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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禄命》30-40

    第31章

    哪个活无常有胆子借判官之力?怕是有命借, 没命使。

    邬挽迎紧闭的双眼倏然一睁,凛冽目光扫向邬引玉,“你……不怕死?”

    “怕,但你别担心, 我不拿性命开玩笑。”邬引玉开车回到邬家, 临下车前, 又说:“再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邬挽迎问。

    “我过段时间就走,你如果不能下地的话, 趁早让二叔回来。”邬引玉低垂着眼,抬手把散落在肩的头发一拨, 将簪子拿在手上。

    “为什么?”邬挽迎其实早有预感, 但他从未想过, 事情会来得如此突然。

    “这事三言两语说不完。”邬引玉关掉大灯,歪歪斜斜倚着靠背, “但我想过不了多久, 妈就会找上你。”

    邬挽迎揉按眉心,面上乏意更甚, 哑声问:“你打算去哪里。”

    “还没计划好。”

    当天夜里,邬引玉又梦见了那座白玉京。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到的还是莲纹玉佩摔碎那刻。

    哗的一声,殷红玉屑像染血星光,迸溅着开出花。

    梦里她并非浑浑噩噩,神志好似从未如此清醒, 她笃定这枚玉就是世上绝无仅有,但随它一碎, 原该严防死守的心竟好似被撕成两半。

    心该是痛的, 偏偏她嘴边噙笑, 轻松到好像能抛却一切,博了个清闲自在。

    “你要问我的罪?”她促狭一笑。

    “是你的,你理应受着。”那人的声音仍是如隔千里,虽然不清不楚,却听得出和鱼泽芝一模一样。

    “莲升,你被蒙骗了。”

    “你杀诸佛是不是真?”莲升问。

    她竟不辩白,只是哼笑一声,还勾起手指头,似是有事要议,“在你责问我前,我想托你一件事。”

    邬引玉的视线始终无法抬起,虽心知眼前人就是鱼泽芝,却始终看不清对方相貌。

    唯一能觉察清楚的,是对方落在她身上那冰刀霜刃一般的目光。那个眼神,在狠绝无情地撬破她的心房。

    “我只求你这一次,你不会,不答应吧。”

    邬引玉自梦中惊醒,正想下床接水喝,借着从窗帘外透进来的光,又看见了满壁的魔佛。

    她慢步踱近,抬手自墙面拂过,没想到那满壁的墨痕随之扭曲乱套,全化作水纹汇到她掌中。

    邬引玉站着不动,像被人扼住脖颈,呼吸不畅。

    又是魔佛,半壁栩栩如生的魔佛。

    活了这二十三年,她日子虽不至于过得稀里糊涂,却好像活偏了道,不论做些什么,都不能尽兴,都并非她真正所想。或许如今的她不是真的她,梦里的才该是她。

    十五那天,月亮圆如玉盘,绵软细雨飘摇落下,湿淋淋的石板路上映了月光,显得流光奕奕。

    既然五门要一同下地承鬼牒,所以时间也是约定好的。要是没有特殊情况,那鬼牒大多是半年一承,上回鱼家来承鬼牒的还是鱼响戈,这回却成了鱼泽芝,当真物是人非。

    在下地前一天,邬引玉特地电联了吕老,提的却并非借判官力一事,而是说:“我想问判官,吕一奇等人的余寿,及他们魂灵所在。”

    因为是电话里联系的,她琢磨不到吕冬青是何神色,只知对方沉默了许久。

    最后吕冬青还是答应了,毕竟他再找不到别的法子,不论如何,他都得把那两个孙子找回来。

    吕老年岁已大,其实已有六年不曾下地,但因为邬引玉要问判官,他不得不把承鬼牒的活儿从大儿那接了回去。

    对于此事,吕家自然颇为反对,毕竟吕老那身子骨已经不起折腾了。可吕老执意要下地,旁人是拦也拦不住,吕家只好嘱托别家的人帮忙照看。

    封家去的是封鹏起,封鹏起那岁数不比吕冬青年轻多少,吕家的人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在这状况下,能倚赖的只有邬引玉和鱼泽芝。

    再观鱼泽芝是头次下地,哪能信得过,思来想去,他们还是拜托了邬引玉。

    邬引玉在电话里答应了,撑着油纸伞到了吕家,一眼就看见吕家门外的鱼泽芝。这回单是看到那身形,她便认出了人。

    雨幕朦胧,远处人影好像真成了亭亭出水的莲,不蔓不枝,凌波独艳。

    邬引玉还拿着烟杆,不由得捏住一旋,那红穗子跟着甩了一圈,鱼摆尾似的。她远远就打起招呼说:“鱼老板,来得挺早。”

    鱼泽芝没有打伞,就那样站在缠绵微雨下,显得洒脱而疏远,好像天上人,难以捉摸。她闻声抬眼,在看见邬引玉时很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侧身进门,“等你许久。”

    邬引玉跟了过去,说:“来晚了,久等。”

    说起来,自上次在吕家一别,邬引玉有近两周没见过鱼泽芝了。

    如今靠得近,她闻到鱼泽芝身上有股极淡的幽香,歪过身问:“鱼老板用什么香水?”

    “忘了。”鱼泽芝答得很是敷衍。

    邬引玉也不挑破,把伞打至头发头上,尽管这人发间已缀满砂糖般的雨珠。

    不想,鱼泽芝抬手抵住伞边,硬生生让这把伞推回到原位。

    邬引玉眉一抬,“我好心舍您一半,您一声不吭地拒绝我。”

    “省得你的肩沾到雨水。”鱼泽芝说得平淡。

    邬引玉一愣,低低笑了一声,在走到屋檐下后,终于收起了伞。

    说是五门承鬼牒,来的实际上只有四门,毕竟柳家已经是个空壳了,没了血脉,断了传承,只剩几个帮工。

    邬引玉她那二叔邬其醒也到了,正站在吕冬青的边上,低眉敛目地奉茶。她目光一扫,恭敬地唤了一声“吕老”。

    吕冬青神色复杂,并未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引玉来晚了,这承鬼牒的事,误了时辰可不好,下次可得赶早。”竟是邬其醒先开的口。

    邬引玉冲邬其醒笑了,故作礼貌地说:“这不是没误么,倒是让二叔久等了。”

    连吕冬青和封鹏起都没说什么,邬其醒也不好说邬引玉的不是,他那眼珠子转得可劲儿麻利,说:“我担心吕老和封老等急了。”

    “喔。”邬引玉怪声怪气地应了一声,把烟杆往腰侧的盘扣上一别,说:“那是二叔来早了,吕老和封老都清楚,我是万不会耽误事的。”

    邬其醒的面色不大好看,但仗着自己是长辈,又道:“年轻人,怎能让长辈等。”

    “二叔教训得是。”邬引玉漫不经心地应声。

    “行了,开始吧。”在屋里摆钟响起的那刻,吕冬青杵着拐杖起身。

    恰到十二点整,正好是下地的好时候。

    吕家那院子又腾出来摆了五张灵案,但灵案上置的不是灵牌,而是三足小炉各一座,线香三根,香烛一副,还有铜铃一串,捆了足的活鸡一只,油灯一盏。

    五张灵案上的三足小鼎俱用红绳牵了起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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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线牵得很紧,其上串了许多用鸡血画了咒文的符纸。

    邬引玉站到香案前,看见鱼泽芝跟着站了过来,推起对方的肩说:“鱼老板站错了,一人站一桌,多了会不成事的。”

    鱼泽芝刚要走,她那长衫的袖子就被捏住了,长衫是纱质的,透了肤色,轻易能看到里边的绣了红花的吊带,还有过于凛冽的肩骨。

    “还是说。”邬引玉戏谑,“鱼老板怕了?”

    鱼泽芝怎么看也不该是会怕的,她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第一次下地。

    邬引玉两指一松,还给鱼泽芝把布料捋平了,往不远处未站人的灵案一指,说:“您站那,一会儿眼前就是一片漆黑,您牵紧手里那根绳就好,不论听见什么声音,可都别回头,不然……”

    “不然会如何。”鱼泽芝问。

    邬引玉打趣说:“不然就会走丢,在那地方走丢,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回人的。”

    鱼泽芝抬手一拨桌边红绳,假装听不出邬引玉话里的戏弄,平心静气问:“牵哪根,是这根么。”

    “不错。”邬引玉颔首。

    鱼泽芝走至案前,在悬钟再一次响起时,听见了吕冬青的指示。

    “燃香!”

    “焚烛!”

    “割活鸡颈取血,抹于额前!”

    “点灯!”

    “牵绳!”

    “合眼摇铜铃,跟我诵念!”

    吕冬青器宇轩昂地站在香案前,闭起眼中气十足念:“三光洞明,百秽无遁形,天清地灵,照我顺行……”

    邬引玉听着吕冬青的声音,总觉得对方精神饱满得就像是“回光返照”。

    似乎吕冬青打定主意要把毕生精力都竭于此处,不把两个孙子找回来誓不罢休。

    呼啦一声,穿过红线的符纸好像被风掀起,下一秒,耳边静谧无声。

    邬引玉睁开眼,只看得见一尺内的事物,那就是被她抓在手里的一截红绳。

    那根红绳被五人捏在手中,跟在她后边的,是鱼泽芝。

    邬引玉慢悠悠往前走,闲适得好像在自家花园里散步,还有闲情嘱咐一句:“鱼老板,可千万别松手,也别回头,我在您前边呢。”

    一只湿淋淋的手碰上邬引玉的脚踝,在她开口后,原先的静谧被打破,边上水声不断。

    无数只惨白的手从水里探出,似要将桥上的人抓入水里。

    “稳着点。”邬引玉从那些细白的手臂上跨过,又说:“这可是独木桥。”

    吕冬青和封鹏起都没出声,也许开口了,但距离太远,所以听不见。

    鱼泽芝拉紧手中红绳,近乎要贴上邬引玉的后背,约莫是因为下了地,连气息都显得阴阴凉凉。

    邬引玉一顿,后心却被推了一下,只好继续往前。

    “是不是不该说话,邬小姐。”鱼泽芝蓦地发问。

    邬引玉回答:“自然不该,但没个人在边上说话,您是会怕的。”

    “倒也不必把我想得如此胆小。”鱼泽芝对此已经反驳过数次,见解释无门,很轻地叹出气。

    从独木上经过,能听见的除了脚底水声外,还有死魂的惨痛叫声。

    各种声音混在一块,像是声势浩大却吵吵杂杂的交响乐。

    过了独木,便能看见引路的魂灯。远处城池耸立,门大敞着,边上并无阴兵把守,显得格外荒凉孤寂,和传言里的大有不同。

    待走到城门前,周围敞亮一片,不至于只看得清一尺内的事物了。

    吕冬青走在最前,竟不杵拐杖,腿脚也好像灵便了许多,走得健步如飞。跟在他身后的自然是封鹏起,再往后就是邬其醒,接着是邬引玉,随后才到鱼泽芝。

    串在红绳上的符纸迎风而动,还是完完整整的,只是当鱼泽芝的目光掠过邬引玉的手时,发觉她绕在指间的红绳略微发黑。

    邬引玉并未留心,正仰头打量城门,她心里纳闷,此前来时阴兵可都在的,还有引路小鬼,此番竟连个鬼影也不见。

    “手。”

    听见身后传来声音,邬引玉把空闲的那只手往后伸,说起笑来:“真怕了?想牵手就牵呗。”

    “不是。”鱼泽芝一顿,“让你低头。”

    邬引玉漫不经心地垂下眼,这才注意到,她缠在食指上的那截红绳竟洇了墨色。她目不转睛地注视了许久,直到吕冬青说要进门,才使劲揉搓了几下,沾了满手墨迹。

    但吕冬青看不见,确切来说,除了她和鱼泽芝,其他人都看不见红绳上沾着的墨,此前在阳间看不见,如今下了地,依旧不行。

    “走吧,进门了。”吕冬青说。

    穿过门,便能沿着劈得粗糙的石阶层层上爬,在爬石阶前,吕冬青先把红绳收了。

    吕冬青把红绳一圈圈绕起,恍然不觉自己碰着了绳上墨迹。他目光坚定,有种要破釜沉舟的意味,哑声说:“在领了拘票后,由我来跟判官提翻阅冥簿一事。”

    封鹏起点头。

    邬引玉那点儿毛病又犯了,也不管鱼泽芝听不听得明白,往后退了一步,退得近乎抵在鱼泽芝身前,压着声说:“拘票就是鬼牒,有了这东西才能当人间的活无常。”

    鱼泽芝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收好绳,吕冬青脚步稳健地往上走,在脱离了年迈肉身后,好似越发精神矍铄了。

    比起城廓,这地方更像是一座中空的塔,正中有纸灰飘摇落下,近乎抵地时化作数不胜数的白蝴蝶,四散着穿墙而出。

    顶上忽地传来声音:“进门者报上名来。”

    如警钟般在头顶敲响,一字一顿,腔调刚正不阿,有着与此境格格不入的凛然正气。

    吕冬青应道:“五门吕家,吕冬青拜上。”

    封鹏起和邬其醒连忙跟了一句。

    邬引玉屈起手肘,往鱼泽芝身前蹭去,低声说:“鱼老板先说,我殿后。”

    哪知,鱼泽芝说是说了,却比其他人少了“拜上”二字,显得好似敬意不足。

    邬引玉心觉古怪,看鱼泽芝好像没有要补充的意思,只好幽慢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可登楼。”上方又传来声音。

    吕冬青恭敬地鞠了一躬,稳步往上迈步。

    到了最上层,邬引玉才看见忙碌的鬼差,还有坐在高案前穿着古时官服的判官。

    判官脸戴面具,面前垒了极高的文书,将他大半胸膛都遮住了。面具红黑相间,赤目咧嘴,不像是该戴在判官脸上的,反倒像极修罗。

    地上杂乱无章地跪着一群穿着或黑或白丧服的鬼差,鬼差们多到快挤不下,个个都埋着头,不管来人是谁,一味忙着手上的活儿。

    一些在诵读手中文书,念诵的声音奇轻,一些在执笔誊抄,写出来的字还不如芝麻大。

    再看,塔顶墙边是高高耸立的柜架,木屉整整齐齐,数不胜数。几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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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灯笼从塔顶垂落,透出的光暗而诡谲。

    跪了遍地的鬼差让来人几乎无从下脚,邬引玉下地数回,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判官扫了来人一眼,不发一言地将鬼牒抛出。

    轻飘飘的五张纸各归入五人手中,上边写了承鬼牒者的名,右下角还盖了个方方正正的红章。

    给了鬼牒,判官出乎意料地先开了口,道:“近段时日,我等在赶造冥簿。”

    这话一出,邬引玉微微一怔,在她的印象中,冥簿该是一年一造,就算阳间突有灾害发生,出现许多枉死之人,也不必如此。

    观这满地忙活不停的鬼差,若他们都在赶写冥簿,那怕是……得死上不少人。

    鱼泽芝淡然神色随之一凛,明明是头一次来,却不怵不惧,还率先发问:“天灾,亦或人祸?”

    判官头一次见鱼泽芝,经她堂而皇之一问,不得不多看了她一眼,只觉得此女分外眼熟,不由得开口:“你……”

    “还请判官透露一二。”鱼泽芝又说。

    邬引玉当判官是觉得鱼泽芝眼生,才迟疑了那么一下。她没想到的是,鱼泽芝的姿态和在阳间时无差,一样的淡然随性。

    就连吕冬青和封鹏起也回了头,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位鱼家新家主。

    此事本就关乎五门,判官也不隐瞒,直言:“不日牙樯滩附近会发生大灾,但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尚不清楚,有些人甚至命理模糊,所以冥簿才造得如此艰难。”

    “算不出来?”吕冬青气一急,下意识觉得此事与他失踪的孙子有关。

    判官戴着面具,神色不明,听其声音倒是带了几分郁闷,“此事的确蹊跷,到时亡魂无数,还需从阳间借调差役,还盼五门做好准备。”

    “那是自然。”吕冬青躬身。

    “既然鬼牒已得,你们便该回去了。”判官抬手,宽袖一荡,作势要将他们送走。

    吕冬青神色蓦地一变,连忙道:“判官且慢,吕家有事相求!”

    判官顿住,平静发问:“何事?”

    吕冬青虽是游魂之态,但周身寒毛好似有了实质,齐齐竖起。他压根不敢直视判官,垂着眼一鼓作气道:“还请判官为舍孙翻阅冥簿。”

    阳寿事关天机,就算他们担的是活无常,其实也不该多问。

    判官沉默着,未明确拒绝,也没有立即答应,反倒像在等一个理由。

    吕冬青连忙又说:“本不想叨扰大人,但舍孙一失魂,一连人带魂不知所踪,搜魂唤魂俱不得结果,我……”

    “何时之事?”判官凛声问。

    吕冬青答:“已有半月!”

    “报上名。”判官道。

    吕冬青扬声:“吕一奇,吕三胜,还有封家封庆双!”

    判官一抬臂,贴墙高高垒砌的木柜便咚咚作响,嵌了铜制拉环的抽屉挨个响起,三本冥簿飞入他手。

    翻到那三人的名字后,判官死死地盯了许久,蓦地开口:“阳寿未尽。”

    作者有话说:

    =3=

    第32章

    阳寿未尽, 那就是命不该绝,既然如此,魂魄理应还在阳间,怎么会找不到?

    吕冬青赤目圆瞪, 一颗近要沉至谷底的心狂蹦不已, 终于又活了过来。但他哪敢掉以轻心, 看样子,吕一奇和吕三胜怕是碰见了一些连判官都琢磨不透的东西。

    听判官那么说, 封鹏起也微松肩颈,那一泄气, 差点没能站稳, 幸好有邬其醒在后面扶着。

    判官还在紧盯冥簿, 唰唰往后翻了几页,“待我查看三人命数所归。”

    三本冥簿纸页翻飞, 在翻到后面某处时, 他猛一抬头。

    吕冬青怔住,诧异问:“大人有何发现?”

    “你说。”判官沉声问:“他们失踪了?”

    吕冬青连忙回答:“明确来说, 是吕一奇和封庆双消失了,吕三胜的魂灵不知所踪,躯壳还在医院里躺着。”

    “不可能。”判官厉声。

    吕冬青又心乱如麻,“难道他们失踪一事在冥簿上未有记载?可、可冥簿也会过错吗?”

    判官不应声,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冥簿要是出错, 那天怕是要大乱。

    吕冬青急张拘诸,颤声说:“可是舍孙当真音讯全无, 我们试尽了所有的法子, 俱是一无所获!”

    判官坐正身, 面前三本冥簿仍在哗哗翻动,书页动如纸蝴蝶。

    冥簿上记载的都是人间禄食命运,什么吃喝来去俱在册中,密匝匝全是所怨所求。

    翻到最后一页,书册遽然合上,判官冷声说:“若非有变,此时吕一奇本该在和友人喝酒,吕三胜安然入梦,而封庆双合该在料理事务。”

    但很显然,这些都不是,关于他们的种种已与冥簿有了极大的出入。

    判官猛一甩袖,案上三本冥簿飞了出去,归回到原先所在的抽屉里,木格哐一声合上。他转而掷笔,那笔在半空悬了一圈,摊开了一团墨迹。

    这墨色叫邬引玉看得心一凛,可她鼻翼微一翕动,便知道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凝于半空的压根不是她知道的那个“墨”,此墨有形而无味,寡淡如水。

    半空中那滩墨迹幻化作铜镜一面,浓黑的镜面如迷雾初散,变得干净明亮。里边似有事物扭转,隐约能看见湖岸和屋宅。

    等镜中画面缓缓显现,邬引玉目光一僵,险些魂飞魄散。

    那湖岸和屋宅如此熟悉,可不就是邬家么。

    吕冬青、封鹏起和邬其醒纷纷朝她看去,一是错愕,一是震惊,一是不解。

    这么看来,其实扶乩警示并未出错,吕三胜的魂真有可能在邬家,只是……为什么会找不到?

    邬引玉面色煞白,直勾勾盯着镜中的房子,慢声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镜中景象未能再前进一步,不论判官怎么发力,都不能再靠近寸厘。他连忙收回判官笔,不大笃定地说:“那是搜魂指向之处,但那里好像存在着诡谲之物,三人与现世的联系已被分割开来。”

    “大人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吕冬青心急如焚。

    判官沉默片刻,坦白道:“不知,待我查明,定会告知诸位。”

    眼看判官要挥手将他们送离,邬引玉神色微变,她还没有借到判官之力,看来还得另找时机。

    五人眼前一晃,睁眼时哪还在什么两际海,分明已回到吕家。

    邬引玉睁眼就丢开了手里的红绳,三两步从香案前退卡,转而解下挂在腰侧的烟杆,像上瘾那样手忙脚乱地捻了些烟丝。

    她还在回味判官的话,在她此前的认知里,判官该是无所不能,哪料,连判官都不知道正在撒野的墨到底是什么。

    它当真厉害,无法无天了。

    民间故事里虽然常有仙神出现,但下地多年,她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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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阴差和判官,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神仙,就连旁人家中的“家仙”,其实也不过是精怪鬼祟所化。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屡次怀疑梦中白玉京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如果天上仙真的存在,如今他们又会在哪。

    邬引玉推开火柴盒时,无意让火柴撒了满桌,正想捡起,边上伸过来一只手,替她把火柴一根根捡起,重新塞回盒里。

    回到阳间,吕冬青的精神气好像又耗尽了,腿脚又变得和此前一样,得杵着拐杖才能走动。

    他睁开浑浊的眼,朝邬引玉投了过去,艰难道:“引玉,我知道此事不该是邬家所为,既然连判官都无能为力,想来邬家也受其迫害。”

    “多谢吕老理解。”邬引玉垂下眼,看着鱼泽芝用干干净净的手点燃了火柴,把窝中的烟丝点着了。

    点烟这活儿,可以说想有多亲密,就能有多亲密,偏偏鱼泽芝眼里没有波澜,好似只是顺手而为,并未夹杂一点私人情绪。

    封鹏起长吸了一口气,注视着邬引玉道:“引玉,看来我们还得去邬家一趟,深夜打扰,多有得罪。”

    邬引玉还在看鱼泽芝的手,全然忘了烟丝被点着这事儿。

    鱼泽芝拨了烟杆的红穗子,说:“不抽一口么。”

    邬引玉轻轻吸了一下,看到自己张口吐出的烟圈,沉闷好像随之化去了一些。她摇头说:“是邬家无能,愧不敢再当五门之首了,明明闹事的东西近在咫尺,却不能将它擒获。”

    “五门齐心协力,便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吕冬青说得轻松。

    “吕老所言极是。”邬引玉颔首,转身说:“这回无暇收拾房屋,还盼诸位莫要嫌弃。”

    出了门,鱼泽芝还在看邬引玉,看得邬引玉脊背发凉,那点审度的神色,还挺意味深长的。

    邬引玉只觉得自己好无辜,明明那些梦不是她乐意做的,那来去无痕的墨气也不是她主动请进屋的,偏偏好似一切怪事都与她脱不了关系。

    她扭头说:“鱼老板在想什么?”

    “在想……”鱼泽芝难得迟疑。

    邬引玉眉一抬,差点恶向胆边生地朝鱼泽芝脸面呼出烟气,她打趣道:“在揣摩我的想法?”

    鱼泽芝没应声,只是移开了目光,要坐进自己车里。

    邬引玉抬手往鱼泽芝车门上一撑,硬是不让对方关拢车门。她就在门边懒懒散散站着,那身旗袍衬得她身段极好,大有一同挤进驾驶座之势。

    “干嘛不说话,有心事?”她低头追问。

    鱼泽芝一只手撘在安全带上,下颌微微上抬,“心事谁会没有,邬小姐没有吗。”

    远处吕冬青道:“引玉,带路吧。”

    邬引玉放开鱼泽芝的门,等那门关上,弯腰往车窗上一敲,说:“我的事情都写在脸上,哪像鱼老板,秘密多着去了。”

    车窗紧闭着,鱼泽芝合该听不清车外的人在说什么,偏偏她听得一清二楚。

    待到邬家,已是深夜一点过,此时邬家客厅的灯亮着,邬挽迎已经回来了。

    邬引玉停好车,看见邬其醒眯着眼望向主屋的门,那神色说不上的怪。

    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在邬其遇走后,邬家家主的位置本该是邬其醒的,但邬其醒这人不太干净,这不干净就在于,他总喜欢做些腌臜事,譬如倒卖古物。

    邬家人思忖过许久,认为邬其醒行事不够正派,要是让他当这个家主,怕是会坏了邬家的名声,便有人提起了邬挽迎的名。

    邬挽迎为人处世倒是顶好,但他在阴阳事上,多少有点天赋不足,日后怕是会让邬家掉出五门之首,五门之外的人也会看不起邬家。

    那时邬引玉说,若家主是邬挽迎当的,那日后邬家驱邪下地的活儿俱由她来做,邬挽迎只管穿着西装西裤,端端正正坐在公司里挣钱就成。

    有人问,都做到这份上了,邬引玉为什么不直接把家主位拿去。

    邬引玉心慵意懒,歪身坐在沙发上,执着烟杆呼出一口白烟,噙笑说:“我这样的,就不怕败坏邬家名声了?”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只是不愿管太多琐碎之事。

    “二叔,好一段时间没回来了吧。”邬引玉调侃。

    邬其醒顿时黑了一张脸,只因吕冬青和封鹏起也在,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

    鱼泽芝也从车上下来,一双眼又朝邬引玉斜去。

    “又看我?”邬引玉往主屋走,和鱼泽芝并着肩,把声音压得奇低。

    鱼泽芝干脆环视起邬家主屋,淡声问:“最近可还有碰见怪事?”

    邬引玉也不算撒谎,“我夜夜梦见鱼老板,不知这算不算怪事。”她目光暗暗垂落,定在鱼泽芝腰间,一眼就看见了那枚莲纹玉佩。

    鱼泽芝沉静的神色略微有变,但话音依旧淡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多半是吧。”邬引玉笑了,“毕竟我天天跟鱼老板搅和在一块儿,这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怎么说?”鱼泽芝竟还正儿八经地问。

    邬引玉打开门,果然看见邬挽迎就坐在客厅里。她手还按在门上,侧目说:“鱼老板刚回叡城,别人可都想趁着这时候和鱼老板熟络,可没想到,鱼老板被我截胡了。”

    “截胡”这词,她上一次说起,可是在鱼泽芝于萃珲八宝楼取走第二枚莲纹玉佩时,这多少有点调谑的意思。

    说完,邬引玉才敞开门,先把吕冬青和封鹏起请了进去,自个儿再往邬其醒面前一挤,还顺手把鱼泽芝扯上了。她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扭头还冲邬其醒翘嘴角笑。

    邬其醒气得嘴巴都歪了,却不好说些什么。

    吕冬青和封鹏起一进门,邬挽迎当即站起身说:“吕老和封老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今天承了鬼牒。”吕冬青目光收敛地左右一扫。

    邬挽迎是知道的,也记得此前邬引玉和他提起过的事,但还是礼貌问道:“吕老竟又亲自下地了,可还顺利?”

    “顺。”吕冬青一顿,又说:“但也不顺。”

    邬挽迎立刻朝邬引玉看去,想要讨个解释。

    没等邬引玉开口,吕冬青正色道:“挽迎,我向判官询问了一奇和三胜的事。”

    因为对方神色太过严肃冷峻,邬挽迎的心漏跳一拍,哑声说:“吕老请讲。”

    吕冬青浑浊的眼定定地睁着,“我向判官询了一奇他们三人所在,判官笔指向此处,但判官大人尚不清楚是什么擒了他们,也不知要如何解救,我疑心……”

    “吕老但说无妨。”邬挽迎道。

    “我疑心。”吕冬青整整截截站立,正容亢色道:“有不好应付的妖邪藏在了邬家。”

    邬引玉的嘴角缓缓摁平,后颈像是被人捏住一般,寒毛根根立起,她慢腾腾回头,冲鱼泽芝挑了一下眉。

    她唇一动,无声道:“和我无关。”

    不知道鱼泽芝有没有辨出邬引玉的意思,但她没有移开眼,也没有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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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冬青那一番话倒是让邬挽迎怔得敛容屏息,过了十数秒,邬挽迎才定神说:“连判官都不清楚,那以我等之力,又如何能将其擒拿。”

    此话倒是说得不错,但吕冬青没有动摇,而是说:“为了一奇、三胜和庆双,我们没有退却的余地。”

    邬挽迎眉眼一低,“应该的。”

    吕冬青环视了一圈,依旧觉察不到鬼祟所在,于是问道:“近段时日,邬家可还有发生什么怪事。”

    邬挽迎那眼珠子微微转动,硬生生止住了,没往邬引玉那边看,只是淡声说:“不曾。”

    “此前……”吕冬青仰头上观,“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事。”

    邬引玉索性抬臂,请吕冬青上楼搜查,那姿态坦坦荡荡,说:“吕老说的是我被邪祟附身一事?那是赵姨传出去的,说我画了满壁的魔佛是不是?”

    吕冬青默认。

    邬引玉先一步上楼,站在上边说:“上次来时吕老没看仔细吧,还请上楼再一看究竟,如果我当真画了,必然会留下痕迹才是。”

    她拂着并不平滑的压花墙纸,步步往上走,“这墙纸是没有换过的,要是画了东西,墨汁肯定要洇开大片。”

    上一次,吕冬青过来主要是为了搜魂,自然没有留意墙面,这回他杵着拐上楼,一寸寸地抚起身侧墙面,还凑近仔细嗅着辨别。

    封鹏起也细心查看,邬其醒跟在后边。邬其醒虽也跟着摸蹭起墙纸,但到底不大走心,好像只是装装样子。

    邬其醒虽然对邬家如今做主的这两兄妹多有不满,但到底还是不希望他们被邪祟缠身,也不是那么巴望邬家出事。

    墙纸上没有墨迹,倒是有几处污痕,但都和水墨无关,有磕碰出来的,也有油污,唯独不见墨色。

    吕冬青一颗心扑了个空,转而提出想查看监控。

    鱼泽芝是看过监控的,心里清楚邬引玉在夜里作画的事,光用“梦游”一说可解释不清。她稍稍侧头,不咸不淡地睨过去,又盯起邬引玉的后脑勺。

    那目光一投,邬引玉又觉得后颈在冒寒意,回头时果不其然迎上了鱼泽芝的目光。她轻轻一哧,料到吕老不会善罢甘休,可没等她开口,邬挽迎先说了话。

    邬挽迎神色如常地说:“监控怕是查看不了,打从上周起,家中监控就坏了,我手上一直有事要忙,忘了叫人过来更换。”

    因为这话是邬挽迎说的,吕冬青没有过多怀疑,只是说:“坏得太不凑巧。”

    邬引玉随即问道:“吕老可要在外面走一圈?”

    虽然上次过来时已经搜过一回,但如今经判官确认,此处的确“有鬼”,吕冬青怎么说也得再走上一圈。

    出去时,邬引玉特地落在后边,见鱼泽芝要扭头,连忙抬手往对方下颌一推,迫使这人把头转回去。

    她收回手,转而伸了一根食指,轻轻往鱼泽芝后心戳,幽声说:“您是关心还是别有用心?”

    鱼泽芝便被那根手指推着往前,淡淡说:“当然是关心。”

    “真?”

    “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会不信。”

    “我没有不信,是您不信我。”邬引玉又往鱼泽芝后背上戳,戳得一点也不干脆利落,显得格外亲昵。

    只是,她根本不敢把鱼泽芝当自己人,谁知道那壳子里的是什么来头,又打了什么主意。

    鱼泽芝像被推着往前走,面不改色地说:“如果查看监控,我也会被怀疑,监控可是记录了我的好几次到访。”

    “真冷漠啊鱼老板。” 邬引玉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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