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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阑舟没空管宴君安在打什么小?九九, 她正在试探这里的?护镖人,想要获取更多有关于幕后之人的?信息。
此次去汴州毕竟隐藏了行踪,若非必要, 她并?不会用武力让人屈从。
更何况, 试探的过程并不困难。
张镖头端起酒杯, 醉醺醺道:“当时在路上发现了这个仙人。”
许是酒勾起了心底的?思绪, 张镖头终于肯讲述他的?过去:“当时襄州水患,山匪横行,我走镖的?时候恰好撞见了几波, 兄弟们死伤惨重, 走投无?路之时,却撞见了仙人。”
楚阑舟眯起眼睛:“仙人替你们荡平了山匪?”
“仙人哪会管我们这些莽夫的?死活。”张镖头摇了摇头,“仙人是来治理水患的?。”
修者之力尚且不可?治理水患,一个凡人却能做到?。楚阑舟起了兴趣:“哦?他怎么做到?的?。”
张镖头笑了笑,语气云淡风轻:“仙人说水患乃襄州龙王发怒, 要广修祭台, 献祭人牲,方可?平息灾祸。”
楚阑舟喝了一口酒,语气有些讽刺:“治好了吗?”
张镖头点了点头:“仙人献祭下两个童男童女之后, 竖日, 洪水便退去了。”
楚阑舟刚才的?眉头还是微微皱起,现在已经拧紧了。
百姓受水患之苦,民不聊生, 此时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号称能够治理水患的?仙人。百姓可?能不会相?信,但?走投无?路却也不得不一试, 可?跟随“仙人”指点举办祭祀之后,第二日洪水就退去了, 那些百姓会如何反应,简直细思极恐。
今年平息了,那下一年呢?
百姓自然会轮番效仿仙人行径,而他那个时候早已拿着从百姓手?中收敛来的?财物远走高飞,浪迹江湖接着做一位懒散仙人去了。
楚阑舟垂手?轻抿了一口酒,辛辣烈酒入喉,化为?一声未出口的?叹息。
张镖头那边还在叙说:“襄州年年水患,祭几个人牲进去,就能平了,多好的?事情。”
楚阑舟觉得他的?话?简直不可?思议:“若是献祭了人牲,水患却仍未平息呢?”
“那便是祭的?人牲还不够多。”张镖头喝着酒,看向楚阑舟的?目光却带着些漠然,也不知是清醒还是不清醒,“我们在仙人眼中和牛羊猪狗没有区别,能祭出去告慰龙王,是他们的?福气。”
眼看楚阑舟不说话?,张镖头又道:“更何况,我们不过是以走镖为?生的?可?怜人罢了,哪里会去想那么久远的?事情?”
风餐露宿,将命挂在裤腰带上。尤其是在这个世道,但?凡有的?选择又有谁会愿意?做这种活计。
楚阑舟有些疑惑:“汴州凶险,几乎是有去无?回,仙人能请动你们这一路,怕是要花费不少银子。”
她这句话?问的?没有问题,张镖头却是笑了:“银子……哈哈哈……银子哪里有命重要?”
他看着楚阑舟像是陷入回忆之中,端着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那会儿?我们正护着镖往鹰潭走,可?却遇到?了一批穷凶极恶的?山匪,我和我的?兄弟们为?了护镖与他们打了起来……可?后来洪水突然来了,大浪拍过来,兄弟们和土匪都被浪冲没了,我抱着树才侥幸逃过一劫,那会儿?我就心想……”
“命太重要了。”
“我张盛这一生,走镖挣钱,想要钱财要女人,但?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这一切都没有命重要!”
又喝了一碗酒,张镖头竟是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惜命,却敢接去汴州的?单子。
楚阑舟微微一笑,未曾做出回应,转身?离席。
……
翌日一早,等那跟在仙人身?边的?小?厮做出查验之时,果?不其然得到?票数最多的?是林安林阑兄弟。
在场人看向他们的?目光有躲闪有恐惧,甚至还有些贪婪。张标头讪讪一笑,却没有从人群中走出来。
人性向来如此,经不得任何考验。
很快,那些小?厮不知道在里面同人商量了什么,在出来的?时候神色淡淡,对楚阑舟道:“仙人有请。”
没想到?仙人居然没有出来当面惩戒,众人皆是面露讶异之色,却碍于仙人之威不敢提出异议。
楚阑舟神色淡然,跟随他们一起见到?了这位仙人。
小?厮是没有资格见仙人的?,将楚阑舟带过去之后就退避到?了门口。
仙人斜靠在客栈的?软榻上,眼眸微眯,眉宇间的?朱砂痣像是更亮了。
他上下打量着楚阑舟,慢条斯理问:“你是新来的??我未曾见在队伍里过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发下委托之时,应该看过走镖的?队伍,楚阑舟是后头才加进来的?,才没有见过楚阑舟也属正常。
楚阑舟却并?没有回答,只是道:“仙人知晓所有事。”
这的?确是他说的?话?,仙人摸了摸鼻头,有那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挫败感。
楚阑舟将之怼的?哑口无?言,才缓缓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仙君从何处而来?”
仙人莞尔,微笑着毫不犹豫道:“蓬莱洲。”
传闻山海的?尽头有一座岛屿,乃仙人居所。人人皆说此处果?蔬不尽,稻良鱼肥,无?争斗战乱,便号为?蓬莱。
不过这个传言还是幻想层面比较多,因为?在楚阑舟眼中,真?正的?蓬莱不可?能存在,仙者凡人,也无?甚区别,不过是换个地方争权夺利罢了。
“你看我的?眼眸中没有敬畏。”仙人轻轻咳嗽一声道,“你既然不信我是仙,又何必问我来处。”
楚阑舟出声提醒:“襄州水患。”
真?实的?目的?没有说给此人听的?必要,不过这一桩事楚阑舟也想好好与他清算一遍。
仙人脸上闲适的?笑容消失,面无?表情与楚阑舟对视。
楚阑舟走近,勒紧了他的?脖颈:“你既然说自己?的?仙人,仙人是不会死的?,我且试试你究竟会不会死。”
现下他们靠得极近,楚阑舟也有机会仔细端详这仙者的?容颜。
他的?眼瞳是纯白色的?,站在日光下,也有种妖异之感。此时雪白的?皮肤因为?无?法呼吸充血而涨得通红,那点纯白向上翻着,分辨不清是瞳孔还是眼白。
楚阑舟可?以轻易拧断此人的?头颅,但?不免会粘上因果?。不过她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随着力道缓缓增大,那仙人的?反应也越来越大,终于,他伸手?无?意?识抓了抓楚阑舟的?手?臂,连声讨饶:“壮士,咳咳咳壮士,我不是仙,我不是仙,求您饶我一命。”
楚阑舟松开手?。
仙人歪倒在一旁,重重咳了起来。
符箓早偷偷用了,眼前这人却不知道为?何,这些符箓对他毫无?用处。
正如此时,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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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看着楚阑舟低下头,没事人一样撕掉了他在窒息中贴在他腰腹处的?符箓,轻描淡写道:“装神弄鬼……”
仙人有些绝望了,给他符箓的?那位大人说过这符箓借用了仙人之力,可?以借天地之气惩戒凡人,让凡人受到?烈火焚心之苦,用作?威慑。
他沿路也用了很多,在很多人身?上都做了实验,证明大人所言非虚。
不过个体上也会有差别,有些人的?忍耐力异于常人,符箓对他的?效用便不会太明显。
可?不管再能忍痛之人,总归会有点反应,从没有人像眼前人一样,云淡风轻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仙人往后缩了缩,茶盏因为?他缩进床里的?动作?摔碎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
按照常理而言,早就会有小?厮闻声赶来检查,可?此时不管是屋内屋外,却都静悄悄的?,没有人来。
仙人恐慌至极,指着楚阑舟啜泣一声:“妖,妖怪。”
但?他过了一会儿?,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说辞,又啜泣着安慰自己?:“不,这世界上没有妖怪,壮士,你是何人?”
楚阑舟:……
楚阑舟伸出手?。
仙人缩了缩脖子。
楚阑舟面无?表情收回手?,淡淡道:“说吧,谁指使的?你。”
楚阑舟不说自己?的?身?份,仙人索性也闭嘴不问了,他行走江湖数十载自然知道江湖中不乏侠义之士,平日隐没在人群之中,若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便会站出来打抱不平。
仙人叹了一口气:“我少时便生出这副模样,父母以为?我是妖邪,不想要我,村长说,这是妖相?,要将我祭湖。”
“后来父母还是不忍心,便趁着夜色将我送出了村子,要让我自生自灭,我便顺着远离村子的?方向一路乞讨,害怕别人又因为?这双眼睛骂我是妖物,我便谎称自己?是瞎子,不能视物,这样,便有理由时时刻刻闭着眼睛生活。”
“后来我就遇见了一人,他和其他人不同,他觉得……我这双眼睛很不错。”
楚阑舟皱眉:“你可?还记得那人模样?”
仙人摇了摇头:“恩人见我之时,都以黑纱覆面,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只不过听他说话?的?语气,应该不是一个好人。”
楚阑舟冷笑:“你就这样被他指使,开始装神弄鬼吗。”
仙人却又是摇了摇头:“恩人只夸了我的?眼睛漂亮,而后便交给我符箓和丹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可?那些符箓能展现出超凡力量,我就动了心思,大家都说我是妖邪,是不详,我就想不如干脆就去当个假仙,享受他们的?供奉。刚好老家大旱,我就拿着这符箓回去,好生作?威作?福了一番。”
“我要他们献祭村长,他们照做了。”仙人说着说着,脸上就慢慢挂起了一抹残忍的?微笑,神经质般的?癫狂,“他们想杀我,没想到?我先杀了他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阑舟冷冷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呢?”
仙人不笑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道:“干旱并?未解决,我还想再去献祭几个之前帮腔的?村民,父母却跪了下来磕头求我离开。”
抱着对父母亲最后一次孺慕之情,仙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他辗转路过曾经欺辱过他的?地方——襄州,恰逢襄州水患,他早就花光了身?上之前村民给他的?钱财,就又动了心思。
他又以活人为?祭,告慰了一次河神。
沉在河水里的?脸和当年那些欺辱他的?人重合在了一起,是为?了求财还是为?了报复,仙人早就分不清了。
楚阑舟闭了闭眼,道:“给你个机会,你自己?选一种死法。”
仙人眼看楚阑舟朝自己?靠近,越发恐慌,索性叫道:“像我这种人有千千万,你都要杀吗?若乱世不灭,我们这种人就不会灭绝!”
楚阑舟凝视着他纯白色的?眼睛。
那里头空空落落的?,恐惧祈求着,就像是每一个祈求神佛降下垂怜的?百姓。
世道越乱,这些人就越愿意?相?信怪力乱神。
百姓苦于这些天灾人祸,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怪力乱神之中,真?仙假仙层出不穷,哪怕楚阑舟杀了一人,还会有更多人出现。
楚阑舟并?不想评价别人的?善恶观。
但?楚阑舟沉思片刻,还是道:“也好。”
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目送着楚阑舟离开,仙人扶着床榻,整张脸白如金纸,浑身?冷汗岑岑。
外面的?人这才像是察觉到?了里面的?动静,连忙走了进来,将仙人扶起。
仙人推开小?厮,喊:“走……”
小?厮不明白他的?含义:“仙人要离开吗?”
仙人乱七八糟挥舞着手?臂很快又自己?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不,不行。”
“恩人交代过,要把货带去汴州。”
小?厮不解:“可?货物已经烧毁了。”
虽说是恩人,但?他提起这人的?时候完全不是看恩人的?表情,而是满怀恐惧。
他后背已经湿透了,却依旧强撑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恩人说过,好坏不计,哪怕只有灰都得带入汴州。”
……
眼看楚阑舟完好无?恙走出寝殿,周围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些探究和敌意?。
季承业笑着上前:“仙人怎么放你出来了?”
楚阑舟摆了摆手?:“仙人见到?我只说我不是凶手?,没有给我丹药。”
周围人看向楚阑舟的?目光里的?敌意?忽然散了,转变为?了同情。
宴君安看着楚阑舟朝自己?走来,有些讶异:“查到?了吗?”
楚阑舟转头看向宴君安,摇了摇头:“货送不去汴州,我们今晚就走。”
宴君安微微发怔。
仙人未死,镖局送往汴州的?原因也尚未查明,这不符合楚阑舟平日的?作?风。
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道:“好。”
……
夜晚来得很快。
趁着众人歇息,楚阑舟沿着小?路一路前行,只是看上去仍有疑虑,脚步并?不轻松。
宴君安跟在她的?身?后,自然将她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
她正垂首在路上走着,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幽幽的?话?:“你我现在的?样子,像私奔。”
这都什么归什么?
楚阑舟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对上了宴君安的?眼眸。
宴君安看着她的?样子,眼眸带着盈盈笑意?,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既然好奇,那就回去吧。”
楚阑舟摇了摇头,诚实说出自己?的?判断:“恶人自有恶人磨,因果?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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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好看的?。”
修者插手?凡间会干涉因果?,哪怕如此,她也会为?了心中道义干涉几分,可?这是恶人之间的?争斗,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说罢,她又欲盖弥彰的?补充了一句:“不是因为?你。”
宴君安看着她的?清澈的?瞳眸,心下软和成一片,但?还是说:“我心神不宁不是因为?这里的?事。”
宴君安是通晓未来之人,楚阑舟一直不去询问他,是害怕他说出不该说的?会泄露天机引动上天责罚,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为?何……!”
客栈浓烟四起,很快便燃了起来,甚至比当时货物点燃的?火焰更大。
这下不得不回去了。
“你在原地等我,不要出这个圈子。”
楚阑舟放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开。
宴君安眼睁睁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圈画得还颇为?规整的?圆,还是没忍住唇角抽了抽。
又是害怕他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又是让他呆在原处的?……
这是,将他当成孩子了吗?
……
楚阑舟来得很快,她却没有进入客栈,只是寻了一个能够看清里面场景的?树茬立在上头。
树被楚阑舟施了诀,烈火之中只有这棵树还完好无?损,若是庭院里的?那些人看到?了定会直呼神迹。
但?现在无?人有机会观察这些。
庭院里熙熙攘攘的?,站满了护镖人。
乾鸿朗和张盛一反之前的?水火不容的?态度,居然并?肩站在了一处。
仙人被这些人压着绑到?了庭院里,原本束好的?发簪掉在了地上,青丝散落一地。
而他身?边的?那些小?厮也都被绑缚起来,七倒八歪倒在庭院里,并?不太清醒的?模样。
季承业跟在乾鸿朗身?后,虽然面上做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眼睛却不住往周围瞟。
楚阑舟淡然看着眼前这一幕。
幕后指使苦心导演出这一场戏邀请她观看,她自然会欣然前往。
“做得不错。”乾鸿朗拍了拍人群里那个唯一未被绑住的?小?厮的?肩膀,“到?时候分你一口。”
小?厮佝偻着身?体,唯唯诺诺应了一声。
眼下这场景仙人怎会不明白,他死死瞪着那个小?厮,厉声道:“你居然给我们下蒙汗药!”
他对这些镖局的?人多有防备,平日饮食只会吃自己?带来的?人给的?东西,没想到?居然会被自己?人算计,落得这般田地。
小?厮默不作?声,没有理会他。
“火油都浇好了。”有人走到?张盛身?边,轻声道。
“好。”张盛扬起火把,将仙人的?头发抓了起来,正对上他仓皇的?面容。
仙人尚且不明白这群走镖人的?意?图,故作?淡然:“我待你们不薄,货物丢了就丢了,我许诺你们日后不会找你们清算。”
“好啊。”张盛面带微笑,一把将他摔在地上,“小?神仙。”
乾鸿朗皱了皱眉,好歹拦住了张盛进一步要踹的?举动:“张镖头,别把他摔坏了……”
仙人满脸惶恐,连连点头,几乎是爬也似地爬到?了乾鸿朗的?脚边。
乾鸿朗微笑着说完了后面的?话?:“……摔坏了就不好吃了。”
仙人的?动作?骤然僵住,抬眼看向两人。
两位镖头脸上挂着笑容,在仙人眼中却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仙人的?肉,我们还没有尝过呢。”
轰隆隆——
天空中旱雷乍起。
季承业终于想到?抬头,视线瞥到?很明显未被烧着的?那棵树,正在树上对上了楚阑舟的?眼睛,他吓了一跳,但?立马做出口型道:“救我。”
楚阑舟的?眼角抽了抽。
……
火势越发凶猛,浓烟滚滚,直冲天际,似乎这样就能遮掩住凡间这一场饕餮之刑。
凡人追寻飘虚无?缥缈的?传闻,修士修行与天争命,所求之物,无?外乎都是长生。
楚阑舟看着庭院里这些人垂涎的?丑恶表情,觉得有些恶心。
丹药能延缓多久寿命?仙人有愿意?给他们几颗?
有传闻说饮仙人赐下琼浆可?得长生,那饮仙人血,食仙人肉,嚼仙人骨呢?
人性终归是贪婪的?。
正如这些人,他们自以为?接触到?了仙人,距离仙人越近,长生便越唾手?可?得,他们不免会渴求更多东西。
楚阑舟站在墙头,看着里面惨烈的?场景。
仙人连连后退,几乎要退到?火里:“我是骗子,我是骗你们的?,我不是仙……啊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惨叫声覆盖。
令人胆战心惊的?咀嚼声传来,剩下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他已经被嚼碎了。
人群乱哄哄的?,楚阑舟下意?识回头,正好看清了一角白袍。
宴君安没有听她所说留在原地——
他跟来了。
楚阑舟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东西。
这场戏,或许一开始就不是给她准备的?。
楚阑舟是魔头,逃亡的?那些年她早就看惯了这些东西。
这件事对她而言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可?宴君安不一样。
宴君安当了太多年的?剑尊。
虽未成仙,但?也只是一步之遥而已。更何况他虽然留在念虚宗主持大局,但?毕竟还是站得太高,同真?正的?人世间本来就有些差距。
巫辰当初的?话?回想在脑海里,楚阑舟忽然就明白了他当时的?含义。
想要让一个剑尊“登高跌重”,需得先诛他的?心。
折其风骨,毁其道心,让他身?上沾染上人间丑恶,用他想要保护的?东西,给他上一遍又一遍的?刑。
那个仙人不是他,却又像极了他。
想通其中关窍,楚阑舟有些仓皇无?措,下意?识想要遮住宴君安的?眼睛。
他的?野心和抱负,还有当年独身?留在念虚宗对抗那些世家和长老的?勇气,不该因为?这些事情受到?摧折。
可?楚阑舟还未动作?,就被一只手?蒙住了眼睛。
红梅冷香细细密密缠绕在她的?身?周,宴君安的?声音很低,楚阑舟却能听出他向来冷淡的?声音中压制着的?蓬勃怒意?:“阑舟,你不要看。”
他们距离极近,楚阑舟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惶恐,甚至因为?此事而发怒。
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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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阑舟怔怔愣愣,任由他蒙住自己?的?眼睛。
她走这一路机关算尽,什么阴谋诡计都入不了她的?眼,可?她却终究还是不能理解宴君安。
这是她最难解的?谜题。
火, 到处都是火。
走镖人居高临下看着那?些趴倒在地上的人,他们嘴上还带着鲜血,就像是阎罗殿下那?些啖食人肉的厉鬼。
眼?前的景象和修罗地狱也没什么区别。
客栈的柱子轰然倒地, 那?些被绑在地上的小厮们醒了, 却发?现无法?逃离这里, 只能眼?睁睁被烈火吞噬, 仓皇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只有之前那?个小厮与众不同,他一点都不在乎烧到自己身?上的火焰,而是爬到了仙人的遗骨旁, 奋力撕扯着仙人剩下的骨头血肉, 发?疯般将那?些碎骨丢进火里。
他的模样太过吓人疯癫,饶是这些设计吃掉仙人的壮汉们都下意?识远离了此?人。
这些小厮不过只是被仙人被聘来做事的可怜人,季承业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询问道?:“我们要怎么处置他们?”
张盛和乾鸿朗抱臂站在一处,语气平淡:“镖局名声不能毁。”
这些人若是活着离开, 一定会?将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
季承业还想再说什么, 在看清乾鸿朗脸色之时却骤然闭上了嘴。
他之前没同他们一起分食仙人,乾鸿朗已经起了疑心。
季承业脸色奇差,又企图去瞟站在树杈上的林安。
那?棵树依旧在火焰中屹立不倒, 那?上面却已经没有人了。
这一头, 乾鸿朗和张盛一群人欣赏够了这些百姓痛苦挣扎的戏码,这才笑?着道?:“走吧。”
火势太旺,再烧下去会?烧到他们身?上。
“头儿……”站在院门的汉子忽然开口打断了镖头的动作, 他声音颤抖,“出?, 出?不去了。”
“放你狗日的屁。”院门明明就大?敞着,有什么出?不去的?乾鸿朗脸色一沉, 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兄弟,抬脚就要迈过门槛,可才刚刚踩到外?面,就猛得收回腿痛苦哀嚎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正在此?时,却有一个汉子猛然指着门外?,结巴喊道?:“有,有人!”
只见一女子就站在门前,她身?着黑衣,神态冷淡,长发?高高束起,而她身?侧,正跟着一位白衣男子。
二人的相貌皆不似凡人,尤其是那?位男子,身?姿挺拔,眼?眸清俊,只是脸上覆盖着一块白色玉石雕琢成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容颜。
“仙……”张盛瞪大?了眼?睛,后退两步,不敢上前。
“是仙人!是仙人!”小厮们身?上的绳索束缚在二人出?现的那?一刻就被松开,他们几乎是争先恐后地逃出?了门外?,那?些白蟠还有高帽都被他们踩在了脚下,有的染了泥污,有的落进了烈火中,化成了灰烬。
楚阑舟抱臂冷淡地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待那?些随从悉数跑出?门外?,才微微侧头示意?宴君安可以动手,宴君安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这是宴君安亲手调制的返魂香,平日做安魂凝神的功效,若是辅以灵力,可以造一场梦。
他在给这些恐慌不已的凡人造一场安神梦,待他们从大?梦苏醒之时,就会?忘记今晚发?生的这一切。
走镖人拼命想从入口逃离,却始终不能跨越那?看不见的屏障,他们只能嘶吼着,痛苦挣扎在烈火中。小厮们逃脱升天,相互拥抱着哭泣起来,连连叫喊着仙人显灵。
厉鬼困毙于烈火,无辜者却可以逃脱。
季承业趁乱试了试,发?现这个结界居然没有阻拦自己。
火焰已经撩到了他的衣袖,再耗下去就走不掉了,他偷偷摸摸就想顺着人群往外?跑。
可他才迈出?一小步,腿就被一个大?力道?抓住。
是乾鸿朗。
季承业狠狠皱了皱眉,抬脚就想要踹开乾鸿朗,可他抱住他的力量太大?,他竟然一时无法?挣脱。
乾鸿朗看着他,原本凶厉的脸上此?时却满是泪水:“季承业!我平日带你不薄,救我,你救我出?去,财镖局以后的大?当家就是你!”
很快他的另外?一条腿也?被拽住,是张盛:“你先救我,你先救我,只要你救我出?去,合镖局就是你的!救我啊!”
季承业还未开口,这两个人就已经吵成一团,不过他们却始终没有放手,将他拽得一步都无法?离开。
季承业下意?识看向门外?站着的楚阑舟。
楚阑舟表情似笑?非笑?,反正就是没有一点要出?手的意?思。
客栈的横梁轰然倒塌,就倒在他的脚边,四溅而起的火星子撩到了他的衣服,整个客栈都摇摇欲坠,不可再等了。季承业一咬牙,还是在心中默念起了口诀。
乾鸿朗和张盛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弹开,他们惊恐地瞪大?眼?睛,季承业却早就踏到了门外?。
周围闹哄哄的,护镖人的怒吼声,烈火烧灼声和那?些百姓跪地叫仙人的声音混杂在一处,直震得人耳膜生疼。
在一干人里,只有一道?声音格外?突兀:“如意?娘娘,是如意?娘娘!”
喊这句话的人是之前那?个跪在地上和走镖人一起分食人肉的小厮,因?为?太过激动,他的嗓子已经喊失了声,但楚阑舟和宴君安是何?等的耳力,他们自然能够听清楚。
楚阑舟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还能听到这个名字,回眸疑惑地和宴君安对上了眼?。
宴君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那?个人还在喊:“银线,是银线!我女儿说过的,我女儿说过的,这世界上果?然有如意?娘娘!女儿,我看见了!我终于看见了!”
小厮脸上的油墨早被火烤化了,露出?里面的脸。
那?张脸和厉鬼和神明都无关联,那?只是一张苍老的妇人脸。
她的脸上老泪纵横,因?为?在火场里呆了太久,吸入过量浓烟,在喊完这句话之后,她早就气若游丝,随时都可能死在火场里。
楚阑舟皱了皱眉,下一瞬,她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魔气隔开烟雾,给老妇人留下了一点喘息之机。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伸手死死拽住楚阑舟的手腕,她的力道?奇大?:“我女儿是个医者,现在世道?不太平,我一直教育她寻个好人家嫁了过安稳日子,她却执意?要当医者,还要学着别人的样子四处游历给人看病。”
楚阑舟感受到她的经脉淤塞,是个十足的凡人,便没有挣扎,任由她拽着自己的手腕,安静听她说话。
她的眼?睛已经被烟尘熏瞎了,估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拽住了个什么人,又或许这人的身?份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她只想说自己的女儿。
——“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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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姑娘,没人愿意?听一个小姑娘的话,她就打着如意?娘娘的名号到处行医治病。”
“世道?太乱,大?家都信神仙却不信医师,好在传言有位名叫如意?娘娘的神仙下凡治好了时疫,于是每一个在外?游历的医者都会?打着如意?娘娘的名号在外?面治病。”
“可我女儿说如意?娘娘不是神仙,也?是个和她一样的医者,只不过那?个医者医术高超,会?用飞舞的银线给人把?脉治疗,所以外?人看了,才叫她如意?娘娘。”
“后来她去了襄州,因?为?听说襄州水患,洪水一来就会?将疫病一起带来,她要去救人。我不同意?,她悄悄背着我拿着医书就去了。”
“我发?现她不见了,就一路找来了襄州,看到她被绑在柱子上,那?个混账非说她是个假神仙,惹怒了河神,只有将她祭祀给河神,才能平息水患。”
“我女儿一点都不害怕,她当着众人的面和那?混账对峙,说那?混账才是装神弄鬼的骗子。村里人要将她沉到河里,我冲上去要和那?些人拼命,那?些人要打我,她护着我,自己却掉进去了。”
那?天河里的浪花打得好大?啊,她呆呆站在岸边,甚至看不到自己女儿的头发?。
她的孩子被仙人献祭给了河神,她想要那?个仙人偿命。
恨意?支撑着她来到了仙人身?边,从襄州走到这间小小的客栈,和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交涉周旋,最后将药粉撒进了仙人的饮食里。
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楚阑舟的皮肉里,楚阑舟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妇,下了决心:“我帮你离开。”
幕后之人设立的这个结界只会?困住食仙人血肉的凡人,勉强没有越过楚阑舟设立的红线。
可同是食仙人血肉之人,那?些护镖人贪心不足罪有应得,这个老妇却情有可原。
楚阑舟拽着她就想将她拉去门口,那?位老妇人却喃喃着摇了摇头:“阿真怕黑,她一个人在下面待了那?么久,我要去陪她。”
墙头砖块簌簌掉落,客栈看上去随时都会?倒塌,楚阑舟没有给她迟疑的机会?,将她带到了客栈外?的空地里。
妇人浑浑噩噩,一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囊摸索着放到了楚阑舟的手心:“她那?天给我的,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可我不识字,看不懂她写了什么。你人心善,能不能帮我收着。”
周围除了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靠谱的托付对象了,楚阑舟点了点头,将香囊接了过来。
手里一空,老妇人就笑?了。
她实在是太老了,大?笑?起来癫狂又恐怖:“我女儿是个好大?夫!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大?夫!她……”
说罢,她竟然直直朝着火场狂奔而去。
她的举措出?乎楚阑舟所料,楚阑舟的指尖下意?识要凝聚出?魔气,想了想却又自己打散了。
客栈的墙壁终于在烈火之下轰然倒塌,砖石在火里炙烤着,那?些老妇人,还是护镖人以及仙者,通通消失不见了。
……
楚阑舟这一路上分外?沉默。
老妇人交给她的香囊已经被她打开,里面是一张记录详尽的应对疫病的方子。
老妇人说的没错,她的女儿——那?位名叫阿真的姑娘,的确是一位很好的大?夫。
宴君安跟在楚阑舟身?后:“我已经寄信回念虚宗,让他们组织弟子去襄州救灾……就按照这位阿真姑娘的法?子。”
疫病虽然用宗门的符箓或是灵药可以治愈,但这些东西终归材料珍稀有限,不可能做到凡间大?范围使用。是以仙门弟子哪怕来到凡间,多用的也?是那?些民间医者依靠自己总结研究出?来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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