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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0-156(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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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凉夜

    东方云瀚听了那一句“不足二百里”, 手中的白子终是从指尖滑走,清脆地掉在了?棋盘上,打?散了?他已与自己对弈的一整局棋。

    他看了?一眼搁在对面位置上已经冰凉的雨山枫,这一次, 没有姑姑护着他了?。

    “逐云, 孤这里有三份圣旨,你领旨即刻前去容府, 不得耽误。”东方云瀚从一旁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 将其隔窗交给了?逐云。

    逐云手捧圣旨呼吸还在发颤。

    谁也没想到对东方皇室忠心耿耿了?数千年?的魏家居然有朝一日成了?反贼, 甚至仗着皇室对他的信任, 在十方州私养重兵。如今铁骑踏山河万里而来, 若无唤醒雄狮之符, 那能与之拼一拼,可抵挡一阵的,就只有容太尉了?。

    逐云不敢耽误, 领了?圣旨转身便跑, 她?身形矫健, 越过石台打?落了?柔韧的竹枝,待到此处安静了?东方云瀚才缓慢地收起?棋局。

    前些日子周无凝被东方银玥的人接走后?送去了?城外,恰是在东方银玥失踪的那个清晨归来, 他顶着个兔妖的身份凭着和卞家以往的交情,慢慢让卞家相?信了?他的话。

    世间奇幻事说起?来直叫人不可置信, 当年?紫星阁的阁主沈清芜竟在皇宫与紫星阁间设阵, 以一招金蝉脱壳变成了?妖。周无凝猜到了?沈清芜是如今公主府的梅花妖,猜到了?他的目的是要让所有人的魂魄都进入妖身, 将云川变成第二个妖界,却没猜到其实许多?事都在沈清芜的计划之中。

    当卞家信了?周无凝之说, 再领兵前去公主府拿人时,沈清芜早已消失了?。

    卞家领皇命暂且代管紫星阁,首要目的便是要将沈清芜从玉中天境内找出来,他们不便向外宣布梅花妖的真实身份与其真实目的,以免造成人心惶惶,皇城动荡。

    可天下?无不漏风的墙,东方银玥失踪,梅花妖失踪,依旧悉数传至外界。

    正因如此,魏家才敢铤险来犯。

    预料之中的变动,不过是预料之外的人罢了?。

    “姑姑不曾与我说过瘴毒之事,我知她?有心在还政之期前解决祸患,所以一直都靠着身边几人行动,可我当了?十一年?的皇帝,也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东方云瀚道:“十一年?前隆京之祸出自瘴毒,而今看来,魏家怕是早有准备。满天穹国就数他蕴水的御师最多?,最盛,他不怕瘴毒,我们也不能怕。”

    东方云瀚一边收拾棋局一边道:“来犯隆京者不止一个,如若瘴毒摧毁了?隆京所有妖,那沈清芜的计划便不成了?,所以他一定会在瘴毒使群妖疯魔,彻底祸害隆京之前出现。魏家兵来势汹汹,孤的那个表叔若铆足了?劲要攻下?中融山,想来也不过是一个昼夜罢了?,若能有容家兵挡一挡,应当足够你将紫星阁的御师召回。”

    卞翊臣望向东方云瀚,今夜很?暗,墨香斋里只点了?几盏烛台,昏黄的光笼罩在少年?帝王身上,他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也为此做足打?算。

    东方皇室经十一年?前那一场变故,就剩下?一个少女与一个孩子,东方银玥护着东方云瀚走至今日,其实一直腹背受敌。原以为魏家是他们最坚实的依靠,却没想到就是魏家想要治他们于死地,容太尉是否肯出兵也是未知。

    东方云瀚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局未完成的棋终于收完,东方云瀚道:“孤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便是担心也无用了?,老师,召回紫星阁御师,守住隆京,孤就不算输。”

    暴雨之下?,逐云快马赶至容太尉府,太尉府前已经围了?两层兵。

    皇室将玉中天的统兵之权交给了?容太尉,一路将他扶持到了?如今的位置,他既坐了?太尉之职,便要做好随时为天穹国牺牲的准备。

    逐云是御灵卫统领,隆京的御灵卫虽都年?轻,多?半是十一年?前隆京之祸下?将士或百姓遗孤,可不代表他们是假把式。

    逐云举起?手中圣旨,看向黑夜里也灯火通明的容太尉府与府门前身穿铠甲的士兵,展开圣旨扬声道:“容太尉接旨!”

    无人应答,便是那些站得笔挺的士兵也无一人跪下?。

    逐云也算看清形式,面对着并未完全关得严实的太尉府大门直接读出圣旨:“现,叛臣来犯,攻入玉中天境,危国之万千百姓。命,太尉容潜护天穹之安,领精兵良将,奋勇杀敌,即刻出发,不容有失!”

    逐云喊完,竟无一人回应,她?能听?见门内的窸窣声,也知容太尉就在门后?。若非他察觉有异,也不会给卞府下?贴,如今国家有难,他又怎能置身事外?

    逐云将圣旨完完整整地喊完了?三遍,还不见有人出门,便知道容太尉怕是指望不上了?。

    一个被权势抬起?的纸老虎,到头来怕尽风吹雨淋,他如今在朝中做大,说到底不过是仗着三朝重臣,太尉之身,欺东方银玥为女子,才招揽了?一众门人手下?。

    逐云不齿,也不再与他废话。

    她?只回身给了?前来的御灵卫一记眼神?,下?一瞬身形窜上半空,长剑出鞘,跟随逐云而来的几名御灵卫皆踏上了?她?的步伐,不过瞬息便跳翻墙跳入了?容太尉的府中。

    剩下?的御灵卫在门前与士兵对抗。

    门内的士兵更多?,果然容太尉就在大门之后?等?着。

    他身边跟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儿?子,自己也穿着软甲,瞧见逐云的那一瞬便躲在了?一名小将的身后?,指着逐云大骂:“你竟敢私闯太尉府,是不想要命了?吗?!”

    逐云不答,只是扭动握剑的手,暴雨将她?淋得很?冷,可看着容潜这样的朝廷蛀虫,她?的心更冷。

    便是有这样的人在,长公主才会心力交瘁,正是满朝文武大多?与其一样,仗着陛下?年?幼,拉帮结派、贪污纳垢、贪权慕势,才会让魏筌霖不费吹灰之力攻城略地。

    与逐云入府的都是女子,身轻擅躲,杀人时出的都是死招,不过几个眨眼她?们便用匕首将那些护着容潜的人杀了?一排。

    逐云一双眼冷冽地盯着容潜,她?在收到东方云瀚给她?三封圣旨时,就知道第一封圣旨不过是个幌子。

    逐云的动作很?快,容潜穿着软甲,却没有钢筋护脖,逐云的长剑锋利,不过几道剑光闪过便翻身至容潜身后?,长剑抹脖,收剑时容潜脖子上的伤口甚至还没来得及流血。

    他死得痛快,恐怕连疼都没感受到,那双眼尚未闭上,倒下?时睫毛轻颤,写满不可置信。

    御灵卫破开太尉府大门之时,逐云正踩在容太尉的背上,她?举起?长剑用力劈下?,砍了?容太尉的脑袋。这一瞬,府外的打?斗声都停了?,唯有府内容太尉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与匆匆赶来满府妇孺发出恐惧的惊叫声。

    逐云举起?第二封圣旨,于众人面前展开,赤字盖章。

    “容潜无视皇命,抗旨不尊,国之有难龟缩不前者,以叛党之罪同处,逐云奉旨杀之!”

    说完这话,她?将那道圣旨盖在了?被割下?头颅的容潜身上,举起?容潜的头颅问道:“可还有人想与叛党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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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尉府门前唯余雨声。

    逐云来得快,走得也快。她?在容太尉的身上搜到了?虎符,便握着此物?前去玉中天后?境调兵,至于太尉府上便留给其他人查处收拾残局。

    东方云瀚似乎料到了?容太尉的为人,东方银玥失踪时他也不是什么也没做,否则便是逐云领命而来,也未必真能杀得了?容潜。东方云瀚一直以为会谋反的人是容潜,故而也花费时间瓦解了?容潜一部分的势力,这才导致太尉府只有府兵相?护,而无强兵排阵。

    逐云背着容潜的头颅,怀里藏着最后?一封圣旨,只要让她?赶到玉中天后?境,拿护符圣旨调兵护住皇城,隆京或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只是天穹国的兵早已因这数千年?的安定随界划分,玉中天中可调兵马也不过两万,与魏家十数万铁骑相?比,仍相?差甚远。

    天穹国无外患,唯有内忧。

    这是东方银玥告诉东方云瀚的话,但其实也是东方银玥的父皇告诉她?与两位皇兄听?的,这也是太尉、太师与丞相?之职的由来。

    太上皇知势大便生欲、招祸,唯有分解势力,各方掣肘,才能达到平衡。

    魏筌霖没能握起?从龙剑不过是一个契机,太上皇纳容家女为妃,给了?容潜太尉之职,后?又让卞家为相?,却没想到当年?的一个举动,造成了?如今魏筌霖的反叛。

    一切都与东方云瀚预料的一样,魏嵊的兵马越过中融山,也不过是短短一个昼夜,天亮时分,隆京便乱了?。

    这一夜卞家调动自己能调动的所有人,从后?城门护送百姓离开,直至天亮,城中仍有一半百姓未能及时疏散。

    昨夜如破天的雨在天降亮时竟慢慢停了?下?来,忽而传来一声虎啸,城门之后?的士兵只觉得地面一阵震颤,紧接着上千只飞鸟从隆京城外的上空飞过,是羽族的妖。

    见到了?飞空的妖,城中百姓彷如一瞬又回到了?十一年?前,兵荒马乱间,口中衔火的羽族肆意?摧毁隆京楼阁,人命在它们的眼中如蝼蚁渺小。

    魏嵊领兵率先赶来城门前,是因他手握从龙剑,身后?带着魏家的一众御师,操纵着契妖攻城略地。

    紫星阁的通碑台前,卞翊臣望向密密麻麻朝皇城飞来的赤鸟,心仿佛一瞬沉入了?深渊。

    也难怪昨夜东方云瀚那么焦急让他召回紫星阁的御师,是因为魏家才是而今天穹国御师最盛之地,便是将紫星阁的御师全部召回,他们也未必是魏家的敌手。

    “唯有,放手一搏。”卞翊臣喃喃这句后?,紫星阁前众人四散开来。

    阁中御师也有上千,以风声境古家为首,一群年?轻的御师跳上了?屋顶,一道道阵符展开,剑光闪烁,亦有羽族的契妖一并飞上天空。

    第一团从赤鸟口中喷出的火打?在了?一梦州的悬桥之上时,隆京的坚守战便开始了?。

    卞翊臣记得十一年?前所见的画面,彼时他是三岁小皇子的老师,是进入国学?院的第一年?。除了?能读几本书,念几句酸诗之外,似乎也无什么长处。

    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大约便是在那种境况下?的他。他明明正值青春,却与孩童一般被御师护在身后?,看着无数生命在眼前逝去,看群妖轻易撕碎了?人与妖之间和平的表象。

    他与东方云瀚一起?在七宝楼中饿了?三天三夜,从那之后?,他每年?都不敢过冬至,有些阴影将伴随一生。

    而今,噩梦再至。

    卞翊臣依旧是个瘦弱的文人,可他也在今晨将府上挂于墙面摆设的剑挎在了?腰间。

    他抽出腰间的剑,比笔重,比尺沉,却也不是那么难拿。

    卞翊臣一路往城门前狂奔,此一途并未遇见什么危险,只是到处都是窜逃的人。隆京的主道上有紫星阁的御师护着,又因提前疏散了?一半的人,加之大多?权贵府中都有躲避用的地宫,魏家虽来势汹汹,他们却也不算全无防备。

    他知道东方云瀚不是坐在皇宫中等?待消息的胆怯性子,那是他教着长大的学?生,卞翊臣最是了?解他的性格,所以他没往皇宫多?看一眼,只满心满眼地盯着高耸的城门。

    士兵围城,与魏嵊带来的御师抵抗。

    凡人的刀剑又哪是妖的对手,更何况那些妖因吞了?些许瘴毒,妖力更加强盛。

    逐云还未回来。

    一双清明的眼,透过人群看向坐在高马上的男人,长袖中的手握紧成拳,最终在一阵嘈杂声中开口,打?破人荒马乱。

    “魏表叔,你要的是隆京城,何必纵妖杀人,致使横尸遍野。”

    东方云瀚掀开拦在他面前的护卫上前一步。

    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身量只到那些高壮的士兵肩膀左右。

    “便是让你取得隆京,入住皇宫,凭这血债罪孽,你又有多?长命能坐稳?”

    第152章 宫变

    东方云瀚想拖延时间, 他庆幸此番兵临城外的不是魏筌霖而是魏嵊。

    魏嵊不似魏筌霖,他如今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还以为站在城门前的是个软弱可欺的孩子,大咧咧地放下弓箭与他闲谈。

    魏嵊以为自己与东方云瀚话亲情, 谈皇权, 是猫在逗弄耗子,摆出一派自得, 好似皇位已然唾手可得。

    即便东方云瀚亲自站上了皇城也不能拖延多?长?时间, 魏嵊虽愚笨, 却也是个急性子, 眼看一个时辰后城门未破, 他也再没心思与东方云瀚应对, 只?让手下人直攻城门,杀入隆京。

    魏嵊带领御师出发得比魏筌霖要早,更要说魏筌霖此人擅蛰伏, 否则不会?在十一年前见隆京事变后按捺不动?, 甚至还由东方银玥借走了从龙剑与一支精良的御师队伍, 让魏家在那次祸事后立下大功。

    实?际上冬至已过,瘴毒在群妖身体里藏匿太久,紫星阁群雄聚集, 沈清芜又杀血而死,那一役中虽折了乾允帝东方元璟, 可到底东方即明?只?是失踪, 东方银玥也将一切看在眼底,待到瘴毒催动?, 群妖爆体而亡,那魏家便不好藏身了。

    所以十一年前的魏筌霖眼睁睁地看着机会?错过。

    而这一次, 东方银玥失踪,瘴毒集齐,东孚已然瓦解,魏筌霖便让魏嵊带领御师队伍沿着东测先行一步,魏嵊在前头攻入隆京,他在后头平定其他城池。

    所以魏嵊才会?无所畏惧,因为他的背后还有十数万铁骑正踏风而来,他们距离隆京不足千里,即便中间有城池阻拦,也不过三两日便能到达皇城脚下。

    如今的魏筌霖不怕事情?败露,东方即明?十一年未现身,多?半是死了,东方银玥又被?查出病情?,命不久矣,只?剩下一个少年皇帝,成能何气?候?便是他东方云瀚天资聪颖,也敌不过精兵良瑞,敌不过天意?。

    隆京城门不是谁人都能破,便是魏嵊让御师放出契妖,也只?是在坚硬牢固的城墙上留下痕迹,数千年的帝都皇城,这一条圈固着皇室权威的围墙堪称坚不可摧。

    那些魏家而来的御师本就带足了妖,城中紫星阁的御师即便能抵挡片刻也与他们不是对手,很快便一个个败下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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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他们来自天穹国的五湖四海,并非所有人都见识过十一年隆京的惨状,但万妖伏城,无比壮观。

    他们眼见着一只?只?妖冲破了符咒阵法,往那人群密集处而去。

    群妖能嗅到生的气?息,被?瘴毒侵蚀的头脑里只?剩下杀戮二字。断裂的悬桥、坍塌的楼舍、便是不久前他们才一同去过的茶楼也在一头冰狼的冲撞下倒去,一丝血色从瓦砾中流出,带着半截茶楼小二的身躯。

    古念认得这个人,她极好打听,故而会?去茶楼听人说书。说书的内容若有趣她便认真听,若不有趣便与茶楼小二打听城中消息,探听到了什么再回去说给师兄弟们。

    她甚至知道那小二今年才十七,家中无人,是茶楼说书先生将他养大,甚至还给他讲了一门好亲。提起那只?见过一面的娇俏姑娘,小二还笑呵呵地说他以后要多?干点?活儿?,多?挣钱好让姑娘别后悔与他定婚。

    古念打趣过他,也不过是上个月的事,眼下这人却连完整的尸骨也无,在下一瞬便被?兽足踏至稀碎。

    “啊!”古念不敢再看,收回目光时眼泪滚滚。

    “害怕吗?”古春舍问。

    他还掌着剑穿过那冰狼的腿,割断了冰狼一足后黄符翻飞,将一小半的妖群困在这条街道上,不让它们再往有人的地方去。

    古念双手结印不敢放下,她还与其他蓬莱殿的人一样?在维持阵法,可要她如今安慰自己不怕也做不到了。

    古春舍收剑后看了一眼从小伴在身边长?大的师妹,迅速抬手以掌心擦去了她落了满脸的泪。他亦说不出安慰的话?,也许今日城破,他们会?死在这儿?,也许是明?日死,甚至他们会?一个死在城南,一个死在城北,尸骨与那茶楼小二一般难全……

    羽族的妖群中忽而传来一声别样?的啼鸣,东方云瀚抬眸朝天空看去,乌蒙的天黑忽而刮起了凉风,冷得不像是盛夏,反倒有入冬之势。

    有人伏在魏嵊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魏嵊脸色一变,加快了攻城的步伐。

    但来者显然更快,有一支先行之队竟高高地越过了中融山顶,亦是羽族的妖展翅飞来,其背驮人,从低处昂首看过去,两批羽族正在空中相撞。

    东方云瀚望向从中融山西面飞来的羽族,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没能站住,不过他还是扶着城墙巨石,依旧□□地站在城门上。

    赶来的御师并不多?,站在羽族上的只?有几百个,不过难得他们驭妖之术不错,勉强缓解了隆京御师人数不足的局势。

    一只?乌鸟之上有人高喊:“风声境古家护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古家为六大氏族之一,只?有御师可先行,那蜿蜒的中融山向西绵延数百里,他们古家的御灵卫与镇守天穹国西侧的兵队加在一起共计三万人,也被?山川阻拦,一时半会?远水救不了近火。

    东方云瀚原以为是逐云赶来了,却没想过是风声境。

    许多?事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好比他从未料过魏家会?反,甚至还以为容太尉反时,南方的蕴水将会?是他前后绞杀容太尉所控兵马的最佳选择。风声境与玉中天间隔着山川无数,实?在太远,东孚又自成一派,他没考虑过。

    是谁越过几乎万里之遥的山川,去了风声境?

    风声境的古家赶来,不在东方云瀚的预料之中,自然也不在魏家的预料之中。

    云川以玉中天为中心,距离玉中天最近的是南方的蕴水,最远的是极北银地,风声境不远不近却山路难行,而东孚早已在魏家掌控之中,苍珠海地又不成气?候,谁能想到远水能救近火?

    “杀进?去!”魏嵊举起从龙剑,此剑一出,龙吟声划破长?空,非但古家前来的契妖因畏惧而落,便是魏家自家御师操纵的契妖也在这龙气?之下瑟瑟发抖,再迎着头皮往前。

    东方云瀚的速度很快,他从身边护卫身上抢走了弓箭,搭弓拉满,一双眼锐利地盯着魏嵊举起从龙剑的右手,指尖松开?的同时,箭矢破空声如哨响,刹那刺穿了魏嵊的手腕。

    热血洒下,重剑脱手。

    少年帝王居高临下,冷冷地望向捂住手腕的魏嵊道:“你不配用从龙剑!”

    从龙剑当年被?东方先祖赐予魏家时,魏家便许诺世代从龙,只?做帝王的左膀右臂,以一剑护东方皇室之道。如若皇室昏庸无道,滥杀无辜,又或残害百姓,那从龙剑可指帝王,如今,反贼是魏家。

    不忠之臣,不配用忠臣之剑。

    魏嵊气?到几欲泣血,他高声怒嚎:“杀!杀!杀进?去!”

    风声境御师只?堪抵挡群妖,却敌不过重兵攻城,不过半日,城门还是被?攻破了。

    昨夜停了的雨不知何时又有再落之势,一记冰凉轻飘飘地落在了东方云瀚的脸上,他抬袖擦去水痕,拔出腰间的佩剑,决绝转身。

    寒风刮过帝王额前凌乱的发,他正要从城门而下,便见卞翊臣跌跌撞撞跑来,书生一样?的人站在他面前比他高了半个头,张开?双臂拦住去路。

    “陛下要去哪儿??”

    东方云瀚道:“杀敌!”

    卞翊臣又问:“容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陛下战死了呢?”

    东方云瀚一时无言,他知道他是东方家唯一的血脉,更恨自己年幼,未能像他的父亲一样?早早留下皇室子孙。

    如今东方银玥不知所踪,便是她安然归来也未必能给东方之姓延续子嗣,东方就只?剩下他一个了。若他死了……若他真的战死了,那皇权、皇位皆无意?义,赢也是输。

    就在东方云瀚犹豫之时,卞翊臣朝他身后护卫抬眸,东方云瀚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陛下赎罪”,而后脖颈一痛,眼前泛花,身形摇摆,终是被?卞翊臣拦在了城门出口处。

    “送陛下回宫。”

    若要东方皇室赢,至少也得他能活再说。

    从龙剑脱手后,魏嵊手腕重创,也不能将其握住,跟随他而来的御师见神兵利器扎根于土地,饶是用足了力气?也未能将其从地里拔出,纷纷望向魏嵊。

    魏嵊道:“父亲之计将成,此等物件不要也罢!”

    如若这世间再没有妖,那它就是一把寻常利剑罢了。

    虽说不要,魏嵊也没真的弃剑而去,他命人将从龙剑看守,用绷带束住了手腕,再领兵顺着被?攻下的城门,直入城中。

    卞翊臣与古家来者汇合,隆京中的妖早已乱作一团,吞了瘴毒的与没吞瘴毒的互相撕咬,一如十一年前。

    见着满城御灵卫和紫星阁的御师与魏嵊带来的人厮杀,见他们将城门围堵,一只?小队冲入城中的主道,血色与剑光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大片铺开?……

    卞翊臣也会?有恐惧。

    妖火燎城,哀嚎声不断,天将暗。

    火光点?亮了隆京的夜,这一夜尤为漫长?,半边城池仍然在厮杀,剩下的那一半的人几乎退守到了皇宫门前。

    午时之后从空中飘零的凉意?到了深夜子时便更重,卞翊臣站在宫门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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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手接了一片于手中,那是冰凉的霜花迟迟未化,他的手心竟比冰霜还冷。

    天象异变,夏落雪,不似吉兆。

    眼看天华大道前魏嵊带人攻来,而皇宫仅剩两千卫兵,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凉意?更甚,马蹄声渐近,就连地面都在震颤。

    魏嵊的兵冲入皇宫之前,与天华大道交错的天宝大道中,又一只?队伍冲上前来,刀剑相向,是奔走一天一夜跑死了两匹马的逐云。

    卞翊臣松了口气?,逐云归来,还带来了原本归容太尉调遣的玉中天后方两万多?兵马,想要让这些容太尉的兵听话?自然要废一些力气?,所以逐云不敢停歇。

    她带着容潜的头与圣旨赶到,若有抗旨不尊者皆被?斩首,连杀两将,十二领队,其中还有一个两朝老臣,可终于还是让她带人赶回来了。

    逐云的刀很快,魏嵊有伤,不敢与她近战,便只?能让手下冲上去。

    此番魏嵊带兵前来,并未料到皇帝能调来玉中天后方的兵马,除却一万御师也只?有五千骑兵,眼下御师正与紫星阁的对抗,一时顾不上来,竟让魏嵊落了下风。

    这一仗打了许久,卞翊臣眼也不敢眨,只?在凉风中瑟瑟发抖,可依旧背靠着皇城一步未动?。

    逐云将人引走,未在皇宫前动?武。天明?后又天暗,从天而降的冰霜一直未停,隆京的屋檐上都覆上了薄薄一层冰,所有人喝出的气?都化作白雾散去。

    魏嵊的兵所剩无几,被?逐云逼出城外,逐云正欲乘胜追击。

    天破晓,一道薄光落在了城门前竖立的从龙剑上,箭矢从林间而出,贯穿了逐云的肩膀,将她从马上打了下来。

    第一缕阳光照入皇宫东方云瀚寝殿的窗棂,他已经?醒了,殿外兵荒马乱,他起身推开?窗时,宫人四散,唯有皇室护卫死守殿前。

    他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可记得他去城门前迎敌时,皇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都还没有这么慌乱。

    见这情?形东方云瀚也知道是魏筌霖来了。

    他未束冠,只?随意?披了件外袍就往外走,皇室护卫纷纷拦下他,可他们拦不住东方云瀚。

    冒着寒风与冰霜,东方云瀚再一次看到了十一年前的隆京,只?是这一次死去的人比上一次更多?,不光有隆京的人,还有那些蕴水而来的士兵。

    血色浸染皇城,就连空中漂浮的气?都是浓烈的血腥味,东方云瀚不知还有多?少人死了,又有多?少人将死,他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陛下,你不能过去!”卞翊臣拦在了宫门内,他已经?疲惫至极,手中一直握着那把未杀过人的剑瑟瑟发抖。

    “到了如今,还有什么不能?”东方云瀚道:“难道真要等他将刀剑架上孤的脖子,再要孤向他求饶吗?”

    退位?不可能!

    玉玺就算被?他啃下来嚼碎了咽到肚子里,也别想让他交给魏筌霖!

    他只?是恨!

    恨魏筌霖,恨他为权势,亲人不顾!为皇位,杀人无数!

    东方云瀚大步跨向皇宫正门,少年堪称纤瘦的身躯走到众人面前,身上背着一箭的逐云抵挡在宫门口,大骂骑在高马上的人一声:“叛徒!”

    这种辱骂,于魏筌霖而言不痛不痒。

    他拉满了弓,这一次箭头不是对准逐云,而是对准站在逐云身后的东方云瀚。

    一箭发,卞翊臣握紧手中的剑拦在了东方云瀚的面前,他大喊一声,用孱弱的身体冲挡了过去,那把剑终究是劈歪了。

    卞翊臣心口砰砰乱跳,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低头看去,胸腔无箭,再抬头,那柄箭距离他的眼前也不过寸余,正被?一堵沙墙拦截。

    冰霜越落越大,犹如白雪。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引去所有人的目光。

    来者披散着发丝,一席鹅黄暖裙,那双凤眼冷冷地落在魏筌霖的身上,却是在对卞翊臣开?口。

    “卞大人,未开?封的剑杀不了人,多?谢你替云瀚挡这一次。”

    东方银玥缓步走来,她瘦了许多?,气?势却如高山压下,此刻她手中举起一块银符,上刻图腾衔剑狮。

    为卞翊臣挡下那一箭的沙粒纷纷落地,顺地而滚,最后在东方银玥的身侧化作一头金沙而成的狮子,利齿如银,正是极北银地,六大氏族之一孟家的契妖。

    卞翊臣所握本就是文人府上挂着的装饰用剑,此刻他双腿一软,已然坐地。

    东方银玥终于走到魏筌霖的跟前,她抬头与苍老却稳重的长?者看去,眼中有失望,有痛心,却也不算完全无猜测无准备的震惊。

    “你以为你来了便能阻止我?”魏筌霖居高临下地问。

    东方银玥忍住胸腔嗅到寒气?冷意?欲出的咳嗽,低声道:“极北孟家为旧时武臣,自御师兴起时便退于黄沙境,为我天穹国练兵练器,无符不出。”

    “但孟家沉狮百万,舅舅胜算如何?”

    第153章 伏狮

    不可一世?的魏筌霖, 如何会承认自己将要败给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更何况他已然走到这一步,没有任何退路了。

    十数万铁骑一路攻入玉中天,几乎没?有损耗, 此刻围堵隆京里里外外数层, 皇城本?就已是他囊中?之物?,即便银地孟家有沉狮百万, 精兵无数, 可距离隆京也数万里之遥, 如何能赶得过来??

    魏筌霖丢掉手中?的弓箭, 拔出腰间佩剑直直地朝东方银玥砍了过去。

    东方银玥并不畏惧他, 她从容往后退了两步, 拉开与?魏筌霖的距离之后数头金沙堆砌而成的狮子顺着魏筌霖的高马攀上。闪烁着银光的尖齿咬上了魏筌霖的铠甲,还未咬伤魏筌霖便有魏家的紫袍御师纷纷赶来?,将魏筌霖从高马上拉下, 护在身后。

    衔剑狮的银牌落地, 数十头金沙银齿的狮子?拦在宫门前, 箭矢穿过它们?的身躯,被沙粒吞没?后再被丢出,竟伤不到它们?分毫。

    东方银玥转身, 大步朝皇宫走去,逐云砍断身上的箭跟随其后, 听从安排。

    “孟家兵在城后五十里开外, 沉狮与?孟家御师先行,兵队紧随其后, 此番本?宫调来?三十万兵马,从后方包围隆京城, 至于城中?御灵卫与?皇城护卫——”东方银玥只?顿了一下,她朝逐云瞥去,道:“由你领队,疏散人群,让城中?百姓从隆京后方撤离。”

    “是!”逐云领命前去,她对东方银玥完全信任,什么也没?多问。

    东方银玥路过卞翊臣身边时,顺手扶了这腿软的帝师一把,再朝头发未束的东方云瀚走去。待到他的跟前东方银玥才发现少年眼眶猩红,像是濒死前泣出血泪般,怔怔地望向她。

    东方银玥忍下心中?愧疚,倒是伸手往他头上揉了一把道:“你我姑侄俩竟一样披头散发,不成样子?。”

    她入了宫,快步直往观星台的方向而去。

    东方云瀚跟在东方银玥的身后,忍住哭腔哑着声音问道:“姑姑这些天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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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银玥脚步一顿,回想?起数日前还在风声境永安城中?感受到的花香与?小雨,只?低声回了一句:“去做一场梦。”

    但梦有该醒时,她早该醒来?了。

    这么多年东方银玥一介女子?能在朝中?坐稳,与?容太尉一党分势,便是因为她的手上有可调银地孟家兵马的衔剑狮令牌。早在妖族入云川之前,孟家便是云川境内最凶猛的一支队,世?代忠于皇室,只?是后来?御师当道,于朝中?几乎占小半官职,云川合并为天穹国,无外战纷扰,孟家便去了极北银地沙海练兵。

    东方银玥想?,十一年前魏筌霖险些得逞,彼时他没?真的出兵大约也是因为计划不算成熟,东方即明未死,而衔剑狮令牌也未寻到,他总想?保守一番。

    如今愿意出兵,除了有了万全准备之外,大约就是因为魏筌霖老了。

    人之寿命有数,魏筌霖能活多久他每日都能感受得到,他已然是七旬老者,即便身子?骨再硬朗也活不过百岁。眼下东方银玥失踪,朝中?容太尉虎视眈眈,而小皇帝尚未成气候,紫星阁御师又被放出去找人,往北银地太远,往西风声境亦鞭长莫及,往东东孚早已被他掌控,此番造反,正是他最好的时机。

    东方银玥已经走到了观星台下,她见东方云瀚还跟着自己,回眸道:“你一个皇帝不去管他们?打仗,跟着我做什么?”

    东方云瀚还未完全回神?,愣愣地问:“姑姑要干什么去?”

    “我自有我要忙的。”东方银玥顿了顿,她又认真看了东方云瀚一眼,轻声道:“你长大了许多,云瀚,如不是你足够机警,恐怕便是我带来?了银地孟家的兵也未必能及时赶上。”

    他已经是个足够优秀的帝王了,知人善用,坚毅果敢,唯一不足就是年纪太小。但没?关系,年幼正说明他还有得可长,将来?也会将天穹国带领到更好的方向。

    东方银玥没?与?他多说,两步并一步往观星台方向去跑,待上了这隆京最高之楼,她已气喘吁吁。

    观星台上还有魏千屿前不久设阵留下的裂痕,引动天雷,将地上深刻的符文染黑。

    东方银玥一步步朝边缘走去。

    观星台旁无围栏,平台边只?有不足膝盖高的雕花石墩,她过去无数次仔细看过这里的每一寸,去研究当年东方元璟从此地坠落的真相,如今,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寒风凛冽,隆京完全没?有盛夏的半分模样,灰蒙蒙的天上厚厚的乌云卷出数道漩涡,在那像是随时能沉下来?的天里,一片片雪花飘零,随冷风吹上脸庞,冻得东方银玥呼吸一窒。

    她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紫星阁的位置,双眸在密集的人群中?扫过,只?偶尔分神?去看乱战的两队人马。

    妖气纵横,夹杂着些微瘴毒气息,祸乱燃烧着隆京的西角,那里已经有数座大楼冒出了黑烟。

    “殿下从什么时候怀疑魏家的?”

    突然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东方银玥猛地捂住心口,待回眸时,一记眼神?瞪过去,没?答只?问:“中?融山中?的阵可设妥当了?”

    白容不知何时换回了那身玄色衣衫,马尾高束,暗蓝色的发带上银纹与?他的皮肤一样白,那是他身上仅有的一点亮色。

    东方银玥许久不曾见过他这样装扮,仔细回忆,好像从年前他有意避开她开始,少年便规避了所?有黑色,即便很爱穿深色的衣衫,他也没?再套上这身玄衣了。

    “自是安排妥当了才回来?。”白容说出这话时抿了一下嘴:“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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