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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50-26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山川月》250-260

    第251章 操纵 【ZX整理】

    赵婧疏释放天枢羁押的文士后第四日, 晋王终于点好了回京的翠微羽林名册,两万人奉诏自嘉营山迁移至京郊,和东湖营就隔着一条去年才修筑完全的水渠。好巧不巧的是, 官道纵横穿插而过,这条路再往北走, 离禁军的老校场也不过三十里的路程。

    禁军这几年可谓大起大落, 先是由镇北将军奉旨重新由一盘散沙汇成了一支可用之师,而后由因时局几变, 这些人现今还是暂且挂在了天枢的名下。原本兵部有意在北境战事结束后商议如何重整京城军政,可依着现在的形势, 怕是有些遥遥无期。

    温明裳到办事房时, 新任的总督正站在桌前叉腰端茶翻看记得和鬼画符似的档册。

    今年冬天原本为了和谈,不仅京畿加派了巡防人手, 工部还特意请了人过来打商量, 让禁军多加些人看护好内外官道沟渠。而今和谈搁置, 但下的命令还未改,是以留在京郊的禁军人数较之以往只有三成左右。

    “哟, 这是什么风把温大人吹来了?”约莫是听见脚步声, 他抬起头, 待到看清人脸时面露诧异, “可是有了什么新的差事要办?您遣人说一声便罢了, 何须亲自来?”

    说着便要迎上来, 还不忘朝外把当值的士卒叫进来骂上一句怎得不提前通传,还连杯茶都没给人看上。

    他们没有羽林的那种架子,私下随性惯了, 朝中多少有人为之颇有非议, 但人家差事没含糊过, 也只能口头斥责两句了事。这些人面上瞧着插科打诨,但心里知道禁军能走到如今是因着什么,洛清河不在,他们依旧对温明裳留着敬意。

    “看茶不必,下官来说句话便走。”这一路寒风凛冽,温明裳轻轻呵气,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端着一副冷淡的面容,“即日起调人巡视城南坊市,对非议北境局势与朝政者,轻则警醒,重则羁押。凡押解入狱者,可加以拷问,若能问出流言何处起自是最好,若是不能……名录汇集成册,听候发落。”

    总督听罢一愣,随即猛地将手里的档册往后一扔,上前道:“这……敢问大人,何谓‘非议’,其中又何为轻,何为重?”

    “和谈处置、北境军政、将帅调拨,皆可称之。”温明裳淡淡道,“随口提及为轻,聚众议之为重。提其既定结果为轻,妄图揣测因由、猜度所图为重。禁军在此虽不足一万,但两万翠微羽林今日随晋王入京,细则如何总督自去与其商议,不必来问我。”

    她极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总督在惊骇之余觉得这必然不对劲,又想起今日京中疯传的那场宫宴,忙逼着自己先冷静下来,再度发问。

    “就是提及和谈如何崩裂、镇北将军因何被迫下狱,大人又是如何统率天枢查办此事。”他道,“也不可以?”

    温明裳看他一眼,道:“不可。总督还有何要问?”

    “有!”总督愤愤道,“皆为实话,已成之事,如何不能说?若是这也要抓,那……依那末将今日之言,大人是否也要治我一个不敬之罪?”

    “你既有自知之明,何须再说?”温明裳转身不看他,“此乃陛下口谕,就是大理寺,如今也不可从中插手,照办便是。”

    总督一口气被她这话噎在喉中,止不住来回踱步,道:“如此行事,大人你——”

    话未说完,外头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屋中众人闻声而望,看见来人扶刀站在门槛前。

    “宗将军?”总督愈发不解,“镇北将军不是早就……”

    “多说无益。”宗平绷着脸,同他道,“我也只是留下为我家主子带一句话给总督。”

    今日这来此的怎么都是说带句话?总督不由抽气,暂且将恼意放在一旁,耐着性子道:“将军请讲。”

    “请总督别忘记她最初来时便说过,吊着诸位身家性命的主子不是她,而是金阶之上的天下之主。”宗平道,“本末倒置不可为,既坐到了这个位子上,别还把以往的臭毛病拿到台面上看。”

    这话说完,他并未看在场禁军是什么反应,而是转向温明裳,平声静气地说:“温大人既也在,也省得在下再跑一趟。”

    温明裳抬眸,问:“洛……她有什么话要由你带给我?”

    宗平叹了声,道:“主子说,愿大人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温明裳故意嗤笑了句,“那便谢她吉言罢。”

    言罢也不管在场的人作何反应,她领着随行的赵君若,径直跨门而去。

    总督其后反应过来还要去追,却被宗平一把按住。

    “翠微今日入京,大理寺放人已有日子。”宗平拍拍他肩膀,压低声音附耳暗示道,“这口谕何故到现在才到,你心里没点数吗?不必在此时再去触霉头,照章办事便好。”

    这话霎时点醒了总督,他忙拉住宗平,道:“宗将军,镇北将军让你留到此时,就是为了带这一句话吗?”

    “不然你待如何?几年带着尔等的情分,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宗平拍掉他的手,做出一副无暇分身的匆忙神色,边走便朝后摆手,“我过午便动身赴北,这话你记着也好,不记就罢,言尽于此了。”

    适才还嘈杂的屋子登时就静了下来,手下的禁军百户听得心惊胆战,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这两尊大佛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得讪讪地退了出去。

    这在外一守便是半日,眼看着浓云蔽日,到了午间下差的时辰,他正想着趁着雪还未下,归家去许还能吃上一口热饭,就听见里头的传唤声。

    总督抓着脑袋坐在椅上,见他进来一把抓住问:“你家住得里玄武北街不远,是也不是?”

    百户一愣,不知所云地点头。

    “这几日可曾听闻贵家有人乔迁?”他又问。

    百户想了想,摇头道:“不曾。那块地界贵得很,就是家中有钱也不兴如此折腾啊?更何况时近年关,那些个贵人看着日子也不会此时想不开!真要说……”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顶头上司,“就是听闻昨日有人传温大人不日要从侯府搬出去……”

    话音未落,总督啪地一拍桌子,却不是震怒,反而是叉腰哈哈大笑道:“得嘞,这出戏演得真是!”

    百户眼里迷茫之色更深。

    总督却不予解释,只挥手道:“过了午去调人,这些日子闲着的,还有在外晃悠的,能有多少都叫回来多少。”

    “咱们得给皇帝陛下把这差事办个漂亮妥当咯!”

    翌日数万甲兵入城,军靴把城门前积的雪都踩得脏污不堪,在大理寺释放羁押的文人后不过五日光景,京中复起的风闻又因此等重压之举被迫低迷下去。私下的叱骂和非议仍在,但已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讲。

    有性情耿直的不满天枢此令,于市痛斥此举与小人无异,可话才出口不过三两句,便被巡查的禁军拿块破布堵住了嘴扣了下去。一介书生可比不上这些旧日的兵痞子,下手一没个轻重,隔着几条巷子都能听见痛呼声。

    翠微的羽林闻声而来,看见这阵仗正想要喝止,被禁军劈头盖脸一句不是你管的地界少来掺和给堵了回去。

    此后数日,相熟的都未在城中再见到被拿下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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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虽如往日般尽己所能放掉了所谓“轻者”,但为禁军拿下的人他们却极难插手,不少人途径校场,看见大理寺的吏胥于门前扼腕长叹。

    不到半月的功夫,坊间人人自危,就连白日里做些小本营生的摊贩都不敢如往日般与客多说只言片语。朝上对此举亦是争论不绝,但羽林既动,便摆明了是天子之意,天枢此时只为喉舌,难有己见,真要提及,倒是有不少人觉着温明裳这是代君行酷吏之事。

    只是天枢之请由她提,这个结局便有些咎由自取的味道。

    宫中却是全然不同的景象,冷眼而观的天子听罢了呈报,满意之余不忘假意叫人提醒一句过犹不及。内宦奉命将口谕传抵了天枢,温明裳对此并未多言,只恭顺地应了句是,过午便有此前被带走不知所踪者被放回了家中。但他们闭门不出,任凭亲友如何相询都缄口不语,俨然一副被折磨得不堪其扰的模样。

    又两日,温明裳离开了侯府,住入了官吏上差的班房之中。

    “时势已定。”咸诚帝面前摆着的正是羁押之人经“审讯”后呈上的供词,天子目光深深,森然道,“将门之府,抱不平者竟有如此之多。”

    “此地尚为天子脚下,若是燕州……其人又该有几多?”

    阶下的沈宁舟不敢答话。

    “让她继续查,继续锁住这些人的口舌。”咸诚帝挥袖,“取笔墨,明日朝上告知群臣,这左相印,正式由其代掌。”

    “自此政令畅通,除却储君阁老,凡有非议,便是藐视天威。”

    细雪落满窗台。

    兰芝还在收拾屋子,她们从侯府搬出来时老管家千叮万嘱,恨不得什么都给带上。还是温明裳无奈解释道不可露出马脚才扼住了将行装放满整架马车的趋势。

    这班房的小院比之临着侯府的院落还小些,拾掇出来并不费事。就是不能带人出入,令得消息传递颇为不便,只能辛苦赵君若多跑两趟。

    “旨意已至。”赵君若坐在屋顶,放飞了信鸽,“你打算接下来如何?”

    “京城的大门并未关闭,出入皆是自由。”温明裳拢着氅衣坐在小几边烤火,低声道,“京城已压到尽头,该离去者自已入各州境内,就看这山野的笔墨如何化作割开铁索的刀刃了。”

    赵君若跳下来,听罢担忧道:“我还是有些担心。风雨一起,你与天枢就是首当其冲。不能求人人皆参透你为傀儡,执棋者在后的真相,只要有一人参你,其中风险便不可轻易论断。”

    “参便参吧,从前这种事便少了吗?”温明裳抿唇,随着说话声小心挑开腕口的衣袖。她没有摘那条系绳,只是将之藏在了重重衣袂遮挡之下,令人难以窥伺。

    “莫说山野的唾骂指摘。”她转过头,目光浅淡,“明日左相印一改其主,阁老和东宫就要先参我一本。”

    但这是好事。那些流言悉数指向为北境、为洛清河抱的不平,这是故意为之,也是天子内心深处最不想为人所知的猜忌。可这些话就如那日禁军总督所言,并无真正的过错。她压抑流言到了如今可谓苛责,就是在等天下文士将会有的反扑之日,民心是连天子都无法左右的东西,而崔德良便是那个告诉这些人他们无错的底气。

    杀一人易,屠万人难;遏一人言易,止万人口难。

    储君亦如此,但他位子更加特殊。咸诚帝调翠微给晋王入京是为了辖制,储君既立,无过不废,慕长临在朝中贤名正盛,可唯独缺少的就是兵权。禁军的布置是为他用的,洛清河让宗平为禁军刻意留下了提醒,稍加思索就能看出是一场戏,这些人会将储君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们会成为慕长临无形的一道保命符。

    而算到长公主,经此一事,天子的目光已经彻底从她身上移开了。而等到各州声势一起,他更是无暇顾虑。反正人已在宫中,于天子而言,此刻慕奚不可能再翻起风浪。

    天下流言一旦积攒到了让咸诚帝头疼的时候,四脚蛇就该动了。潘彦卓此刻的确做不了太多事,但他还能将消息传到拓跋焘的耳朵里。狼骑在正面已无法相抗,如果她是拓跋焘,就该露出颓势,以退为进了。

    “驿馆的使臣终日惶惶然,这些也被人看在眼里。”温明裳道,“昨日送回来的军报写得明白,北燕已经越境了。无论他们忠心与谁,此刻都是孤舟,总会有坐不住的时候。拓跋焘一旦退了,这些人就该做出些什么来引起天子的注意,否则……”

    “会没命。”

    飞鸟撞上了檐角的冰锥,坠地已是头破血流。内侍局的宫人被吓了一大跳,赶忙下手去清扫了血污,以免惊了贵人。

    今日朝会较之以往显得格外长久,随侍天子的内宦与宫卫都还未回来,叫人多少觉得宫中有些空荡。

    九思的书已经看完了,慕奚给她放了一日的假,让她可以跟在母亲身边耍懒不必过来。坤德殿清扫的宫人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案边堆放的书册,这些都是齐王前几日入宫请安带进来的游记话本,说是给长公主解闷用的。

    宫娥收拾好这一方书案,看了看翻看的痕迹,将那本好似还未读完的游记放在了最上面方便主子翻阅。

    “苍什么郡拾遗?”她小声嘀咕,“这又是什么地方?离咱们京城十分远吗?”

    可惜宫人们皆有事要做,无人听见这好奇的呢喃之语,更不会有人予一个确切的回答。

    慕奚折了园中的红梅,摆弄着像是在思忖如何插入瓶中才更加赏心悦目。她的动作放得很慢,似是全然沉浸其中,将这些活计当作了消磨时光。

    “今年御花园的梅开得平平。”她摆弄了一阵,轻声和东菱说话。

    东菱以为她又想起了旧事,忙岔开话题:“嘉营山的梅一向开得极好,待到今年祭典,殿下可与皇后殿下一道看看呢。”

    “嘉营山啊……”慕奚闻言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确是有些日子不曾见了,不过今年天时多变,祭典如何还不好说,还是莫要以此叨扰圣心。”

    她话音微顿,抬眸看了眼满脸担忧的东菱,宽慰道:“只是昨夜看长卿送来的游记,言说燕州明净山梅开雪景一绝,不免就惦念上了。随口一提,委实不必放在心上。”

    “无事的。”

    枝梢被咔擦一声剪断,梅瓣孤独坠入足下积雪,不多时便被掩埋。

    山中近来风雪肆虐,满园冬景都给摧残得不成样子。垂髫小童心疼地看着满园狼藉,顶着还在飘的鹅毛大雪跑出了屋子。

    鹤发老者拄仗随她出来,念叨着:“阿琅,雪太大了,快些回来!”

    “知道了翁翁!”她踮起脚取下了齐根而断的梅枝,正要回头去寻人,却见山门前有人肩披银装,踏雪而来。

    小童仰面愣了愣,转而想着老人的方向喊:“翁翁!有客来!”

    老者身侧儒生模样的少年郎闻言看向老师,得了允准后快步行至门前拉开柴扉。

    他向着来人一拜,谦和道:“不知阁下是?”

    “靖安府。”栖谣抬起头,抖落了斗笠上的落雪,她自袖中露出了玄铁令一角,低声道,“在下奉命而来,不知瞿延先生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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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童听得零星,扯着少年衣袖抢先道:“翁翁在的!”

    少年牵住她不让乱跑,向栖谣歉然一笑,道:“家师正在院中,天寒雪大,这位姑娘,入内细说罢。”

    作者有话说:

    清河骂禁军在16,宗平是249高忱月回去告诉清河关于玄卫暗中做了什么后给小温留的一手棋。

    终于又快到发便当的时候了(苍蝇搓手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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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2章 空话 【ZX整理】

    北方被朔雪覆盖, 难见半点青翠颜色,信使裹着厚重的羊皮袄子策马行走在雪野里,看到王庭的毡房时眉上已结了层银霜。

    天狼部的士兵把他叫下马, 仔细盘查过一番才予以放行。信使呵着被冻僵的手,投向王庭周围巡视的这些士兵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因为这些部众自萧崇治下时就划给了萧易, 他们是西北边境的守卫者,不应该在王庭现身。

    有先他一步回来的, 见状把人拽到身边,压低着声音解释说这是保卫大君的卫队, 而盘查的命令来自摄政的大将军。信使恍然, 但他看向属于公主的王帐的目光没有得知君主身边虎狼环伺后的愤怒,反而十分复杂。不止是他, 今年王庭的许多人也如此。

    因为都兰为平民提供了粮食, 王帐锁不住这些消息, 这个冬天还没行至一半,王庭全境皆知。人心中的天平倾斜只在刹那, 一旦有了势头, 就难以回到最初。

    篝火烧得很旺, 火焰温暖了整座毡房, 令窗外的寒风无处侵袭。

    都兰面前放着新送来的羊皮纸, 这些消息来自北漠, 小部陆续在动摇,他们在与大梁的和谈崩溃后送来了试探的书信,而都兰还没有予以回复。大梁的京城里有人给她落了一步棋, 她要为之计较得失、做出选择。但较之这个,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却是另一事。

    坐在她坐下小案的少年额配东珠, 衣装华贵,他静候侍女满斟烈酒,开口轻声唤了一句王姐。

    他是北燕的幼主,是这片雪野的主人。萧崇给他起名钧,是寄予厚望,但北燕幼子守灶,他在萧崇故去时过于年幼,若没有父亲钦点顾命,他根本没有稳坐王庭的资格。在贵族们眼里这个少年过于庸弱,连站在王帐前都挺不直腰,可都兰不是短视的贵族,她早在某个时刻看清了这个弟弟的本质。

    一个庸弱的主君是不配得到狡猾的拓跋狼王的忠诚的,哪怕他是昔日君主的血胤。

    “哥哥已经离开,拓跋将军也在边境。天狼部杀不了你,你也不能在这里杀死我。”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声音沙哑,他想效仿父亲的冷峻,可惜空有其型,“所以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都兰觉得有趣,他们之间的对峙微妙地同帐外的禁卫军与天狼部有异曲同工之处。王女放下了酒杯,在示意侍女都退下后敷衍地向他行礼,问:“尊贵的大燕之主,你想谈什么?”

    “放下手中的弯刀。”萧钧说,“我们合作。”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道:“我知道你和俄苏里的主人有交情,大梁人害死了他的双亲,现在还要囚禁他的老师,你能说服他,我能说服拓跋将军。只要合作,我们能让多疑的皇帝杀掉挡在儿郎们面前的铁骑,没有了城墙,我们还能趁乱杀掉挡在他面前的那个女人!”

    都兰做出了个放松的姿态,饶有兴味地听他慷慨陈词。

    “皇帝的儿子们在争夺那个位置,拓跋将军说,他的女儿想杀了他。”萧钧双臂撑在小案上,向前倾身,“大梁会因此陷入混乱,这是属于大燕的机会!我们是手足,是父亲为大燕选择的未来,我们为什么不能一同完成父亲的夙愿?你在乎子民,只要狼群叩开那座关隘,我们就能跨入新的疆土,没有人会再因此挨饿受冻!”

    他说到此放缓了呼吸,声音也变得低哑:“我知道,我知道姐姐额吉的旧部要向你称臣,可你姓萧,你是北燕的王女!只要你答应那些北漠人越过雪山,他们的王庭就有了开战的借口,草原会重新陷入战乱,这是白白便宜了大梁人……我们能赢,大燕还有机会,只要我们今天在这里握手言和。”

    “哦?”都兰拍了拍手,蹭掉了指尖沾染的灰尘,“那么大燕的主人,你能给什么?”

    “我会将天下与你分享!”萧钧张开双臂,慷慨地说,“我知道你想要女人们也走出大帐,能够和儿郎们一样掌兵读书,为此你甚至不惜牺牲了身边最被长生天偏爱的狼崽……这些我都可以给你!我可以向长生天起誓,如若背弃,雄鹰将吞食我的魂灵。”

    狼崽这两个从他口中吐出时,都兰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但她掩藏得很好,就算是精于算计的智者都难窥见破绽。她推开了酒杯,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前放声大笑为这番话鼓掌。

    “这才是长生天的恩赐,贵族们被金银玉石蒙蔽了双眼,竟然会认为年轻的大君是一块顽石。他们都错啦,先王用那几年,教会了最爱的小儿子何谓韬光养晦,你学得非常好。”她眼中的笑意随着说话声逐渐凝结,甚至在短暂的停顿后,取而代之的神色可以称之为讥诮。

    “好啊,我可以答应你,并且我也不要你分享的疆土。”王女注视着幼主,“我只要……你向大燕国境的每一个人起誓,将来你兄长的女儿会成为狼群的主人,拓跋家的女人能成为草原行走的智者,而你……我亲爱的弟弟,你的女儿会继承你的王位。”

    砰!

    酒杯剧烈地摇晃,溢出的酒液打湿了羊毛毯子。

    萧钧猛然站起,满脸惊愕地指责:“你!你是个疯子!”

    “疯子?”都兰同样站起身,她的红裙比大君额配的东珠更加艳丽,“对,只有疯子才会拒绝大君画出来的饼。因为只要我今天点头,你来日重掌权柄就能轻而易举地杀掉我。你不仅会杀了我,你还会把女人更加严苛地赶回帐子,告诉她们每一个人,染指刀剑、马匹、文字只会带来诅咒,南方的大梁就是这样被践踏成失败者。”

    “你会把我和狼崽一起钉入耻辱柱,告诉将来的所有人,我们为了一己私利背叛了大燕。只要你赢了,你就一定会这么做。”她注视着那双像极了萧崇的眼睛,嗤笑着说,“你说的每一句话,只有那句天狼部杀不了我是真的。萧钧,愚蠢下作的小子,我是你的姐姐,也是北燕的王女,但我今日告诉你,我更是萧别云。我能成为四部的明珠不是因为你父亲的血脉,而是因为我是我自己,仅此而已。”

    酒杯终于被掀翻,少年收敛了神色露出阴冷的神色,他在这一刻像是被激怒的野兽,迫不及待地想把眼前的仇敌撕成碎片。但他并没有这个机会,因为在他想要举起佩刀的瞬间,一支羽箭已经射到了他的脚下。

    萧钧注视持弓出现的哲别,指责道:“大燕的哲别竟然甘心给杂种当狗!”

    “我只知道,她让这个冬天不再有人饿死荒野。”哲别冷漠地说,“哲别忠诚于大燕,我为了每一个大燕子民能吃饱肚子而拿起长生天赐予的弓箭。”

    “你会后悔的。”萧钧最后愤怒地说,“你会你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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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蠢的决定付出代价!”

    猎隼迎着北风飞抵白石河的北岸,这里的风雪要小多了,训禽的士兵将敲开硕大的胡桃,将藏匿其中的羊皮卷快速送达大帐。

    拓跋焘看过信,把它扔进了燃烧的火堆里。火光把老狼王的面容映得更加粗犷森冷,副将在恍惚间还能在其中看到他年轻时的影子。

    “大君还太年轻。”他略带遗憾地说,“若是他早生几年,他会比杂种的王女更加强大。”

    副将叩拜的姿态更加谦卑,他屈膝在火堆前,问:“大帅,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让狼群动起来,尽量吸引铁乌鸦的注意。”拓跋焘扶着座椅的把手,踏着火光走到副将身边。

    “让四脚蛇感受到危险,让他……先除掉铁乌鸦的后盾。”

    骑兵奔马入城,等待的军匠哗地用上去,协助脱掉了厚重的甲胄拿去修缮。领头的骑将啐了口唾沫,和相熟的人痛骂这一路上打了就跑的狼骑。

    大雪天对重骑的限制加重,北燕的轻骑要跑,除了飞星外的所有人都只能跟在后头吃沙子,实在是有些憋屈。

    李牧烟听了两嘴,颇为无奈地耸肩作罢。她不是今日轮值的主将,在夜半换防前还有时间闲逛,东北角的这座望楼挂着飘带,意思是她们的统帅现在就在上头。她闲来无事,索性爬上去找人。

    “小股的袭扰最是烦人。”她抬掌拍在洛清河肩上,叹息道,“这种鬼天气恐怕要持续到下个月。”

    越过东面周山连绵的山脉,那里的尽头连接着望海,但这样的大雪天里,站在瓦泽最高的望楼也难以窥见海天一线的痕迹。

    洛清河收回目光,问她:“关中新送来的补给到了?”

    “嗯。”李牧烟点头,“依照你出关前的布置,自西向东三郡分开送,盖的都是各自主将的印。小泽在苍郡,离得最近,这一批是他的。季善行在夏郡,本该相隔不久,但依照烽火台穿回来的消息,他拖成了和琦微相差无几。这也是你的意思?”

    洛清河点头,笑道:“新调来的人,总该有点反骨,不能太听话,不然陛下就该担心了。他现在视我为眼中钉,可就盯着燕州呢。季善行又和储君有旧,听话就显眼了。”

    “行吧,总归你心里有数。”李牧烟点头,又提起北燕近日的动向,“拓跋焘一把年纪了,这战法倒是愈发恶心人,你有什么法子玩儿一手吗?”

    “昔日袭扰是为了掠夺物资,担心现在关外百姓几乎都迁入了关中,烽火台重新休整后,交战地挡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座座要塞城池。”洛清河转着拇指的扳指,轻描淡写地说,“他们一根毛都找不到。所以……”

    李牧烟挑眉:“所以?”

    “恶心回去。”洛清河靠在边缘,指着下面操练的士卒,“调来的新兵还没见过几次狼群吧?让他们去。既然要打了就跑,就当练兵陪他们玩。”

    新的刀还需淬炼,既然有人上赶着做磨刀石,何乐而不为?

    “点些老人藏在里面,如果他想打,就把他调来的轻骑‘吃’下去。”洛清河把袖中的玄铁令盖在了栏杆边缘冒出的木刺上,再抬起来那一处的刺已经被压平了。

    她们打得起,但是拓跋焘不行。

    “关中说是也不太平。”李牧烟摇头,“季善行依着你的意思和京城一样,把流言压了下去。但是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万一温大人压不住,你们都很危险。”

    “所以我也在等消息。”洛清河微微抿唇,若有所思地看向战鹰落下的帐篷。

    “栖谣应该到明净山了。”

    碎雪从檐角坠了下去。

    避居山中多年的老先生注视着眼前的近卫,缓慢地饮下新沏好的茶水。

    “所以,”他问,“洛将军是想要老朽,将那些有关玄卫、有关修文身世的信物,尽数转交吗?”

    “这也是近日举国流言纷纷的来处,老朽说得对吗?”

    作者有话说:

    拒绝画饼从我做起(什

    明天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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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3章 血光 【ZX整理】

    山中风雪已起, 比上山时更甚,如今举目四望,只余下三两延伸出的枯枝, 孤零零地曳动在雪雾里。少年挑开垂帷,安静地往炉上添水, 他在触及老师目光时了然, 离开时一并牵走了在屏风后张望的小童。

    “先生避居山野之远,却忧巍巍社稷。”栖谣微微躬身, 像是谢这杯清茶,“我等晚辈不敢于先生前班门弄斧言明流言之弊害, 铁骑戍守边境, 也自当恪守其责不问政事。然外敌环伺,国中内斗不止。设计天子、暗杀使节, 祸及四方百姓……将军遣我前来并非为诘问, 只是想问先生一句, 先生教他,是为了看到这些吗?”

    瞿延阖眼而叹, 道:“十年前, 有人将一个孩子送到了我面前。他带来了天子暗卫的密令, 要我好生教习那个孩子。作为交换, 暗卫带回了那时被人牙子从我身边带走的外孙, 就是姑娘进门时见到的阿琅。姑娘知道暗卫都做的是什么活计, 在孤身上山时,想必也做好了避过他们的准备,而我没有选择。”

    老人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屋外的风雪呜咽, “我知晓那孩子的身世, 知晓他心中有恨, 亦明白,他或为来日之祸患。但……那孩子却并非朽木。比之教成祸患,我想尽己所能,自血海中将一孤魂拉出来。所以我给他起了字,盼望能自阴诡地狱之中洗刷去恨意与血债。”

    栖谣没有说话,结果摆在明面上,无论是无奈还是好心,事已成定局,现在站在九重宫阙之上的人不是天下盼望的良才,而是浸淫着阴谋的疯子。

    “人这一生,纵然如镇北将军那般天纵奇才,便当真没有身不由己时做出的决定吗?”瞿延的侧脸映着烛光,苦涩地说,“他离我门下的这些年,我在山野听闻了长安的风起云涌,嗅见了北地再起的烽烟。天下太平四字,所承的太多太多。天地君亲,可这君,又亏欠了多少人呢?”

    栖谣抬起眸子,近卫的双眼明亮,即便日渐天昏也掩不住其中的锐气。但她在此刻卸下了这样的皮囊,以一位后辈的目光平心静气地凝视着这位当世大儒,说:“那三万人,那场屠杀,我主认,雁翎认。我们的确无愧于大梁江山,但我们有负于白雪之下的哀哀白骨,有罪于妻离子散的每一户人家。他要报仇,要雪恨,镇北将军绝无二话,但不该是踏着无名之骨越上阶梯。”

    “我等知晓玄卫在侧先生不便多言,但天下人需要一个答案。无端的猜忌与疑窦重云是为了蒙蔽九重阙的眼睛,可在那之后,需要有人拨云见日,将真相告知于天下。先生惜才,顾念师生之谊,栖谣皆可理解,但恰如先生所言,主君功过,自有后世评说。他之得失,又焉知后世人如何提笔为书呢?”

    瞿延闭目,苍老的脸上沟壑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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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下小童去而复返,她早已到了读书习字的年纪,但所谓天下、所谓众生,却好似离她这个因外祖避居而远离尘世的孩子太过遥远。那双稚童方有的清澈眼眸倒映出重重垂帷下的方寸天地,她看见冒雪而来的远客在风铎当啷里扶案起身,向着祖父拱手深拜。

    “您可以有所偏袒,可以不在此刻将事实全盘托出。朝中若有罪名,雁翎会与天枢之臣共担,绝不祸及先生阖族。但我代我主,以燕州数十万守土之士与边境子民为请,请瞿延先生,以掌中这一杆笔,消天下文士心中之芥蒂,还大梁一个安宁。”

    这话已是仁至义尽。

    瞿延默然长叹,静坐至炉上火苗渐渐熄灭,才终于道:“让老朽想想罢。”

    夜深雪大,山中行走极易迷失方向,这场相谈结束后,侍奉瞿延的少年将远客引至了客房。主屋的灯一直未熄,少年推门入内时看见老师披衣而坐,面前放着一个一掌长的漆匣。

    “小盛。”老人招手示意他近前,眼里有怅然,“你师兄之事,先生当年,是否真的错了呢?”

    少年轻轻抿唇,跪坐在前垂首添炭,“徒儿听闻,如今的天枢温大人,昔日也为曾经的望族所囚。崔阁老惜才,将她收入了门下,如今天枢种种行径虽有违祖宗成法,但于天下有益。师兄的确聪慧,先生并非阁老,能做的不多……当年之事,对错与否,先生当时又如何知其果呢?”

    “天子乃人君,以一己之力相抗,无异于蚍蜉撼树,委实太难了。”

    瞿延看他,问:“那你也觉得,先生应当做此大义灭亲之举吗?”

    少年摇头,平和地说:“徒儿未曾入世,难以空谈得失。先生有所犹豫,不仅有告知远客的那些缘由,也是因为,师兄纵然千般不是,他将阿琅还给了先生,也让玄卫在这些年里放过了阿琅,这是恩义,理当偿还。但是先生……您也教导过我等,择一人而害一城之举,不可为。”

    “是恩义,还是仁义,先生还需自行决断。”

    瞿延沉默须臾,张口正欲答话,却忽地听得门前一声轻响。

    那不是风吹断枝的声音,而是人声。

    大雪天山中小兽不会出来活动,山中也仅此一处有人家,按理来讲,不会有人到访。即便到访,不请自入,与梁上君子无异。

    少年当即先一步起身挡在老师面前,他听着风声,看见门前阴影处缓步走出一人,黑巾遮面,手握刀兵。

    他额间登时浮了冷汗,故意抬高声音问:“敢问阁下——”

    言犹未尽,原本还在门前的人影却眨眼已至身前,少年双目骤然瞪大,余下的话音被来人一双手轻而易举地卡在了喉间。但他似乎无意伤人,轻松两下点在少年喉间前胸便置之不理。

    瞿延若有所感地站了起来。

    “聒噪。”那人一双眼扫向老先生,“名姓不必知。我此来不杀人,不过受人所托,请老先生一人,随我离开。”

    狼牙自掌间滑出,悬于瞿延眼前。老先生拧眉阖上眼,发出了一声难辨真意的笑声。

    雪絮落窗台,紧闭的窗子被拍打得吱呀作响,对于武人而言,甚至称得上吵闹。

    栖谣盘坐在坐榻前书写要送回瓦泽的书信,她在搁笔后推开窗子,先一步看见的却不是招来的战鹰,而是蹲在窗台下的孩子。

    她记得这孩子名叫阿琅。

    “山路难行。”女童眨巴着乌黑的一双眼,好奇道,“客人怎么上来的?”

    “双足行走,无甚稀奇。”栖谣答道,“你该听你阿翁的话,乖乖回去休息。”

    “我不曾在这个时候看见过外人。”阿琅抿唇一笑,眸子闪着光,“我听翁翁说,你是铁骑?可你没穿铠甲……我只在书卷画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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