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丹蘅闻言转头。
日光落在了她的侧脸,柔和了她的神情。
长卷的睫毛洒下阴影,微微掩住了那双明净澄澈的、映照人心的眼。
“你怎么还要跟着我?难道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吗?皇都之中没有醉生梦死楼了?”丹蘅从美色中回神,她的眼中掠过了一抹,拧眉困惑地询问。
镜知:“……”她想要提业障,可又怕丹蘅陡然间翻脸,想了一会儿,她道:“我也在看热闹。”
“那你看慢慢吧。”丹蘅懒洋洋地应声。阿娘知道她对“大同之道”嗤之以鼻,却还是递出了邀请。相较于母亲的说一不二和强势,她更喜欢阿娘那如水般的温柔。她不相信这个世道,却又想看看学宫到底能够走多远。只是依照目前的境况来看,可能尚未开张,就要被迫关门了?
“我阿娘邀请你了?”丹蘅忽又问,她扯了扯镜知的衣袖,仿佛先前对镜知百般不耐的人压根不是自己。
“嗯。”镜知温声应道。
“我看她是什么人都要邀请。”丹蘅哼了一声。
镜知没有回应也有反驳,她立在了丹蘅的身侧,像是一尊玉雕。
丹蘅挑剔地打量着她,在昆仑是元绥,在醉生梦死楼是镜知,可如今这两重身份逐渐地融合了,既不见那高山雪的冰冷,也少了几分风流缠绵,变成了一个呆子。垂眸望了眼酒盏,丹蘅抬手将它递到了镜知的唇边。
——“喝。”
镜知接过酒杯。
丹蘅大笑,又道:“我想听琴。”
镜知取琴。
好像不管丹蘅说什么,她都会一丝不苟地去做,去满足。
丹蘅笑着笑着却笑不出来了。
对镜知的兴趣一旦压过了对阆风剑主这一过去身份的嫌恶,她恐怕会跌入一个让自己失控的深渊。丹蘅蹙了蹙眉,看着镜知一身色彩鲜艳的曳地长裙,她开口:“你——”
“滚”字在唇齿间晃了又晃,最后变成了一个“走”字。
镜知终于没有依言而行了,她盘膝坐地,一张上好的松木琴压在双膝。鬓边的珠玉映衬着太阳的光辉,令人惊艳出神。
丹蘅扑哧一笑:“你要用琴音织成囚牢困我吗?”
镜知摇了摇头,声流如鸾凤和鸣,气飘如仙。
丹蘅双手撑着栏杆,衣袂在天风中卷舒,她眯着眼陶醉于这支如澄然秋潭、皎然月洁的琴曲,唇角微微地翘起。
第33章
瑶琴音琅琅,雅调流宫商。
听琴的间隙,丹蘅垂眸捏起了封玉,回了记何年消息。
琴音渐落,如潮水缓缓退去。
而记何年恰在此时上了高楼,脚步匆匆。
“几日不见了,还好吗?”丹蘅朝着记何年举杯。
记何年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含怒容:“老娘不修了!”须弥佛宗的人心不死,先前为了拦截住对方,她跟着师兄们回去。可能是觉得她身上有菩提圣气,便想方设法跟她灌输佛宗的道念,想要让她明悟以往的认知都是错的。十八罗汉诵经声如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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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耳,她怕自己没见佛陀捏花一笑,就先下了九幽地府。
记何年又道:“我打破了佛塔。”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在思考重要的事情,有几分心不在焉。佛塔里供奉着历代佛门先辈,第一次见他们还是在初入道途的时候,那时候她满心欢喜,以为塑了金身便可立地成佛。可佛门弟子入世,见了大荒子民的困苦无非就是一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浮夸言论,佛修赚了个盆满钵满,只是子民的困惑从未得到消解。
“他们信佛只是自欺欺人!”记何年的声音骤然间拔高,“他们在‘佛’的眼中只是羔羊!”
“哦?”丹蘅偏头,耐着性子听记何年的抱怨,等到记何年话音戛然而止时,她才微微一笑道,“那就祝你脱离苦海?”
记何年的情绪瞬间低迷了下来,她不停地拨动着腕上的念珠,将它转得啪啪响。
苦海无边,何处是岸?!
“怎么不奏琴了?”记何年像终于才想起了镜知,偏着头转向了她,诧异地问了一声。她的视线撞入了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中,有一瞬见到了遍地的金光如菩提开眼,可再看的时候只剩下如霜剑般的冰寒。胸口有些发闷,记何年怂得快,在那淡漠的视线中,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就问问。”说着,便向着丹蘅的身侧挤去。
丹蘅伸手搭在了记何年的肩上,笑骂道:“要听琴就去醉生梦死楼啊!”
记何年连连点头,又问:“接下来去哪儿?”丹蘅要自由,想要像无拘无束的风,那么这片皇城就留不住她。
丹蘅摇头道:“不走。”
“要不跟我一起去十二州流——嗯?不走?”记何年睨了一眼一反常态的丹蘅,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来。
丹蘅拨了拨记何年的白发,微笑道:“如今皇城开始罢黜私学,却有一些有志之士迎难而上,我想在这里看看,他们到底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记何年挑眉:“大同学宫?诶诶,我离开了佛宗无处可去,前辈会庇护我吗?”
丹蘅望了记何年一眼,没有说话。
镜知直勾勾地望着丹蘅搭着记何年的手,冷不丁道:“那儿更危险。”
记何年闻言笑道:“阿弥陀佛,我辈逆天而行,难道会在乎那点儿险境吗?”她若是惧怕危险,早就与须弥佛宗同流了。在西境当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佛子不好吗?可那一条别人替她铺成的、斩去荆棘的路却不是她想要的。她一侧身拍了拍丹蘅的肩,提高声音道:“我们走!”
丹蘅对上了记何年的笑脸,冷不丁想起了初见的时候。她跟随着母亲前往参加法会,一举一动都要恪守规矩。擂台上的少年人风姿卓然,神采奕奕,不管是输是赢都那样意气风发。可她身为蓬莱的少宗主却不被母亲允许登台。大荒十二州的名榜无数,纵然她有信心压过那些风流年少,上头也不会出现她姬丹蘅的名字。
然后,她就遇上了鬼鬼祟祟的记何年。
与佛宗剃度的修士不同,她穿着一件戴着兜帽的青白色僧袍,一缕不听话的白发从耳后挤出。
“想出去玩吗?我们走。”
放肆的下场就是被母亲罚跪,可丹蘅并不后悔。
这天下之大,想去哪里,她都可以。
丹蘅伸了个懒腰,自高楼纵身一跃,记何年笑着跟上她的脚步。
镜知抱着琴走在后头,近些时日,她从没有听丹蘅提起记何年,也不见她主动与对方联系,可她们之间的关系,显然是亲密的、惺惺相惜的。
她看着那两道如穿花蝶一般的身影,莫名生出了几分失落。
在昆仑的时候,师长们都告诉她,若想修成剑道之极,便将全部心念放在修行上,无需跟人亲近。她现在知道那些话是错的,可是已经不知道该去如何学习那种本事了。
大同学宫在玄州皇都外。
镜知踏入学宫中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丹蘅、记何年的身影了。学宫中颇为清寂,往来的只有十多个人,根本无法与官学门徒数千的盛况相比。或许只是因为学宫尚未向外开放,可是帝朝和仙盟联手打压学宫,真的能够等到那一日吗?
镜知垂着眼眸在沉思,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道渐渐融于天地间的风。
“来么?”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镜知一抬头,便看见了缓步走来的见秋山。她并不似其他儒门圣贤那样庄重端严,给人带来一种严苛的压迫感,而是轻轻柔柔的,仿佛一口温泉。镜知默默点头,跟着见秋山沿着青石小道走,穿过了红木游廊,进入了垂花门,踏入了窗明几净的书斋中。
镜知率先开口:“她跟您一点都不像。”
见秋山微微一愣,片刻后伸手一撩发丝,笑得有些无奈:“她到底是在蓬莱成长的。”但也不太像她那变了心思的前道侣。
镜知默默点头。
丹蘅与见秋山碰面的次数都少,何况是她?
镜知并不是多话的人,进入了书斋中,她的视线只在书架上轻轻一掠,便收了回来。
她站着不动,腰间的环佩那清脆声响也跟着停歇。
“你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吗?”见秋山又问。
镜知思索了一会儿:“我想留下来看看。”她跟丹蘅不同,对此怀有一线希冀。四面重围,如果能够闯出去,那将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见秋山轻笑了一声:“那就留下吧。”
镜知:“嗯。”她仔细地想了想,又问道,“您在研究历史吗?”修士口中的历史并非是大秦帝朝的演变,而是大荒与神祇相关的事,从白玉圭、不死药到十日并出再到神魔战场……它们都是修道士的“历史”。
“算是吧。”见秋山迟疑片刻,从袖中摸出了一枚菱形的白玉碎片。
以镜知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不是凡玉,只是她一时间摸不清这到底是什么炼制成的。
她问道:“这是——”
见秋山微笑道:“白玉圭的碎片。”
就算是镜知在听了这话的时候,都忍不住吃了一惊,面露骇然之色。白玉圭乃下界与神祇沟通的神物。千年之前,它立于灵山之巅,不管是谁都可以前往祭祀上界神祇。可随着始帝没、灵山十巫的衰落,仙盟成为大荒最强的势力,便将它从灵山请了回去,供奉在仙盟宝殿中。此后再无凡人可借白玉圭聆听神谕。当然,十日并出后,就连仙盟也得不到回应了。可就算是这样,白玉圭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弄下一块碎片的。
见秋山柔声问道:“不相信吗?”
镜知摇头,轻笑道:“只是想象不出来,您会做这样的事情。”“白玉圭”是整个修仙界的命,是什么样胆大妄为的人才会去截下一块碎片?并且还做成功了。
姬赢的模样自眼前一掠而过,见秋山有些晃神,片刻后柔声道:“人年轻时总会有一些疯狂的念头。”她一开始是为了借助白玉圭碎片研究人人都能沟通上界的办法,可后来,她在白玉圭中窥见了一些隐秘。
“你认为上界的神祇,还在吗?”见秋山问。
镜知的视线越过了窗棂,落在了那寂寂高天上。在大荒早有众神陨落的言论,可那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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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对仙盟而言是一种冒犯,久而久之就没有公开提起“神”的事情。“不在了。”镜知回答。
“如果众神尚在的话,扶桑树就不会枯萎。其他帝君不会应下界生民之请,但是青帝会。可如今白玉圭寂寂,要么上界众神陨落,要么就是大荒将死。”见秋山平静道,她凝视着镜知,继续说,“其实对大荒来说,神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传下来的道典已经足以让修士登仙了。他们在意的是天门。天门关闭后,大荒千年无人飞升。于是他们怀抱着那点执念,每年都浪费无数宝材去供养不会回应的白玉圭,希望得到上神的垂怜。”
镜知问道:“只要他们相信神在,那神就在吗?”
见秋山笑了笑:“不怀有一丝希冀,怎么继续享受这片盛世太平,怎么继续维系奢靡?”顿了顿,她又问,“你认为道典记录中的五方帝君,修士们最感激的是谁?”
镜知没有回答,她很难选择出一个名字。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总归不是青帝。”传下道法的是青帝,为修士奠基的是青帝。可在第一批、第二批修士的眼中,让他们的修为拔升的是另外几位帝君赐下的宝药。在品尝到一步登天的美妙后,谁愿意脚踏实地?
见秋山叹气:“他们要是真心敬奉青帝,大荒就不是如今的模样了。”为什么大秦始帝能够得到白玉圭之赐?还不是青帝见这个世道不如愿?可纵然是从凡人中走出来的人皇,到了登临高位的时候也变了。或许四方征战的时候他有心传青帝的道念,但到了高处之后,他要的是维系这天下的井然秩序。
哪里来的不平?这都是命。今生不甘,那就下辈子投个好胎。
镜知的内心莫名的焚烧起,好似一股无名之火要将她烧成灰烬。
心中炽热,可迎面吹来的风却是冰寒的。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取出了一张面具放在了白玉圭碎片旁。
“这是我从神魔战场带回来的。”
“哦?”见秋山来了一丝兴趣,她抚摸着面具,笑道,“我还以为神魔战场只有魔物。对了,尚有一事想问你,你不想回答也没有关系。”
镜知思考了一会儿,问:“是神魔战场吗?”
见秋山点头。
丹蘅出生之后,身上业障缠身。蓬莱占验一脉的修士耗费了数年心力才推演出了一条生路——在昆仑。要不是这样,她当初也不会忍心拒绝丹蘅的祈求。可后来,事情的演变逐渐脱离了天轨,尤其是“元绥之死”。
或许生路不在元绥,而在元镜知。
“我不知道。”镜知摇头,是与回答丹蘅时一样的说辞。她也没有继续探查的念头,她想要顺从自己的心。
见秋山颔首:“嗯。”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话锋一转,“阿蘅她在整理玉册金简。”
镜知独自迈步走出了书斋,她仰头看天,视野骤然间开阔了起来。
她可以去往这片天地的任何一个地方,除了神魔战场-
玉册金简是传道之基,想要迈入道途,道典与心性缺一不可。
见秋山过目不忘,号称“一经无缺”,但凡她过去浏览过的道书,俱被编成《文藏》,作为大同学宫的基石。可如今有人恨她走上这条路,想要将这根基彻底摧毁。这个世道看着很是清平,不需要太大的变数。
若是人人都有道性,那修道人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师尊,真的要那么做吗?”在大同学宫十里外的高丘,姬赢抱着双臂沉静地望着那渺小,可以一指压迫的学宫,神色晦暗。
在姬赢的身后恭谨立着的是曲红蓼。
她一没能将丹蘅带回,二错失了进入始帝陵的机会,接二连三被打击,整个人垂头丧气的,情绪已经跌落到了最低谷。
“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姬赢淡淡道。帝朝已经迈出了“黜私学”的第一步,那仙盟也该有所动作才是。可是昆仑、儒门、佛门都没有动,她知道,他们想看热闹,想看昔日琴瑟和谐的有情人最后翻脸的决绝模样。这个世道太无聊了,他们想方设法地找事情取乐。
“可是师姐还有师娘——”曲红蓼面露迟疑之色。
姬赢快速地截断了曲红蓼的话:“是她们先抛弃我们的。”
她是蓬莱的宗主,要为蓬莱的未来做考虑,又有什么错?如果天下像见秋山期许的那样,谁还会拜入蓬莱?没有那么多弟子,蓬莱要如何发展?要如何千秋万载?是她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爱错了人-
整理玉简金册是一个枯燥的过程,在这日之前,丹蘅是不相信自己愿意着手做这样事情的。可是现在,看着书架上的玉简金册,她的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满足感。
“我要是在学宫中求道,是不是所有的经书都能看?”记何年仰着头,看着松木书架感慨。在须弥佛宗中,虽然佛藏也不少,但那些都是宗中的长老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旦有诋毁之言,便被列为禁书。那些如出一辙的佛藏只余下一股传承千年的枯寂。记何年并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幼时曾偷偷地翻找到了禁书,一看才知道,那些被长老主座万分珍惜的经书不过是厕纸而已!
“是不是我以后也能够编纂出这样的大书?”记何年眼眸中燃烧着一蓬烈焰。
“你不觉得太多了吗?”丹蘅懒洋洋地觑了记何年一眼,笑道,“要我说啊,就得将它变薄。先贤有言‘为道日损’,就是这个意思吧?”
记何年蓦地转向丹蘅,调笑道:“蓬莱弟子知道你是这样曲解道经的吗?”
“他们木头脑袋,跟我有什么关系?”丹蘅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她一偏头,对上了一个青衫弟子有些仓皇的眼神。丹蘅一愣,片刻后眼中掠过了一抹暗芒。在那道火符骤然照亮书室时,一道青芒已经先一步掠出,将那浮在了半空中的符箓打散。
这一簇微弱的萤火之光转瞬间便熄灭。
丹蘅漫不经心地捉刀,一道淡青色的刀芒破空而去,顷刻间便穿透了那年轻弟子的胸膛,留下了一个汩汩淌血的血洞。
剧痛袭来,那青衫弟子错愕地低头。
这一刀来得过□□疾,也过于无情了。
他张开了嘴,口中只发出了模糊的呜咽声,像是被一只手死死地卡住了喉咙。
他脚步踉跄,仓皇地从书室中跑了出去,留下了一滩血迹。
“金简玉册哪里那么容易被毁去?”记何年走到了丹蘅的身边。
丹蘅笑了笑:“做给人看的。”她的记性不错,昔日在长街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会儿他在蓬莱弟子的队列中。她大步地从书室中走出去,看着那趔趔趄趄前行的青衫修士,漠然道:“去吧,逃吧,去找到那个人,去告诉她。”
她不好看大同学宫,可好戏尚未开场,怎么可能就此终结?
……
镜知找来的时候,正看到这青衫弟子捂着胸口向外跑。
身上残余着那股枯荣刀气,一看就是丹蘅的手笔。
这弟子修为不高,能活着,只能是丹蘅想让他活着。
压下了再补一剑的念头,镜知一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丹蘅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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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前方,抿了抿唇道:“真烦。”
镜知闻言脚步一顿-
受伤的青衫弟子一路奔出,无人阻拦。
他的身体比往常要轻快,借风而行,好似元神要脱体而出。
这一路奔行直到到了姬赢跟前才止步,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面,一身青衫血染,清隽的面容因疼痛而狰狞万分。
“枯荣刀气?师姐她、她怎么会下这样重的手?”曲红蓼心惊肉跳。
在丹蘅下昆仑后,蓬莱弟子欲她交手的次数并不少,可就算是有伤,那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以刀气侵夺生机,使得年轻的皮囊下只余留一副枯骨。
姬赢指尖一弹,一枚生机旺盛的丹丸弹入了弟子的口中,看着刀气一丝一缕逸散,姬赢才叹了一口气:“她在跟我宣战。”
曲红蓼:“师姐她也觉得建立大同学宫好?”
姬赢仰头,默然许久,才道:“未必。”她无由地感到一股疲惫席卷身心,这是一条孤独的路,她也想有人能够同行,她也想醒来的时候有人躺在臂弯。可是人这一生是不由自主的,她不仅仅是自己,还背负了蓬莱的千载基业。
恩怨情仇,风烟聚散-
“你停什么?看到我就不向前走了?”
丹蘅一把抓住了镜知的袖子。
道路的两侧一树雪色的花儿盛放,落英缤纷,风一吹,洋洋洒洒落满双肩。
镜知对上了丹蘅的视线,有些恍然:“我没有。”
“你有。”丹蘅一挑眉,她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环胸道,“是觉得我的手刚才沾了血?”
镜知好脾气地回答:“不是。”
丹蘅故意拖长了语调,“喔”一声后便伸出手,肆无忌惮地在镜知如堆雪的面颊上掐了一把。
还没等镜知回神,她便妩媚一笑,一旋身迈向了一旁乐滋滋看热闹的记何年,拽着她就走。
“真是有趣啊,阆风剑主的脸上也会出现那样的神情,就应该录下来让十二州的人都欣赏才是。”记何年笑眯眯道。
丹蘅偏头,认真地打量着记何年。
记何年被她看得浑身发寒:“做什么?”
“在想给你定做什么样的棺材。”
记何年:“……阿弥陀佛。你不是嫌恶元绥吗?怎么又要去逗她?”
丹蘅慢悠悠问:“元绥会给我弹琴吗?”
记何年:“不会。”
“元绥会给我束发吗?
“……不会。等等,她什么时候给你束发了?”
“这不重要。”丹蘅的话语无情地打破了记何年的期待,“她是元绥,我就远离;她是镜知,我就亲近。”
“可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吗?”记何年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凝望着丹蘅许久,才叹气道,“你这样很危险。”
丹蘅摇头,不以为然道:“我怎么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你真是反复无常。”记何年猜不透丹蘅的心。
丹蘅伸了个懒腰:“因为我顺心而为。”
记何年双手合十,静默无言。
人心易变,而恐怖则是生于变化之间。
第34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①
见秋山坐在了书斋中,但是将外间发生的一切都收入了眼底。微风吹拂着她的面颊,垂落的发丝飘扬。她抬起手轻轻一拨,面容上浮现了几抹愁绪。那弟子是从蓬莱过来的,那一把烧不去屋中的玉册金简,但是能够灼烧她的心。姬赢千方百计告诉她,前路是行不通的。在学宫开放后,或许还会有那样的人,防不胜防。
彩绘的古怪面具与白玉圭碎片放在了一起,见秋山无由地想到了那一天。
那时候坐在仙盟盟主之位上的并不是昆仑,那时候的白玉圭还没有被人藏起来。她拉着姬赢悄悄地进入了供奉白玉圭的大殿中,从那光滑如镜的白玉圭上剥下了碎片。巡守的弟子被白玉圭的异象惊动,匆匆忙忙地到处找寻蛛丝马迹。谁也想不到她跟姬赢就躲藏在了桌下,垂落的红色桌布掩住了身形,那个地方很狭小,而她跟姬赢也很亲密。
在那样的日子里,她以为跟姬赢之间能有个永恒。
可惜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繁华容易凋零,而爱情也不过是漫长道途上的点缀,不值一提-
仙盟驻地。
姬赢坐在了铜案后,单手支撑着下颐。
她想起了一些不值一提的往事,想到了那个与她情投意合却又分道扬镳的人。
多年来不问消息,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
“你们蓬莱就是这样子试探的吗?”大殿中,承渊剑主冷冷地询问。
“比起纹丝不动的你们,蓬莱做得还不够吗?”从思绪中惊醒的姬赢蓦地站起身,她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昆仑的这个小辈,淡漠的语气就像是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这样的试探,我们也会!”承渊剑主最是恼恨元绥、姬丹蘅,连带着将蓬莱宗主也记恨上。他想要厉声呵斥,想要愤怒喊叫,可到了嘴边只余下那股持剑者的冷然。他在昆仑的地位虽然超然,但他与元绥同辈,在姬赢的眼中不值一提。
姬赢漫不经心:“那你们就去做吧。”
昙法华温声道:“姬宗主是还在顾念旧情吗?”
姬赢冷笑了一声,转向了笑容如弥勒佛的和尚,抬高声音问:“我是不是可以说,你们不动也是为了顾念旧情?”见众人拧眉,她又继续道,“学宫中的人与你们没关系吗?见秋山乃经纬儒宗十二圣贤之一,元绥是昆仑阆风剑主,至于佛门……那位时不时出现捣乱的人,不是你们看重的佛子吗?”
儒门的孟长恒扼腕叹息。
他们经纬儒宗中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异类?
“帝朝的规矩只能束缚那些心思浮动的人,至于咱们修士之间的,虽然仙盟有此意念,可终究是强迫不得。”孟长恒想了一会儿,温声道,“如果能够劝她回头,那是再好不过。”
回头?谁能够劝见秋山回头?姬赢的神情更冷,她一拂袖,那张端庄的脸上终于浮现了少年时方有的随意和轻慢。她道:“那你去吧。”她也想看见秋山放弃那可笑而又天真的理想,想要等一个苦尽甘来。
“姬宗主说得不差,此是我儒门的分内之事,不该推脱。”孟长恒起身,朝着众人歉疚一笑,他的视线在姬赢的身上停留更久,隐约觉得她可怜。道侣和独女都走上了对立面,其实也是个孤家寡人而已-
风吹过金碧辉煌的巍峨大殿,吹过了熙熙攘攘的长街。
在“黜私学”的旨意颁布后,有人得意的狂笑,有人愤怒的叱骂,也有人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痛苦。那些达官贵人的子弟,往常最不喜欢诗书,如今也开始将学子的身份作为炫耀的利器。要不是稀有,怎么能够衬托他们的高贵与不同。
“早就应该这样做了,那些泥腿子也想找机会与我们并肩而立吗?”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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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哪里来的,就该回到哪里去。挖山的挖山,种地的种地,做什么一飞冲天的梦想?起什么逆转天命的妄念?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是话本里的主角吗?”
“这些卑贱出身的人就该给我们做猪做狗!要怪就怪老天爷,没让他们投一个好胎!你说是不是啊?”满堂哄笑声,一位锦衣公子忽地伸手推了拿着布包路过的粗布衫少女一把,看着从布包中滑落的书籍,他挑了挑眉,大声道,“喂,说你呢!只是你比那些低劣的男人好点,要是姿色不错,还可以给本公子当姬妾。”
少女瞪了锦衣公子一眼,眸中满是愤怒。只是她出身不好,背后又没有人提点,只能够默默地忍下了这口气。她弯下身捡起落在了地上的书。那锦衣公子哥却不愿意放过她,哄笑着一脚踩在了沾满了尘灰的破旧书本上。
“瞧你的穿着,想来出身不好。难道念书就能够改变你的境遇吗?不如跟着本公子走,伺候本公子高兴了,还能赏你一个官学的名额。”
少女咬着唇,掩住了对锦衣公子的厌恶,她用力地抽出了被锦衣公子踩在了脚下的书本,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调笑。
锦衣公子不满这落魄少女对自己的慢待,在满片的怂恿声中,伸出手蓦地抓向了少女纤细的手腕。“啪”一声脆响,锦衣公子手背上立刻落下了一道红印,他愣神了片刻,口中才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他身后的拥趸开始表忠心,开口咒骂那动手的人。只是在抬头看见银发雪衣的时候,所有的斥责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殿、殿下——”重新挤出来的话语隐隐有些颤抖,藏着莫名的恐惧。
新帝登基之后,兄弟姐妹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慢待,但是奉上玉皇宝箓的六殿下除外,她从昔日的眼中钉摇身一变成了新帝跟前的大红人,就算是贵人子嗣,那也得罪不起她。
“你们在干什么?”嬴清言将少女掩在了身后,笑眯眯地望着这些自诩轻狂的公子哥。
“没、没什么。”锦衣公子也不敢呼痛了,他的眼皮子颤动着,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另一只手,结结巴巴道,“您、您请。”
嬴清言嗤笑了一声,没有理会锦衣公子。
——“去找长公主。”
藏在了嬴清言身后的少女耳畔忽地浮现了一道声音,她有些恍惚怔愣,好半晌后才醒悟过来,对着嬴清言一拜,抱着书籍转身就走。新帝登基后依照旧例分封先帝的子女,可他似乎并不愿意如此,连个封号都不肯给,只得依照排行相称。
“她、她真是不识好歹。”锦衣公子干巴巴地笑,过往他以别人当猪狗为乐,如今他自己也抛开了尊严,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刚才有人吗?”嬴清言望着锦衣公子笑,她的视线在这楼中转了一圈,漫不经心地一拂袖子,沿着不远处的红木阶梯上了楼。风吹起粉色的花瓣,在楼中周旋,像是染了血。锦衣公子跌坐到了椅子里,半晌后才骂了一声“他老子的”,也不敢在这里呼朋引伴了,而是一转身灰溜溜地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世道?
为什么一切还能倒退回千年之前?
从大堂中走出去的少女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她抬起头,不顾那刺眼的烈日,与那千千万如针刺的日芒对视。她盛着满心的荒唐,一转身,迈开步子沿着长街走向了嬴梦槐的府邸。
不止一个人寻找嬴梦槐。
先帝的子嗣中,嬴梦槐的声名最好,唯有她会倾听百姓的诉求并想方设法完成。
庶民们恨着权势者的霸道,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想到了一个人。
能不能像以往那样,让皇帝陛下撤销这道荒唐的法令。
嬴梦槐抚着额头,有些头疼。
为了让嬴名封收回旨意,她入宫不下十次了,迎来的是嬴名封越来越愤怒的神情和叱骂。
“将他们遣退吧。”师长琴开口道,“外头的人越多,那位越是坐立难安。他暂时不敢将你如何,但是能将‘闹事’的人下大狱,不是吗?”
如果嬴梦槐能够坐在那个位置就好了,可惜棋差一著。
嬴梦槐道:“他被那些世家掌控了。”
师长琴不笑了,她对上了嬴梦槐的视线,问道:“您真是这样觉得?”
嬴梦槐默然无语。
师长琴:“其实让他变得昏暴,也不全然是坏事。”
嬴梦槐拧眉望着师长琴:“师姐。”
师长琴并没有如嬴梦槐所想的那般闭上嘴,而是继续道:“您不愿背上弑君篡位的名声,那就让百姓来当那柄利剑。只是在此之前,您要保证的是自己的安危。”
嬴梦槐深呼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
“听说近日嬴清言时常出入宫廷?”师长琴眸光微沉,“您觉得她是怎么想的?是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吗?其实有时候嬴清言说得不错,您实在是不知变通。跟嬴清言比起来,您才是那位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不是吗?”
“是要我——”嬴梦槐面色变得煞白,她的双唇颤动着,半晌后才挤出一句,“亲自做那推手吗?”
师长琴微笑道:“如果您愿意,那就再好不过。”
嬴梦槐垂着眼:“我怕我寝食难安。”
师长琴:“那就只能撞个头破血流了,我的殿下。”
嬴梦槐入宫求见,再度被拒绝。
可同样是姐妹,嬴清言却是极为顺利地到了嬴名封的跟前。
金殿中,年轻的天子正一脸不耐烦地对着嬴清言发牢骚。
“朕怎么做都是错的,一旦顺着一拨人意见做事,就会有另外一拨人跳出来,说这不该万不该。”
“陛下总不能教所有的人都满意。”嬴清言的语调如春风轻柔,她凝望着来回踱步的嬴名封,又道,“陛下是天子,陛下之心即是天心。”
嬴名封一拍脑袋,有些急切地开口:“六娘是觉得朕应该顺自己的心意吗?”他过去觉得嬴清言十分的讨厌,讲话一点都不留情面,可到了这时候,他发现唯有嬴清言待他是真心实意,要不然怎么会将玉皇宝箓奉上?
嬴清言不置可否,只保持着淡然的微笑。
“对,就是这样。”嬴名封也不需要嬴清言给他答案,他蓦地止住了脚步,望着柱子上金玉雕饰的五爪金龙,他道,“朕是天子,朕要向先帝那样说一不二!家事要管、国事要管,他们怎么管这样多?!”
“对了,有嬴危心的下落了吗?”嬴名封忽问道。
他本想让人去搜寻这个逃逸的弟弟,可谁知道那些臣子总是推三阻四,时常说尚有别的事情要做。嬴名封都要怀疑他们故意如此!他们想要将嬴危心当成一个筹码,一旦自己这个皇帝不让他们满意,他们就会推出嬴危心来替代自己!这样的念头时不时在嬴名封心中浮现,他惶恐到了极点,寝食难安。
“他已经逃到清州那边了,有仙盟的人在背后支撑,我的人手抓不住他。”嬴清言叹了一口气,他望了嬴名封一眼,面上露出了犹豫之色,“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
嬴危心怎么会跟仙盟的人走到一起?!嬴名封心中一寒,沉着脸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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