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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野玫瑰
“陆长鹤。”她耷拉着脑袋, 嗓音轻柔,“我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让我缓缓。”
“……”
他蓦然讪笑,像是自嘲,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所以你在哪里?”沈离接着问他,语气里也是担心,“你现在有能力自己回去吗?不行的话我可以来接你。”
“没有。”他说话已经开始含糊了, 意识慢慢模糊, 答话没有任何逻辑, 他只是恳求似的说, “我想你来。”
挂完电话之后, 沈离二话不说就快速套好衣服,晚上风凉,特意加了一件外套。
陆长鹤发的定位并不是沈离预想中的哪个娱乐场所,这是在学校附近那条街边的中餐馆,打车过去也就十来分钟。
这边的餐饮店一般都开得很晚,像夜市一样,沈离沿途过去也能看见很多还在亮堂的店铺。
一直跟着导航找到那家中餐馆, 里边烟火味甚浓, 许多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的交谈声十分嘈杂。
沈离几乎是小跑着进去,在前台的位置往里面看了一圈, 一楼完全看不见陆长鹤的影子。
她都怀疑是自己导航有问题,还是自己走错地方了。
特意跟前台收银员询问了一下:“你好,你们这边有看到一个……大概十八岁的男生, 很高,然后长得比较好看的客人吗?”
收银员笑笑, 还给她指了指厅里的一些看上去很小的男生,“我们这小年轻有很多啊,您有什么更具体的描述吗?”
沈离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对陆长鹤形象的描述,她也不知道他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准确的信息太少,最后只能刻板憋出一句:“他应该是……钱花得很多。”
“那个像小少爷的啊?在楼上包厢,今晚上最贵的就是他们那桌。”说到花钱多,收银员那个印象就来了,点开电脑收银系统中金额最大的包房号,“诺,205最里面那间,五个小年轻点了三千多,划菜单那个跟你说的挺像,小伙子长得又高又帅,刚刚还下来过一趟,在门口吹了半天风,我们这边服务员小姐姐都讨论了好一阵。”
沈离探身确认了一遍包房号,欣然道谢:“谢谢姐姐。”
随后就风风火火往二楼跑,沿路都在扫视门上的号码,这里比之前走过更大的KTV还要绕,路都四通八达,好在沈离根据了门号的排列走了一个方向找。
直到看见204的包房,她才堪堪停下小跑的步子,平复着一路跑过来后的喘息往前面最后一个包房走。
可以看到那个包房的门是敞开的,里头的谈论声和光亮透出来。
沈离小小平复完,又加快步子走过去,刚到门口光亮处,措不及防和刚刚收拾完部分桌面卫生的服务员对上眼,双方震惊之余,一架用来收桌的餐车直直撞上来——
“啊!”
一声闷响,沈离吃痛得往后退,被撞到的腹部隐隐作疼,还有一身被溅到脏污的衣服。
紧接着是哗哗的酒瓶餐盘砸落到地上,响声清脆,服务员小姐姐瞪大了眼睛甚至试图用手去接,差些被溅起来的玻璃碎片误伤。
里头的声音也停了,在这出意外结束后开始有人喊声询问:“怎么了这是?”
“不小心摔的东西吗?有没有伤到哪?”
服务员小姐姐忙把餐车推至一边,对里面的询问声回应:“我没事。”
又很抱歉的走到沈离边上,看着她被撞的腹部,神情惊恐,“你没事吧小姑娘?疼不疼啊这,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
里面的人没出来,询问的话一声接一声:“撞到别人了吗这是?”
服务员小姐姐表现的很害怕,且不说一地的餐盘损失,撞到顾客遭到投诉要更惨数倍。
沈离感知到她慌张的情绪,放下了捂着腹部的手,强撑着扯出笑脸:“没事的小姐姐,你先叫同事一起收拾这里吧。”
她松了一大口气,嘴上还在不停道歉:“真的很抱歉!”
再抬头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沈离一下子愣住,浑圆的眼睛一眨不眨与他相视。
他醉意不减,眼神是迷蒙的,但她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听出来了,毫不犹豫就走了出来。
然而真真实实看见了她,又望而却步,寸步不敢行。
“哎,喂,你站门口去干什么?”
“看见美女了啊?”
包厢里他的朋友一个又一个出声询问,陆长鹤也只是站着,没有动作,没有给予任何一方回应。
终于有人见状也走了出来,沈离看见了一个陌生面孔,那人搭手在陆长鹤肩上,也有些醉熏熏的,循着他的视线看见了沈离。
“哟,真在看美女。”他笑着调侃,借势拍拍陆长鹤,“谁啊这,愣在我们包房门口干什么。”
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沈离,眼下是微醺的红晕,显得整个人都迷糊,含糊其辞了两个字:“我的……”
旁边那人明显比他清醒些,听到这两个字更精神了,“什么你的?那个让你失恋的前女友啊?”
“我说什么人能让你丧呢,还得是这么漂亮的。”
他咋咋呼呼都声音马上吸引了包厢里其他人过来,沈离心里发慌,看着陆长鹤的眼神有些畏缩。
“……陆长鹤?”
她轻声唤他。
就只要这一句,他转头就丢下了一桌狐朋狗友,不顾所有声音,带着她离开。
半醉半醒间,走到门口时还不忘走回去结账,后来应该是酒劲上来,胆子忒大,一路都抓着沈离的手腕不肯松,结账的时候一只手输入支付密码都好几次输入错误。
好不容易输对了,收银员还在巴拉巴拉要给他小票,他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转头拉着沈离又继续往外走。
天知道沈离清醒着,是如何面对收银员和附近巡桌服务的小姐姐越来越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拽得她有些疼了,刚才被误伤的腹部,疼痛还没下去,她实在坚持不住一路没有目的地一直走。
终于忍不住抗议:“陆长鹤。”
“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陆长鹤?”
“能不能别走了。”
他就是没反应。
沈离最后使了一点劲,没挣脱开来,有些脱力地叹息,“你拽得我好疼。”
那股力道马上松了,陆长鹤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站定。
沈离心里安慰自己,他就是个喝醉的人,迷迷糊糊有些糊涂很正常。
主动绕到他面前,仰着脑袋去瞧他微醺的脸。
他懒懒地睁开一条眼缝,声音有气无力,沉闷又沙哑,“你刚刚……被撞到了?伤在哪了?”
沈离摇摇头,“我没事。”
他又撑着眼皮睁开些,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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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今天生日过得开心吗?”
“嗯。”沈离微微点头,嗓音轻缓,耐心跟他说起来,“柳姨给我准备了一桌宴席,还买了蛋糕。”
他问:“有许愿吗?”
沈离眼神闪躲,“还没有。”
“是你说要我愿望成真。”他目光如炬,步步紧逼,逼迫她直视自己,“你是害怕我的愿望了吗?”
是知道了他肮脏见不得人的渴求,所以害怕了吗?
她希望他愿望成真,又怕他愿望成真。
是这样的吗?
他面容苦涩,张口难言。
沈离心里一悬,后退了一小步,“没……”
陆长鹤直起了身子,将那股压倒人的气势收回去,从容不迫地从兜里掏出一只打火机,“那就重新许一次愿。”
啪嗒。
他摁下开关,一簇火苗燃起。
沈离:“……”
他跟上她后退的那一步,将打火机举在她面前,“换一个,希望蠢兔子愿望成真的心愿。”
那就不要陆小狗愿望成真了,希望蠢兔子事事如愿吧。
沈离抿紧的唇瓣里,齿关因紧张而还在咬着唇肉,在他希冀落空后,神色受伤着叫她换个愿望时,齿间松开,眼瞳里燃起了点点星光。
那一刻是有些动容的。
她犹豫着双手交叠举起,作一副许愿的姿态,阖上双眼。
许愿的十几秒里,她基本都在用于思考。
最难的是两全其美。
但她还是贪心地想:
愿余生,你我皆如意。
沈离缓缓睁开眼,像吹蜡烛一般,轻轻呼气吹灭打火机燃起的火光。
他嘴角上扬出一个干涩的笑,把打火机收回口袋,又蹲下身去,好似突然没了意识,整个脑袋都往下埋,“陪我吹吹风吧,一会儿我就清醒了。”
“晚上风冷,容易感冒。”沈离柔声劝说,已经拿出了手机点开出行软件,“我叫个车送你回去吧,你住哪里?”
他又开始不吭声了。
“你告诉我住哪里好不好?”沈离索性跟着他一块儿蹲下,歪头盯着他往下埋的后脑勺看,“你要是不说我就只能带你回去了,你明天醒来不能跟我生气。”
他不说话,沈离只能当他默认。
“那走吧。”
果断叫了个从这里到别墅的车,好在陆长鹤没有醉得很死,虽然还是需要搀扶,至少能自己走,不至于全身的气力都倒在沈离一边。
好不容易折腾上车,沿途沈离还到处观望,终于看见一家还开着门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忙提醒司机:“麻烦师傅到前面的便利店停一下。”
司机遥望了一下路段,“这里有摄像头不好停车啊,我开到前面的车位去,你再跑回来吧。”
“可以的。”
沈离把陆长鹤的脑袋往另一边的车窗靠,完全脱身才着急跑下车,一刻也不停跑着进了便利店。
因为解酒药之类的药品需要在医生的指导下开药服用,她不好直接去药店购买,只能找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瓶酸奶,虽然没办法解酒,好歹能降低酒精对胃黏膜的刺激,起到缓解作用。
重新上车后,刚关上车门,旁边那一大块身体又倒了过来,像是怕她又走了似的,这回直接双手抓紧了她的臂膀。
沈离:“……”
“现在的小情侣啊。”司机瞥了眼车内后视镜,啧啧摇头,“大晚上还能搁这折腾。”
沈离尴尬笑笑,看着陆长鹤近在迟尺的脸,否认关系的话突然就卡在喉间了。
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挺到了陆家,司机在看见他们往别墅里走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陆长鹤一直保持着一半的身子贴着沈离走,双手绕着她的臂膀不肯松开。
这个点别墅值班的佣人也下岗了,一路上异常安静,所幸没发生什么意外,沈离安心扶着他上电梯,直奔他自己的房间。
一只手都在摸索着给他开房门的,楼上骤然响起一道女声——
“小离子吗?”
别墅楼内部是呈圆弧状设计的,柳雁和陆丰的房间单独在三楼,沈离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楼上正对面的扶手处,柳雁穿着披着外套往楼下拐角处沈离和陆长鹤相对的房间看。
因为刚好在拐角盲区,沈离吓了一激灵,确认柳雁看不见她之后才悄然松口气。
不打算回应,等柳雁走了再开门进去。
“嗯……”
沈离迅速捂住了发出声音的陆长鹤,心都跟着停跳,真是好死不死了。
这下是不出声也得出了,“啊……是我。”
柳雁困惑扬声问:“这么晚了,乌漆抹黑的还在走廊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在客厅落了东西。”沈离张嘴就编,随便应付了两句,“没什么事,我回房了,你回去休息吧。”
生怕聊多了被发现,又不知道这厮还会有什么动静,只能赶紧开门先带他进去。
虽然陆长鹤不经常回来,他的房间每隔几天也会有阿姨来打扫,环境一直是很干净整洁的。
直到灯光大亮,沈离扶着他到床边躺下,得以注意到床头墙面上张贴的数张赛车海报。
她很少有来过陆长鹤的房间,因为这里很大,基本上每回来也只是在前面一部分地方逗留一会儿,休息处从未踏足。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块墙面,不由看愣了几秒,扫了一眼床边,还有一张用相框裱起来的照片。
照片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身鲜红的拉力服站在领奖台上,手握荣誉,环抱鲜花,脸上洋溢着真挚而肆意的笑。
沈离没忍住走过去细看,也就两三年间的事情,照片里的少年和床上躺着的人变化不大,唯一一眼看出不同的,只有气质了。
那或许是他最快乐的时候,沈离想。
床上的陆长鹤翻了个身,哼哼几下,沈离才回过头去看他。
她顾不上自己还脏着的衣物,费力将陆长鹤又扶坐起来,“你先别睡,把酸奶喝了。”
沈离把带回来的酸奶开盖,递送到他嘴边,他倒好,嘴巴闭得严丝合缝。
沈离依旧耐着性子,“你能不能听话。”
他扭开脸,“不……”
沈离又强行扭过他的脸,把酸奶抵在他嘴边,还是被他给挡开,他还气恼地一下咬在了沈离的手背上。
“嘶……”沈离疼得抽回手,灯光下两道明晃晃的牙印清晰可见。
好嘛,她咬过他一次,这下是因果报应还回来了吗?
“怎么酒劲上来一点意识都没了的感觉。”沈离轻轻一推他,他就又倒回床上去了,“你要不喝明天有你疼的,我也不管你了。”
她是真不管他了,把酸奶放到床边的柜子上,打算起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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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还没站直,被他一只伸过来的,力道忒大的手猛地一拉——
整个人往床上倾倒,重重跌了一半在床褥上,一半在陆长鹤身上。
从未如此贴近的心跳,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响在她耳边,静谧的空间里,回荡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他身上很热,像跌进了火炉,他要将她融化似的,如此炽烈。
他压下了脑袋,沈离感觉到他的唇瓣几乎就贴着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勾入心弦。
可怕的是沈离居然并没有很抗拒这种气息,那分明是那样强硬霸道的。
她心里开始害怕,探索到未知的害怕,怕得浑身都在微颤。
可他又这样温柔,即使神智不大清醒,他感受到她的不安的心脏,也会伸手在她肩膀轻抚,像哄小孩儿一般安抚着她。
在她情绪稍定时,他马上又是另一幅面孔,猝不及防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沈离可以看见他镂空的锁骨,清晰分明,顺延至两侧宽厚的肩膀。
时间好似定格此刻。
世界只剩下彼此。
她大脑被抽空,定住似的,眼睁睁看着他缓缓压下来的身子,以及微张的唇瓣。
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在彼此耳际此起彼伏,暧昧迷乱。
在将要抵上她唇间时,倏地梦醒,咫尺之遥,他断然放弃,身子又提起几分。
他依然知道这样不可以,她说过,要给她时间。
所以他不可以。
小兔子会生气的。
小兔子生起气来最不好哄了。
他静静注视她的眼睛,含有万般柔情,缓缓抬手,轻抚她的发丝,苦恼地叹笑,“怎么成年了,还是只蠢兔子。”
沈离在他猛然抽回身时也跟着醒了,一下晃身将他往旁边推开,惊魂未定般喘着气,直立起身,眼睛再不敢去看他。
“陆长鹤。”
她的声音在抖,抖得厉害,即使这种时候,还不忘提醒他:“记得喝酸奶,早点休息,我、我走了。”
随后如蒙大赦般,逃荒似的背身跑远。
房间又恢复了空荡荡的,落针可闻的模样,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精神混沌间切换。
就像是一场梦,就像她从未来过。
第42章 野玫瑰
“今天我特意让阿姨换了一款口味的早餐奶, 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离刚洗漱完下楼,把背包放在沙发上,走到餐桌前坐下。
闻言先咬了一口吐司面包, 就着喝了一口牛奶,欣然笑着对柳雁点头,“嗯,有种淡淡的青草香。”
“那就多喝点补充营养。”柳雁神态担忧,提及昨晚, “我都不知道你每天都要学习到那么晚, 昨天也是, 我都睡一觉起夜了, 你居然还没睡, 真是辛苦你们这些孩子了。”
沈离一阵心虚,虽然平常她也经常刷题到这么晚,但昨天被撞到却不是那么回事。
“要是长鹤有你一半努力,我和他爸也不用那么操心了。”柳雁接着感叹。
沈离一听见这个名字就开始心慌,昨晚的各种画面就开始循着缝隙不断窜进她脑海里,她已经很努力逼迫自己不去想了,最后只要有人一提到就破功。
见她突然不动了, 柳雁奇怪地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你怎么了?愣着干嘛。”
“没、没事。”肉眼可见的紧张,她又塞了几口面包掩盖表情, 目光不自觉往上看,那是陆长鹤房间的方向。
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或者是更早就走了。
“我觉得他应该也很努力。”沈离顺口就说出来了, 自己还没意识到。
她心底里认为他其实也会努力,只是不在学习上, 别人就不会觉得他努力,还会把他看作一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
“努力?他别是高攀这个词了。”柳雁都懒得嘲笑了。
“可他以前不是赛车手吗?”沈离自知帮不了他什么,但在听到对他否认的话时,还是会想要反驳,“他好像很优秀。”
柳雁不像陆丰一般过激,一听到儿子当赛车手就气上头,她可以理解儿子的喜好,但她同样也理解陆丰的愤怒。
她自己也是豪门大家培养出来的小姐,她知道在这样一个圈子里,所谓的豪门子弟更应该背负什么,她没有资格去规劝任何一方,但如果是她单方面的话,她更希望儿子快乐,所以她也并没有特别抵触陆长鹤去接触那样的职业。
柳雁不清楚他在赛车那个行业优秀到什么程度,她只知道儿子很喜欢,听到这话还是难掩落寞,“是啊,他还就是个死倔的性子,因为这事儿都不知道跟家里闹过几回了。”
“如果……”沈离叹声,沉吟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他还是想要自己选择的那条路,他想回到那个职业,您会支持他吗?”
柳雁低头无声,纠结地回答:“我希望他快乐,但那样会给他带来更多的烦恼,他那个脾气也是随了他爸,一根筋,谁也说不动谁。”
所以更多的烦恼,指的就是陆丰吧。
其实这就是个悖论的问题,无论站在哪方思考,都可以自圆其说。
陆家是什么样的地方,陆丰这个一路历经血雨腥风爬到如今这个地位的人,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成为家族的瑕疵。
“好啦,您也不要太烦恼了。”沈离安慰地拍拍她,喝口牛奶把最后一口面包吞下去,就匆匆从沙发上拿过背包准备上学了,“我要走了,您慢慢吃。”
她挥手打完招呼,换鞋子飞快,一下子就消失在门口。
前脚沈离刚走不久,电梯门后脚就叮地一声打开。
少年迈着疲惫的步子,活动着筋骨,一身倦怠缓慢走向餐桌。
柳雁一抬头就看见他一头凌乱的头发,整个人走过来,还裹挟着丝丝难闻的酒气,不禁皱下眉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儿影子没,还有你身上都是什么味?昨晚又上哪里混去了?”
他很娴熟地拿了一杯没人喝过的牛奶喝了一口,缓解一下隐隐的胃疼,又顺了一块面包咬,才抽空回答柳雁:“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迷迷糊糊的就回来了,迷迷糊糊的就醒了,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好像只有那只蠢兔子各种折腾。
“你今天要去学校吗?”柳雁问,“小离子刚刚走,你一会儿自己开车去。”
“刚走?”陆长鹤视线望向空荡荡的大厅门口,失笑说,“那跑的还挺快的。”
柳雁看不懂他意味深长的意思,“还不是你自己磨磨唧唧。”
陆长鹤毫不在意,“我又不去学校。”
柳雁凝眉,停下动作来看他,“你又怎么了?”
“干嘛这幅表情?”陆长鹤干笑两声,“我不去学校又不是一天两天,去了也是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成绩是什么样。”
“那你打算去哪里混?”柳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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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告诉我你的去向,不能跟之前一样,跟你爸吵个架就消失十天半个月,哪天你死在外边儿都我都不知道。”
陆长鹤知道她在忧心自己,但他不是喜欢氛围变僵的性子,还在拿这话开玩笑,“我要死外边儿那得是头条新闻啊,你肯定能知道。”
柳雁忍住打他的心思,“就你嘴贫。”
“那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陆长鹤就着牛奶把嘴里的面包咽干净,“原来的车队又联系我了,我打算这段时间回去处理一下。”
柳雁差些被噎到,“你什么意思?”
“最晚……高三结束前,我会回去。”他表现的很平和,就像当初当着他爸爸的面和赛场断开关系一样,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决定。
柳雁半天没有回过神,“怎么这么突然?”
“我自己想了很久,不突然了。”
从沈离告诉他,他只会活成自己的样子开始,他就已经动摇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思考需要面对的压力,以及各种麻烦事。
柳雁沉沉叹息一声,没有反对他,只是担心:“那你爸爸那边,你要怎么说?”
“也不需要交代多少,你跟我哥找机会告诉他就行。”陆长鹤从椅子上起身,整整头发,打算回房间洗个澡临走前只丢下一句,“让他早日接受,他的儿子,没办法活成他所期望的那样。”
他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他觉得,他不会被压倒了。
一班今天中午罕见的没有拖堂,沈离在等待和行动之间,选择了主动去十六班找刘茵茵。
因为是抱有一点点私心的,所以在十六班门口往里面看,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那个人时,心里也会不禁有些落空。
她也察觉自己的不对了,一些控制不住的,无法解释的感情总会时不时涌现,让她忍不住去做,或者去想什么东西。
两人一齐准备去食堂吃饭,路上的时候,刘茵茵还为她的神情反常疑惑:“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话说我们班都拖堂了,你们班居然到点下课?”
沈离勉强笑笑,“偶尔会准时。”
她心情不佳,刘茵茵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虽然平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今天格外不同,隐隐有些不开心似的。
两个人排队打好饭菜后找到位置坐下,刘茵茵才借机又问她,“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开心哎。”
沈离干笑两声,手上还在百无聊赖地戳饭堆,“有那么明显吗?”
“太明显了!”刘茵茵说着伸手去掐了掐她的脸蛋,“你今天都苦着脸了,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
“茵茵,我问你一个问题。”沈离神情为难,好像事情说出来有些难为情,“你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这题我会!”刘茵茵脸上洋溢笑容,想着想着还有点可惜,“我以前暗恋过高三的一个男生,长得超帅!经常在篮球场打球,那时候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去看他,那场面,不亚于陆长鹤那只狗打球的时候一堆女生在场外围观的样子!”
“噗。”沈离绷不住笑出声,被这个称呼逗乐,“为什么是……那只狗?”
“你不觉得他特别欠儿欠的吗?特别狗。”说起这点,刘茵茵更可惜了,“虽然他之前还在操场给我们女孩子说过话,但抛开一切不谈,他真的太欠了,有钱有颜有身材,三观还嘎嘎正,他干什么不好非得长张嘴?最后只能变成一个去嘴食用的帅哥,要不是他那副欠抽的嘴脸,我高低也要暗恋三年。”
沈离不否认这点,陆长鹤确实哪哪都好,错就错在长了张嘴,偶尔说的一些话又气人又让人哑口无言。
“呀,跑题了。”刘茵茵咂咂嘴,回归正题,“我觉得吧,喜欢就是无时无刻想看见他,很留恋和他相处的感觉,时不时吧,还会有点小心动,就是那种……怎么形容呢,橘子汽水入口蔓延开的感觉,酸甜清爽,容易上头,喜欢的过程还会非常纠结和他的关系,我就是这样,最后还是很遗憾,和我的白月光擦肩而过。”
说到这里她还戏精上了,表情沉醉,瞥见沈离陷入沉思的神情,语气说收就收,“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沈离被这一句话吓回神了,支支吾吾:“我、我没有……吧。”
“我还以为一班有什么学霸帅哥这么有魅力,能让你这个天天泡在学习里的机器注意到,还喜欢上了。”沈离说没有,刘茵茵是百分百相信的,说她最可能跟习题册在一起也比她有时间暗恋人来的可信,平常唯一一点空档的时间也基本跟刘茵茵在一块儿,哪有时间跟别的男孩子相处。
沈离不敢多说,笑得干涩,饭堆都戳烂了也不下口。
她难以置信,刘茵茵说的那些感觉,居然一一对上了她自己。
她这两天总在自相矛盾的纠结,思考陆长鹤这个,她人生计划里的意外。
这个不管不顾闯进她生活里的少年,从漠然相对,到可以直接影响到她的情绪。
起初,他只是个沈离想要千方百计远离的祸端,后来她一点点剥开这个少年另一面,她试图治愈他,给他一点薄弱的鼓励和力量。
而他虽然有时候很讨厌,有时候也会像一束光降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照亮她眼前的阴暗处。
回过头来想这好像就是个互相治愈,互相沉沦的过程,之后才会慢慢的,让这份情感走向变质。
所以她是应该确定吗?
她和他是一样的感觉。
沈离第一次回到家首要的事情就是看手机,和某人的消息栏中风平浪静。
她坐到书桌前,看着屏幕出神,来来回回都在翻看那句藏头的我喜欢你。
那时候居然没第一时间看出来,难怪陆长鹤当时会说“你也看不懂”这样隐晦的话。
最后还是点开键盘,删删减减问出一句:你酒醒之后好点了吗?
她有探窗看过旁边房间的窗户,那里黑着灯,静得只有风声,她隐隐确定陆长鹤已经不在这里了。
但第一时间没有得到回复,她把手机放在一边,开始完成今天的课业。
想到他可能在忙,沈离之后没有再追加多问什么,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亮开手机屏幕,以确认自己没有太过专注而错过他的信息。
沈离心里一直数着时间,像从前在公交站等他一样,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屏幕亮起在她不知道第几回点开锁屏之后,沈离刚把目光看过去,那边又接着回过来好几条。
她点开屏幕进去看,确定是他发来的才心安。
还行,打算回车队处理一些事。
谢谢你之前的话,我在考虑重新选择。
之后可能不怎么去学校了。
平平淡淡的回复。
沈离目光落在最后一行,他说不会怎么去学校了。
她不禁追问:家呢?也不会经常回来吗?
那边很快就给了他回应,简短的,好像没有任何语调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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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也不会太经常回家里。
所以以后她也不能常常看见他了。
是这个意思吗?
沈离很想和他表明心意,但盯着聊天框,怎么也组织不好语言。
他那样平静的回复,仿佛他们之间没有揭开过那层关系,让沈离都不知道怎么开头。
在她内心挣扎间,消息又接连往下弹出,沈离呼吸一沉,仔仔细细盯着他回复的字看了又看,眼底是不可思议惊愕。
昨天的事我记得七七八八,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对吗?
谢谢你了,也麻烦你跑一趟。
如果我有说什么胡话,请不要在意,我们还是朋友。
只是朋友。
字字句句,疏离而客气。
和沈离认识的那个没心没肺的陆长鹤简直判若两人,他甚至强调了她和他只是朋友。
是他先说喜欢的,可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沈离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由地紧缩,难言的酸涩漫上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那种话他想说就说,说完把烦恼都抛给她了,让她万般挣扎终于说服自己。
他呢?
转头就倒了一盆凉水,仿佛又改口告诉她这就是一场笑话而已。
“陆长鹤。”
沈离真的被他的阴晴不定惹得恼了,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要逗她玩,可她当真了啊。
“你一直都是个骗子吗?”
彼时,远离喧嚣的山间公路边,两辆跑车前后停列。
近处有溪流,潺潺水声孜孜不倦,混杂着各种林间生灵的叫声,身在其中,却显得氛围安静。
男人钻进其中一辆车里翻出两罐啤酒,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护栏,随手开了一罐往身侧撑着护栏吹风看景的少年递过去。
“我觉得你还是要考虑好。”他接着开了另一罐,仰头喝了一口,有意无意瞥向旁边的人,“卡纳换过一次带队教练了,加上你之前退队,一直都在走下坡路,现在不太景气。”
“我当初进这个车队的时候,也不太景气。”陆长鹤收起刚刚还在打字的手机,面无波澜,满不在乎顺了一口酒下肚。
罗森伸手将酒瓶递过去,示意他碰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选择更好的发展车队,不至于带着这个车队从头再来。”
“我怀旧呗,从头再来也没什么。”陆长鹤应着他的姿势,漫不经心碰了一下,一口接一口断断续续,心不在焉的喝着,“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好吧好吧。”罗森缩了缩脖子,无意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陆长鹤斟酌回道:“过段时间吧,先把队里的事情理清楚。”
虽然离开赛车,但他没有离开过赛车,想回到以前的状态,也只是短时间内的问题。
所以主要的还是车队,毕竟离开的时候,不长也不短,足够错过很多事情了,要回去的话,基础的东西还得聊清楚。
“行,对了。”罗森眉梢一挑,想跟他换个轻松的话题,“你和之前看上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陆长鹤确实因为这个话题而舒展眉头,甚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就是突然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罗森一阵懵:“什么玩意?”
“玩玩欲擒故纵。”
他嘴角牵起一抹得意的笑,山间微风习习,将他的发丝往后摇曳,几缕碎发在额前凌乱,衬得他那抹笑越发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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