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奉天让人将这些果蔬全部切碎,加在救济米粮里煮成稠粥。她自己则去布置新的传送符阵,这样待会粥熬好了就可以直接连锅带碗的一起传送到她留在老林子外的传送阵里。
比慢悠悠的车马快多了。
梁王与国相都走过几次传送阵,此时看到奉天布阵倒也不怎么稀奇了,但其他人却忍不住频频偷瞄奉天这边的动静。
京兆府尹黑着脸敲了敲锅沿,让众人专心干活。
而蓬莱神殿里,许多信徒都好奇的张望着不停出入神殿的小童子们,有大胆些的就问了:“小仙童,你们这是作甚呐?怎的拿这么多菜?”
抱着菜路过大殿门口的惜辛顺口回了一句:“拿去给近郊的灾民们熬粥呢!神使大人要出城施粥去!”
信徒们面面相觑。
近郊有灾民?神使大人还要去施粥?
当即就有人站起来了:“竟有这种事!看小仙童们忙活得紧,不如咱们也去搭把手吧!”
众人纷纷响应。
有的人是真心善,听到有灾民就想去帮帮忙,有的人却在想帮了这个忙算不算行善,能得多少功德,还有人想趁机在神使大人跟前露露脸。
不管他们在想什么,但大多数都站起来,跟着童儿们一路出了神殿,来到了正在煮粥的场地里。
煮粥的场地离神殿不远,紧挨着京兆府,众信徒们乌央乌央的赶来,看到的便是许多兵丁仆役忙得热火朝天,跟着忙活的人里似乎还有几个难得一见的贵人。
忽然来了这么多人,煮粥的人们都有点懵。
但信徒们看见了奉天,连忙喊道:“神使大人!我等听说了有国都城外有灾民挨饿,特意前来帮忙!”
奉天布阵的动作一顿,她之前确实想过让信众们来帮忙的,没想到他们居然自己来了。
于是奉天点点头:“也好,人手越多干活越快,大家齐心把第一批粥先煮上罢!”
信徒们搓着手,喜滋滋的:“好嘞!”
神殿来的信徒们的人数比官府的人多得多,他们一来,很快第一批粥就出锅了。
“神使大人!有十锅粥熬好了!咱们现在送出城去么?”
奉天摆摆手:“将粥盛出来,走这个传送阵,先来一批人去施粥,再分些人手去老林子边维持秩序!”
众人纷纷应下,很快就有人把盛好的粥装在大筐里,抬着去传送阵里,跟第一批施粥人同行的还有奉天和一些兵丁。
奉天布下的传送阵一次可容纳二十人,她带着十九个兵丁先通过了传送阵,其他人紧跟其后。
而现场熬粥的人又开始熬第二批的粥,有梁王国相和京兆府尹的指挥,这空地上人来人往,却丝毫不乱,所有人都在井然有序的忙活着。
官吏,行商,戏子,农人,小贩,村妇,老妪,富家小姐,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在同一块空地上为灾民们熬粥。
女子们负责切菜洗米盛粥,男子们负责劈柴烧火熬粥,还有人在旁边现场编合用的大筐子。
熬好的粥立刻被盛出来,一碗一碗放进大筐里,竹筐可以叠放好几层,摞得差不多了,就有人抬着筐通过传送阵出城去施粥。
一批又一批的人们出城又回城,忙得脚不沾地。
国都近郊,老林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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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昌府的灾民们翘首以盼,他们不敢全部出林子,怕被官府的人捉了去。只派出了几个瘦猴一样的人躲在林子边缘的草丛里偷偷往外瞧。
林子里,那个跟奉天打过交道的男人捧着一个叶子碗,焦躁不已,但又频频看向林子外的方向,一言不发。
他在等,也在赌。
等奉天带人来,赌她是带人来捉他们或是救他们。
官府已经派了好几次人来围剿他们,导致许多流民不得不往更深的林子里钻。可林子深处虎豹狼虫照样会吃人。
流民们战战兢兢的在老林子里苟延残喘,若是真到了绝路时,他们也只好拼上这一条烂命
“老爷!有人来了!有人来了!那个女娃子真带人来了”
一个瘦成枯柴的矮小男人连滚带爬的冲进林子里:“真来人了她真带着人来了!有粥我闻到味道了可有官兵,我不敢去!”
那个被叫做“老爷”的为首男人豁然站起身:“果真么?!”
林子里的流民们也纷纷站起来,饿得凸出的双眼里都爆发出了难言的光芒。
矮小男人糊了一脸的泪,把黢黑的脸上冲出了两条泪沟:“果真咱们有救了”
众流民们顿时喜极而泣,在为首的男人带领下,一步三喘的挣扎着往林子外走。
当他们跌跌撞撞的互相搀扶着走出林子,看到奉天和她身边的大筐时,许多人都猛地踉跄了一下。
奉天看到林子里影影绰绰的人们,扬声喊道:“逃荒的乡亲们!来这边排队领粥!”
林子里似乎安静了一瞬间,然后忽地冲出了许多形销骨立的流民!
他们争先恐后的冲到盛粥的筐子前,不等官兵们分发便伸长了手要去抢粥!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谁乱来谁就没粥喝!”官兵们见筐子差点被挤翻,连忙大吼:“排队排队去!不许挤!”
可饿昏了头的流民哪里会听。
排队?这粥就这么几筐,排在后面的还有得喝么?
第一批来施粥的人只有几十个,加之猝不及防,根本挡不住这么多流民。转眼间,官兵们就被推搡开,装粥的筐子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里面的粥碗跌出来,碎了一地。
可流民们却什么都不管,一窝蜂的跪在地上把流得到处都是的粥米抓起来往嘴里塞。连着地上的泥土都一同咽了下去。
地上的碎碗片割伤了许多人,他们的血和粥米混在了一起,可压根没有人在意,他们连血带土,状若疯狂的将一把又一把血泥粥米往嘴里送。
官兵们和国都神殿的信徒们都被这一幕吓得胆寒。
这哪里还是人,这分明是饿鬼
有人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靠近这群仿佛能吃人的流民。
后面抬着粥从传送阵里出来的第二批人也被吓住了,僵立在原地。
流民们把地上的土都吃薄了一层,闻到第二批粥的味道立刻又想去哄抢。
抬着粥的人吓得腿软,好在奉天及时反应过来,长鞭一甩,将流民和施粥人隔开。
可流民们流着血张着嘴,纷纷伸长了手和脖子,嘶哑的喊着“给我粥,给我粥!”
这地狱般的景象将施粥人们都吓傻了。
奉天又一道结界符打出,把流民们罩在了其中。
稠粥的香味飘散在鼻尖,流民们饿得发狂,但奉天的结界符像一个无形的罩子,将他们隔绝了起来。
奉天沉着脸:“粥还有很多,但如果你们再上来抢,谁也别想再喝到一滴粥水!”
流民们看到奉天,饿得混沌了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丝。
是这位贵人救了他们,她的话,流民们勉强能听进去两句。
奉天又放缓了声音道:“你们先别急,后面的粥管够,一个一个排队来领,待会我放开你们,你们不许再一起涌上来了。”
听到奉天的话,流民们浑浑噩噩的哭喊道:“贵人!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罢!放我们出去,我们再不挤了!”
奉天这才将结界符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口子。
流民们这下想挤也挤不了了,只能一个一个的出来。
众人都吓得不敢上前,奉天便自己站在筐前,一碗一碗的将粥递给流民们。接过粥的流民都忙不迭的把头埋进碗里,烫也顾不得了。
奉天一边施粥,一边吩咐流民们:“领到了粥的去旁边,不要堵着后面的人。”
手里捧着粥的流民这会心里安定了些许,乖乖的听话退至一侧。
其余施粥人都用敬畏又佩服的眼神看着奉天。
施粥筐子旁边,有芦柴棒一样的小妇人抿着粥水喂给怀里的干枯小儿,有双手流血的老人捧着粥碗,眼泪和血一同滴在碗里,还有黑瘦干巴看不出原样的汉子,一边哽咽着喝着粥,一边断断续续的哭着死去的妻儿。
“我苦命的婆娘孩儿啊!你们再多熬两天,就能喝上这样稠的粥了”
旁边的老人也嚎啕哭道:“我的娃,我的娃娃啊,到死都没等到这一碗粥啊”
妇人们也悲从中来,一时间,悲惨凄厉的嚎哭声响彻林外。
那些原本被吓退,认为流民们是饿鬼的信众兵丁们都沉默了。
他们不是饿鬼,他们是与他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许多施粥人心里都堵得难受。
一个农妇打扮的施粥女人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块冷了的饼子,走到那个抱着小儿的妇人身边:“小嫂子,你尽顾着喂娃娃了,这饼子你垫两口吧,莫饿坏了,不然娃娃没了娘要怎么活啊!”
干瘦的妇人接过冷饼子就要给农妇磕头。
农妇连忙扶住她:“使不得使不得!小嫂子你快起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庄稼人,谁还没个难的时候呢!”
其余施粥人也反应了过来,掏钱的掏钱,掏物的掏物,本身也不富裕的人就递上帕子,让流民们裹一裹血糊糊的伤口。
流民们哑着嗓子哽咽着向众人道谢。
还有人站到奉天身边,跟她一起施粥。被结界符罩起来的流民们看到这一幕,也纷纷安静了下来,不再哭嚎拥挤,而是满怀期望的排着队出来领粥。
第二批粥发完,施粥人带着空碗空筐回城去,第三批施粥人又来了。
后面的流民见到不断有人带着新的施粥筐子来,也渐渐安心,不再焦躁。
传送阵另一头,带着空筐子回去的信徒兵丁们都神色沉重,让其他人心里咯噔了一声。
梁王拉着一个从传送阵里回来的官兵,问道:“怎么?灾民们情况不好?还是遇到别的什么困难了?”
那官兵的衣服上沾着些血迹,让梁王与其余人都有些忧心。
回来的那个官兵摇摇头,又点点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而是叹道:“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只是灾民们”
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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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有些干哑,“灾民们的情况确实很不好,陛下可以亲自去看看。”
梁王与悬起了心,片刻后,他与下一批抬着粥的人一起跨进了传送阵。
传送阵外的老林子里,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刚刚开始施粥时好了很多。
奉天撤去了结界符,而灾民们也不再哄抢,而是排成几条长队,依次上前来领粥。施粥人们抬着筐,灾民们取空一筐,他们又立刻补上新的粥碗。
地上散落着些碎瓷片和暗色的血迹,有些灾民的膝盖手掌腿脚上也还在流血。
旁边已经领到了粥的灾民们捧着粥,有的大口大口的吞咽,仿佛怕下一秒这粥就会消失不见,有的小口小口抿着,似乎是舍不得一口气喝完这满满一碗稠粥。
梁王看着那些不成人样的灾民,喉头发紧。
片刻后,他转身踏进了传送阵,回到煮粥的空地上,拉过了京兆府尹:“爱卿,你去召些大夫来,再取些伤药和干净的衣物,同我去救治灾民。”
国相凑过来:“陛下?”
梁王又对国相说道:“爱卿你去着人安排一片住处,不需多么完备,能遮风挡雨便好,地方宽敞些,要能住得下多多的灾民才行。”
京兆府尹和国相领命去办事,梁王又转头喊人:“来人!回王宫命内务总管去寡人私库中取万两白银来!”
又有几个仆从领命离去。
吩咐完这些,梁王才感觉堵得难受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让自己缓缓神。
去安昌府救灾时,梁王就已经见过一次灾民们的惨状,但他没想到,这些逃荒出来的灾民,观其形貌竟比留在故土的灾民更加令人揪心。
梁王从不知道人竟然可以瘦成那种模样。
干枯得像一把野草,像一支干柴,像一架骷髅,什么都像,唯独不像个活人。
往年也有灾荒时候,但那时的梁王只是例行的下令各地开仓赈灾,派去救灾的官员们心照不宣的抢着这个“肥差”,从小学着帝王之术的梁王也只是冷眼看着,默许了他们各个派系间的“彼此制衡”。
对于受灾的子民,梁王对他们有责任感,但却并不怎么深刻。
他只能在一些“某地大灾,人相食”和“饥民数万,荒野万里”的奏折里窥见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影子,又出于君主的责任感会随手给他们免去一些赋税。
而这两次亲自救灾,把曾经官员们蒙在梁王眼前的遮羞布血淋淋的撕下来了。
梁王心口阵阵闷痛。原来,他的子民,在他的治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竟过着这样凄惨艰难的日子。可却没人告诉他。
若不是奉天神使传来消息,他甚至不知道国都近郊就有这么多流离失所的灾民。
国都巍峨的城墙挡住了梁王的双眼,也挡住了灾民们撕心裂肺的恸哭声。
梁王越想越羞愧,也越想越愤怒。
待安顿好灾民后,国都的大小官员们,都该清一清蛀虫了。
上一次观照宝镜,梁王揪出了好些一品二品的大硕鼠,但底下的小官小吏他并没有追究,只择了首恶开刀。这一次,梁王下定决心,要将整个大梁的官场都洗刷一遍!
旁的君主或许还要忌惮一下世家的威胁,但梁王自觉如今有神使与神尊撑腰,底气足得很,并不惧什么臣下反扑。
短短的几息间,梁王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念头。
众官兵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皆不敢吱声。
等京兆府尹带着一群大夫提着药箱赶来后,梁王的面色才好看了些。
他带着京兆府尹和大夫们跟在这一批的施粥人后面,一同出了城。
这时,老林子外的安昌府灾民们基本上都领到了粥,最先领到粥已经喝完了的那些人还在不停跟奉天与众人道谢。
奉天阻止了他们要跪下磕头的举动,而是让他们重新进林子里去,通知其他州府的灾民们也出来领粥。
“我们备的米粮足够,不必担心人多不够分,你们只管把另外的灾民们喊出来就好,这几日我们都会来施粥。”
安昌府的灾民们擦了擦眼泪,应了一声,互相搀扶着又进了林子。他们这些灾民虽然各自抱团求生,并没有与异乡人结伴,但他们这些日子都在老林子里躲着,多多少少也知道彼此所在的大致方位。
奉天没有让人跟着他们一同去。
因为她知道,如果派了别的人同行,其他州府的灾民可能会被吓到,以为是官府要去拿他们,反而不愿走出林子来。
这些灾民重新进林子后,老林子外,奉天揉了揉肩膀,看了一眼四周。
这时基本上所有的灾民们都已经领到了粥,梁王还带来了一批大夫,正在给受伤的灾民们包扎上药。
梁王见奉天终于空闲,便走上前道:“神使大人此番多谢您,否则,寡人还不知道竟有这么多灾民流连在国都外”
他羞愧道:“寡人这个君主,委实做得不好”
奉天摇摇头:“陛下不必妄自菲薄,有您这样的国君,是百姓之福。”
梁王更羞愧了,连连叹气摆手。
“唉幸亏有神尊赐福神使大人,寡人厚颜,有一请求不知您可否”
第85章
梁王想借奉天的传送符阵。
因为这两次亲自救灾的经历让他意识到, 他与子民们之间是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高墙的。因为车马慢,路途远, 他的很多子民们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苦受难。
梁王心想, 若是能向奉天神使求来一些可以瞬息去往任何地方的传送符,那他以后就可以时不时的去微服私访一番。
去看看他的政令有没有通达,去看看他的官员有没有中饱私囊, 去看看他的子民们有没有受到欺压。
奉天听完很有些感慨。
梁王在通灵宝镜中的身影发暗, 可见他私下里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周身的紫气与金光丝毫不掺假, 他的的确确是一位好国君。
然而这事奉天也无能为力。
因为神赐的传送符上有神明布下的禁制,只有奉天本人才能发动这些传送符。
而且, 传送符并不是哪里都能去。
传送符阵想要可以通行,必须有双向的通道才可以。比如梁王想从王宫去近郊,就需要王宫和近郊之间都有传送符阵才可以在两地来回。
若是梁王想用传送符在整个大梁境内巡查,那就必须在大梁境内都布满传送符阵才可以。
但奉天却没法亲自挨个走遍梁国的四州十三府。
她在神殿中也有忙不完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一个州府一个州府的去给梁王布置传送阵。
奉天解释完, 梁王长叹了一声。
“是寡人唐突了, 神使大人见谅。”
奉天摇摇头:“陛下为百姓考虑, 不算唐突。我会将此事禀告神尊,若祂有神谕降下, 我会尽快告知陛下。”
梁王又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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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希望, 连连道谢。
与曾经对大国师不得不让三分时不一样,现在梁王对奉天是发自内心的信任与崇敬。有这样一位真神神使, 是大梁之幸。
梁王与奉天短暂商谈后便又各自忙活了起来。
奉天将甘露瓶中的晨露倒出给灾民们清洗伤口, 梁王则与国相商量, 接下来如何安置这些灾民们。
国相在国都里找了一处即将拆除的街巷, 可以暂时让灾民们住进去。但让他们长久的待在国都也不是个办法。
两州四府的旱情已解, 灾民们需尽快返乡。
梁王从自己私库里取了万两白银,国相也掏了五千两私人积蓄出来,他俩准备用这些银两来暂且安置灾民。先让他们在国都安顿几日,待养好了身体,便赐他们银两让他们返乡去。
梁王还打算把瞒上欺下的国都官员们重重的惩处一遍,京兆府尹若能戴罪立功,梁王可以不摘他的乌纱帽,但他若是也跟那些瞒报的官员有牵扯,梁王便要将京兆府尹革职查办。
国相看上去有些忧虑:“陛下,上次清洗朝堂已经让众臣人心惶惶了,这次若再来一回,恐怕会让朝臣们不安呐”
国相的意思是这次可以缓办轻办,不必兴师动众。但梁王却觉得,这些官员连君主都敢欺瞒,若是从轻发落了,以后还指不定要生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来。
大梁的君权一直算不上独断,历任梁王,几乎也没有能独揽大权的。
因为梁国里上有海神庙里的大国师,下有世家出身的众臣。
梁王作为国君,实际上手中的权利却总是受到各处制衡,这也是为什么梁王从小学的帝王之术都涉及朝堂党争各方制衡的缘故。
但现在,如今的梁王觉得,或许他可以做一位前无古人的国君。一位不受到任何朝臣世家牵制的大权在握的国君。
所以,曾经梁王能忍受的朝臣们的“心照不宣”,现在他不想再忍了。
国相见梁王态度坚决,也只好闭嘴。
他是梁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提拔起来的心腹,不能在这种时候跟梁王对着干。
于是梁王便自顾自的定下了下一次清洗朝堂的决定。他要让所有的世家官员都明白,只有国君才是大梁真正的掌舵人!
以后若谁敢违逆他,欺瞒他,再弄出个什么他不知道的灾情流民,他必不轻饶!
国相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却不敢多言,只闷头继续干活。
老林子外,已经领到了粥包扎了伤口的,都是安昌府的灾民,他们在官兵们的指挥安排下有序的站到了一侧,免得待会其他州府的灾民出来了没地方下脚。
大约又过去了半个时辰,林子里又走出了一群北定州明水府的灾民。
他们在安昌府灾民的解释下,将信将疑的出来看看情况。但一出来闻到了粥米的味道,他们就抑制不住的激动了起来。
好在施粥人们现在都有了心理准备,加上奉天也在旁边,又有安昌府的灾民们帮忙,很快,明水府的灾民们也陆陆续续的领到了粥,并没有发生之前那样抢粥的事情。
安昌府的灾民们现在已经填饱了肚子,他们看到明水府的灾民们和自己一样的惨状,都有些同病相怜,便有人主动站起来,帮着施粥人安抚新来的灾民,维持秩序。
老林子外的气氛终于和缓了起来,后头又有人去林子里寻到了丘山府与化平府的灾民,四批灾民共计两千多人,都被官兵们统计在册,稍后便会分批带他们回城安歇。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老林子里,居然又走出了第五批灾民。
不是梁人。
而是与大梁相邻的陈国人。
他们之中有些是行商,有些是逃荒时走错了路的百姓,还有些是本就住在陈梁两国交界处的边民。
这些陈国人逃难到梁国,本来以为自己要客死他乡了,却没成想听到了林子里的动静,知道了梁国君主与神使竟亲自带着人在外头施粥,他们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饿得脑子都混沌了陈国难民们心想,他们不求吃饱,只要能得一点残羹剩饭就行。
梁王与奉天都有些诧异。
但看着他们与其余灾民如出一辙的惨状,和筐子里剩余的粥米,梁王和奉天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给这些陈国难民们也递上了稠粥。
陈国难民们受宠若惊,捧着粥碗边喝边流泪。
梁王与奉天商议了片刻,决定暂且把陈国难民们就地安置在老林子附近。
陈国难民们数量不多,百十来个,给他们拨一些木料被褥,他们便可自行在官道附近寻个空地搭些棚子暂居几日。总比在老林子里风餐露宿好很多。
陈国难民们千恩万谢,丝毫没有不满。
因为他们毕竟不是梁人,梁王和梁国神使都没有义务救他们。能给他们施粥,还给他们许多木板被褥搭棚子暂住已经很好了。
见他们没有得寸进尺,梁王和奉天也稍稍安心。
不管怎么说,这些逃难来的异国人总不好大喇喇的放进国都。他们自己识相,梁王也不介意做个顺手的善人。
奉天与梁王国相分批组织灾民们通过传送阵,回都城暂且安顿。
灾民们之前饿得两眼发昏,对什么都无心关注,但现在他们吃饱了,便对这个神奇的传送阵好奇起来。
他们睁大了眼睛,惊叹的从阵中走过。
等把灾民们都安置下来,太阳都快下山了。
施粥处的人们也累得直揉肩膀。
奉天向众信徒道谢,信徒们连连摆手,直说这是给自己行善积德的好事,神使大人严重了云云。
梁王与国相及京兆府尹则各回各家,还派了交接的兵丁来看守这片空地上的锅碗瓢盆,明日继续熬粥。
众人渐渐散去,奉天也带着跑来跑去忙碌了一整天的神仆和童儿们回神殿。
这一天,她们也累坏了,饭都没顾得上好好吃,午饭都是与众人一同喝的锅中剩下的稠粥。
大人倒还好,小童儿们却一个个的都累得快要吐舌头了。
奉天看得好笑又心疼,与神仆各自把几个年纪最小的童儿抱起来,又牵着大一些的小童回神殿。
惜辛被奉天牵着,她另一只手还牵着两个妹妹,叽叽喳喳的跟奉天说她们这一天都没有偷懒。种植箱里的菜蔬采摘完后,她们又跟着大人们洗米打水盛粥,是扎扎实实的忙碌了一整天。
大人们听得心里一软,说今晚回去给小童们做些好吃的。
种植箱里的菜蔬全部摘空了,奉天本来要出去买的米粮也没来得及买,于是今天的晚餐奉天便破例,从神赐的百宝囊中又取出了一桌饭菜。
这些饭菜是墨卿顺手塞在百宝囊里,给奉天请客吃饭撑面子的,还有些是她给子衿买零嘴儿的时候顺道给神庙里的小家伙们准备的同款零食。但奉天之前一直没取出来。
一来是暂时没什么要请客吃饭的场合,二来是小童们平时有糖果和种植箱里的番茄黄瓜可以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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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摘,奉天就没把多余的零食给她们。
今天众人都累坏了,奉天觉得,给大家一些奖励也是应当的。
于是今天的晚餐,神殿众人们都吃得头都不抬。大人们有面子包袱,还勉强算稳得住,但小童儿们几乎每吃一口就要惊呼一声。
惜辛更是大声叭叭,说这神赐的饭菜比王宫里的好吃多了!她在王宫里见都没见过这样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呢!
大人们听得忍俊不禁,问惜辛,那平时神殿的饭菜怎么样?比王宫里的御膳更好还是更差?她们三个官家来的小姑娘还吃得惯么?
雍娘吃得脑袋都要扎进碗里了,婉桃还在思索怎么措辞,惜辛就耿直的说道,神殿里自种的菜蔬比王宫里的御膳好吃,但别的米粮肉菜就比王宫里的御膳差很多。
大人们听罢就笑了。
“咱们平日吃的除了神赐的菜蔬外,旁的都是在市集上买的普通米粮,自然是比不上王宫中的食物的。”
雍娘却猛地抬起头,慢吞吞的摇了摇小脑袋:“不,平日里的饭菜也比王宫里的好吃————还不会挨饿。”
众人都是一愣。
惜辛拉着雍娘,一叠声的问她为什么会挨饿?
雍娘老实巴交的说,在王宫中总有坏姨姨欺负她们娘俩,叫人不许给她们送饭菜。她母妃性子软,不敢与人争辩,就每次都把食物留给雍娘,但饶是如此,雍娘还是时不时会挨饿。
大人们皱了皱眉,惜辛一拍桌子:“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找母妃帮你们告状呀!至少给你吃一顿饱饭是没问题的!”
雍娘捧着小碗,眨了眨眼睛:“可是母妃说女孩儿吃不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没必要同别人说,会招人家笑话。说不定还会引来父王厌弃,那样就不止没饭吃啦,说不定脑袋都要没呢。”
惜辛沉默了。
奉天也皱了皱眉,给雍娘的小碗里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好孩子,以后别想之前那些事了,在神殿里你若是饿了就跟神仆姐姐们说,不要自己忍着。”
雍娘乖巧的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惜辛看着妹妹,心里复杂难言。雍娘的母妃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据说是父王在民间纳的民女,因此也没什么地位,导致雍娘在宫中也像个透明人似的。
要不是宫中只有她和雍娘两个王女,她说不定也注意不到雍娘。
现在听雍娘说自己在王宫里吃不饱饭,惜辛觉得很不高兴,还有些愤怒,但她又不知道这愤怒从何而来。
拜高踩低似乎是宫中常态,没什么不对,父王妃妾众多,似乎也没什么不对,惜辛越想越想不明白,也越想越气。
想不明白的惜辛晚饭后就跑去找了奉天。
现在三个小神侍们都彻底融入了神殿里,她们对教导她们的奉天既尊敬又亲昵,有什么不懂的都会跑去问奉天。而奉天也会耐心的解答她们的疑惑,所以惜辛熟门熟路的跑到了奉天的房间里。
奉天此时也还没歇下,听到惜辛有点气鼓鼓又有点迷茫的疑问,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奉天觉得不能在小姑娘面前说人家父亲的不是,便耐心解释道:“因为你父王有许多妻妾子女,还有朝堂事务要忙,难免会有些疏忽的地方。”
惜辛当即说道:“既然顾不过来,那他为什么还要娶那么多妻妾啊!连女儿挨饿都不知道,这也太过分了!”
奉天蹲下来,跟惜辛平视:“世间男子多有三妻四妾,凡俗间挨饿的女孩儿也确实不少见。这些并不是一两人,一两日便能改变的事情————惜辛想要改变这世道么?”
惜辛不太明白,但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想!我想让世上的爹都不娶那么多顾不过来的老婆,生许多他们顾不过来的孩子,也想让所有人家的女儿都能吃饱饭!”
十一岁的小姑娘信誓旦旦:“若我是父王,我定会照料好妻儿,不叫他们挨饿!”
奉天听着惜辛一知半解的童言稚语,不由得发笑:“但你父王不止家里妻儿要照料,他是整个大梁的君父,千千万万的梁国子民也等着他照料呢。比如今天咱们熬的那些粥,便是熬给挨饿的灾民们的。”
惜辛不是很懂,她疑惑问道:“神使大人,外面挨饿的人很多吗?”
奉天点点头:“是啊,很多很多。而且不是像雍娘那样饿一顿两顿,是长年累月都吃不饱,穿不暖,甚至会冻死,饿死。”
惜辛倒吸了一口凉气。
冻死,饿死。
惜辛拉了拉奉天的袖子,讷讷道:“神使大人明日,我也想跟你一起去照顾灾民,可以么?”她想去看看,会因为冻饿而死去的人们究竟是什么样子。
惜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去看看其他挨饿的人们,更不知道她看了之后又该怎么做。但她现在就是想去看个明白。
奉天思索了一会,应道:“好,明日我带你们同去。”奉天并不是一个溺爱孩子的长者,她觉得神殿里的小童儿们都得明白世间疾苦,不能让她们成为那种高高在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
只不过以前没什么机会,现在惜辛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去了解众生之苦,奉天还有些欣慰。
奉天答应后,惜辛的心里踏实了一点,她跟奉天道别后一路跑回房间。
现在她们有时候会去睡大通铺,有时候会在自己的房间睡,惜辛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等她的雍娘和婉桃。
雍娘和婉桃都不知道惜辛跑哪去了,便在她的卧房里等她回来,晚些好一同歇息。
惜辛看到两个妹妹,忽然深吸一口气,猛地冲上去把她俩一左一右的揽进怀里:“雍娘,婉桃,我们明天一起去照顾灾民吧!神使大人答应我了。”
雍娘和婉桃有点搞不懂惜辛的思路,但她们一向都很听大姐头惜辛的话,于是三个小姑娘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决定了明天的事情。
惜辛摸了摸小妹妹的脑袋:“雍娘,你以前饿的时候是不是很难受?”
雍娘想起曾经肚子咕咕叫的可怕经历,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婉桃没饿过,她有些好奇的问雍娘:“饿肚子有多难受呀?”
雍娘想了想,答道:“很难受很难受,饿的时候眼前发黑,晕晕的,没力气,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饿得烧心,比死了还难受。”
惜辛和婉桃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婉桃把自己的糖果全部掏出来塞给雍娘,惜辛的糖果都吃完了,她就心疼的抱着小妹妹拍她的背:“都过去了,以后你再也不会挨饿了。”
雍娘在姐姐怀里蹭了蹭,安心的“嗯”了一声。
第二天,三个小神侍早早地爬起来,果真跟着奉天一同去安置灾民的旧巷子里帮忙了。
今日梁王和国相都还没来,他们这会还在朝堂上拔除蛀虫,对国都瞒报灾民的官员问责追究。
奉天带着神仆们和几个小童子来到旧巷子里的时候,官兵们和大夫们已经忙活起来了。
昨日还有许多灾民没来得及救治,只暂时吊住了命,今日大夫们便把脉的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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