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贵妃她不太想殉葬》30-40
31章
齐国当今圣上国号永叙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今年冬雪落下熬过腊月,便是到了永叙五十三年。
十年前,永叙四十二年的冬日。
彼时的周氏还不是周氏,也不是皇后,她是娴妃。与其说是周家让周氏成为了皇后,不如说是周皇后成为正室之后选择了周家。
听起来有些恼人的拗口,但这前后顺序颠倒,其中深意是天差地别的。
“姐姐。”娴妃是从小和先皇后一同长大的情谊,这声姐妹叫的熟稔。
穿着凤袍的女人坐在原地,见女人进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来了。”
她的身子含着,细看小腹竟然已是微微隆起。
娴妃一进来就将手炉扔给了一旁的宫人,她比周皇后小上几岁,这时候正是活泼的年纪。她轻轻将还暖和的手放在皇后的腹部:“姐姐,这是我第二个外甥了。”
先皇后笑了一下:“瓜熟蒂落之前,谁知道是男是女啊。”她一边跟自己的姐妹说笑,眉宇间却满是担忧。她的丈夫和儿子已经在外面征战了几个月,可是战事丝毫没有平息的意思。
“要我说,姐姐你应该早点告诉皇上。没准他一高兴,就会立刻回京了呢?”
真正的周皇后看向这个一向天真无邪的妹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
她翻起了宫人送来的起居注,其实帝王许久未归这东西实在没什么意义,可是宫规不能废,她到底还是要翻翻做做样子。
这一翻,就翻到了皇帝离京前的一月,这个月帝王来了后宫五次,三次是陪着中宫,一次是新贵得宠的巧常在,还有一次是娴妃。
娴妃看到皇后翻开起居注,放在身旁的手忍不住握紧了手上拿的帕子。做贼总会心虚,就算她自认天衣无缝,还是不免紧张。
如她所盼的那样,周皇后翻过只是随手把册子放在旁边:“等圣上回来,也该多去去你宫里。”
女人神色永远都是柔和平静的。她的眼神淡淡扫过娴妃的肚子:“你也得有个孩子傍身。”
娴妃脸色有些不自然,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别过头去:“妹妹福气不好,哪有这样的机会。”
这模样,倒真像是没有生育的女人羞愧难当。
皇后娘娘看到她这个表情,就适时闭上了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娴妃松了口气。
等回了她自己的宫,景园跪在她身前,将一层层白色的绸缎拆下。当所有的束缚被移开时娴妃才终于大口喘息起来,她扶着景园的胳膊缓缓坐在自己宫中的主位上。
此时她的小腹高高隆起,月份比起皇后只多不少!
娴妃神色凝重地看向景园:“幸好现在是腊月,衣服穿的多些,也看不出来。”
景园何尝不是满脸愁绪,自家娘娘好好地想不开隐瞒身孕做什么,中宫那位最是心善,根本不会加以阻拦。
娴妃却摇摇头,她心中有一个微弱的、疯狂的、持续的念头。
——沙场无情,刀剑无眼。如果,如果太子死在外面了会怎样?
一旦太子之位高悬,皇后未必能容得下她。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对,只是为了自保。她忽略了那些不自然的感情,说服了自己。
可是她又想着——万一太子之位空缺,嫡次子就会是下一位继承人。
娴妃被自己脑海中的场面逗笑了,她笑的前仰后合,掐着景园的手笑出了眼泪。她的儿子一定会先出生,那怎么才能是嫡子呢?
黄德全这两日春风得意极了。
他差事办的好,在皇上和太子之间左右逢源,将秋家的事情重拿轻放了。这既在太子那讨了功劳,又没有开罪贵妃太狠。
抓到秋翰后,守城的官员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求情的折子,说是万民请愿饶过秋大人。老皇帝扫了眼证人的陈述,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赈济灾民是好事,却不该玩忽职守。”
圣上永远不会明说自己的意思,他就由着下面的让人去猜。猜对了是奴才们应尽的本分,猜错了就是妄自揣度圣意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黄德全掂量了一下,觉得皇上这是意识到了秋翰的功劳被旁人顶替,可是没打算帮人平反,反而记了一过。
所以既不能要了秋翰的性命让官员百姓寒心,又不能显得是皇上老眼昏花让奸人蒙蔽——这可是考验人眼力心力的麻烦差事。
他琢磨不好其中的分寸,只好托人请了太子殿下的安。
太子只回了他一句话:“秋翰是死是活不重要,关键要打在贵妃的最痛处。”
黄德全领了命,仔细着揣摩了一番:是了,圣上没说要把人杀了,太子殿下也说死生不用在意,这就是可以留下一条命的意思。
他转念又一想,文人风骨最是要紧,他们把清誉这种不值钱的东西看的比命还重,有一丝一毫的损伤都会痛彻心扉。秋翰是这样,贵妃想必也是这么想的。
因此他让诏狱责打秋翰留下疤痕,又让人印了“窃”字上去。就是为了用一些小刑法达到杀人诛心的效果。
黄德全哼着歌,想着这次既没有让圣上为难,又没有扫了太子殿下的兴。至于秋家和贵妃,他们受点冤枉委屈皮肉之苦又怎样呢?
老太监捧着上好的金疮药走在长街上,路过的宫人无不行礼问安,偶尔有人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时皆是微微惊讶——这是给永宁殿那位的吗?
圣上在庆功宴后动手打了贵妃,此刻又让人送去伤药,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说明她兄长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秋家荣宠衰败同贵妃没有干系。只要她温顺听话,圣宠自然不会断绝。
有心的人不用教,没心的人教不会。这宫里的风水转的快着呢,门庭若市和无人踏足都只在一夜之间。
黄德全到了永宁宫,永秀将他引了进去,却发现贵人娘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她甚少穿的这样鲜亮,一打眼过去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贵妃娘娘。”他好像忘记了那日在诏狱里是如何逼迫贵妃观看她的亲生兄长受刑,因为他知道他身后站的是皇帝和太子,贵妃就算再恨也不敢拿他怎样。
“黄公公怎么大老远的跑这一趟?”没想到秋贵妃笑的亲切和睦,仿佛心中完全没有芥蒂。
黄德全心里暗暗吃惊,这位主一向最为倔强认死理,看来这一次真是让她变了。他思衬一下说道:“娘娘膝盖有伤,老奴便奉了太子殿下的旨意给您送些药来。”
美人听了掩面一笑:“上次那方锦帕还在本宫这里。”
黄德全一愣,知道她是真心想见太子,连忙拱手:“殿下日理万机,但心中挂念娘娘,这两日一定抽空前来拜会。”
秋仪差人给黄德全拿了一把金叶子,看着笑呵呵的黄总管,她也弯了弯月牙似的眼睛:
“静待佳音。”
第32章
宫里的风向变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永宁殿的那位下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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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说是下场,不若说是下凡。毕竟那位娘娘漂亮的像天仙一样,就算是那样的来历也不屑于争宠,从来不过问后宫事宜,半分烟火气业无。可是自从……她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皇帝老的没有雨露可以争,她就变着花儿地迅速在宫里站稳脚跟。
皇帝信鬼神之说,若是哪天有了什么头疼脑热,她第一个去诵经祈福;原先是不愿意早起给中宫请安的,如今是天天去日日去,每每还是第一个到,去了也不说话,她坐在那就是给周皇后添堵。可偏生她礼仪规矩做的好,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她连着去了十日,中宫娘娘瘦了一圈,脸色都青白了。秋仪却得了皇帝的夸赞,说行事作风有规矩,堪为后宫表率。
她的位分本该协理六宫,但原先秋仪偷懒从不过问,皇后也乐于见到她一无所成。
谁知某一日永宁殿的管事太监永秀带着人径直去了内务府,搬走了两个月的账本,说是贵妃娘娘要一本本的看。
过了三日,内务府的掌事就被以贪墨的名义打发去做了苦役。
皇后派人去问,贵妃指着其中三处错漏,字字珠玑:“一个月百两黄金,留他一命已是格外开恩。”
从此之后永宁殿再发落谁,周皇后都没有再说半个字。
有大臣因此上奏陛下说贵妃御下过严,人心惶惶。
谁知皇帝开怀大笑:“妮子有些管家的能力在身上。”
前朝彻底看明白这一切都是皇帝默许的,也许他早就看不过后宫各部纠集在一起贪污腐败,但是周皇后一向爱护自己“贤德”的名号,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秋仪接手之后半分也不留情面,丝毫不考虑以后如何自处,谁坏了规矩就罚,谁做的好即刻就赏。六宫感念贵妃恩德,颇为心悦诚服。
有人劝谏她做人要留上一线。
贵妃淡淡瞥了那人一眼:“本宫是注定要死的人,留一线让他们每年祭拜时多烧些纸吗?”
她话说的直接,那人被自己呛着,诺诺不敢再说话。
永宁殿的秋贵妃就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样,成为了皇帝身边最为器重的女人。后宫的女人们连嫉妒的心都升不起来。
因为“合圣心”这句话说的轻巧,可是揣度圣意哪有这么简单,若是皇帝是那么容易能讨好的,皇后也不必处处谨慎小心着尊崇着先皇后了。
可是偏偏永宁殿的贵妃就是那个例外,她太过聪慧通透,这一次让六宫彻底意识到她不做只是因为她不想,而并非她不能。
某日降下初雪,永宁殿传来了御膳房的管事过问采买的事宜,宫里的嫔妃一月光是菜肴的开销就是花钱如流水,她仔仔细细询问了到底有哪些用途。
“亲恩殿一个月内为何吃饼吃出这么多花销?”从前皇后一个人管事,自然有不周到的地方,秋仪管账以来发现了很多掌事会偷偷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填上几笔支出,中饱私囊不为鲜见。
御膳房的知道这位娘娘的手段,连忙叩头请罪:“娘娘有所不知,亲恩殿的十四殿下钟爱吃一种薄饼,这饼要在烧热的鸡蛋壳上烙才能受热均匀。”
“这吃一次,就要一百二十颗生鸡蛋备着。”
美人笑了一声:“受热均匀?”
那管事的吓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可是十四殿下是皇后娘娘的亲子,从前他想怎么吃就是怎么吃,这是他吃惯了的。
有一次新来的宫人还守着从前在民间的念头,心中总偷偷心疼着浪费的粮食,私自用了普通的锅烙,没想到这饼刚进了十四殿下的口后就立刻被吐了出来。
“既然心疼鸡,那就剁碎了拿他去喂鸡。”——当时的惨烈程度,让御膳房两个月内都无人敢提到跟鸡有关的字眼,光是想到都会两股战战。
秋仪听了这番似真似假的哭诉,唔了一声。
“用鹅卵石吧。”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管事的,“十四殿下若是不高兴了,就让他来永宁殿。”
贵妃的风头正盛,有越来越多的目光放在了齐坞生身上。
秋贵妃膝下无子,她唯一的依仗就是这个曾经不得宠的十九皇子。她但凡有些野心,必然会倾尽所有地帮助他成事。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来自于不看好太子的官员,或是进入不了太子党核心圈层想另谋出路的失意者。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朝云行的先见之明,在这位殿下微末时给予扶持,自然现在跟着水涨船高。
齐坞生从书房回来,一路上拒绝了几个名帖。
在这种时候急着求见的人大多没有更好的出路,只是平庸的投机者。
他想着同朝云行商议的事情,他们已经在主动接洽一些有才学却不得志的官员,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置换。
少年穿着一身黑衣,眉头紧锁却显得格外丰神俊朗。
朝云行刚刚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贵妃娘娘真是不简单,她竟然暗中和各级官员都有往来。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通天之能。”
——“莫不是,在为殿下您铺路?”
齐坞生沉默摇头,他从来不知道秋娘娘在做什么,她也从未告诉过他。
朝云行有些着急:“贵妃的命运已经同殿下的荣辱绑在一起,您为何不直接询问她呢?若是她肯让那几位……”他止住了话头,他想起贵妃从未让十九殿下主动争宠,还紧着把他往封地上送。
朝云行不敢再往下想,秋贵妃糊涂啊,她莫不是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是陛下的那副身子哪能再生育,就算生下个男孩,时间又怎么会给她留下十几年让孩子长大。她真是鼠目寸光,竟然不帮着十九殿下这个对她忠心耿耿的皇子。
朝云行不知道如何评判,更怕伤害到齐坞生的心,于是没有多言,只是嘱咐了和一些大臣私下约见的时间地点,之后便将人送回了宫中。
齐坞生走在御花园内,此刻入冬,百花凋落唯有红梅凌霜傲雪。
他鬼使神差地想到秋娘娘让永秀建的亭子,大步走进其中坐下。他此刻处在机运的街口,死于泥泞或名扬四海只在几个微小的选择。
然而稍有遗憾的是,秋娘娘从未站在他身边,他们相处的半年间就像是短暂的相交,然后再未了解过彼此。
就在他整理好心情和思绪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了一句幽幽的声音——
“弟弟,你养的猫很凶。她收走了我所有的鸡蛋,连父皇都没有办法。”齐晟神神叨叨地出现,不住地抱怨着自己的饼没有之前好吃。
齐坞生经上次一事不愿与他多言:“秋娘娘说过,您若是不高兴便可去永宁殿找她。”
齐晟诡秘一笑,发出呵呵地声音,好像终于有机会设下齐坞生能够上钩地圈套了:“为兄去了,你猜我看见了谁?”
他见齐坞生不说话,继续道:“太子身边的影卫。”
齐晟看着齐坞生远去的背影,继续嘀嘀咕咕道:“今天入夜,你去听听吧。别替别人养了猫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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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自己的白猫,哼着粗俗的乡调。他亲吻着白猫无力的脖颈,看别人不好过,就会觉得自己好过了。
第33章
是夜,宫人已经歇下。
永宁殿的回廊中挂起了暗红色的灯笼,光影从宫门一路映到内殿仿佛在欢迎着什么人的到来。冷风吹过不见萧瑟,反而为影影绰绰的灯火染上了几分暧昧。
寝殿内,永秀仔细地将主子的长发挽起,用到的珠花都是她前几日便挑好了放在那的。花瓣是金丝穿了贝母编制而成的,明明是纯洁的白色,却在光影的变化中看起来流光溢彩,华美极了。
美人拒绝了永秀想为她点上胭脂的举动,自己拿起朱色的纸,抿了一下。
秋仪坐在镜前,她的手边放着厚重沉香木做的托盘,里面静静盛着一条白绫。
不同于给普通的嫔妃殉葬用的白绫做工那样普通,这条布料漂亮极了——上面用暗银色的绣线绣了九条在云中翻飞的凤凰,万鸟之王高昂着头颅显得格外尊贵,傲视万物。
可若是细细看去,九只凤凰的翅膀都和身子之间有明显的断线,好像是被人生生折断了一样。注意到这一点后再看凤凰的表情,竟然多了几丝愤怒,和即将坠落云端无法自救的不甘。
能将没有生命的死物赋予生机,又赋予它们情绪。这等手艺绝非等闲。
永秀心疼地捧起秋仪的手,轻声道:“娘娘连着做了这么多天,何必这样难为自己,这东西交给奴才做也是一样的。”
美人抽出手来摸了摸小太监的头:“有些事,当亲力亲为才好。”
赵喜那边很早就派人传话,秋翰已经几日没有正常过问生意了。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忠良的臣子被自己倾尽所有去辅佐的君王冤枉、惩罚,病痛之余其实心恐怕早已死了。
若是没有秋仪在宫中的性命被人捏在手里,以秋翰的性子,以死明志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很多人在这个时候盼着秋贵妃心疼兄长,和圣上起了嫌隙。或是在来往的信件中流露出对此事的不满,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但永宁宫一直很冷静,冷静到似乎有些冷血。
听闻贵妃命人送了很多补品过去,却一封家书也没有写。
秋仪难道不恨吗?
在诏狱时,她想通了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事——她可以恨吗?
她不可以。
秋家女秋仪不可以恨,因为下令的是齐国的天子,是百姓的君王。秋贵妃也不可以恨,因为惩罚她兄长的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是通常意义上她一生需要顺从的人。
所以并非是她不想恨,也不是不恨。
是因为不可以,不能,不配。
她的恨没有任何意义,甚至秋家的想法、情绪从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他们的感受被考虑过,那么秋仪现在也不会是贵妃。
有些人要从其他人身上学会道理,有些人只能从事上学到东西。秋翰就是后者。
所有看好戏的人都在向她描述此时秋翰的落寞,和秋家的黯然。但是美人永远都是从容地喝下一口茶,不做任何答复。
她让人给秋翰送了一片梨花纹样,那朵梨花就是东街巷口最常见的样式。
小的时候,秋翰就老气横秋地指着那棵树:“我要做梨花,芳香暗雅,洁白不屈。我要做圣贤的臣子,要为陛下尽忠。”
比他矮上一个头的小女孩说:“梨花有时会被捻进尘土,重新供养梨树。所以我要做梨树。”
长大后,秋翰成为了平庸的官员,用自己的努力在实现着曾经的理想,可是从未被重视眷顾。唯一升官的那次,还是因为妹妹进宫送死圣上给的补偿。
立志成为梨树的人也从未真正实现过她的理想,她被关在最灿烂的花园中,被迫扮演一朵绽放到极致就会枯萎的花。
秋仪入宫时对孙嬷嬷说的话从不是戏言,她的命不该是成为朝生暮死的花,而是屹立不倒的树。可惜直到秋仪亲眼看到兄长受刑,她才意识到“树”意味着什么——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权力是能让她的喜怒哀乐都变得有意义的东西,是她有资格去恨去怨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底气。
她送给秋翰的梨花上有几个断针,若是用密本转译过来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太子被圣上留在宫中对弈至深夜,圣上特许他住在远离嫔妃的东苑。可太子出了议政厅后径直向御花园东南角走去,一路在长街上遇到的宫人都谨慎地低下了头,无人敢置喙。
这宫中,恐怕早已都是太子的人。
穿着黑色蟒袍的男人大步走着,他输了棋局,心情却格外愉悦。只因他一直以来想要驯服的漂亮老虎终于低下了头,甚至小心地向他露出了肚皮。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征服欲。
皇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脆弱的神经不允许有任何刺激。这也是为什么太子穿了纯黑色蟒袍而并没有穿有金线暗纹的服秩。
“怎的不见你家主子。”
永宁殿外,永秀垂手而立沉默地候着这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他知道太子觊觎娘娘已久,但是他知道此刻不忍,就会坏了娘娘苦心经营的局面。于是闷着声音道:“夜寒露重,娘娘在寝殿恭候。”
太子闻言挑了下眉,轻笑一声便大踏步走进了永宁殿中。
随着宫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黑暗中一切探究和不怀好意的人心,将今夜所有的秘密都隐瞒在了厚重的宫门内。
然而,一个灵巧的黑影在太子进入后从偏殿走出,紧紧跟上。
他的步伐轻的就像一只黑猫,正是齐坞生。
走到寝殿门口,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周围红色的灯笼和永宁殿诡异的装潢都让气氛变得更加难以言喻。
太子随手扔给永秀一枚金锭:“你就在这候着。”
永秀腆着笑脸谢过殿下,手中却死死的捏着那枚金子。他不能不收,如果他不收,贵妃娘娘的处境只会更危险。可是若他不跟进去……他也曾是男人,他无比清楚太子此刻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可是太子没有给他应对的机会,一撩衣摆便进入了室内。
贵妃娘娘的寝殿安静极了,没有任何伺候的宫人。唯一的光源是两个红烛,此刻一根突然爆出火花,留下细细的红泪。
太子勾唇,贵妃的聪明能够让她轻而易举地获得任何男人的喜爱,甚至无关情/欲。她能够在短短几天内掌握后宫,让圣上对她赞不绝口,她也知道如何服软最能取悦自己。
他走进那些层层叠叠的纱帐,能够隐约看见一个曼妙的身姿似乎背对着门跪坐在床上。她瀑布般的长发就这样披散下来,给人无限遐思。
——这是他费尽心机得到的珍宝。
第34章
太子的喉结滚动了下,他的咽部有些发紧。
“贵妃?”他脱口而出一句呼唤,不知是在叫醒旁人还是在提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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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出那方锦帕的时候,是给她一个新的机会,也是一个细小的暗示
养狗是要打的,可是打的狠了,也得主人抱起来细声细气地安抚一会才好。
身着墨色衣袍的男人挑开纱帐,床上纤细瘦弱的女子却仍不愿回头。她的长发如水般散落开来,仅仅是背影就让人心醉神迷。
仿佛被他一声呼唤惊到,美人稍稍回头,但是湿漉漉地眼睛微微垂下,有些小兔子般的不知所措和惶恐。
她的眼底微微泛着粉红,眉宇间满是忧色。
太子想,秋翰此事怕是真的吓到她了。心中的底气上来,更迫不及待想将佳人揽入怀中好好疼惜。
他撩开衣摆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儿瑟缩了一下,然后犹豫着爬下床去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被她的识趣取悦,他尚存一丝理智,没有着急将人扶起,反而试探着用手勾起她的下巴——
“贵妃,你兄长的事,你可怨恨?”
秋仪早就知道他会如此询问。太子设下圈套陷害秋翰在他们彼此心中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事,若真想骗过太子,这个问题是无法回避的。
只是太子恐怕想不到,秋贵妃经此一事后即没有被彻底吓倒,也没有暗中怀恨在心。这些血与泪的教训反而告诉她——恨,才是最无用的。
美人一下子红了眼眶,似乎有些委屈,她轻咬下唇:“兄长因小失大,理应当罚。可是……”
她好似再也承受不住那委屈,眼泪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直淌进男人的心中去。
这句话很聪明,也很谨慎。她没有正面回答恨与不恨这个问题,因为她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太子怀疑真心。
「兄长因小失大」——暗示了她知道秋翰没有频繁监工的原因是亲自在赈济灾民。这句话堵住了太子的口,将事情定性。
秋翰哪怕有错,也仅仅是监工不力。并非是玩忽职守,也并非是故意渎职。他心系灾民,“因小失大”罢了。
「理应当罚」——侧面回答了她恨与不恨的问题。她认了这个罪名,也挨了这些苦头,她并无不服。
但她没有说完的半句就会引起听者的诸多遐想,也给自己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太子见她哭的这样可怜,心中一阵柔软。他不喜欢太过刚烈的女人,但是他喜欢征服的过程。贵妃的示好让他非常满意,只是欲壑难填,他索求的只怕更多。
男人伸手抚上美人的脸,轻轻摩挲着刚刚自己太过用力在她脸侧留下的红痕。
他低哑着声音开口,又似是感慨:“贵妃怎的这样娇气。”
他暗示性地将手慢慢移到贵妃的长发上,将散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在了她的耳后。
太子阴翳的眼神像毒蛇一般舔舐过身前美人的每一寸面容,然后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寝殿侧面的窗户,嘴角轻轻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有的人对自己的养母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甚至自不量力地觊觎更高的位置。好弟弟,皇兄需要早日提醒你需知道自己配不配才好。
齐坞生站在阴影中,他能够透过那个微小的缝隙看到其中的光亮。里面的每一个画面,和每一句交谈,他都听的清清楚楚。
他看到对自己一向温柔却不亲近的秋娘娘软了身子和话头,就那样柔柔地跪在那里,不论真心假意,她在献上自己的忠诚。
是向太子吗?还是他背后所代表的权力。
少年神色平静,他知道秋家近日发生的一切。他看着秋娘娘在短短时间内心急如焚,然后心灰意冷。原来秋娘娘,也会有这样温柔小意的一面。
他垂在两侧的双手渐渐握拳,有朝一日,他绝对不会让秋娘娘再受今日的屈辱。
太子看向那扇窗,很期待唯一的观众此刻的想法。他绕了那么大的圈子去算计一向冲动的十四,就是为了此刻。
男人突然伸手将地上的女子一把拉起。
秋仪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没有抑制住一声短促的惊呼。她跌入到一个温暖坚固的怀抱,龙涎香的厚重气息将她包裹。
秋仪的心脏在狂跳不止,那股和老皇帝身上一样的气息让她不安极了。
当皇帝来到永宁殿的时候带来的是无尽的规矩、和未知的明天。
她的命悬在这股香气上,她希望永远不要闻到。但是又希望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殿内点起这股香气——她又能多苟延残喘一日。
她此刻背对着窗子,微微打开的窗户透过的冷气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拼命不想靠近面前唯一的热源。
她的头被迫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她不想和对方有更多的肢体接触,只能用力把手撑在旁边,暗暗支撑着自己。
男人被她生涩稚嫩的反应取悦,他笑着说:“真不知是何人有幸,成为娘娘的裙下之臣。”
他声音中满是戏谑,眼神却透着彻骨的凉意,他是故意的。
秋仪压下胃中翻滚的冲动,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太子殿下慎言。”
然而顷刻之间她就被按在原地,被迫抬眼看着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他正当壮年,有开疆拓土的野心和带着破坏欲的恶趣味……而且,他是有欲望的。他比他的父亲危险百倍。
太子打量着面前这个一向顾左右而言他的女人,她的谨慎让人着迷,但是同样在消耗他的耐心。他不打算再忍,扯她入深渊——
“娘娘,你很美。”
他轻轻嗅着她身上清新的皂荚香。她很聪明,知道如何示弱,但是她又是那么懵懂。她应该用一些甜腻的香……花香、果香。
秋仪在他动手的瞬间已经意识到今夜似乎无法轻易结束,她最后的期望就是依旧和这位太子说着暗语。只要不挑明,她就还有脱身的机会。
“你想做皇后吗?”
秋仪的呼吸凝滞了一瞬,这将他们之间最后一层薄纸挑开。从此他们并不是庶母和皇子,而是勾结在一起谋取皇位的妖妃和阴谋家。
她没有想到太子会如此直接,但还是定了定神,轻声道:“秋仪无才无德,甘愿为妾妃。”
太子现在或许对她有几分兴趣,在她假意顺从后却再难保证他是否还有这样的好脾气。若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应和上去,事成之后一样是必死的局面。
不推诿,懂进退。才能明哲保身。
太子的眼神中是兴奋,还有一丝……看好戏?——秋仪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明白,只是心中泛起了一瞬的疑惑。
男人满意地松开了对她的桎梏,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娘娘,本宫让你养的那个孩子……可还乖觉?”
窗外,齐坞生站在原地,他好像没听清里面的谈话内容般眨了眨眼。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连起来所代表的意思仿佛是无字天书一般。
「本宫,让你,养的孩子。」
他的脖颈十分僵硬,身上的血仿佛都凉了一瞬。
是了,这是否是一切的真相。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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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收养他,却并不想继续留他在身边。送给兰贵人未果后,又为他要了封地。她对他所有的嘘寒问暖仿佛都在例行公事。
他很想在过去的细节中挖出一丝证明秋娘娘并非是受太子意去收养他的证据。
然而他能回忆起的只有——
「燕窝是永秀炖的,他见你没睡本宫就来看看。」
「等来年春天,就去封地吧。」
「你不愿说,就算了。藏拙是好事。」
……
娘娘做的这些,是否全是因为太子的授意?
而现在太子忌惮他,希望他知难而退,娘娘就干脆地将他送走。
齐坞生想起永宁殿中,兰贵人、秋娘娘、永秀的欢声笑语。他从不属于这里,也本该不来打扰娘娘。
少年被升起的巨大的自卑和无力感吞没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低微的身世,他连光明正大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屋内,秋仪一愣。
她收养齐坞生只是偶然好心,后来发现他的真实身世,为了这个孩子不陷入无端的杀戮之中几次寻找机会要将人送走。
太子,什么时候说过要自己养他?
她思维迅速闪回,想起中秋游园夜她和太子相遇,当时对方确实提出希望她继续将人养在永宁殿。
——不能再拖了。
秋仪想到那些巨大的变数,咬咬牙笑道:“他烦得很。连一个太监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养他何用呢?”
她看着太子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道:“一个封地而已,打发了就好了。”话说着,她的语气软下来,声音中带着哀求。
太子玩味地打量着秋仪,似乎在思量着什么。美人被他盯的有些不安,她刚刚回答的不知有没有如太子的意。她已经深陷泥沼,绝不能让齐坞生也参与到这些肮拶中来。
男人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娘娘,夜深露重,不如……”
“将窗子掩上。”
秋仪轻轻下地来到床边,她刚刚将撑着窗户的木杆取下,就彻底僵在了原地——
她对上了一双绝望黯然的眼,里面猩红一片,但是又带着乞求。
就好像,她是此人的全部。
就好像,他已经走在了理智崩溃的边缘,一个将死的人拼命地在悬崖边抓住她的手等待救赎。而她不能告诉他的是——悬崖上面有更多的危机在虎视眈眈。
美人打了个寒战,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一瞬。她顿了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关上了窗子。
隔绝了一切。
第35章
太子于深夜拢着衣袍走出了永宁殿的大门。
他前脚刚走,永秀就连忙冲进了寝殿,他看清娘娘的一瞬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美人虚弱地瘫倒在榻上,她整个人像刚被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湿漉漉的。她的发丝因为汗水的粘黏而贴在脸侧,显得整巴掌大的小脸更加无辜可怜。
秋仪趴在床边,努力地干呕着,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要把刚刚积攒的情绪一口气全部吐出来。
刚刚,太子是真的想杀了她。
美人伸出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拂向自己的脖颈,上面细嫩的皮肤留下了大片青紫嫣红的痕迹。太子掐着她,冷眼看着她渐渐停止了挣扎,然后放过了她。
关上窗子的那瞬间,她心中滔天的恨几乎吞没了她的理智。
她已经妥协至此,为什么还要设计让那个孩子旁观一切?
她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死死抓着太子的衣袍,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唯一的浮木。她的神情中带着一点挣扎和几乎不可察觉的破釜沉舟。
她说:“殿下让妾办的事,妾办好了。”
太子微微一愣,彼时还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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