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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全文完】(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我靠医术养夫郎》【全文完】

    危机(捉虫)

    月轮西?斜, 探入窗内,穿过层林的月色有些暗淡,应着桌上本就摇曳渐暗的烛火, 照在步故知的脸上, 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就如那晚,在张府里一般。

    小雨过后?, 浅淡的月色爬进了漆黑的正堂之中,奄弱的月光被碎镜反射, 与灯笼中豆大的光亮一同, 映在镜中“步故知”的脸上,还有鲜红的“血”字慢慢顺着镜面滑落。

    一片寂静之中,窗外微风扰木叶簌簌,耳侧还有轻微的女子哭泣之声。

    整个场景就像经典恐怖片里的片段一样,好像随时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会突然从黑暗中冒出, 取人性命。

    但步故知并没有任何害怕。

    只有这些装神弄鬼之物, 便说明, 一切正如他所料, 藏在背后?之人不敢直接对他下手,才会企图用这些志怪之法来?吓退他。

    他提着灯, 凑近了些,并没有闻到任何血腥之味, 相反,上面的“血”字竟有着淡淡的矿物研磨后?的味道,与明矾的味道有些相似。

    而明矾之类的矿物, 研磨成?墨写字风干之后?是无色的,遇水才会显形。

    他猜测这类物质应当与明矾类似, 遇热显现。

    而他刚刚提着灯靠近,镜面温度升高,才会有方才“血”字慢慢出现的效果。

    耳边女子的幽咽哭泣之声并未结束,甚至在步故知一步一步靠近声源的时候,变得愈发声嘶力竭,却?再没有“说”什么。

    仿佛垂死挣扎的困兽,在做出最后?的嘶吼,想借此?恐摄敌人。

    这哭声在步故知停在最里面的一堵墙之前时,戛然而止。

    步故知敲了敲这面墙,发出的声音带有特殊的中空之感?。

    他蹙了蹙眉,试着继续往其?他地方敲击,大约三?尺过后?,这种特殊的中空之感?消失,只剩下厚实的回声。

    步故知又如此?试验了许多?次,终于确定了这“中空之感?”的大体范围,再提灯来?照,仔细看去,发现范围内的墙面,竟有着被重新粉刷过的痕迹,只是刚才并没有注意到。

    他心中生了一个大胆的揣测,回到镜前,揭下一块碎片,对着那些痕迹刮磨,只大概去掉浅浅一层后?,便看到了中间埋着的类似于管道一样的东西?。

    ——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张府的布局有些特殊,正堂之后?并不与其?他建筑相接,而是一块较为宽阔的小空地,大概是为了方便皮毛的晾晒。

    步故知果然在一面帘子背后?探到了一道小门,应当就是通向后?面空地的门,但此?刻已经被牢牢锁上了。

    他尝试推了推,才推开一道缝隙,门后?突然开始猛烈地震动,像是有人在门后?拼命地撞击。

    紧接着,鬼哭狼嚎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比在院中时还要可怖,隔着一道门,响在步故知的耳边。

    步故知停了手,肃声呵道:“是谁?!”

    那声音随着步故知的停手,再一次地戛然而止。

    步故知顾不得什么,连忙奔到正堂大门,却?不料正堂的门竟然被人从外间锁上了!

    他只好撞开旁边的窗,踏着木凳钻了出去,在探头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

    但他并没有贸然去追,而是寻路绕到了正堂后?的空地,可什么也没看到。

    剧烈的奔跑以及心绪起?伏让他不由得深呼吸,但也是这样,他在空气中闻到了淡淡的熏艾味道。

    他寻着这个味道往内院走着,停在了不远处一间厢房前。

    厢房的门同样被上了锁,但步故知不需要进去,便能清晰地闻出里面的熏艾之香,再仔细分辨,还有其?他各类药材的药香。

    这经营皮毛生意的张府之中,怎会有药材的香味?

    步故知没有逗留,带着晕倒在外院的张达一同回了县衙。

    为了不太引人注意,步故知在草草休息了几个时辰之后?,才去了县衙的文书库那边,取了有关张府的卷宗又再看了一次。

    因?为时间紧迫,上回他只注意了其?中对案发现场的记录,并没有刻意去看张府的家族关系。

    卷宗按例记录了张府中的主子以及雇佣奴仆,果然,张府的主君有三?子一女,而此?女年才七岁。

    还记录了知情人员的口供,说因?着此?女是张府主君老来?得女,所以格外受宠,张府主君外出走生意时,还经常带着此?女在身?边。

    而步故知找到的那间有药香的厢房,便是典型的大户人家的小姐房间。

    至此?,步故知心中彻底有了对张府之案的大致推测:

    张府主君的幺女生了一场大病,请巫医来?看,并没有缓解,张府主君病急乱投医,想到了中医之法,便请托有生意往来?的猎户,去深山中采药,却?不知为何,被当地祝由堂得知,引来?了祸事。

    可其?中有几处疑点。

    一是那幺女究竟生了什么病。就步故知所知,其?实一般的小病吃了巫医的丹药还是会有些作用的,是什么病让张府主君不惜得罪祝由堂也要尝试中医之法。

    二是即使张府主君用了中医之法让祝由堂的巫医得知了,就像方才他与张达说的,仅张府主君一人之命便能抵消,为何会引来?屠戮满门之祸。

    这其?中的疑点,仅凭猜测是不够的,只有寻到唯一有可能知晓内情的、为张府主君采药的猎户,才有可能知道更多?的细节。

    而这猎户,在第?一轮被官衙问?话时未曾暴露,但并不代表彻底安全,祝由堂的人一定会寻找此?人。

    而换作他是那个猎户,此?刻在得知张府的惨状后?,也一定会害怕引火上身?,因?此?想办法保住性命。

    但因?着户籍制度严格,寻常百姓并不能轻易出府城,贸然逃走太过冒险,那便只能尽量闭门不出,躲避风头,说不定过段时日,祝由堂的人就会放弃。

    但偏偏步故知今日打着官府的名头,再次寻找与张府有过生意往来?的猎户,打草惊蛇,吓得这个猎户不惜吞药自尽,以此?躲避祝由堂的审判。

    步故知将那晚的见闻和他自己的猜测合盘道来?,室内其?余三?人皆是越听便越面色沉重。

    最后?,步故知轻叹了声,向那已经有些呆滞的猎户问?道:“我猜的可对?”

    那猎户晃了晃神,但很快,便对着步故知拼命点头,还在尝试开口回答。

    步故知按了按那猎户的肩:“别急,还有几个问?题。”

    那猎户安静下来?。

    步故知:“你是唯一一个替张府主君采药的人吗?”

    那猎户犹豫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一番,再点了点头。

    步故知接着问?:“那你可懂一些药理?”他又觉得这个问?太过宽泛,又补充道,“就比如,你是明确知道你方才吃的东西?有毒,才会想着吞药自尽的,对否?”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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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户这次没有犹豫,果断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就像起?初,发现草药作用的就是农民猎户,他们通过观察动物吃药后?的反应,或是偶然触碰甚至是品尝,就能知道一些草药的简单用途,比如什么药可以止血,什么药有毒,并不需要刻意研究。

    而张府主君恐怕也是想到了这点,加之猎户在深山寻找什么并不会引人注意,才会找到此?人。

    但这猎户暂时不能开口说话,还是不能问?出具体的细节,只能将他带回县衙,等他嗓子康复了,可以说话了,才能问?出关键。

    可当步故知问?这猎户愿不愿意跟他回县衙之时,这猎户竟在拼命摇头。

    这下连张达也有些不解:“你不跟我们回县衙,要是被祝由堂的人找到了,可说不准是什么下场了,至少我们可以保你性命。”

    那猎户还是在不断地摇头,在几次努力尝试后?,他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几个字:“会感?染。”

    张达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只下意识重复道:“感?染?”

    但步故知一下子站了起?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凝着那猎户:“感?染?你是说,张府主君女儿的病,会传到别人身?上?”

    那猎户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便是传染病了。

    就算是传染病,也有程度之分,比如感?冒,传染了并不会有什么大碍,即使不吃药,一般人休息几天也能自然痊愈,可若是很严重的传染病,便能要了人的性命!

    步故知猛然闭了闭眼,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内心深处钻了出来?,他攥紧了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向那猎户问?道:“你既然知道可以感?染,那便是见过张府中有很多?人都得了这种病,对不对?”

    那猎户再次点头。

    步故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病,会不会要了人的性命?”

    那猎户先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在摇头。

    张达急着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又点头又摇头的?”

    步故知却?明白?了那猎户想表达什么:“你是见过了张府主君的幺女,觉得她?快死了,但还没死,而和那幺女有同样症状的人都还没死,所以你才不敢确定的,对不对?”

    步故知问?完了这句话,也重重喘出了一口气。

    若是真是最坏的情况,是某种瘟疫,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张府被灭门到现在,也不过是十多?天时间,算上张府主君找巫医替女儿看病,再到托人采药,最多?也不过十多?日。

    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很多?瘟疫仍然在潜伏期,也是因?此?,还未听到永泉县中有人得了什么类似于瘟疫的病,或者说,就算有人有了症状,但他也并不能第?一时间得知。

    只有祝由堂,才能清楚地知晓当地百姓的病情!

    但瘟疫,也不会凭空产生,一般都会在大灾之后?,由于没有及时采取卫生措施,才会滋生瘟疫。

    想到这里,步故知猝然看向了张达:“近来?是夏汛时节,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有水灾的消息,或是说,有没有什么地方,往年都容易遭水灾?”

    张达被问?得一愣,但很快明白?过来?,他想了想:“有!离此?地大约两百里处的永定县,全县都在山脚下,往年春汛夏汛都会受灾,但往年永定县的百姓都会提前撤离,所以不曾听闻有百姓死在水灾之中。”

    步故知凝神想了另一种可能:“那下游呢,是什么地方。”

    就如张达所说,经常发生水灾的地方往往不会受灾。但若是因?其?他原因?,比如泄洪过大,或是河道被冲垮,就会使水灾泛滥到更远处。

    张达:“是永常县,那里地势比咱们永泉县都要平缓,全县都是上好的水田,河流也多?,若是要去南方做生意,就必须要经过那里。”

    步故知转过头问?那猎户:“张府主君是不是在不久前,刚带着女儿从南方做生意回来??”

    那猎户点了点头。

    步故知又问?张达:“那可曾有永常县遭灾的消息。”

    张达急得直挠头:“小的消息并不灵通,近来?确实没听谁说过永常县有什么大事。”

    步故知心中其?实已有了揣测,多?半今年永常县确实遭遇了水灾,但当地官员害怕被上级得知,政绩难看,便隐瞒了此?事,自行?救灾,或是根本无所作为,才导致水灾之后?,瘟疫滋生。

    古代的瘟疫,除了卫生消毒条件落后?外,也多?半是人祸,这并不稀奇。

    在现代时,某年某地的瘟疫,不过是他学习古代中医的背景材料。

    但当他真的身?处这个时代,便知即将面对的,会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古代医疗条件本就落后?,人力效率低,往往发生一场瘟疫,后?果都是数以万计的百姓死亡。

    而现在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这个时代的人,甚至不相信中医,只相信巫医。

    可巫医面对瘟疫,除了放血便再无办法!

    步故知闭上了眼,他必须想出,能让这场瘟疫影响降至最低的办法。

    半晌之后?,他睁开了眼,先对着林护院道:“你没去过张府,只和我与张达有过接触,感?染可能性最小,你回县衙之后?,也不要进去,站在外面喊出十一,尽量与他隔远些,让他关了县衙,不许任何人出入,直到我回来?。你自己另找地方落脚。”

    他必须先尽量保证款冬的安全,才能安心去做一些事。可其?实,他也并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感?染瘟疫,又会不会已经传给了款冬。

    但最差的情况,即使他与款冬不能幸免,但在半个月的潜伏期之内,只要他能知道具体是什么瘟疫,他便有信心研究出对症的药方。

    古代瘟疫并不算少见,一直是中医的一大难题,但好在无数先贤已然研究出了治疗各种瘟疫的药方,所以这一步并不难。

    难的是,在祝由堂的刻意隐瞒下,找出有了症状的病人,或是从他们的口中,挖出有用的消息。最下下策,才是亲自去永常县。

    而更难的是,又如何在祝由堂的精神控制下,让当地百姓愿意服用这些药,还不受祝由堂的阻拦。

    其?实从张府被灭门可以看出,祝由堂一定对张府主君的幺女感?染了瘟疫一事是知情的,并且有了最原始的控制瘟疫的思想——杀了可能携带瘟疫的人,再放火烧尸。

    所以步故知才能确定,祝由堂已经得知了瘟疫之事。

    步故知再对张达道:“还要劳烦再为我带一次路。”

    张达已经意识到步故知想要要去哪里了。

    他红了眼眶,不知是因?可能面对的瘟疫,还是因?步故知的想法,尽力劝道:“祝由堂向来?不会听官府指示,即使是知州或是藩台大人亲自来?了,都不能让祝由堂听令,更何况大人您只是一县令,不若将此?事传回京城,让皇帝派人下来?救人。”

    步故知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永常县恐怕已经沦陷,永泉永定甚至于整个景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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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幸免,时间紧迫,经不起?耽搁。”

    此?时浓云遮月,天地陷入一片昏暗。

    “带我去祝由堂。”

    蛟蛇(捉虫)

    永泉县祝由堂的位置十分偏远, 远离市镇,若无当地人带路,是很难寻到地方的。

    就张达所说, 永泉县乃至整个景州的祝由堂内的巫医平时行踪都十分神秘, 寻常人若是想请巫医看诊,需得先到县里由官衙管理的专门的会堂中缴足了银钱, 等待三日后,才会有巫医上门?。

    而张达也是因曾在会堂中当过?差, 才知道?祝由堂的具体位置。

    步故知与张达到了永泉县最南端的一座山脚下, 微明?的天光勉强照亮了山路,可张达却在此刻有些踟蹰。

    两人赶了一夜的路,未曾有过?片刻歇息,皆面容疲惫,可这并不是他犹豫的原因。

    他与步故知不同, 乃是土生土长的景州人, 深知得罪了祝由堂的后果。

    若步故知只是以县令的名义要求祝由堂做什么倒也还好, 虽然祝由堂的威势明?显是凌驾于官衙之上的, 但明?面上的功夫也算过?得去?, 祝由堂平日里是会给?官衙几分面子的,说不定会愿意配合一二, 至少不会故意加害步故知。

    可步故知偏偏不只是永泉县的县令,看样子还是个中医, 这般性质就大为不同,若是让祝由堂知晓了,指不定会对?步故知做什么。

    况且步故知要祝由堂交代张府实情后, 还要以中医之法诊治可能是瘟疫的病情,这与直接拆了祝由堂的招牌有何不同?

    瘟疫是可能要了步故知的命, 但祝由堂是可以直接要了步故知的命!

    到时就算京里怪罪下来,人都死了,又有何用处。

    步故知看出了张达的纠结,以为张达只是害怕得罪祝由堂,没有任何的怪罪,只像平时那?般淡然开口:“既然已经到了,你便先回去?吧,与林护院一样,另找地方落脚就是,等我回去?再做打?算。”

    张达连连摇头?,面带诚恳:“不,大人,小的并不是畏惧祝由堂,若无张府主君的恩惠,小的早就饿死了,哪能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这点做人的道?理小的还是懂得,既然张府的事?是与祝由堂有关,即使?大人您不来,小的也会想办法找祝由堂为张府讨个说法。”

    他挡在了步故知身前,“大人待小的恩厚,小的也就直说了,大人若是想要以中医之法诊治此病,祝由堂绝对?会对?大人不利,他们不会允许大人用中医解瘟疫之难的。”

    步故知面色未改,迎着张达忧虑的目光,即使?语气平淡,但自有一股迫人之势:“不必为我担忧,我既然敢来,就有信心让他们配合,况且,即使?没有,我又能如何?离开景州吗?那?永泉县百姓要怎么办,景州百姓要怎么办?”

    张达不自觉地让开了路,步故知没有再说什么,抬脚就欲上山,但张达回过?神来还是拉住了步故知:“大人,不如我们先回去?,带些衙役过?来,即使?他们想对?大人不利,衙役们也能保护大人。”

    步故知没有回头?:“张达,你比我清楚,若真有那?个时候,那?些衙役究竟是保护我,还是帮祝由堂的人。”

    张达如遭雷击,愣愣地站在了原地。是他急中生乱,忘了在景州,几乎所有百姓,都会信任祝由堂而不是官府,而他能有所不同,也只是因为张府的缘故,才会愿意帮助答应他为张府讨个公道?的步故知。

    步故知走了十多步,发现?张达还是在原地发呆,索性吩咐道?:“你不必跟着我了,先回去?找我身边的书童,让他把?我从京城带来的箱子拿出来,再找个能容纳十几人的宅院,等我回去?。”

    说完,便快步上山了。

    大约在半山腰处,可见一形似宫殿的建筑——进深估有五丈,宽测能达九丈,竟是与京中垂拱殿的规模一样!

    只是高才两丈,因此并不显眼,加之建在了较为隐秘的山上,才鲜少有人知晓此处有如此违制的建筑。

    有些奇怪的是,这宫殿似的建筑前,并无人看守。

    可步故知才走到朱红的大门?前,大门?便从里面打?开,有一身着灰色道?服的年轻人出现?在步故知的面前。

    此人面上虽带着笑,可面容却显得有些阴鸷,上下打?量了步故知几眼,才开了口:“步县令,我们堂尊等你多时了。”一语便道?明?了步故知的身份!

    可步故知也并未奇怪,而是施施然跟在了此人身后,往最?深处走。

    此人将步故知带到了一间厅堂内之后,便关上了门?迅速离开了,厅堂内空无一人。

    而这厅堂竟比垂拱殿还要奢华,四面墙上镶的全是整块的紫檀木,要知道?紫檀木只一小块便价值千金,如此大小的紫檀恐怕是整个京城都难觅,更何况这里竟有四块!

    而厅堂深处则完全是空的,只在紫檀木镶嵌的墙边列着整排的小型铜鼎,看形状与张府院中的铜鼎是一样的,只是远小了许多。

    铜鼎内堆满了黄色符纸,符纸上皆是奇怪的红色符号,还散发出奇怪的近似血腥的味道?,又因厅堂之内光线暗淡,还有冷风不知从何处不断地渗入,便显得有些阴森诡异。

    而就在步故知准备走近些查看那?些铜鼎时,厅堂大门?突然再次打?开,室内陡亮,有一身穿粗布长衫的白发老者走了进来,表情竟有几分和善。

    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和善并不达眼底,眼中有着藏不住的阴郁之气,与表情十分割裂,整个人带有一种与厅堂内相符的阴森气质。

    那?老者瞥了一眼步故知,诡异地笑了笑,转身关上了门?,才有几分光亮的厅堂再次陷入了昏暗,让步故知再不能看清他的面容。

    再一眨眼,那?老者竟鬼步般地“飘”到了步故知身前,一股与铜鼎内符纸相似的奇怪味道?随之扑面而来,他倏地一笑,黑得有些异常的瞳仁转了转,开了口,声音十分嘶哑,犹如树皮撕裂之声:

    “步县令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步故知退后一步,少见的没有客套寒暄:“本官来此,是想要此次永常县瘟疫的病状记录,烦请您拿过?来,莫要再耽误。”

    那?老者嘴角咧得更开,几乎咧到了脑后,露出的森森白牙像极了某种阴暗的野兽,瞳仁转得极快,却无半分神采:“步县令当真是……年少气盛,不知是东平县的祝教谕还是那?孔老中医给?你的底气呀?”

    竟是对?步故知的背景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便是彻底不掩饰了!

    步故知以状元之身自请远赴景州为官,而他背后站的是一直与国师相抗的杨府,景州当地的巫医不可能对?他毫无防备。

    只是,恐怕谁也没想到的是,步故知当真敢只身到祝由堂,还一语道?破他们隐瞒的永常县瘟疫之事?,当真是表明?了与祝由堂作对?到底的态度。

    那?老者的瞳仁猝然定住了,像是野兽锁定了猎物,还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动作神态完全不似一个正常人!

    他桀桀一笑,伸出瘦削如白骨的手指,上有枯如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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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的长长指甲,划过?了步故知的衣袍:“步县令的血,定然是上好的符墨,想来步县令定然是做好了准备为老夫这祝由堂添几点墨,那?老夫也只好笑纳了。”

    他话语才落,厅堂之内不知何处随之响起了细密的脚步声,说是脚步声倒也不是很恰当,而是一种类似于虫蛇爬行的黏腻之声,只是没有那?么连贯。

    若是一般人,定会被吓到,可步故知却丝毫没有被影响,仍是站如松柏,还有几分气定神闲。

    就在那?“脚步声”越靠越近时,步故知突然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了某种令牌一样的东西,只露了一角,可这竟让周遭诡异的声响立马停住了!

    那?老者的笑也僵在了脸上,表情怪异,在昏暗的环境下像极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

    “你!怎会有国师府令牌!”

    步故知彻底将令牌拿了出来,那?老者面上的笑也彻底不见了,转而露出愤恨之色,却不得不退远了几步。

    巫医之内的结构与层级分明?的官衙不同,各地祝由堂皆地位平等,只听令于国师一人,但国师定然无暇管辖各地,便会指定人选携带国师府令牌巡查。

    相当于,若是谁持国师府令牌,当地祝由堂必须听令于此人,只不过?,此令牌只有一次作用,也就是持令牌者,只能让当地祝由堂听令一次。

    步故知略垂眸看着手中令牌,似金质的材料上镶嵌着一颗近黑色的宝珠,语出淡淡,却有着几分说不出的轻视:“祝由堂与国师府关系密切,怎会不知去?岁之时,国师曾入宫与圣上相谈甚久啊?”

    说的便是范家陷害步故知不成,反被杨府拿住了国师一党的把?柄,但在结果出来之前,国师连夜入宫请见康定帝一事?。

    就连杨谦也不知,国师与康定帝谈了什么条件,竟让康定帝轻轻放过?国师一党,只处置了范家。

    那?老者陡然明?白了,国师竟然是用了国师府令牌,保全了京中国师一党的势力!

    一种后知后觉的骇然之感从心底冒出。

    ——远在京城的康定帝,竟然高瞻远瞩至此,看似放弃了挫伤京中国师一党的大好机会,实则早就剑指景州巫医!

    而国师,很有可能都未曾料到!甚至还以为康定帝还是四十多年前,只能向国师妥协的少年天子。

    却不曾想,幼龙逐渐长成能遮天的巨龙,他的鳞爪也做好了准备,只等待合适的时机,将挟制他多年的蛟蛇一击致命!

    步故知将国师令牌上的宝珠拿了下来,丢到了那?老者的怀中:“本官要马上看到想要的东西,不为难吧?”

    步故知拿到了东西便一刻不停地下了山。

    那?老者闭眼盘腿坐在了厅堂内的蒲团之上,浑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但很快,厅堂之外陡然出现?了十几个黑衣道?袍的人,齐齐跪在了门?前。

    那?老者缓缓睁开眼,眼无焦距地看向门?前,冷笑道?:“天真呐天真。”

    又再一次闭上了眼,桀笑着吐出了两个字:“去?吧。”

    霍乱(捉虫,小修)

    三日后

    永泉县北城的一处荒凉宅院中, 充斥着浓厚的?中药香味。

    各式药材种类有序地铺陈在院中的长桌之上,而长桌的?一旁,是三个火炉, 热气滚滚, 炉盖还时?不时?的?因蒸汽冒出而“嗡嗡”作响。

    ——药香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火炉边站着三人,正?是张达、林护院和那晚的猎户王财。

    景州本?就入了夏, 天气酷热,三人又都正?正?站在火炉边, 皆被冒出的?热气蒸得满头大汗, 但无一人离开。

    张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手上功夫也没耽误,拿着蒲扇不断地朝火炉扇风,保证火候不会变小。

    其他两人也是如此。

    估摸着步故知交代的?时?候差不多了,张达拿起桌上的?湿抹布, 掀开了炉盖, 挥开遮眼的?蒸汽后, 见炉中的?药已煨成了黑褐色, 便对着旁边两人点了点头。

    三人配合着将炉子里的?药都倒了出来。

    王财弯身凑近闻了闻, 苦味冲鼻,连连退了两步, 有些犹疑地问道:“这东西,真能治瘟疫?”

    他虽对山上草药的?作?用有些了解, 但仅限于哪些药可以用来止血,哪些有毒吃不得,并没有对草药进行处理的?概念, 都是直接生?用生?吃。

    张达回头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堂屋,语气也有些不确定:“应当是有用的?吧, 这可是大人研究了三天才找出的?药方。”

    林护院显然比他们更加信任步故知:“有用无用,过几日就知道了。”

    说?的?是步故知的?打算。

    步故知从祝由堂那得知,永泉县确实已有了类似瘟疫症状的?病人,但都被祝由堂的?人关在了一处,活着的?由他们“诊治”,死了的?便就地焚烧。

    但就祝由堂的?口?风来看,祝由堂的?巫医在记录完病状之后,便都离开了,只留了一些符水丹药在那里,由着那些病人自生?自灭,情况不容乐观。

    步故知参照着祝由堂的?病状描述,“病者?双足麻木,倒地立毙,传染日甚。”“病初起,心?腹绞痛,手足抽搐,或下泄一二次即瘦削,稍缓不能救。”判断出,这应当就是历史上出现?过的?霍乱,也因症状被称为?“麻脚瘟”。

    若祝由堂记载准确,此次出现?在永常县永泉县的?瘟疫当真是霍乱,药方便不难寻。

    ——姜黄皂蝉与?僵蚕,雄黄朱砂及陈艾,共末开水送下咽。

    可万一祝由堂记录有误,或是这个时?空的?瘟疫与?历史上的?有所不同,那这药方就未必有用,需得找到还活着的?瘟疫患者?试过药后才能确定下来。

    步故知便准备亲自前往,嘱咐他们继续配药煎药,这药方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有用的?,便可以直接发放给患者?,不必再耽误时?间。

    此次的?药材皆是步故知从京城带来的?,数量有限,堪堪只够百份,因此步故知前日还另外吩咐十一前往渝州——也就是景州的?邻州取药材。

    渝州虽与?景州相邻,但就杨谦所说?,已完全归顺与?朝廷,现?渝州地方大小官员,不少是杨大学?士座下学?生?,兼得康定帝信任,若步故知遇到问题,可去请渝州藩台相助。

    只是,此去渝州来回,再快也需五日。

    五日听上去不长,可加上之前祝由堂有意隐瞒所耽搁的?时?间,早已超过了半月潜伏期,届时?瘟疫全面爆发,就连步故知也不敢说?情况会如何,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三人说?话?间,张达从旁边仓房中找出了一个可密封的?木桶,洗净后将药汁全都倒了进去,大约装了大半桶,再将碗勺之类的?器具放入早就准备好的?木匣中。

    等一切忙完,步故知也刚好从院后的?房间中出来。

    三人齐齐望向步故知,发现?步故知脸上多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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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面的?东西,但比之普通面巾是为?了遮挡面容,步故知脸上的?似乎更加注重掩住口?鼻。

    步故知走近他们,将手上几块面巾放到了药材边。

    也是步故知走近了,他们三人才注意到步故知眼底是青黑一片,眉宇间有些化不开的?疲态。

    研究出有用的?病状记录和找出可用之药并不轻松,另外还要分神谋划如何应对祝由堂有可能的?为?难阻拦,这三日来步故知几乎未曾歇息过。

    步故知检查了药桶和木匣,略微点点头后,对着他们三人道:“辛苦。”又指向他刚放下的?面巾,“还需要你们这几日去买些棉麻布来,按照这种形状裁剪,越多越好,到时?分发下去。”

    他们三人互相对视几眼,是张达站了出来,神色恳切:“大人交代的?事,我们都会做好,但大人也该歇歇了,或者?不必亲去送药,让我们去也可以。”

    步故知摇头拒绝了张达他们的?好意:“此去并非只为?送药,还得观察他们的?病状,我没有亲眼看过,还是不能完全确定究竟是何种病。”

    再有未说?出口?就是,此去送药实在是凶险万分,即使他们已提前用了药,但一是不清楚这药方究竟有没有预防的?作?用,二是不清楚究竟是不是真的?用对了药,其中变数太?大,几乎是以命相赌。

    他们三人知道步故知心?意已定,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下皆有些惴惴不安。

    就在步故知驾着马车要离开之时?,林护院突然拦在了马车前:“郎君可有话?留给款郎?若是款郎发现?了什么……”

    步故知控缰的?手一顿,马首口?勒陡然被拽紧,不安地原地踏着蹄子,扬起一阵一阵的?灰尘。

    而此处又很是偏僻,野树茂密,树上夏蝉不少,随着气温的?逐渐升高鸣叫得越发撕心?裂肺。

    良久,步故知才启唇道:“我会平安回来的?,让他不必担忧。”话?语又突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露出了一个笑,“他会信我的?。”

    祝由堂将那些病人都关在了一处依山而建的?宅院里,位置不仅偏僻,而且隐秘,若没有祝由堂的?口?风,恐怕谁也找不到这里。

    步故知才卸下门锁,略推开了一道缝隙,沉沉的?死气便扑面而来,令人有些难以喘息。

    当门彻底打开时?,眼前的?场景让步故知都不免心?生?骇然

    ——只院中便有不少人,或躺或卧地任由直射的?阳光烤炙,但他们已丝毫感觉不到热了,早就全身麻痹,四肢剧痛,动也动不了,只有微张的?口?不断地痛苦呻/吟。

    即使关着他们的?门已经打开,可也没有任何人,生?的?出力气逃离。

    步故知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回过神来,走到这些人身边,探查他们的?情况。

    但就如他先前所料,这里躺着的?十几人中,只有三人还有生?命迹象。

    他顾不得仔细分辨,将带来的?药仔细喂到还活着的?三人口?中,再将他们移到屋檐下。

    就在步故知准备把剩下已经确定死亡的?尸体搬到另一边时?,腿前突然被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童撞上。

    ——竟还有个孩子!

    步故知顾不上这些尸体,脱下外衫将内里的?一面裹住了这个孩子,想要将她抱到哪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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