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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黎明破晓
飞机在黎明破晓时分起飞, 视线从小城镇,扩到周边道路道路,再到不知是哪的河流和山脉, 变得越来越微小,最终消失在云层之下。
茫茫云层之上,是日出时太阳散发出来的橙色和红色光芒。
长达十个小时的国际航班, 头等舱比国内的短途航班更宽敞。
陶竹在私人空间把身体完全伸展开,躺在床垫上, 听着旁边外国乘客和空姐的英文对话。
她听得有些吃力?,但大概是听到要了一杯果汁,她的眼神始终追随着空姐远去的背影,直到看到她真的拿回来了一杯橙汁,才又躺回去。
就?算是过了雅思,但考试和真正的日?常对话还是有所不同, 陶竹对未来一年的学习, 充满恐惧。
她还记得, 刚从繁春到北京时,尽管也是换了新的环境,可在两天两夜的火车中,她没有一个瞬间是不开心?的。
哪怕喧闹,哪怕臭味熏天,也一想到下了火车, 就?可以和父母在一起, 期待也会战胜一切。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
下了飞机, 也不会再有人等她。
飞机经历了几次气流颠簸后完全平稳,为了方便乘客休息, 客舱组的灯光被调暗。
灯光暗下来的一瞬间,什?么东西反了光,照进陶竹的眼睛里。
她慢慢坐起来,弯腰。
碰到那个反光的凉扣子的时候,也碰到了她的笔记本。
蒋俞白随手送的笔记本,她细心?呵护了许多年,走到哪带到哪,舍不得用。
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都是和他有关的。
再往后翻,在本子的正中间,夹了一张粉红色的纸。
那是她高?三写给蒋俞白的情书。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蒋俞白。
她到现在都能?记得,跟他相处时的每一分悸动。
与肌肤之亲无关,她能?感受到,那是爱。
早中晚,每顿饭,都想和他一起吃。
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都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她用心?写的情书,他看过后都不会当真。
而他随手送的本子,她保留至今。
大概已经有什?么事情,不用点?破,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有一颗滚烫真挚的心?,可惜,冰冷的金钱不信。
他是喜欢她的。
可是,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有乘客想拍云朵,把飞机上的窗户开了个小缝,刺眼的阳光顺着缝隙照进昏暗的机舱,尘埃浮动,像心?口的酸涩一般,缓慢疲倦地蔓延。
他的爱太贵了,她原来以为自?己穷极一生,至少可以换来一点?,但是试过了,没用。
她的爱,她的尊严,通通没用。
陶竹,就?这样吧,该学会放下了。
你对得起自?己了,未来,就?不要在与他有瓜葛了。
她含着眼泪阖上眼,在云海中睡去。
下飞机,出海关,陶竹拎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抬头看着机场的指示牌,试图找到出租车的标识,但是这里的机场似乎没有这个功能?。
异国他乡,第一次用英语和外国人对话是需要勇气的,陶竹从包里拿好?自?己写好?地址的纸条,在脑海里组织了一遍英文,并?小声说出来试了一遍,才敢深深地吸一口气,去找机场地勤。
可是她刚环视机场,却在第一时间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很大的“陶竹”两个字。
除了她看到的第一个名字,手机店门口,果汁店门口,最中间的地勤,小推车旁,都有人举着她的名字。
在她的中文名下面?,标了一个英文单词。
“Petrichor”,雨后尘土的气味,曾经蒋俞白给她取的英文名,很难看不出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才刚刚在心?里筑好?一座把他拦在外面?的城墙,水泥还没干,陶竹撑着一口气,没朝那些人走过去。
但是在她看的这一眼,有人和她对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后,朝她走过来了。
他用很标准的中文问:“是陶竹小姐吗?”
陶竹看了眼他的手机,是她发?的最近的一条朋友圈,大学毕业典礼上她的大头照。
陶竹收回视线,她的行为已经代替了回答,她叹了声气,心?里却觉得踏实了不少,承认道:“是我。”
面?前的人发?了条消息,少说十几个人朝她走过来了,人高?马大的许多人,像是围了一队士兵,不断推搡她心?里刚筑好?的墙。
她手中的行李被人接过去,有人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纸袋,陶竹往袋子里一看,里面?放了件短袖和轻薄的裤子。
地处南半球,悉尼现在是盛夏。
陶竹本想说她的箱子最外面?就?是衣服,她可以换自?己的,可是又觉得矫情,拿了袋子去机场的厕所把衣服换了。
褪去冬天厚厚的秋衣秋裤,换上夏天的衣服,陶竹从卫生间出来,被他们围着,从水果店店员手里接了一杯冰凉的鲜榨果汁同时,也听到了蒋俞白的声音。
整张屏幕都是他手机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语气泰然自?若,好?像曾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也没有出国,两人只是正常视频那样,问了句:“跟人家?说谢谢了吗?”
陶竹这才想起来,抬头对人家?说谢谢,她一紧张,说话时捏了饮料杯的软纸身,满杯淡红色西瓜汁顺着吸管口撒出来,冰冰凉凉的,沾了满手。
"May I have"陶竹想找服务员要张纸,但是到了嘴边却忘了卫生纸这个词怎么说,尴尬地站在原地。
蒋俞白在电话那边淡声提醒:“Tissue。”
“the tissue?”陶竹朝着店员重复。
店员是澳洲本地人,笑的很开朗,哪怕忙到飞起,也还是活力?满满,给她拿纸巾时还顺口夸了她一句。
“是a不是the。”蒋俞白纠正道,“a是不定冠词,the是定冠词,纸巾不是特?指名词。”
这些陶竹知道,但是应付考试,跟和外国人当面?说话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她臊着脸解释:“知道了,我下次注意。”
“嗯。”蒋俞白这时候在他的办公?室里,应该是用电脑在跟她视频,人靠在椅子上,但是气场依旧高?高?在上,“不是给了你一张电话卡,怎么没换上?”
跟外国人说话时紧张,来不及去顾其他的,这时候被人围着往停车场走,陶竹情绪稳定下来,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了,跟他不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真正想离开的人,会不敢扯着嗓门大喊,因为不想被挽留,也不想激怒他,造成?她想象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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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后果。
陶竹只想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离开,她想了下说:“在机场没找到打开手机sim卡槽的卡针。”
蒋俞白弯唇一笑,不知道是不是看破了她的小心?思,但没点?破。
从机场出来沿途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还有开朗的外国人朝她打招呼,陶竹本以为是身边跟着她的人的朋友,但是看他们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才觉得问题可以是出在自?己身上。
她扭头看了一眼反光的玻璃。
十几个穿着黑衣服人高?马大的男人,把她一个拿着冰镇果汁视频的小姑娘严丝合缝地围在中间,场面?很难说不壮观。
电视里的大小姐出行,都没这个待遇。
“他们会把你接到家?里,别担心?。”蒋俞白说,“到家?了跟我说,嗯?”
陶竹:“……嗯。”
算了,慢慢来吧,急不在一时,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他总会慢慢忘了她。
跟着她的人到了停车场后,前前后后上了三辆车,把她坐着的车围在中间。
司机问:“陶小姐累了吗?是想直接回家?,还是我们绕下路,先去看些景色?”
累是有点?累的,但陶竹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景色很好?奇,且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机会了,她想了想,选择了绕路去看景色。
司机把车开到悉尼市中心?,现代化的港口区域,被高?楼大厦和购物中心?环绕,亮了灯的玻璃反映在港水中,呈现出美轮美奂的景色,司机介绍说:“这里是达令港。”
“达令港?”陶竹下车,闻了闻外面?的水潮味,听着耳边语速极快的陌生语言,“是我想的那个达令吗?”
“对。”
再往前,一座宏伟的建筑上盖了宛如绽放白莲花的白色帆布屋顶,耸立在港口的边缘。在夕阳余晖下,歌剧院的轮廓显得尤为耀眼,如梦似幻。
那是悉尼歌剧院,悉尼的地标。
九个小时的飞机,从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国家?飞到完全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建筑物和街道布局,完全不同于陶竹熟悉的地方,港口大厦交错而建,充满现代感,与古老的建筑交相辉映,仿佛时间的交错,看的陶竹满眼新奇,不停拍照。
镜头落在落日?余晖下的海港大桥时,蒋俞白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陶竹擦着手机的镜头,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手机。
蒋俞白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从机场到家?应该是一小时十五分钟,说好?的到家?告诉我,你已经一个半小时没回话了。”
“我想来看看悉尼的风景。”真正目的被拆穿,但仗着天高?皇帝远,陶竹脸不变色心?不跳,“再说了,我身边都是的人,我又丢不了。”
蒋俞白保持着慵懒的姿势没变,眼神沉了下,喉结滚了滚张口:“怕你丢了。”
陶竹一怔,她好?像在蒋俞白这浅浅的四个字里听到了委屈。她不敢相信,还想再确认一下,却听到他的语气已经变回原来漫不经心?的声音:“你身后那,原来被人评价是三只在做。爱。的蜗牛,把设计师气的不行。”
海风吹成?陶竹的长发?,她把头发?撩开,几只海鸥从她头顶飞过,在手机画面?她的身后,是她刚刚拍了不下二十张的悉尼歌剧院。
刚刚不觉得,但是被他这么一说……
陶竹的脸比天上的夕阳还血红。
蒋俞白歪着头,漫天景色都不在他眼里,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的脸。
陶竹跟了蒋俞白三年,这三年里,他们无数次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从没越过最后的底线,对于许多话题,他们也缄口不言。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露骨且直白,像是忍无可忍的试探,等着看她的反应。
陶竹没敢接这句话,匆匆聊了两句,挂了电话,上车。
蒋俞白的房子在悉尼北区,沿途经过海滩,穿过海面?上的波浪轻轻拍打着的沙滩,陶竹抵达了住所。
同样是换了地方,从繁春到北京的她风尘仆仆,从中国到澳大利亚却闲的两手空空,像是轻装上阵的大小姐,早有人为她打点?好?了一切。
连门都不用敲,有位和王雪平年纪差不多大的阿姨,穿过庭院外花园竹林,来给她开门。
暖黄的灯光从阿姨身后照出来,精致的木工装饰,还有墙上的壁炉,让人误以为阿姨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
“Good evening, Petrichor。”阿姨笑眼盈盈,“I''m Emma, You can also call me aunty. ”
陶竹一愣,分明是一张中国人的脸,但她却说了一口流利的英文,让陶竹一时无法分辨她的国籍,不好?开口。
陶竹说了声嗨,尴尬地抿嘴朝阿姨笑了下,车上的人把陶竹的行礼取下来,在阿姨的带领下,把行李箱放到对应的位置。
他们进行了简单的交接,等这些会说中文的人走后,阿姨给她介绍了别墅里的设施,花园,游泳池,健身房,电影院,和远去的海滩名。
阿姨全程都用英语在讲,陶竹只能?听懂百分之五十,知道阿姨大概在说的事,但没办法把每个细节都听懂。
那些华丽的私人设施她毫不关心?,唯一在意的,是庭院里茂密的竹林。
来的路上,陶竹看到了许多富人区的别墅,要么花团锦簇,要么简约大方,唯独蒋俞白让她住的地方,门口装饰了幽静的竹子。
大概是中国人的血脉所致,一眼看过来,这间别墅就?非常中国风。
她很想问阿姨,澳大利亚的竹子很多吗,这里一直都种了这么多竹子吗,但是语言不通,她又没有一定要知道答案,想了想还是作罢。
阿姨的介绍结束后,房间里安静下来,房间里回响着微风穿过竹林时竹叶柔和的沙沙声。
陶竹尴尬症发?作,不敢在客厅里多呆,假装在玩还没插卡的手机,低头躲进了阿姨指给她的卧室。
进屋的头顶是一副华丽的壁画,房间中间的床上丝绸床单和柔软的羽绒被早已铺好?,大大的落地窗,直抵竹林庭院。
房间的窗户开着通风,鼻尖里弥漫着海风清凉的味道。
陶竹拿起床上准备好?的睡衣时,敲门声响起来了,是阿姨在叫她的名字。
陶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匆忙放下睡衣,过去开门。
阿姨端了杯热牛奶,站在门口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把牛奶递给她。
陶竹像个哑巴一样,一边回味着阿姨刚才说的话,一边接过牛奶就?喝,热牛奶柔滑的质地涌入口腔时,她蓦地又想起了蒋俞白很早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他曾经告诉她,北京和繁春一样,是中国的一座城市而已,这座城市里的人也是普通人,所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么,澳大利亚是不是也和中国一样,是地球上的一个国家?,身边的人说着不一样的语言,但同样也是……普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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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陶竹放下玻璃杯,磕巴着问:“CanCan you瑞repeat?”(你能?重……重复一遍吗?)
阿姨笑着回应“of course”后,用比刚才慢了一倍的语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次陶竹很努力?的听,终于听懂了七七八八,阿姨大概介绍了牛奶的牌子,说了这个牛奶很好?喝,是脱脂的牛奶,不会长胖,但很有营养。
踏出第一步后,第二部就?简单多了,陶竹把牛奶喝完,还给阿姨的时候,又问了一句:“那……Can you speak chinese 呢?”
刚才她似乎是听到阿姨和接她来的那些人说了中文,但是由于阿姨的英语太标准,又全程不跟她说,所以她不太确定。
得到的答案依然是"of course",通过阿姨的自?我介绍,陶竹得知阿姨不仅会说中文,而且同样来自?国内的天府省,和她是老乡。
既然是老乡,那陶竹可就?完全不紧张了,甩开了膀子做自?己:“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中文啊?”
阿姨仍然用英文回答的。
用英语交谈是蒋俞白的意思。
他有过留学经验,知道留学生在国外,大多数还是会交来自?中国的朋友,尤其是她出国的时间又短,会让她本能?的说中文,因此蒋俞白让阿姨在家?的时候和陶竹进行全英文沟通,给她制造语言环境。
陶竹低着头说了声“ok”,阿姨拿着玻璃杯离开后,陶竹在沙发?后面?,看到了两只圆卜隆冬的小眼睛。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是一只绒毛蓬松的小奶猫。
一对小小的耳朵立在头顶,跟陶竹对视上,它?的耳朵立刻轻轻摆动,好?奇又警觉地“喵”了一声。
这里竟然养了猫!
奶里奶气的声音,听得陶竹心?都要化了。
她刚要出去撸猫,小猫已经晃悠着短短的小爪子转头跑开了。
阿姨放完玻璃杯,拿着她的手机回来,她刚要叫陶竹,电话那头的人在唇上比了一根食指,于是阿姨没说话,只是按照蒋俞白的指示,默默地把镜头转向陶竹。
蒋俞白饶有兴致地看着陶竹瞪着她的大眼睛,喵来喵去,眼神从期待小猫变为看不见小猫的失望,然后一转头看见他,瞳孔地震,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开心?地与他分享:“俞白哥,我在这里看见了一只小猫!”她两只手比划成?一个圆形,蹦蹦跳跳的,“就?这么小,超级超级可爱!”
蒋俞白唇角微微上扬:“喜欢?”
“好?喜欢!”陶竹满脑子都是小猫刚才“喵”的那一声,“谁养的啊?”
蒋俞白:“以后就?是你养的了。”
陶竹脸上笑容僵了一瞬。
住在蒋俞白家?里,是来澳洲之前蒋俞白不由分说替她定下来的,陶竹知道反抗没用,甚至都没试过拒绝,但是她也想过,等人到了这里,她会找借口搬出去的。
她不想欠他太多,也在努力?和他断了牵扯。
但他好?像预判了她的预判似的,竟然在这里放了只小奶猫。
“可是……”陶竹找借口,“我要上学,没时间养猫。”
蒋俞白懒洋洋地拆穿她:“你高?三不还想养猫?”
高?三上学期刚开始的时候,陶竹和邹紫若去贾湾家?一起写作业,碰到了贾湾家?的小猫,玩了一下午,蹭了一身猫毛,回家?跟王雪平说起她也挺想养一只,被王雪平以“养什?么养啊?你把她养在哪啊?把人家?弄得都是猫尿味人家?不把你给轰出去才怪”的理?由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绝了。
后来这么多年,忙于学习,忙于剪辑,忙于直播,她都没再想起来过,没想到蒋俞白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她唯一能?想到的不养猫的理?由,丝毫站不住脚。
偏偏这时,跑远了的小奶猫自?己回来,绕在她脚边,慢吞吞地转小圈,在陶竹低头的时候,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她。
圆圆的小眼睛,好?像在说“人家?那么可爱,你真的不要人家?了嘛”,陶竹被它?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俞白等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提起另外一件事:“有空把手机卡换上,我不想联系不到你。”
说到这个,陶竹本来也有自?己的规划的,蒋俞白出国前给她的那张电话卡被她夹在笔记本里,本来是不打算用的,想到了当地自?己再办一张,减少联系。
只不过,现在看来,她有没有那张电话卡,对于蒋俞白是否能?联系到她的影响不大,她想了一下,说了声知道了,拿着阿姨的手机,翻找行李箱上随身小包里的笔记本。
阿姨替她拿着手机,她从笔记本夹层里拿出手机卡,还没来得及找插卡针,男人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出来。
“这个本儿,看着挺眼熟。”
第62章 脚下发软
他不记得这个本子了。
陶竹眼皮抖了一下?, 接过阿姨递过来的卡针,对?本子的来历绝口不提,面不改色地回应:“嗯, 我用了很久了。”
蒋俞白没说话。
看着她换完了手机卡,把?电话挂了。
这一夜胡思乱想了许多过去和未来的事,陶竹睡的不太好。
第二天早晨醒来, 阿姨准备好了早饭,司机在外面等着她的吩咐。
陶竹小口小口地咬着三明治, 小奶猫爬上餐桌,陶竹把?自己早餐里的虾剥给它吃,看着它拒绝的动作,她的眉毛一点没有松开过?。
他们之间的距离分明离得?很远,但是陶竹一点都没有脱离他掌控的感?觉,甚至还觉得?他把?她看得?更紧了。
至少以前在国内, 如果不是她主动提, 他从没管过?她的衣食住行, 但现在,他样样都安排好了,异国他乡住了一晚上,她连行李箱都没打开过?。
陶竹无法描述自己内心的恐惧。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养在金笼子里的小鸟,被娇养着,慢慢丧失生活自理能力。
吃完早饭, 她向司机提出了想?自己去学校的意愿, 但有蒋俞白的吩咐在前,司机不敢拿主意, 陶竹当着司机的面,给蒋俞白打了电话。
澳洲时间早上九点, 中国时间六点,幸亏蒋俞白起得?早,才能接到她的电话,他早上醒来看了几份消息,还没开口跟人讲过?话,因此?开口时嗓音仍带着初醒时的沙哑:“怎么了?”
陶竹:“俞白哥,我想?自己去学校。”
蒋俞白手机放在桌上,人从画面里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拿了一杯水。他站在手机前,眼神自上而下?睥睨,修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另只手拿着透明杯子,喝了口水,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自己走这条路试试。”陶竹抿唇,“我不能到了国外,什么都不了解吧?那?和没出国有什么区别?那?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去河北留个学,还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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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的有几分蒋俞白的影子在,男人放下?杯子笑了下?,唇色潋滟,才刚张口,又听陶竹在电话这头说:“你想?送就送,如果有一天你不想?送了怎么办,我连学校大门朝哪边开都找不着。”
蒋俞白把?水杯放下?,“叮”的一声磕在桌上,画面晃动不止,他没动手扶,好半晌才平稳,他垂眸问?:“我为?什么会不送?”
“因为?你想?送就送,但人的想?法是瞬息万变的,明天你可能就不想?送了。”陶竹眼神坚定,隔着屏幕和他对?视,“是你教过?我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真棒,”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屏幕,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会拿我教你的东西?对?付我了。”
陶竹不是多柔和的性格,过?去他们两个也不是没有闹到这个份儿上过?,但每次都是陶竹为?了能在他身边而先软下?来。
但今天,她没有,像是杠上了,她在沉默等着蒋俞白接下?来的话。
男人移开眼睛,云淡风轻道:“那?你自己去吧。”
陶竹知道,这是蒋俞白的气?话。
不止她,他身边的所有人,听到他的这个语气?都胆寒。
可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再给自己回头的路,不管内心有多恐惧,这一步都要往前走。
“谢谢俞白哥。”陶竹说。
挂了电话,她的心快从胸脯跳出来,手指在盛夏依然冰凉,但她强撑着,摇了摇手机给司机看:“他同意了。”
司机:“……”
司机也是中国人,陶竹想?到陶九,临走前说:“放心吧,真出事了我给你担着。”-
悉尼所谓的富人区,默认所有人都有出行工具,交通即为?不发达,而且网络发展不像中国那?么便捷,没办法通过?地图找到地铁站,她只能在最近的咖啡店找人问?。
说过?几次英语之后就没那?么怕了,陶竹可以完整地说出一段问?路的话,然后把?老板口述的地图画在手机记事本里。
很蜿蜒,很曲折,就是大概如果车站有个贼,没地图都没办法顺利找到她家的地步。
而且据咖啡店老板说,她所在的这个区没有地铁,只有公交车,整个区都没有,想?去她的大学,要到市中心转车。
在咖啡店旁的便利店买了张交通卡,陶竹硬着头皮往前走。
别墅区相对?隐蔽,仅仅是从家走到车站,加上绕路,就走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太阳已经升上来了,悉尼上午的太阳,灼热耀眼。
在车站又等了一个小时,中途她想?上的车路过?了三四辆,但是都没停,一开始陶竹以为?是人太多了,直到第四辆路过?,她才看到,里面根本就没几个人。
于是到第五辆的时候,陶竹朝车挥了挥手,车才靠边停下?。
陶竹:“……”
等上了车,更要命的事来了。
这里的公交车不报站,换句话说,如果不知道想?要去的地方的大致外观,根本不知道在哪一站下?车。而且,这里的公交车需要在前一站就自己手动按“下?车键”,否则司机就会甩掉这一站,相当于,在上一站,就必须要认出来了。
陶竹坐立不安,在空荡荡的车厢里试图找到站名一类的东西?,但是未果。
她不敢在司机开车时打扰,停在某站时,她问?:“请问?到了市中心的时候,你可以提醒我一下?吗?”
司机像看怪人似的看了她一眼:“好几站都是市中心,你想?去哪?”
陶竹慌了。
她往外看了一眼,窗外高大的树木、藤蔓、灌木和草本植物相互交织,组成了一个绿色的迷宫,像史前侏罗纪公园。
没有路牌,没有公交站牌,哪怕她现在临阵退缩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地方。
她慌忙地说了声“谢谢”,坐到之前的位置上,盯着自己手绘的地图,对?照手机导航,抓紧时间研究。
车又停了一站,陶竹抬头看,又到了另一处森林公园,和刚才那?一处毫无区别。
陶竹要抓狂了,这到底要怎么下?车!
很害怕就这样丢了,无数次想?要点开微信,找蒋俞白求助,但陶竹忍住了。
当车走到地图上看起来像是市中心的地方,外面的景色也从户外丛林变得?高楼耸立的时候,陶竹按下?了下?车键。
有人,有店铺的地方,至少不会丢。
这里的地铁不叫地铁,叫火车,陶竹在炎炎烈日下?鸡同鸭讲问?了半小时的路,才两眼发懵地找到火车站。
这一天大概注定是个不太平的日子,她以为?她的公交卡可以刷进火车站,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进来了,但是却被查票的人抓住她逃票。
她慌张的用英语解释,但对?方两个警察还是给她开出了两百刀的逃票罚单,并?且她因为?这章罚单而坐过?了站。
早上九点多信誓旦旦地从家出发,真正到学校时已经晚上七点,学校里的老师都下?班了。
这一天,除了收到一张折合人民币一千多的罚单,陶竹什么都没做成。
夜幕缓慢降临,荒无人烟的夜晚,四周充满了寂静,空荡荡的街头偶尔跳出几声蛙叫,再没其他声音。
陶竹坐火车回到市中心,发现自己应该是中暑了,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蹲在地上想?吐。
语言障碍,陌生的街道和城市,不同的文化?,让她在没有蒋俞白的地方,寸步难行。
有当地人朝她发出友好的询问?,陶竹难受到说不出话,不想?让别人担心,自己撑着,坐到路边的椅子上。
夜晚月凉如水,铁椅冰凉,陶竹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像个孤独无助的小孩,闭着眼,思绪混乱。
她坐了不知道多久,总之天已经很黑了,感?觉到身前有人影她才睁开眼。
黑色长裤下?,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出现在她眼前,清瘦的手臂搭在身侧,朝她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陶竹累到睁开眼已是极限,伸不开手,茫然地看了那?只手一会儿,她听见的声音问?她:“要我抱么?”
陶竹头晕的厉害,委屈地“嗯”了一声。
身子一轻,她被人拦腰抱起来,直到手臂贴着他的胸肌,完全?陷入果木香气?的怀抱,陶竹才猛然清醒,她真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了他。
蒋俞白来了。
早上还跟她视频生气?的人,晚上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大脑晚于身体后知后觉的收取到这个消息,陶竹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心脏牵带着五脏六腑都在怦怦跳!
蒋俞白把?她抱到车里,陶竹呆呆地看着身边坐下?的人,难以置信地叫他:“俞……俞白哥?”
蒋俞白转过?头,漠然地“嗯”了一声,昏暗的车里,她看不清他眼里晦暗不明的情绪。
陶竹问?:“你怎么来了?”
蒋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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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嗓音冷淡:“我不来,你今天是打算横死街头也不跟我说一声?”
陶竹:“我……”
她今天穿出去的衣服被汗浸湿了,在狭小的空间里,隐隐泛着狼狈的臭味。
而坐在身边隐忍的男人,经历了十个小时的飞行,依然干净矜贵。
她的铮铮傲骨,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败下?阵来,陶竹垂着头:“对?不起……”
蒋俞白脸色阴沉:“你想?飞,就得?先确定自己的翅膀够不够硬。”
陶竹点头,乖乖被训。
再之后的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地方,陶竹中暑的症状还没消失,踩在地上像踩棉花,脚下?发软。
她身后就是竹林,蒋俞白真想?让她身子一歪栽进去受个教训,但终归还是没舍得?,伸手拉了一把?。
算了,这一天估计也长记性了。
到家后,陶竹听到了阿姨讲中文,是蒋俞白让阿姨拿些?解暑的药给她,阿姨用中文字正腔圆地回答“好的”。
陶竹靠着床头坐,头昏脑涨的把?阿姨给她的药挨个吃完。
其中有个不知道叫什么的药极苦,陶竹被苦的直哆嗦。
中暑中的这么严重,应该也和水土不服有关系,蒋俞白皱眉问?:“下?次还敢么?”
陶竹嘴唇白的看不出一丝血色,摇了摇头。
蒋俞白转身离开。
陶竹勉强把?眼睛睁开,问?:“俞白哥你去干嘛?”
蒋俞白:“去给你买糖。”
阿姨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陶竹脸微微发热,把?目光移开。
晚上,他们又一次躺在一张床上。
这张床陶竹只睡了一次,还不熟悉,但床上的人,曾经和她一起睡过?无数个夜晚。
生疏的海风气?息裹着他的味道,陶竹躺在床上,想?的却是,下?次,她还敢。
不飞起来,怎么知道自己的翅膀不够硬。
不走出去,连自己走不出去都不知道-
早晨醒来时,陶竹伸手摸自己的衣服,摸到了穿衣凳上蒋俞白昨天穿过?的衣服。
是厚的,可见昨天他下?飞机的时候,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陶竹盯着他沾上了猫毛的黑衣黑裤发了一会儿呆,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会儿的他已经换上了新的短袖,看见她已经坐起来了,有几分意外:“起了怎么不吭声?”
陶竹揉了揉眼睛:“刚起。”
“那?出来吃饭。”蒋俞白把?房间门开的更大了些?,松懒的倚在门框上,“吃完陪你去办学校的手续。”
他说的是陪她去,不是带她去,也就真的是陪。
陪她走那?条长长的路,陪她坐公交车转地铁,连去学校注册信息,也都是他双手环臂看在她身后,让她自己去办的。
他唯一教她的,就是在路过?市中心的时候,教她认识一些?地标,提醒她什么时候按下?车铃。
回家时虽是炽热的下?午,但微风吹动树叶,沿路树荫在头顶沙沙作响,倒也不觉得?热。
陶竹走着这条长长的路,止不住小声抱怨:“这里怎么没有共享单车呢……”
蒋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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