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恕却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图勒的视线,他紧跟着抬起眼,隔着人群望了过来。
江燕如在他的视线里又安下了心,从阴影中又走了出来,对着萧恕笑了笑,想让他可以宽心。
伤残了的公子被抬了下去,替换的人一上场,紧接着就开始了下一轮。
马奔驰在赛场上,挥洒着热汗,鞠杖在手上抡动,球穿梭在马蹄之中,滚滚而起的黄沙让人几乎看不清球的位置,只能依据着他们的喊话判断。
不过对于大周不利的是这一群西狄人听得懂他们的话,而他们之中唯有萧恕能听懂西狄语。
“萧大人马球似乎都没有摸到几下,这样可不好吧?”图勒故意勾着球往他的方向送去,萧恕无意拿球,可是球在杆下,他也却之不恭带着球往前。
不一会,三个西狄人就挤开了大周的马,拥在了他的身侧。
萧恕转瞬就明白,西狄人把他当作了下一个目标了。
谢乐康大喊了一声:“萧大人!”
萧恕在击鞠杖齐齐伸来之前,把球撇了出去。
谢乐康拿了球之后奋不顾身地往前冲,其余大周队员很快就赶了过来护住他。
萧恕观察到了西狄人的打法,剑眉拧起。
这一场他们拖得越久,受到的伤害越大。
“谢乐康,速攻!”
大周的击鞠赛实行的是三球制,意思就是哪一队先进了三球就算赢。
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头,只要速速赢得这场比赛,才能免于被西狄人以刚刚的攻势袭击,造成更多的伤害。
谢乐康听了萧恕的话,更是苦着张脸。
速攻速攻,那也得能提起速来啊。
眼下这几个像是移动的小山靠过来的西狄人就差把他挤成肉饼了,哪会肯让他放开马蹄跑。
不过萧恕势必不会让这些西狄人得逞,他骑马撞了进来,挤开了最右边的西狄人。
谢乐康趁此良机挥杖把球送入球门。
铛——
酣战胶着,西狄人也紧跟着抢下了两球。
分数被拉平后,在场的大周人不由都提起了心,都觉得很快就能一决高低,可谁知下面的沙场却越来越混乱,只见黄沙狂舞,尘土飞扬,人影都只剩下一道快速掠过的虚影。
在场上的击鞠手无不咬牙切齿。
这些西狄人宛若玩弄爪下的老鼠一样缠着他们不放,却也不肯让他们进球,又或者他们自己夺球,早点结束这场比赛。
“可恶,他们这是想把我们戏耍在手心。”
“看来不受点伤是不行了。”萧恕盯着前面围拢过来的几座山,眯了眯眼。
“好!萧大人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跟他们拼了!”
“拼了?就凭你们?”图勒听见他们的话,不由放声大笑,“你们当初二十万大军还不是折损在了西燕关,堂堂昙王斩于故土,你们都不过尔尔。”
萧恕夹紧马腹,喝道:“犯我大周者,我等,无远弗届!”
图勒微微一怔,仿佛对这句话有点耳熟,还没等他想起什么,所有的马匹撞在了一块。
轰然巨响。
铛——
第65章 好疼 你的骨头在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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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险胜。
可损失无疑也是巨大。
上场的公子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下来, 他们是来打球的,可没有想过却是拼命的。
虽然胜利了,他们也不见脸上有多少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苍白。
若不是谢小公爷和萧统领以身破盾, 争分夺秒早一步结束了这场比赛, 时间拖得越长, 对他们越不利。
大周人的体格、力量和耐久度都不及西狄人,这一场赛事把两国人的差距摆在了众人面前。
不怪以前与西狄人的战事总是那样艰难, 若是战场上遇到提着刀的西狄人,那他们所受得伤害绝非如此。
谢小公爷一瘸一拐被人扶着出马场, 一位身着青袍的中年人冲了过去, 没等周边的人反应,他已经一巴掌拍在谢乐康脑门上。
“嗷——爹!”
没什么比负伤下场还要被亲爹揍更可怜的,谢乐康愁眉苦脸捂着脑门嚎叫。
“疼死了, 您给我留点点面子行不行啊?”
“面子, 面子,你差点都快把你老爹吓尿了!你还要个啥个面子!”
这位谢国公也是行伍出身, 虽然已经不上前线许多年,但是心一急,这粗陋的话还是自然流露, 丝毫不顾周边人的眼神, 把他儿子的脑袋瓜打得邦邦作响。
谢乐康左躲右闪,抱着脑袋狼狈不堪。
“你可是我们谢家单传,你要是折了损了,让你娘让你祖母该如何是好!”谢国公虽然一巴掌接一巴掌不留情面地打,可是流露出来的话却都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他已经老了,不像年轻时候义薄云天、斩头沥血都在所不惜, 他现在只盼着一家人能平安无事。
却不想谢乐康竟然脑子一热,就自告奋勇报上名去参加与西狄的马球赛。
谁不知道西狄人穷凶极恶,对大周更是积怨已久。
而骑马射箭是他们西狄人的强项,当年大周多少士兵就是折在他们的强马铁蹄的冲击之下。
“爹,你快别打了,你看哥哥一张脸挂了彩,就更丑了。”谢思韵难得站在谢乐康这边,伸手拦了几下,谢国公不好伤着女儿这才悻悻罢手,不过他几次意犹未尽地举起巴掌,把谢乐康还是吓得够呛。
因为刚刚赛场上的状况十分危急,很多人都不由跑下了看台,江燕如也随着谢思韵一起下来了。
不过江燕如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到萧恕的身边。
随着几名击鞠手前后出来出来,萧恕的模样有些奇怪。
他走经谢家的时候就忽然停步,一动不动地站着,目不转睛看着谢家一场闹剧,任凭他手上的血一滴紧接着一滴,洇入黄沙之中。
江燕如的视线来回在谢乐康与他的身上。
说起来萧恕与谢乐康年纪其实差不多,如今他们穿着一样的骑服,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对兄弟,只不过两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谢小公爷喜爱玩乐,常常一把折扇捏在手里,逢人先扬唇大笑,生的就是一副十分友善讨喜的小白脸。
他是金陵城里最活跃的公子哥,金陵城有一大半都是他的狐朋狗友,轮吃喝玩乐上没有谁能比他这位谢小公爷更积极。
江燕如觉得与谢小公爷做朋友,定然会是人生一大趣事。
而萧恕则完全不一样,他像是一把没有封鞘的刀,锋利逼人,让人畏之如虎、敬而远之。
就是那些时常唤他喝酒的人也未必真敢把他当作朋友,更多的是想着营造一种’和萧统领相熟‘的感觉给旁人看。
他就像是那抹格格不入的灰色,妄图挤入他们多彩的画卷里,最终却只能沦落到不起眼的角落。
蛰伏在无人愿意窥看的一隅。
就如同此刻,无论有没有人注意他驻足在人群当中,他都是岑寂一人,他在马背上打杀四方的威震西狄的同时又再次刷新了大周人的印象。
萧恕他的能力与野心,终将会影响他们的平稳生活。
所以,他们就更畏惧于他了。
“御医!御医快来这边,给瞧瞧啊,这都伤得见骨了。”
“爹,不妨事,一点皮肉伤。”
“这次能大胜西狄,实在让人痛快,回家好好清洗一番,跟你祖父祖母去道个喜,这可是件大好事。”
他们或是庆祝大周击鞠的胜利,或是痛斥冒险受伤的孩子,无论是热闹还是悲伤。
都与萧恕毫无干系。
江燕如不由心想:倘若萧恕也有父亲在这里,会不会比谢国公更担忧他的安全,会不会也拍着他的头让他不要莽撞。
他是活生生的人,也是父亲会担忧心疼的孩子。
担忧过后,也许又会对他的英勇果敢而嘉奖。
他为人子,一定也是那个会让父母骄傲的。
可是他都没有。
江燕如咬着唇,心里为他生出几分委屈,很快就眼泪汪汪。
两人的视线过了这么许久才终于对上了,萧恕这才发觉江燕如在那端看着他,似乎也看了许久。
江燕如蓦然撞入萧恕的视线里,眼泪在眼眶转悠,喉咙一阵阵发涩,她心里虽然想了那么多,却无一敢对着萧恕说。
萧恕飞快蹙了一下眉,江燕如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看台上跑到这危险的地方。
她还站在那小土丘上,灰头土脸像个泥娃娃,又脏又狼狈。
萧恕走到她身边,甚至要仰起头才能看着她的脸。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如常,没有半分异样,一句旁的话都没有说,而是对她傻子一样立在高处有些奇怪。
江燕如想也没想,一拳头往他肩膀上砸去。
萧恕还没反应过来,她又朝着他软下身子,柔荑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倒进他怀里。
“呜呜呜,哥哥你差点被马踩死了,你吓死我了。”
萧恕愣了一下,想伸手拍拍少女颤动的后背,手刚伸出来就看见有掌心袖口满是血迹,又缓缓放下。
他无所谓地一哂:“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不过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向他们这样的人早学会了如何减轻伤害,最大化保护身体重要部位。
更何况,萧恕从来不畏惧死。
自他懂事起,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死,而还会比所有人都要早。
他一边享用着所剩无几的生命,一边尽情地挥霍。
就好像知道迟早要散尽千金就越发地没有限度地抛费。
江燕如更用力勒紧他的脖子,仿佛要把他这句大话逼走,她摇了摇脑袋,把眼泪都蹭在了他脖颈上。
“不许你这么说,说大话会被雷劈的。”
她还记得儿时大人用来诓骗她的谚语。
说大话的人会被神佛听见,会被降以惩罚。
“那就让雷来劈我好了。”萧恕轻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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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把这话当作一回事。
“我不要哥哥被雷劈,也不想哥哥受伤。”江燕如落下的眼泪都蹭进他的后领,顺着他直挺的脊背滑下。
后背一阵麻痒,那几滴眼泪熨贴了他的伤痛,又带来了一阵不知名的触动,像是喝下去的烈酒带上来的暖.流。
萧恕终于有几分回过味来,用脑袋挨了挨她,声音又轻又涩地问:“你这是,担心我?”
“你才知道吗?!”
江燕如觉得萧恕有时候聪明地吓人,有时候却又迟钝地气人。
她愤愤然又用拳头狠狠锤了一下他的背,这一次萧恕身子不由筋挛了一下,身体一抽把江燕如都吓了一跳。
自己没轻没重,该不会是砸到了他的伤处吧?
萧恕从马上翻下来后的确撞了几块地方,江燕如虽然拳头小力也轻,可是已经挫伤的地方挨着一下都会抽痛,更别提被她一拳头砸上去。
江燕如急忙想从他怀里退出来,萧恕却在这个时候用手肘抵住了她的后背,不让她轻易离开。
“哥哥……”江燕如着急,“你没事吧,对不起我……”
萧恕沉沉的呼吸在她脑后,仿佛用尽了力气抱住她。
温暖又柔软,脆弱又坚强。
这是他想要成为的样子,最终也只能贪婪地在别人身上汲取。
他低沉的嗓音显得有些低落。
“别说话,就这样,再待一会。”
听见他的声音,江燕如安静下来,没有再想挣扎出来,就抱着他的背轻轻拍了起来,就像是在安抚一个疲累许久的孤兽。
若是这世间没有人再来关拂他,也没有人再要他……
那是不是可以只属于她——
图勒在混乱之中看见远处相抱的两人,抱起双臂,笑嗤了一声,“矫情。”
哈格顺着他的目光,开口道:“王子,那姑娘你还要吗?”
图勒在昨夜对萧恕说的话,哈格还记在心里,虽然他看不出那大周姑娘有什么好的,但是若是王子想要得到,他还是很乐意出一份力。
“我虽然喜欢抢别人的女人,不过我可不喜欢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图勒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那里还一阵阵抽疼,在赛场上被萧恕一杖打过来,差点没把他脑袋打开花,“本王子还是喜欢更有风情的姑娘。”
哈格马上大笑,附和道:“大周的女人都清汤寡水,还是我们西狄的姑娘有滋味。”
图勒哼了一下表示赞同,可迟迟才把目光从江燕如那张哭得花不溜秋,丑兮兮的小脸上挪开。
皇帝吩咐宫人把伤员抬下去医治,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击鞠赛都会变得这样狼狈。
西狄人果然不可理喻,好好一场比赛弄得血雨腥风,完全不顾及在大周的领土上。
他们就是故意借着各种能接触的时机,干着一些明争暗害的勾当。
高允压下怒意,命人找到萧恕。
不高兴归不高兴,西狄的使臣他却不能随意打发。
如今边境才安宁不到十年,大周内乱结束不久,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不到不得已,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西狄交恶。
哪怕西狄是一颗他势必要拔除的毒刺。
原本还打算给郡主贵女们相看一番这位西狄的王子。
这下可好,大周的女子可对这样凶暴蛮狠的蛮夷爱不起来,于是个个脸色苍白捂住胸口,一副摇摇欲坠的病弱模样,就差没在脸上写明体弱多病,不堪重任。
平宁郡主当场就去找太皇太后哭诉了一番,据闻这位郡主所说心中已经有了意属的人选了,听得太皇太后也不忍再说什么。
皇帝大手一挥,着人又准备今天晚上设宴。
这才各人回各家,去休整去了。
收拾完残局,再派宣云卫安排护送皇帝、太皇太后以及一干皇亲回金陵城。
萧恕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事。
他身上的伤只简单处理了一下,江燕如担心他,一直等在马车里,没有提前跟着队伍回城。
直到夕阳西下她才看见萧恕骑着马回来。
“哥哥,你怎么还在骑马,快进马车里来坐着。”
刚刚听到御医诊断他至少断了两根肋骨,江燕如都吓坏了。
那可是肋骨。
不是鱼刺骨也是不舍猪肋排,是他自己的骨头,怎么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我没事……”
“呜呜……可我看着疼啊……”江燕如一言不合开始对着他掉眼泪,“好疼好疼,你的骨头在说疼……”
萧恕蹙了蹙眉头。
这是什么鬼话,他的骨头怎么会跑去跟她说什么疼的。
不过江燕如哭得仿佛她说得都是真的,萧恕的神经被她嚎得一抽一抽疼。
他摔开缰绳,下马上车。
“行了,别哭了。”
江燕如看见他终于肯听话安分地坐马车,她收起了眼泪点点头。
萧恕瞅见她一副得逞了的高兴,心里又不是滋味,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三下两下抹掉她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
“既然这么心疼我,不如回去给我上药?”
第66章 突兀 他给自己请回来的祖宗
“好啊。”
江燕如眨眨眼, 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这下轮到萧恕有些头大。
他本来只想逗逗她,没想到江燕如居然肯答应,还答应地这样利索,仿佛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再次打量江燕如的表情, 没有发现一丝不情愿。
江燕如拉下他的手, 迅速牵起一旁的薄毯子盖在他身上, 认真地对他道:
“你千万别勉强自己,受了伤就要好好修养, 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我会照顾好你的。”
江燕如苦口婆心劝着, 捻好了毯子, 确保这块不大的毯子能尽量照顾到病人的每一寸身体,做完这些她一抬头就发现萧恕一个劲盯着她的脸,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用手擦了两把脸, 疑惑道:“你看我做什么, 我脸上还有脏东西吗?”
刚刚她已经就着清水洗过脸了,谢思韵的丫鬟还给她重新梳了发上了妆, 可惜没有镜子,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重新整洁了,又或者是她新上的妆容有什么不妥?
萧恕慢悠悠地问:“你忽然变得殷勤了, 莫不是在图谋什么?”
江燕如擦脸的手一顿, 明显被他这话气着了,胸腔一阵起伏,脸也气鼓鼓道:
“对啊,我图你摔断了两根肋骨,不可以吗?”
“能不说这两根肋骨了吗?又不是多大的事,死不了人。”萧恕伸出还能活动的手, 拍了拍她的脑袋,连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语气竟然带着一些轻松。
与西狄的冲突以及将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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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的麻烦事,在这个时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江燕如捂住自己脑袋,犹在不满道:“那可是你身上的骨头,你就不能稍微关心一下它们吗?”
江燕如还在为他的两根肋骨抱不平,萧恕也太不把他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一听见他说死不了,江燕如就恨不得把他拍在地上打一顿。
但是她现在不能打他,所以就瞪圆了杏眼,怒目而视,活像是一只兔子窝被人烧掉的疯狂兔子。
看见江燕如凶巴巴,萧恕眼睛却弯了起来,他用手压住自己的伤处,刺痛传导在身上,却没感觉到难受,只有血液沸腾而起,逐渐升起了热.流。
她是害怕自己会死?
因为江燕如操心过度,担忧疾驰的马车会晃到萧恕的伤口,车夫也就不敢加速,驱着两匹马平缓地行驶在官道上。
这就耗费了多一倍多时间。
一回到萧府,江燕如马上指挥人先去烧水备药。
成谦看了一眼萧恕,得到他首肯后才积极下去着人准备。
江燕如轻轻推着萧恕进了屋子,还没合上门,一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腰带。
萧恕紧忙把她蠢蠢欲动的手按住,问道:“你做什么?”
“待会给你擦干净伤口才好上药啊。”江燕如理所应当道。
他身上带着夹板,当然没法灵活地自行脱衣,江燕如理之当然地揽下这个活计。
太医只给他处理了最严重的骨折,身上肯定还有很多挫伤的小伤口没有时间一一帮他清理。
像萧恕这样的人一年之中三百天都要带点小伤,破皮流血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说太医不留意,就是萧恕自己也不在意。
可是江燕如却不打算放过,大伤小伤都是伤,每一道伤口都值得精心照料。
萧恕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江燕如白皙如玉笋一样的手指放在自己腰上。
“你这是要我的命。”
“我这是在治你啊。”江燕如睁着眼睛,和他鸡同鸭讲。
萧恕过了半响才慢悠悠松出一口气,像是有些无奈地松开手。
江燕如把他一个劲推到梅花式填漆圆凳上坐下,手指灵活地解开并抽掉了他的腰带,这不比她第一回 笨手笨脚扯他腰带甚至差点想动用牙齿时轻松了许多。
萧恕这样想的时候,江燕如也鬼使神差想到了这茬事,解个腰带把她脸给解红了,好在她很快就稳住了心跳,佯装无事地把他的衣服一层层像是剥笋一样剥开。
太医给他做了夹板,打了绷带,一直缠绕着他的腹部延伸到胸腔下面一点的位置。
江燕如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断了肋骨,轻轻碰了一下就收回了手,“疼吗?”
“不怎么疼。”
他说得是实话,太医为他正骨的时候用上了一种草药,草药带着麻性,虽然已经过了大半的药性,可依然有用。
江燕如‘哦’了一声,决定不去动他断了的肋骨。
她绕到他背后一看,眼睫就是一颤。
在赛场上见到他半个身子摔下马,后背在地上拖行了那么长的距离,她就知道肯定会有擦痕,只是没想到会伤得这般严重。
因为骑服布料结实,伤口处虽然翻起了血肉,但是并没有混入沙粒等杂物,要不然只会更加难以清理。
听见江燕如在背后抽气的声音,萧恕动了动肩膀,“又不是在你身上,哭什么哭?”
江燕如用力擦了擦眼泪,恹恹回了一句:“才没有哭。”
换作以前,她决计不敢看这血肉模糊的地方,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揪心没有害怕。
成谦带着几人端了好几盆水和药进来,轻手轻脚放下就走,连带歇气停顿都没有,飞快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江燕如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们逃命一般地举动,只是有点不满意这水温有点凉。
“无事。”萧恕并不在意水温,“这个天气已经可以用凉水洗了。”
江燕如用帕子浸了水拧干,给他清理背后的伤口,轻轻沾了沾,没多久,一盆水就染红了,她就换了下一盆。
等把伤口清理得差不多,她拿出成谦准备的药粉,慢慢撒在他的伤口处。
才撒了一层,就看见萧恕的肩膀绷得僵硬,她止住倾斜的瓶口,紧张道:“很疼吗?”
“不……”萧恕皱了下眉头,话还没说完感觉江燕如的手轻轻搭在他肩头,俯身对着他的后背吹气。
呼呼——
“吹吹就好了。”江燕如轻轻呼出几口气,又撒了一层药,然后又轻轻吹了吹。
萧恕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握紧,然后又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几次后,他轻咬住后牙槽,忍不住低声制止,“可以了。”
江燕如直立起身,打量了一下药粉的覆盖厚度,摇了摇手里的瓷瓶,不确信地问:“这瓶药还剩下好多呢,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本来不上药也不打紧。”萧恕示意她可以停手。
江燕如只好悻悻然放下手上的药瓶,用纱覆在伤处,绕过他臂膀打了一个结固定好。
萧恕身上出了一身薄汗,仿佛是被她折腾得受不了。
江燕如在他抬手揉眉时候,眼尖发现他右手的手掌和手心也有小伤口,她拉住他手,“怎么这里还有伤。”
他打了一个马球赛,怎么伤得比之前他杀那十几个黑衣人还重。
不过也是,杀黑衣人的时候他多果断,几乎一刀砍一个,那是往死里杀,在赛场上他手上只有鞠杖,那东西其实没多少用处。
更何况那图勒王子仗着自己使臣的身份,肆意妄为。
江燕如抽了抽鼻子。
“要不是那个图勒王子,你也不必亲自上场,受这么多伤。”
江燕如思来想去,都是因为昨夜她多管了那桩事,萧恕才会被激怒,从而去参加了那场马球赛,受了这些伤。
“与你无关。”
萧恕想抽回手,江燕如却忽然低头,轻轻吻在他手心上的伤口上,舌尖伸出一点,温热.湿.润的触感从他伤口处触电般飞溅。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下头看着跪坐在他腿边的少女,巴掌大的脸埋入他的掌心,为了躲开垂坠下来的髻发而微侧着头,让他这样的视角能看见她粉.嫩的香舌,像是花开后吐出的花蕊。
他宽大手掌心、骨节分明的长指,都被仔细地照顾了,细微的伤口在她的抚.慰之下只剩下酥.麻。
“不疼了吧?”她弄完这些,就像是一只亟待表扬的小狗,仰着黑亮如葡萄的眼睛瞅着他。
萧恕伸手在她的后脑上缓缓摸了摸,他舔了舔尖牙,慢吞吞吐出两个字:
“还疼。”
江燕如不曾想,萧恕会喊疼,还以为自己的牙齿刚刚碰到了他的伤口,明明她已经很小心,只伸了舌头……
“……不是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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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江燕如捧着他的手,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萧恕不由抽了口气。
“不是手疼,是哪里?”江燕如恓惶睁目,在他身上上下下审视。
萧恕按住她的脑袋,哑声道:“脐下三寸。”
成谦端着晚膳来到门口,迟迟不敢抬手敲门。
里面太安静了,安静地让他觉得自己敲门的这只手可能隔日就会被萧恕给剁掉。
他思量过三,轻轻把晚膳放在了门口。
刚放下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传出了一些声响。
似是男人吃痛的闷哼。
这就更奇怪了,在成谦的认知里萧恕才不是一个轻易会因为疼痛发出声音的人。
若有蹊跷,便有大事。
成谦蹑手蹑脚溜了。
几重垂幔落下,遮住了绝大部分光景,窗缝里吹来的几缕风,夹带着几片花瓣飘落在氍毹之上。
“……别咬。”
一名冰肌莹澈,粉腮染春的少女娇喘吁吁地伏在男人腿边,眼睛里星泪点点,挂在眼睫上好不可怜,唇瓣上新染的口脂也晕开了大半。
“可是好累。”她哭啼地抱怨,手掌搓揉着腮帮,像是一只在洗脸的兔子。
萧恕的手一下下摸着她的后脑,像是安抚,又像是不怀好意地把她往一个方向引导。
“很快了……”
江燕如是信了他的邪。
萧恕的不可信在她的心里又默默加上了两条。
第一是:不疼。
第二是:很快。
因为萧恕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他是有心无力。
但就是这样,江燕如还是觉得仿佛摔下马的人是她自己一样,身上酸疼难受。
又过了许久,萧恕把她扶起来坐好,大概是因为刚刚趴在他腿上伏久了,她忽然起身就有点感觉头晕,靠在他怀里喘了半天才气才平稳下来。
虽然已经克制,但好像还是把人‘摧残’惨了,萧恕摸着她的脑袋就开始下逐客令:“你该回去了。”
江燕如没想到萧恕如此翻脸无情,顿时不乐意,把屁.股牢牢坐实在他腿上。
“我要待在这里。”
她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模样,“我要照顾你。”
就因为这个问题,两人又拖拖拉拉好一阵,直到吃完饭、沐浴清洗后,萧恕再要赶她,江燕直接扒着他哭哭啼啼,喊困。
萧恕终于松口,允她霸占了自己的床。
不过,他指了指百岁问:“你要抱着猫?”
虽然打定主意要照顾萧恕,可是江燕如也不忍心扔下百岁一猫丢在西厢房。
“百岁还小,它害怕老鼠,我不放心它独自待在西厢房。”
江燕如抱着猫已经躺在床榻上,在烛光下一双眼睛亮晶晶,她撅起水润的红唇,用小小的声音问:“可以吗,夫君?”
萧恕揉了揉眉心,他仿佛还记得当初自己是因为什么把这只没用的小东西带了回来。
整了半天,他给自己请了两个小祖宗回来。
“睡吧。”实在也没力气和江燕如去争论这只猫的去处,他端起烛台正准备吹熄蜡烛时,微一侧眼。
江燕如已经嘴角带笑,乖乖闭上了眼睛。
黄色的小奶猫在她胸口扭蹭了几下,喵呜一声打着哈欠。
萧恕忽感温澜潮生。
她们在他的屋子中,在他的床榻上。
是这样突兀却又莫名得和谐,仿佛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照进他心里。
第67章 喜欢 我有喜欢的人了。
一大早, 有人发现萧府传出砰砰嗙嗙的怪响。
有不知情的人拉住正往侧门里面钻的工匠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萧府终于要被拆了吗?”
眼红萧恕在皇帝面前受宠的人终于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搓着手巴巴来问。
扛着铁锤的工匠把人一推, “去去去, 说什么傻话呢, 我们是来修缮萧府的。”
“修缮?”
“对啊,萧大人付了好大一笔钱。别耽搁我们工期了, 正忙着呢!”
“修缮!”那人更吃惊了。
传闻萧府的前身曾经是一位大官的官宅,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 阖府上下都遭了难, 所以这里也就废弃了好多年。
因为里面破坏太过严重,修理起来费时费钱还费人,一直以来都无人愿意接手。
偏偏一朝得势的萧统领在满金陵城的豪宅大院里就看中了这块地, 不顾人劝, 非要皇帝把这里赐给了他。
这座金陵城有名的荒宅鬼院才正式挂上了萧府的匾额。
传言说里面死了好多人,邪气重, 而且还经历过火烧、水淹的,大部分房屋楼阁都破坏光了,不花个半年一年修缮都住不得人。
可谁也没想到萧恕不但住进去了, 还时隔这么久才开始动手修缮。
“他这又是抽了哪门子疯啊?”
不但这个人如此想, 就连坐在太极殿里的皇帝也是这么想。
莫名其妙地,萧恕怎么会突然想起要修房子?
别说外人不知晓其中缘故,住在院子里的江燕如也一无所知。
她抱着百岁睡得正香,被一榔头砸塌墙壁的声音吓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那地动山摇的声响,好像整个院子都跟着颤了一颤。
江燕如拥着被子发了老半天呆才反应过来,有人在拆墙, 她满头雾水想问人,可萧恕已经不在身边。
她伸手摸了摸他睡过的地方,没有了温度,显然是离开很久了。
江燕如不由一阵懊恼。
本来说好要照顾他的伤,不想自己反抱着猫一下就累得睡过去了,一夜无梦就到了天明。
不过也不怪她,谁让萧恕昨天把她按在腿上这样那样。
虽然也没有从前那样激.烈,但是这种事到底来说还是很耗费精气神,尤其是她多半是以一场哭收场。
想起这些,江燕如又羞恼万分地捂住脸,自己实在太没用了,怎么总是被他三言两语就哄得做了那些事。
好像已经习惯被他挑动那些本该陌生偏偏又很熟悉的感觉。
明明心已经跳得快要失控,可是身体会背叛一切地想要跟他贴得更近,也想要被他融化在怀里,再也不分开。
若不是大周早没有了巫蛊一说,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蛊。
平息了脸上的热,江燕如撩开床帏,探头探脑看了看屋,屋子里也不见萧恕的踪迹。
她转过身把床上的百岁推了推,“小懒猫,起床了!”
百岁眯着眼,微微裂开一条缝看她一眼,然后慵懒地伸了伸爪子,继续酣眠。
这只猫的确被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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