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就犹如风摆荷叶,摇摇晃晃,使了半天的力,还没能挣扎起来。
就是初生的鹿也比她健壮活泼。
萧恕长身立于树下,拧着眉瞅她,仿佛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她丢下才好。
江燕如眼睛发酸,委屈地扶好自己的腰,想开口辩说自己不舒服,但是触及萧恕那晦暗难辨的眼神,她又有点不敢开这个口。
心虚。
实在心虚。
毕竟是她先动得手。
江燕如心里害怕被抛下,可一时半会她又站不起来。
可恨萧恕毫无人性,一点也不知道关心她一二。
江燕如只好先关心起他,想着投桃报李、互相慰问,总能找到机会述说自己的苦。
“哥哥,我……我昨夜没有弄疼你吧?”
她的嗓音轻飘飘传来,却仿佛是惊雷响在了萧恕耳畔。
他眼睫一抖,倏然寒光迸射,像是射出来的箭要把她扎个对穿,像是不敢置信
江燕如一咯噔,马上低头垂泪:“对不起哥哥……呜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是难受的话……”
她掀起眼睫,怯生生朝他眨了一眨,一边搅动着自己玉白的手指,关怀备至道:“我们要不要再歇歇……”
她的腰好酸,腿好软。
现在要她马上动身赶路,何尝不也是要她小命。
一想起昨夜的混乱,她心底是虚得,手脚是软的。
说来也没人会信,在一个风黑月高的夜晚,她,糟.蹋了萧恕。
不说萧恕大为震惊,江燕如自己也十分惶恐。
不过,惶恐倒也其次,主要还很痛。
那种要震碎灵魂,破开耻.骨的疼,真不是正常状态下的江燕如所能容忍的,她自小就不能吃苦受累,别说是被砍几刀就是绣针扎了手指那也是会垂眼泪。
不幸得是,那个时候她不正常。
更不幸得是她不正常,偏偏萧恕比她还不正常。
两个烧得像火炉子一样的人叠在了一块,除了把火烧得更旺以外别无他想。
江燕如怅然皱起眉,那对形状姣好的柳眉,不描而黑,像是沾了水的墨,晕染出两抹浓淡适宜的颜色,即便作出伤春悲秋的模样也是极为动人。
江燕如心底是有说不出口的苦楚。
她确实是趁人之危,把不能动弹的萧恕先这样后那样。
可萧恕自己也不是全然无过。
一开始对她凶巴巴、恶狠狠,可后来她累惨了,也有想过要罢手停下,可萧恕却一改抵死不从的态度,含着低靡的嗓音一直威胁她。
继续,我没让停。
庄子里推磨的驴怕也没有她这样辛勤劳苦。
萧恕这身子的病着实奇怪,一开始他是真的不能动。
不知道后来又怎么缓过来了,忽然又能动了。
这下可好,还能自力更生了。
前头江燕如受得累一点也不少,还要再加上后来被他翻过来,反过去。
就是煎鱼也不待煎一晚上啊。
她本就是娇生娇养,从没出过这么多力,受过这么多累。
想到自己吃了一夜的苦,江燕如干干脆脆把屁股往地上坐实了。
“在休息一会吧,哥哥,我是真的走不动……”
她的嗓音低哑,不复清脆动听,却好似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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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鸟羽挠在人心口,酥酥麻麻的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萧恕手指一缩,握着刀柄的手指用重了几分力。
光线照着江燕如半张脸熠熠生辉,像镀了层金子,细微的绒毛沾了水珠,被阳光折射出万种光彩。
她肤色本就很白,像是牛奶一样乳白、像是脂玉一样莹润。
不像他,常年混迹在军中,日夜餐风露宿、栉风沐雨。
一身皮囊日晒雨淋,终不再白皙,他的肤色偏深,与她的就形成了对比分明。
他还记得烛光下那些黑白交.融的画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披散下来的青丝像是绸缎散在白玉一样的脊背上,脖颈上嫣红的小痣随着晃动,在青丝里若隐若现。
他总是忘不了,放不下,像是着了魔一样一次次去吻那个地方。
萧恕还从没有把自己放纵到如此沉溺的地步,身体沉沦,记忆却并不混乱。
那些不断冲入脑海画面让他的呼吸又乱了几次。
几番看向江燕如的眼神是变了又变,暗了又暗。
江燕如被看得毛骨悚然,差点就要举手投降。
铮——铮——
几只箭镞从密林里擦叶而过,极速而来。
变故突发,江燕如捂着嘴压低了自己的惊叫。
下一瞬,萧恕已经出现在她身边,提起她的腰,手里的长刀出鞘,飞快地拨开了四周的羽箭。
“走。”
江燕如被他挟着腰,脚尖将将点着地,狼狈不堪地随着他的疾步往身后的密林趔趄而去。
从箭镞飞来的方向窸窸窣窣,有不少于七、八个人在追他们。
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江燕如被萧恕半抱半拽,倒是不费自己多少力,所以脑子里还有空闲转了起来。
萧恕的仇敌也太神通广大了,他们两也是误打误撞才来到这里的,就这样居然也能这么快被人伏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见萧恕虽然在金陵只手遮天、炙手可热,但这日子也太难过了。
连带着她也平白无故受到了牵连。
江燕如悲戚的心情还没来得及蔓延开,那些追兵已经杀到了他们身后。
几匹野地矮脚马特擅钻林子,踏着雷鸣一样的沉响步步紧逼。
他们骑着马追,就是萧恕动作再快也是跑不过的呀。
江燕如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萧恕却不慌不忙把她往树下一扔,江燕如一屁股坐进枯叶堆里,尾椎骨的疼还没传导上来,几道刀光已经逼到眼前,她把眼睛一闭,惊叫声都死死咽了下去,兵刃相击的金属声锵得一声,随即脚步声、马嘶声纷至沓来。
所有的嘈杂都在她身前,却也止于她身前。
宛若是有一道屏障,把那些威胁都挡在了外面。
江燕如慢慢抬起头,从臂弯处睁开一只眼。
她起初担心萧恕寡不敌众,但是一看之下,却开始害怕萧恕杀性已起,会不会敌我不分!
那些追兵虽然人多势众,可完全不是萧恕的对手。
他们或许只想生擒活捉,所以还留有余手,但是萧恕不是,他完全是往狠里打,往死里杀。
遇到不怕死的打法,那些追兵全乱了手脚,居然被他一人逼得落了下风。
原本是以多欺少,现在却变成以少屠多。
萧恕的刀对上他们就像是切豆腐一样,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幽林变成了修罗地府,草地也成了血泊红河。
惨叫声和兵刃相交的声音充斥耳鼓,江燕如背靠着树干,再次把头埋进膝盖,完全不敢再抬头看,生怕多看一眼都会让她作呕。
她自欺欺人地把自己团起来,不想引人注意。
直到一只手倏然从旁边伸出,握住她的小腿,江燕如一声尖叫破喉而出。
谁知道她的叫声还没掩盖住那道欣喜若狂的叫声。
“我抓到了!我抓到了!有女人!——”
蒙面的黑衣人顶着满头满脸的血,伤痕累累的手指死死抓住她,她的裙摆下被他的血染红,黏腻温热的触感像是毒蛇一寸寸攀爬往上。
那人恶狠狠抓住她的小腿,往自己的方向拽,江燕如吓得魂不守舍。
“萧恕!你的女——”那蒙面人以为自己抓住了什么把柄,正准备大声放出狠话,谁知道一柄刀就从厮杀的战场之中飞了出来,在半空中寒光瘆人,直坠而落,正中他的手骨。
咔嚓一声。
啊——
江燕如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听过一个人惨声大叫,仿佛灵魂都被生生被剥离,痛不欲生。
那个黑衣人匍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
他瞳仁涣散,脸孔煞白,仿佛还不可置信自己被人飞刀斩断了右手。
他抓的哪是什么把柄,分明是斩立决。
江燕如看见断骨刀的刀柄犹钉在地上发颤,她的目光不敢往下,只是下意识抽了抽自己的腿,那紧箍在她小腿上的手指僵硬未松,还随着一同拖动。
她蓦然一惊,反应过来。
莫不是掐在她脚踝的是一只断手,而那断手会随着她的腿一同回来……
这个认知把江燕如吓坏了。
“哥哥!呜呜呜呜,哥哥……”她蹬腿不止,却不能摆脱那桎梏,一直哇哇大哭。
萧恕刚空手撂倒剩下两人,回头看见哭得眼泪横流的江燕如,皱了下眉头,虽然她哭得狼狈难看,可一直这么哭下去吵得他脑壳疼,她又不是什么耗子青蛙能一巴掌拍死,所以他只有抬脚往回走。
刚刚摸到江燕如身边的那个黑衣人虽然断了手却还没死绝,正疼得满地抽搐。
桀桀的声音在齿缝里像是恶鬼磨牙,已经不成声。
萧恕抬脚走来,手指摁在刀柄之上一用力握住就拔了出来。
“萧、萧狗罪、罪大恶极,我、我等都是死侍……”
萧恕嘴角一勾,刀斜刺下去,正中他的脖颈,随着咔嚓一声,颈骨折断,那黑衣人的声音断在了咽喉。
萧恕拔回刀,带出一片血迹,他似嘲似叹:“”我也没打算留你活口。”
江燕如惊恐地看着萧恕毫不留情飞快结束了那黑衣人的性命,还没回过神,萧恕已经把长刀往旁边一放,弯腰替江燕如掰开那截血淋淋的断手。
江燕如看见那断手,泪涌了上来,呜呜直哭。
“行了,哭什么哭,我小时候睡死人堆的时候也不见哭得有你这么大声。”萧恕被吵得额头青筋一直跳。
江燕如从来没有听萧恕提起自己来江家以前的事。
他虽然是奴,为什么会睡去死人堆?
江燕如看了萧恕的脸色,哽咽了几声,把眼泪缩了回去。
萧恕把断手往后一扔,薅了几把草把手上的血迹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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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一抬,看着江燕如。
江燕如一副吓傻了的模样,只顾着看他,一动也不会动。
那张小脸苍白疲倦,犹是红肿的眼圈和唇瓣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萧恕直望进她眼底,换来她瞳孔一缩,就好像是针尖扎到了眼前,惧怕和躲闪是显而易见。
别人怕他、惧他,萧恕都习以为常,就是到了江燕如这里,他也觉得再正常不过。
江燕如该怕他。
他将她从蜀城掳过来,把她拘着、困着,又威胁她、欺负她。
他们并非兄妹,也无恩情,从来就不是一路的人。
她就该怕自己啊。
昨夜骑在他身上时得意洋洋,还以为自己占了什么上风,能拿捏住了他。
现在还不是又回到了原点,依然和别人一样对他是又厌又惧。
萧恕歪头看她。
他的眼角还有飞溅沾上的血迹,斑斑驳驳的红点,显得他冷漠的眼神是那样无情又残忍,身后是一地的死尸和流淌的血河,可他却还能从唇角蔓延出笑意,轻笑着问她:“怎么,现在又知道怕我了?”
江燕如眨了一下眼,刚刚躲闪开的视线又往回移了一寸,落进他古潭一样深不见底的眸眼里。
她今日总算见到师兄们所说,萧恕不怕死的打法。
他以命相杀,谁不畏惧,谁不害怕。
那些黑衣人没有他这样舍命忘死,他们只得了抓人的令,所以只能被他的杀气所压,从而一败涂地。
可是他为什么不怕死呢,死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江燕如和他不一样,她怕死。
更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就是怕也逃不了掉,摆在眼前的路只有这么一条,江燕如很识时务地摇了摇头,小声抽了抽鼻子酝酿了一下,突然就伸开双臂钻进他怀里,两只胳膊顺势圈在他脖子上,挂在他肩头,又抽抽泣泣起来。
“呜呜,哥哥我害怕你被杀了……”江燕如毫不吝啬自己的眼泪,哪怕是为萧恕哭,她也能滔滔不绝,“要是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萧恕身子蓦然一僵,感觉空荡荡的胸腔前挤满了温热与柔软。
两人虽然在意外中荒唐了一夜,炽热的怀抱也拥过,颤抖的后背也环过,但是全都没有这一刻,她清醒地选择投进他怀里更让人感到心悸。
她像是雏鸟全然放心地依赖,靠近他,好像他真的是那个可以给她庇护的人一般。
晨雾被彻底被驱散,幽静的野林逐渐热闹,风穿过树梢,树叶簌簌奏响着小调。
江燕如搂着他,脸颊贴在他的颈侧,两人温热的肌肤贴在一块,互相温暖。
萧恕垂下眼睫,呼吸清浅拂过她的发丝,有淡淡的旃檀香从里面透出,那些交颈而卧的时候,她身上早染透了自己身上的这旃檀香。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
他们糊糊涂涂做了最亲密之事,却并非最亲密之人。
世人都说放纵自己就是所有祸端的起源,或沉溺于情,或眼迷于色,或贪婪于财或攀附于权。
所有的种种都是他不想触碰的禁.忌。
可是没人告诉过他,越抗拒、越否定,越让人容易成瘾。
就像一个常年穿着单薄衣裳走在满天雪地里的人,给了他一件袄子,他就会再也难以忍受早已习惯的苦寒。
身体里疯狂涌动的血也逐渐缓和,那些躁动也离他而去,现在只有怀里这个温暖却纤细的身体。
他恍惚记起幼时也被谁这般温柔的环抱着,有温和的嗓音在他耳畔。
“阿恕,别害怕。”
别害怕——
灼热的血从他头顶泼洒而下,像是六月里那场倾盆大雨,瞬间浇寒了心。
他浑身颤抖,多希望那时候自己还有人抱着,护着。
怀里的这具身体在发颤,纤细柔弱,是狂风暴雨轻易能折去的娇花,可是他若是愿意,自然可以为她遮去一片阴雨,只是……
可庇护她,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与江家有恨,把江燕如卷进来也是怨。
要如何折磨她,处置她,却成了他如今最为难的事。
他像是从千里迢迢之远、费尽心机移来了一颗娇贵的花,打算扒她的花瓣,摘她的叶子,再把枝杆折断,直要她花零叶碎才好。
可却猝不及防却被花开的模样乱了手脚。
他喉咙有些发堵,张口欲说:“别害……”
江燕如在他怀里扭了一下,哭泣道:“哥哥,我好饿啊……呜呜,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呀……”
萧恕猛然咬住牙,止住了话。
他想掐死这个小废物。
第32章 齿痕 指头上有深深的齿痕
耽搁这许久, 天已大亮。
官道上早起的商贩、农户已经开始新一天忙碌。
这条细石官道是连接金陵城与朝云城的主道,最是热闹和拥挤。
尤其是这春分时节,把旧袄换春装,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新的期盼。
行人摩肩接踵, 马车、牛车, 鸡羊猪狗也是一道挤在路上。
江燕如和萧恕同骑一匹马, 随着人流往前。
一路听着农户们的互相攀谈农作物的种植分配以及金陵城里的物价,还有人专门说道自己是特意去金陵城买了外地产的优良黍种, 因为昨夜金陵城发生了大事这才耽搁了一夜。
江燕如听到这里就有些奇怪。
若是与他们同路,这就说明萧恕带她正在走的这个方向并不是通往金陵城, 而是去往农户口中说的朝云城。
朝云城是金陵城西北角一座卫城, 虽说离金陵城只有半日的路程,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刚刚遭到追杀,势单力薄, 难道不快马加鞭赶回金陵, 反去朝云城做什么?
江燕如满头雾水。
“哥哥,我们这是去那里?”
萧恕也不多解释, 慢悠悠道:“你不是饿了吗,去朝云城吃个早膳再走不迟。”
江燕如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奚落。
萧恕有点奇怪,虽然他一直喜怒无常, 可自从她在野林里抱着他喊饿起, 他的脸色语气就奇差。
就好像谁捅了他的心肝肺一样。
金陵是没米没粮,没饭吃了吗?
江燕如完全不能理解萧恕间歇性抽风的想法,更不能阻止他。
她身子虚软,无法自己独自骑马,还是死皮赖脸求着和萧恕同骑,要不然他许是想把她这个累赘原地丢下。
江燕如委屈极了, 她以前听过街坊妇人怒骂自己家男人说是什么穿上裤子不认人的禽兽。
她当时还不懂,如今算是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他们昨夜做的事已经亲密到不成亲说不过去的地步,但是萧恕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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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态度还是这样的恶劣,简直让人发指。
不过江燕如也不指望萧恕真的会为此负责。
介于昨夜的始作俑者是她,她还是有点怕被萧恕重提起这桩事,万一他不是要负责而是要毁尸灭迹,那她人不就没了。
江燕如自小就被教育要惜命,江爹口中常教诲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就是要她学会万事保住性命,方有将来。
所以姑娘看重的贞.洁对江燕如而言,也远没有自己小命重要。
只要萧恕不取她命,一切都还可以容忍。
江燕如是侧着身坐在马背上,马虽然只是小步慢速前行,但是颠.簸一点也不少,她不得不把脑袋往萧恕胸膛靠。
可她一挨过去就能嗅到那些萦绕在鼻尖的铁锈味,也不知道萧恕身上究竟沾了多少血污,这味道实在冲鼻难忍。
江燕如不得不屏息,怕自己会想起那血肉横飞的画面而吐出来。
若是直接回金陵城,她还可以早些梳洗换衣,免这一身血污难受。
偏偏萧恕突发奇想,要去朝云城。
江燕如可不信他是为了要去吃什么早膳,明明回金陵城更近一些才是。
她诽谤了一会,又捂住肚子,还是软软地靠了回去。
萧恕的心脏有力地跳动,而她饿得都快没气了。
在萧府时,张婶怕她饿着,还经常会做一些便于携带的糕点给她随身带着。
可惜昨夜都给他们糟.蹋完了。
江燕如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他们早点到朝云城,找到吃饭的地方。
轻风徐来,绵湿的空气里带着不知名野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路上的行人都不急,仿佛还在享受这难得的清闲。
即便江燕如多么盼望早点到,两人紧赶慢赶还是花两三个时辰才到朝云城。
进了朝云城,江燕如已经跟午后的黄花菜一样焉头搭脑,就连下马都要萧恕黑着脸抱下来。
身上的酸痛越久越明显,到这个时候就好像全身都被人揍了一顿。
萧恕和她对比鲜明,他倒是生龙活虎,看着比往日还强健。
搞不好他是那千年道行的老妖精,专门采阴补阳来的。
江燕如的眼睛滴溜溜转,好像真从萧恕颀长的身形上看出点摄魂夺魄的妖精样来。
他出现在这街上不过片刻就引来了不少瞩目,尤其是姑娘家,仿佛是蝴蝶嗅到了花蜜,一个个翩跹欲飞来采.撷。
若不是萧恕一脸冷肃的模样太让人畏惧,只怕转眼他就要被人包围了。
萧恕对朝云城熟悉不亚于金陵城,进城后他把马绑在路边的拴马桩上,带着江燕如轻车熟路地抄近道往街道走。
远远见到一个刚支好棚开张的包子铺,江燕如眼睛都撑大了一圈,尤显得她那双兔子眼红得显眼。
她拖着绵软的嗓音,“哥哥……”
不必详说,萧恕都能听见她肚子打鼓了,他捡出一颗碎银子丢给她。
江燕如拿了钱马上就一溜烟儿跑了,饿过头了反而让她涌起扑向食物的力量,哪还有半分刚刚下马时候的柔弱。
萧恕看着江燕如欢快的背影,特别像是过桥抽板、上树拔梯的小人,有了吃的就用不着他了,就可以毫不顾忌地将他抛之脑后。
江燕如头也不回跑了,萧恕反而不急着跟上去,就在原地站在。
就好像专门在等着看江燕如敢不敢跑了。
江燕如当然回来了。
她口里咬着一个白软的热包子,快快乐乐地跑回来,竖起五根手指对萧恕说:“哥哥,你吃不吃包子呀,你吃五个,我吃两个行吗?”
萧恕见她前一刻还像一株快枯死的草,这一刻就重焕生机,笑意盈盈。
一个包子就把她高兴成这样,好像她平日里在萧府就没有吃过好东西一样。
虽然他不说,可也知道张婶总是瞒着他,偷摸摸给江燕如塞好吃的,心疼她心疼的不得了,就好像是她亲闺女一样。
“不吃。”他把脸撇一边。
江燕如深知萧恕性子别扭,所以也没多劝一句。
她立刻捏着包子又跑回去,只听见欢快的声音传了回来。
“老板我要五文钱三个,太多了我吃不完。”
江燕如以前在蜀城不会计较这几钱,可是现在自己身无分文,自然是要计较起来的。
一个包子滚下去肚,江燕如明显步伐都轻快了,带着装着剩余两包子的牛皮纸回来了。
萧恕朝她伸出手,迎着日光,那修长的指头上很明显还留有深深的齿印,仿佛是掐出的月牙型,微微泛着白。
江燕如一眼就瞧见了这还未消失的痕迹,有点不知所措。
什么意思?萧恕为什么要把这根手指给她看。
怎么了,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开始翻旧账了么?
江燕如有些羞恼地上前握住他的手指,瞄了左右,见无人注意才低声辩解:“……这,谁让你塞我嘴里让我咬,实在不能怪我啊……”
萧恕飞快抽出自己的手指,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牛头不对马嘴在说什么,他目光往下落,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指上的齿印。
是她昨夜挣扎的厉害,还胆大包天骂他。
他嫌她又哭又闹实在烦人,才用手去堵她嘴,偏偏江燕如那时候被他逼的极了,张口就咬。
江燕如边哭边喊累,还非要在上,搁这里跟和他争地盘一样。
萧恕恨极自己是落了下风,被她轻易就摆布了一番,怎可能再让她如愿。
江燕如得不到,浑身就像生了反骨一样,不肯老老实实配合,直到他强硬地把她翻了一个面,咬住她的脖颈,堵着她的嘴才呜呜老实起来。
“塞进嘴里就咬,你是属狗的吗?”萧恕用拇指揉了揉伤痕,他的忍痛能力算是极高,但是昨夜还是险些没被江燕如弄死。
她不知轻重也就罢了,还只顾着自己。
“你还不是咬过我舌尖……”江燕如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还双标了呢……”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萧恕又想到了其他不可细思、细想的画面。
从生疏胆怯的试探到后面横冲直幢的卷舐,灼热的气息自唇.舌上交缠,仿佛是一场激.烈战斗。
你进我退,我退你进,互不相让又互相缠斗。
若不是……他还真会当她以前惯是会这样的人,不过想着蜀城江家看护她甚严,也不至于会向谁学了这些。
更何况,她还一直说是他教的。
想到这里,萧恕脸色发沉,本就一夜少睡的神色看起来阴沉,他再一沉脸,路过的小孩都给他吓哭了。
妇人心疼自己孩子,连忙抱起小胖娃疾步离开,一边还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大街上就跟自己娘子翻脸,这还怎过日子啊,小姑娘都快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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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还不知道让着点。”
妇人很快带着孩子走了,只有余音还在两人之间打转。
江燕如一下就把眼泪收住了,不想做实了妇人嘴里的胡话,好像她真的胆子小,被萧恕吓哭了。
“拿来。”萧恕充耳不闻路人的闲言,依然是我行我素,执着到底。
江燕如纳闷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包子,委屈道:“哥哥刚刚不是说不吃吗?”
要吃的话早说呀,七个包子还划算呢!
萧恕朝她俯身垂首,低声道:“装什么傻,找的钱呢,我那么一大块银子,也让你吃了?”
江燕如呆了一下,没想到萧恕居然还要收回剩下的钱,还真是一文钱都不留给她。
她不想给,摁住自己的荷包道:“我爹都会把零钱给我的。”
“你看我长得像你爹吗?”萧恕毫不留情,一下就戳醒江燕如的白日梦。
他可不是江怀魄,凡事都会依着、让着她。
不敢和萧恕争,江燕如只能老老实实把钱都交出去,一文钱也没留下,毕竟她那一声五文钱三个被萧恕听得真真切切。
攒钱逃跑计划无疾而终,连手里的包子都不香了。
江燕如郁闷地把三个包子吃完,抬头一看,萧恕把她领到了一间三层高的大客栈门前,从屋檐两边垂了至少七八个红灯笼下来。
在大周,灯笼数代表着客栈的等级,这一间无疑是客栈里三甲。
诱人的酒香、菜香交织在一块,从横长的格窗里飘出来,若不是江燕如肚子里刚填了三个包子,现在可能就能和那些香味共鸣了。
江燕如垫脚往里面瞅了瞅,“哥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吃饭啊。”萧恕笑着一抬头,看着楼上的牌匾,懒洋洋道:“庐楼的糕点乃是朝云城一绝,既来了这里,自然是要吃的。”
“所以哥哥刚刚不吃包子?”
江燕如一愣,后知后觉萧恕的用心,他不吃包子,是因为等着吃更好吃的东西啊。
萧恕嗯了一声。
江燕如悔恨莫及。
萧恕不做人也不是第一天了,可她还是一次次被刷新认知的底线。
庐楼是一间客栈,除却二、三层是房间,整个中空大厅都摆满了四方木雕花桌和条凳,过了早膳时间,这里坐着的人不多,三两个零散占了几张桌子,但无不例外桌子上都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和好酒。
江燕如羡慕地揉了揉肚子,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再塞一点。
但比起用膳,萧恕先到柜台要了两间房,又让小二跑腿去买了新衣裳,备了热水。
他那身衣裳的确不能再穿了,等气温再高些,那些渗进去的血腥臭味估计就得蒸发出来。
到时候就是不想引人注意也难。
两人在各自屋中沐浴清洗,江燕如泡在木桶里,感觉身体上的酸痛总算缓解了不少。
因为吃饱喝足正舒服,一时半会不想起来,她趴在桶边闭目养神。
这一闭眼不想却直接睡了过去。
然就在她睡得浑浑噩噩之际,忽而听见门闩被拨动的声音。
不多时,有人走了进来。
第33章 上药 咬一口,还一口
脚步声落在氍毹上, 只有轻微的声响。
但江燕如还是一下就惊醒了。
刚刚经历过一次追杀,她睡得不太安稳,害怕是刺客摸上门来。
这一睁眼,正瞥见穿着单衣披着外裳的萧恕绕过屏风, 大大方方走过来。
江燕如还以为自己在发梦, 直到睫毛上一滴水掉下来, 刺痛了眼睛,她用力眨了下眼, 才惊觉并非是梦。
萧恕刚沐浴过,发丝半湿半干披在肩头, 连平时锋利的眉梢都被水汽温润了不少, 沁黑的瞳仁在黯淡的室内就好像藏在晨雾里的黑曜石,虽然不显著却依然会引人注意。
他的五官并不柔和,唯有眼睛生得柔美, 长睫长目, 眼尾勾起的弧度又平添了几分阴柔。
“哥哥!”
萧恕这个时候进来也不见得比刺客来好多少。
江燕如把自己沉入桶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含羞带怒地看着他。
萧恕手里捏着个瓷瓶,“原来你没淹死啊,我刚刚敲门你没听见?”
看见江燕如戒备, 他倒是没有马上走近, 就在屏风前站定。
隔着那段距离,江燕如判定他是看不见桶里的‘风景’,心下稍安。
“我不小心睡着了,所以……”
江燕如本来还想好好解释,可随即又想到这事萧恕本就无理,哪有哥哥不问自入妹妹的屋中, 更何况她还在泡澡。
“就是我没听见,哥哥也不该随便进来,万一我没穿好衣裳!你岂不是要看见了!”
江燕如理直气壮,瞪了他一眼。
登徒子!
萧恕不怒反笑,抬脚一步步踩着江燕如的心跳继续往前,似是不解地侧头问道:“你脱我衣服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把我看光?”
他笑意只浮于表皮,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更是忐忑。
江燕如脸唰的一下红透了。
来了!来了!又翻旧账了。
“我、我不记得了。”江燕如尬住,眼睛都不敢再往萧恕脸上看。
这事在萧恕这里就翻不过去了是吗?
明明是姑娘家更吃亏,可偏偏在萧恕嘴里,好像他自己才是那个吃了天大亏的人。
可偏偏江燕如吃了先动手的亏,没有底气跟他杠。
“你不记得?”
萧恕越走越近,江燕如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眼睫眨了眨,终于在他靠过来前用力挤出几滴了眼泪,马上低头认错:
“昨天的事,是我对不住哥哥……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你都说我是中了药对不对,中了药我连人都认不得,怎么会知道……”
豆大的泪说流下来就不含糊,挂在脸颊上、下巴下,就像是沾了晨露的花骨朵,怯怯可怜。
仿佛天大的事也不该怪到她头上去,她只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娇花罢了。
“这么说,你是中了药认不得人了,所以是谁都可以?”
萧恕手已经撑到了桶边,木纹磨得光滑,还上了漆,四指的宽度的实木厚实足以保温,一桶热水的温度还没彻底散去,余温随着腾起的水雾弥漫开来。
他垂下的视线隔着水雾落在江燕如那张又白又红的脸上,看她一头的青丝自脑后垂下,在水面上、水面下犹如上好的绸线,缠绕着若隐若现的身躯。
就像是古书里说的鲛人,浮于海岸,用美丽的外貌将人诱.惑至水里,沦为她们忠实的奴仆。
她们也惯会用坠泪成珠勾起人的好奇与向往,可眼泪对她们而言,并不是一件稀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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