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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供的《东宫四莳锦》120-130

    第121章 迟了

    一连进了几间医馆, 大夫都束手无策后,贺良卿最后被抬回了自府,平躺在床上, 茫然的望着床顶的承尘。

    比起身上的剧痛来,他心里更痛!身为男儿, 刀可入, 血可流,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贺夫人就坐在床畔, 抹泪看着血迹慢慢渗透儿子身上的素床单。

    “卿儿, 娘知你难受,可是眼下也不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娘已叫人去请宁儿回来了, 你知道她那一手金针术是厉害的, 兴许她能有主意呢?”这些宽慰的话,在贺夫人抽搭的声音中,显得没有半点儿说服力。

    贺良卿发出一声苦笑, “娘不是已经请遍了东京城最好的大夫?”

    那些大夫无一不是劝他将已然伤痕累累的命根子舍弃,保命为先。然而他娘死也不肯, 这才只将伤处包起来,开了些止痛止血的方子先吊着,再想他法。可是那些几十年行医经验的老大夫尚且没有办法,姜宁儿又能有什么办法。

    “指不定刚刚那几个都是庸医呢?”贺夫人继续宽慰他。

    贺良卿不再多说什么, 他心底自然也希望有奇迹的出现, 尽管有些天方夜谭。

    屋子里静默了良久,贺夫人终是忍不住怨念一句:“娘早就劝你正经成一门亲, 可你偏不肯,还要去喝什么花酒, 惹出这种事来……就算官府能将那凶徒关一罪子,也补不回我们贺家的损失啊!贺家只怕是要绝后了……”

    贺夫人说着,悲从中来,大哭起来。

    “在杞县时,孩儿想正经成一门亲,可无奈天不从人愿……”说这话时,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沿着贺良卿的眼角划落到枕上,其实他为何被伤,他心中再清楚不过。

    他上回醉酒去安逸侯府偷见夏莳锦,被她刺伤告了十日的假,这才刚回来上值,就被同僚请去金凤里吃酒,那么多人,他们就逮着他一人灌酒。

    他自知伤势初愈,哪里敢喝,推诿拖延,全场下来他明明只喝了两小杯,竟然就醉到不醒人世。想也知道定是被人下药了。

    醉倒后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醒来后才听人说昨夜他借酒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从而被重伤了□□。这些他毫无印象,不出所料应当全是被人设计了。

    看来莳妹是当真恨他入骨了,才会将此事告知太子。若不是上面有人授意,绝不会有这么多同僚暗中打配合。

    可这些推测他没法对母亲说,凶徒若只是寻常人,绳之以法也算是种告慰。可凶徒若是太子,那种无力感便让人此生不能释怀。

    这种折磨他一人承受便够了。

    可贺夫人并不理解儿子的一片苦心,只觉他先前的话不受听,“卿儿,当初在杞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那样做是为了救更多的百姓,他们也都打心底里感恩着你。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你不该困在她那一处走不出来的,若是当初你好好娶了宁儿……”

    “母亲,如今就别再说这种话了。”

    “如何就不能说?就因为伤了命根子就连媳妇也不能娶了?那宫里的太监还有对食宫女呢!”贺夫人心思活络,已是想开了,若儿子的身子真的不能保全了,不能留后,至少也不能一人孤独终老。

    于是她认真劝道:“卿儿啊,一会宁儿来看你,你可别再说些伤人的话了。她心思单纯,对你又思慕已久,这样的情谊,她未必介意那些……”

    贺良卿原本还要说句什么,可此时门房却急跑着进来通报:“老夫人,表姑娘来了!”

    “快,快叫宁儿进来!”贺夫人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贺良卿不由心下一紧,暗暗握起了手掌,姜宁儿是个姑娘,他的伤处如何能给她看得?

    不一时贺夫人便拉着姜宁儿回来了,二人身后还跟了个背药箱的男子,看样子也是医馆的大夫。

    “表哥,让他帮你先看一看伤。”姜宁儿示意身后的男大夫。

    如此倒让贺良卿稍松了一口气,一如平日的彬彬有礼,点头道:“有劳。”

    那男大夫上前解开缠绕伤处的棉纱,仔细检查一番,回身眉目沉重的向着姜宁儿摇了摇头。

    躺在床上的贺良卿,还有一旁的贺夫人都看到了他的表情,心下凉透。

    姜宁儿吐了一口浊气,对着贺夫人道:“姨母,既然保不住了,不如早些动手拿掉,免得祸及它处。”

    贺夫人抹着泪看儿子,见儿子似也认了命,她迟疑半晌,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名男大夫转身去取金针,贺良卿却有些不安的看着姜宁儿,虽则他不希望表妹来为他处理这些,但他对这男大夫的医术一无所知,不免有些不安。

    男大夫似是看出他的局促,一行将金针放到烛火上烤热消毒,一行出声安抚:“贺大人放心,姜家的金针术在下已得了真传,稍后必不会出纰漏。”

    贺良卿忐忑着一颗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由着他施为。

    所幸这位男大夫并未打诳语,他自幼学医,本就擅长施针之术,这些日子又跟随姜宁儿研习了姜家的金针术,更是如虎添翼,几针下去,贺良卿的血便止住了,同时也减弱了痛觉,之后再清理伤口时没受太大的苦楚。

    一个多时辰过去,男大夫已将贺良卿身上的伤处理好。

    虽则彻底去了势,但好在手术顺利,小命算是保住了。只是随着麻劲儿渐渐过去,身下的剧痛清晰了许多,贺良卿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子。

    先前手术时,贺老夫人回避了,这会儿知道进行完了便赶忙进屋瞧儿子,瞧着他的模样便忍不住老泪纵横。抹了泪,又不忘拉着姜宁儿的手,细细叮嘱:“宁儿啊,我之所以今日一定要等到你来,就是想着给你表哥全一全脸面……”

    这种话无需贺老夫人言明,姜宁儿也心里明白,于是不等她将话说得更明白,就宽慰道:“您放心,此事我不会对外面说的,旁人问起,我就说用金针之术保全了表哥。”

    贺老夫人欣慰地点着头,目光落回儿子身上,见他正也看着这边,便朝他使了个眼色。

    贺良卿如何不懂母亲的心思,先前还觉得她的相法太过自私了,可经历了这一个多时辰钻心蚀骨的痛,他突然变得惜命起来,竟悟出了几分道理。

    这辈子莳妹是注定与他无缘了,为了强求这段姻缘,他已付出了这样惨重的代价,若还不放手,那便是真的活够了。

    可若他只在心里放下还不成,他得让太子知晓才成,不然这次是取了他的根,下次可能就是来取他的命。

    想向太子表明他已死心认命,最好的方式便是立马成一门亲。如此,也可如母亲所愿全了贺家的最后尊严,不叫外人知晓他身子已经残破。待来年去乡下随便弄个孩子来,装作他的骨肉便是。

    想到此处,贺良卿一时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艰难的抬起半边身子,认真看着姜宁儿。

    “宁儿……我、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他一开口,贺老夫人便知他这是想通了,欣慰之余连忙拉上碍事的男大夫,只道带他去外间净手喝水。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姜宁儿与贺良卿,姜宁儿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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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微蹙了下,随后释然的点了点头:“表哥尽管说吧。”

    为了不使贺良卿太过痛苦,她体谅地往床边走了几步,让他可以不必花太大力气说话。

    “宁儿……”贺良卿眉目透出苦楚,既有伤痛带来的,也有接下来要说的话带来的。他踌躇片刻,才正式说道:“我知你对我痴心一片,是我一直以来辜负了你……”

    “表哥此时何必再说这些,都过去了。”

    贺良卿抬眼看了看姜宁儿的眼睛,总觉她似乎哪里变了,可细看之下似乎又还是过去一样如水一般的温柔。他鼓了鼓气,继续道:“我知此时才说这话有些厚颜无耻了,显耀时爱答不理,落魄时方记起你的好来……”

    “我知表哥不是那样的人,过去的爱答不理也并非嫌弃宁儿的出身低微,只是表哥心里已有了人。”姜宁儿体贴道。

    这话可是说中了贺良卿的心思,他激动的眼中溢出泪来:“宁妹懂我!不过经了此事,我已彻底放下了,如今我只想留下真心对我的人在身边。你放心,此事不会对我的仕途有任何影响,对外我也不会承认身有残疾,待过个一两年,我们便去外头抱养个孩子来,非但没有人会笑话你,你们姜家的金针术也会因此名扬天下,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你令我枯木再逢春!”

    贺良卿一手撑着床,一手探出想去够姜宁儿的手。然而姜宁儿离着他还有一步之距,他伸出手,她却纹丝未动,他终是没能够到她的手,讪讪将手又缩了回去。

    “你是不愿?”微哑的声线裹挟失落的情绪。

    姜宁儿沉默良久,终是嘴角微弯,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语调,却叫人听出两分讥讽来:“表哥真是思深忧远,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将往后的出路都想好了。”

    贺良卿凝眉看着她,有些不解其意。

    姜宁儿敛了唇边笑意,平和道:“只是迟了。”

    “迟了?”贺良卿皱眉,“你是嫌我……”

    “不是,”姜宁儿转头看了眼外屋,隔着门帘,却能听到外间男大夫与贺老夫人闲叙的动静。

    她唇边的笑意再次浮现,目光似乎穿过门帘,看到了坐在外间的人:“是我已遇良人。”

    第122章 抢位

    闻听此言, 贺良卿心魂俱是一震,正待问良人是谁,猛然间意识到什么, 循着姜宁儿的目光向屋门看去,心下一时间翻起了五味杂陈。

    方才是他心思都在自己身上, 大意了, 其实那男大夫说已继承了姜家的金针之术时, 他就应该想到了……姜家金针术概不外传, 除非无子可继, 女婿便可承继。

    原来他们已经……

    不知是心绪紊乱所致,还是先前镇痛的金针已彻底失去了效果,一时间蚀骨的痛感由下身传来, 袭向四肢百骸!贺良卿先是忍不住发出“呜呜”的低咽, 很快便崩溃了一般,哀嚎起来!

    外间待客的贺老夫人闻声赶紧跑了进来,冲到床边抱住他, 担忧的问:“怎么了,这是突然怎的了?”

    眼见儿子无力回答, 贺老夫人的目光便移向姜宁儿,眼中满是急切。

    男大夫也快步跟了进来,先走到贺良卿跟前看了几眼,确定他突然发狂并非因为手术出了问题, 这才回到姜宁儿身边, 同她对了个眼神儿,瞬间心领神会。

    姜宁儿叹了一声, 只道:“许是金针的镇痛失效了,叫人按方子去抓几副止疼的药吧。”说罢, 转身去案上快速写了几笔,将纸交给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连忙唤来小厮去抓药,原想安排好后再问问姜宁儿的意思,转身时才发现她跟那位男大夫已然离开了。

    如此贺老夫人便知多半是没有谈成,不免长叹一声,回身又看了看她仍在痛苦中挣扎嘶吼的苦命儿子,之后只得先出去安排抓药熬药的事。

    人都走净了,贺良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嘶吼变成了伏在被褥上低低的呜咽。

    他痛,但是比起身上的伤来,更痛的是心!

    莳妹再如何厌弃他,说到底是他负她在先,故而痛归痛,却并没伤他太多自尊。可姜宁儿不同。

    姜宁儿一直是站在他身后仰视着他一举一动的那个人,过去他虽看不上她,却也私心里总觉她是这世间仰慕他最坚定的一个人,而如今连她的心也变了……

    他爱的人离他而去,爱他的人也另结新欢……

    他曾以为男子薄凉是天性,女子痴情亦是天性,而如今才看明白,女人的心才是这世上最善变的东西!

    “啊——”怒嘶一声,贺良卿一把将身边的软枕推到了地上。

    崇安二十七年,可谓是大周最顺风顺水的一年。不仅得到了前赵的半副土地,开了疆拓了土,还解决了周地缺铁的窘况。

    虽说这一年也失了一位小皇子,但与可载入青史的帝王功绩相比,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如今立下这不世之功的太子殿下即将大婚,可谓是举国之喜,是以定于翌年二月开恩科,添行会试。

    原本会试三年一度,许多举子得以提前一年入京赴考,无异于多了一次机会,各个心情颇佳,早早入京,择定书院,作为春闱前最后的冲刺。

    夏莳锦在洛阳时的手帕交林筝,也跟着入京赴试的兄长一并进了京。

    夏莳锦再有两个月就要成为太子妃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大周各地,身在洛阳的林筝自然也一早听闻了,之前的信中便真心道贺,这回进京更是做好了长远打算,准备在京中陪兄长直至考试完毕,正好还能为好姐妹送嫁,可算是两全齐美。

    醉仙楼前,随着马夫一声唤,马儿靠边驻停。

    水翠率先跳下马车,回头搀扶夏莳锦:“小娘子。”

    夏莳锦扶着水翠的手下了马车,左右一看,发现停了整整一条街的马车,不由心忧起来:“也不知阿露定到雅间没有。”

    水翠也看了看左右两边,有些拿不准:“照说这醉仙楼平日生意也没这么好,都是提前半个时辰来定就保准能留下位子,可瞧如今这阵势,怕是悬了。”

    林家的信晚到了半日,原本昨日就应到的消息,夏莳锦今早才收到。得知林筝兄妹今日前晌便可入京,夏莳锦急急让阿露来醉仙楼定位置,阿露也只比她们提前出动了半个时辰。

    不过水翠倒也不慌,狡黠一笑:“这点事何需娘子忧心,就算正常定是定不上的,待会儿咱们一报身份,怎么也会安排妥当的!”

    如今的安逸侯府,已是京中所有门阀士族争相攀交的门第,只要报上名去,想来自有人愿意将定好的房间让出来。

    这种事水翠觉得没什么,她也算是体会了一把‘宰相门前七品官’的待遇,可夏莳锦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却是不愿如此张扬。过去她就看不惯那些欺行霸市的人,如今就算自己得了势,也不愿同那起子人一般。

    夏莳锦不轻不重地甩了一记眼刀子过去,水翠立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半玩笑的拍了一巴掌自己的嘴,“娘子放心,奴婢再也不敢了。”

    夏莳锦朝她一笑,主仆二人便往醉仙楼里去。

    果然未出她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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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料,阿露来得到底是迟了一步,夏莳锦甫一进醉仙楼,就听见阿露与掌柜理论的声音。

    “明明是我先进来的,为何最后一间雅间却给了她?”阿露指向身边同样是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那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吟心,如此可见定下这最后一间房的人是吕秋月。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旁人巴结安逸侯府,可卫国公府的人不会,反正两府已结了这么大的梁子,巴结也没用了。是以吟心格外不输气势,揶揄阿露道:“谁要你进来便问这问那的,付银子却比我慢了半拍。”

    做生意以和为贵,掌柜两头都得陪着笑,想要息事宁人,可阿露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刚刚明明她比吟心先到,菜都敲定完了,卫国公府的两个下人却突然挤过来隔开她,吟心则直接往柜上丢了银子,硬是抢了这最后一间房!

    阿露一人面对卫国公府的三个下人,纵是再占理也一张嘴难敌三张,气得险些就要哭出来。刚进门的水翠看不下去,向夏莳锦请示了个眼神,见夏莳锦也没有退让的意思,水翠便快步上前。

    吟心三人正人多势众得意之际,就见对方来了帮手,脸色不由一白。两府打过几回交道,吟心也认出这水翠不是好惹的,心中警铃大作。

    水翠果真不似阿露好说话,快步过去直接将掌柜握在手里的银锭子夺了过来,不客气的砸回吟心身上,笑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你人来晚了付银子快也不好使。”

    说罢,从阿露手中接过自家的银袋子,硬塞给掌柜:“那间房还是我们的,让小二来带路吧。”

    吟心被水翠拿银子砸了一下胸口,心中火气骤升,重又将银锭子塞回掌柜手里,语带威吓:“你既已先收了我们卫国公府的银子,那间房便是我们的!小二,带路!”

    小二被唤过来,看着两方争执不下的局面,一时不知听谁的,求助似的看向自家掌柜。然而掌柜的也心知两府皆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夹在中间很是为难,眉间堆出一个“川”字,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莳锦只在一旁看着,毕竟对面出来的只是几个下人,她若上前倒有些自降身份了。正僵持之际,身后的大门处传来几声小娘子的说笑声音,且声音很是熟悉,看来是老熟人来了。

    吕秋月已从牢中放出有一段时日了,头先她自觉难堪,昔日的小姐妹便没怎么来往,直至不日前定下了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才又抖擞起来,打算将失掉的颜面再找回来,是以今日邀约了不少小姐妹来醉仙楼吃酒听戏。

    只是令她没想到,出来后头一次组这样的局,就又撞上了最令她恼恨的人!

    吕秋月停住脚步,清泠泠的目光落在夏莳锦身上。

    说起来这正是害她入狱的大仇家,当初若不是为了同她争锋,也不会冒险去给太子以箭投信。她坐了这么多日子的牢狱,夏莳锦却混得风生水起,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

    吕秋月压着心中的火,唤来吟心悄声问明情况,得知是吟心先付的银子后,便觉理在自己这一边,走到夏莳锦身边,笑里藏刀地说着:“夏娘子,没几日不见,你性情倒是变得跋扈了不少。怎么,如今仗着东宫的威风,连先来后到的规矩也不打算讲了?”

    “先来后到么?”夏莳锦重复了她的话,转身问掌柜:“掌柜的倒是说说,先前是谁家先来的,谁家后到的?”

    吕秋月也信心满满的看向掌柜,掌柜的却是吱吱唔唔着指了指阿露:“是、是这位姑娘先来的。”

    原以为是顺风局,却不料听到这答案,吕秋月面色一面,当即将眼刀子甩给吟心。

    吟心吓得一哆嗦,连忙分辨:“可是奴婢先付的银子!”

    众人一听,大致心中便有了数,看来是安逸侯府的下人先到的,却叫卫国公府的下人抢先付了银子,这就有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叫人难论断了。

    不过一同来的小姐妹都知夏家近来风头无两,不敢开罪,便打算从中说和,以便小事闹大:“秋月,不然咱们就换个地儿吧?”

    “是啊,一间包厢委实没有计较的必要,咱们就再选一家吧。”

    其它几位小娘子也纷纷附和。

    可众人越是这样,吕秋月面上越是难堪,她自是看得出,昔日对自己唯命是从的这些小跟班,如今都畏惧起了夏莳锦。

    一直压着的火气在这一刻便爆发出来,一时间吕秋月也顾不得体面,抢白说道:“要换也是让她换,凭什么要我换?今日我还就非这醉仙楼不可了!”

    第123章 挤兑

    这话一撂, 吕秋月身边的那些小姐妹们便知再劝也没用了,偷眼看了看夏莳锦,显然夏莳锦也没有要让出的意思, 众人夹在二人之间,不由犯了难。

    这时有个小娘子身子突然春日杨柳似的歪了歪, 以手扶额道:“许是刚刚一路说笑饮了凉风, 这会儿头疼得厉害, 秋月, 我、我得先回府去歇着了……”

    吕秋月怔然地看着她, 心里明白她这是不想开罪夏莳锦,要拆了自己的台,眼射起怒火, 正欲说句什么, 突然一旁另一位小娘子也晃了晃:“李姐姐说的还真是,我也这毛病,看来我也得回府请个郎中来了……”

    吕秋月双目火苗攒动, 不待发作,又紧接着有第三个, 第四个,第五个人找了借口离开。不一时,被一众姐妹簇拥着春风满面进醉仙楼的她,便成了孤家寡人站在那儿。

    腔子里的火气一时间也没了发作的目标。

    整个过程夏莳锦就老神在在地在一旁看着, 每走一人, 都会朝她点头示意,她也回礼般的朝对方点一下头, 直到这会儿人都走光了,她的目光才又落回到吕秋月的身上。

    “吕娘子, 既然你非醉仙楼不可,那今日这包厢我就让给你吧。”夏莳锦笑吟吟地道。

    若她这会儿还同自己针锋相对,吕秋月倒不觉多难看,可她如今说了这话,反叫吕秋月脸红得不行。

    客人都走得一个不剩了才将包厢让给她,是让她一人开宴么?

    吕秋月忿忿地“哼”了一声,却也没话可说,甩了下袖子转身出了醉仙楼。

    夏莳锦神色从容的目送她离开,身后水翠和阿露早已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还是小娘子会噎人!”

    夏莳锦笑看她们一眼,懒得再就这种无聊小事费精力,转头对掌柜道:“行了,掌柜也没有可犯难的地方了,快带我们去包厢吧。”

    掌柜如蒙大赦,赶紧吩咐小二,小二忙打起精神来,引着贵客上二楼的雅间去。

    夏莳锦本是特意早来,但因着先前一番小波折,待她坐定时,林筝也到了。小二先前得了吩咐,知道还有女客来,忙殷勤地引着林筝去二楼雅间。

    两人一见面,便抱在一起。

    原本整日一起玩耍的好姐妹,如今一别近三年,说不想那是骗人的。人们最宝贵的情谊,多半都发生在年幼之时,那时的纯真的情感很容易记一辈子。

    姐妹二人抱了好一会儿,林筝才松开夏莳锦,却是握着她的胳膊不松,调皮道:“快让我好好看看皇家的准新娘子!”

    原本夏莳锦还有些动容,被她一调侃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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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了脸,搡她一把,嗔道:“看来我今日备下的好酒好菜是要喂给白眼狼了!”

    林筝倒是丝毫不见外,反客为主拉着夏莳锦入了座,扫了眼满桌煞是诱人的朱朱红红,一边夹菜,一边忍不住八卦:“还不快给我好好说说,我这未来姐夫是个怎样的人?”

    “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夏莳锦恼她,转而问起:“对了,林海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我哥啊,他有同窗一起,进京两人便先扎进书局去了,要晚我几步过来。”说着,便听见楼下一阵吆喝声,林筝透过二楼的朱栏往一楼大堂看去,顿时笑起来:“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瞧,他们来了!”

    夏莳锦也随她往一楼看了一眼,果见林海朝二楼走来,身旁还有一位身形颀长的公子,瞧那一身衣装加之周身气度,显然也是出自富贵门里。

    不多时两人便叩门进了屋来,简单寒暄两句四人便入坐。

    夏莳锦的目光扫过那过陌生公子,落在林海身上:“林海,你刚刚介绍这位公子姓祁,不知是哪个祁家?”

    “洛阳还有哪个祁家,”林筝向夏莳锦凑了凑,小声提醒了句:“京西转运使那个祁家。”

    夏莳锦微微一怔,虽则先前就有这个猜想,却还是觉得过于巧合了。祁家三公子祁连才和夏瑶退了亲,今日竟就同自己见面了。

    此前夏莳锦只听说过这位三公子一表人才,却是从未见过真人,如今见了,倒也多少理解了一点夏瑶的痴心一片。

    祁家虽已不比祁大人在世时的光景,但到底还有经年攒下的底蕴,这祁公子身上几乎看不见家道中落的落魄相,只有世家大族精养出来的一身贵气。这样的人放在京城兴许不能拔尖儿,但在洛阳当是数一数二的。

    而祁连呢,其实今次进京之前就已知晓了林家兄妹同夏莳锦的亲密关系,料到这兄妹进京后必会来见她,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进京的途中主动结识林海,达成同行。

    他早知夏瑶一家与东京夏家的关系不睦,故而得知夏莳锦将要成为太子妃后,第一时间便怂恿了母亲去向夏瑶退亲,不为别的,就是不想惹了未来太子妃的烦。

    他自觉退了夏瑶的亲,便能在夏莳锦这边记上一份情面,再借着林家兄妹的关系接近夏莳锦,定会在这位准太子妃心中留下极会来事的好印象。如此,也算是为未来入京的仕途铺了一块金砖。

    方才进来时祁连对夏莳锦极为客气,透着恭敬,故而话也不敢多说,当下听夏莳锦主动问起自己来,自然不会再沉默不言,赶紧献起了殷勤。

    祁连从椅上起身,恭敬朝夏莳锦欠了欠身:“夏娘子,在下正是已故京西转运使的三子祁连。今日有幸得夏娘子接风宴请,倍感荣幸,待来日……”

    “等等。”不等他将礼尚往来的客套话说完,夏莳锦就挥了下手打断,颇有几分无语的纠正:“我宴请的是林家兄妹,并非祁三公子,不过祁三公子既然与林家兄妹同行,我也不介意你蹭这一顿。”

    想到夏瑶的一片痴心却换来祁连的薄情,夏莳锦多少还是有些替她不值的,故而头回见面说话也没有太客气。

    祁连也是凭本事中的举子,头脑并不笨,只这一句就察觉出夏莳锦对自己的厌烦,不由心下打起了鼓来,一时间不知还应不应该再坐回椅子上。

    这时林海便站起来打哈哈,拍了祁连肩头一下:“祁兄,你刚刚不是还想去净手,不如一起?”

    被他解了围,祁连忙不迭点头,随他一同出了屋。出屋后,林海便纳罕的问他:“祁兄同夏娘子难道认识不成?”要不怎会被针锋相对?照说夏莳锦就是看他的面子,也不应该对他的同窗如此。

    祁连也有些搞不明状况:“早知东京夏家与洛阳夏家关系不睦,可我都已与夏瑶退了亲……”为何还会被迁怒?

    屋里林筝也正悄声问夏莳锦:“阿莳,你为何对那祁公子如此不客气?难道是因为你二姐不成?”

    夏莳锦同林筝自是没什么可隐瞒的,是以便将二姐当初为了保全她和祁公子的婚事,做出了多少蠢举一一说明,说完后又道:“不管我与二姐关系如何,我就是看不惯这种负心汉。”

    第124章 设局

    林筝原本对这位祁公子并无多少了解, 听完好姐妹的话后对其更是好感全无,“想不到姓祁的竟是这起子人,亏我和哥哥一路还待他热络体贴!”

    不多时林海便带着祁连净手回来, 落座后林海见祁连放不开,为了化解两方尴尬, 主动对他让菜, “祁兄快尝尝这道烧牛肉!”

    虽则已对吃食没什么兴趣, 可既然旁人让了, 祁连也不好拂了对方面子, 只得动筷去夹。然而就在筷子要夹到那块牛肉时,突然对面横插出两双筷子来,强势夹在了他原本要夹的那块牛肉上, 令他一又筷子扑了个空。

    祁连收回筷的同时抬眼看了看夏莳锦和林筝, 心知自己已如此不受欢迎,若再厚颜留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是以祁连掩口清咳两声, “林兄,某突感身子不适, 想是一路上吹了风,就不在此逗留了,先行告辞。”

    说罢,祁连便起身朝着三人浅浅行了一礼, 转身离开。

    祁连走得不可谓不狼狈, 开门时大步冲出,却不料与门外正巧路过的一名女子撞了个满怀!那女子被他撞得摔在地上, 虽被帷帽遮着脸,但瞧那样子便知摔得不轻, 然而她却只闷哼了一声,强自憋忍着没发出明显的动静。

    祁连想要伸手去扶,那女子连忙避开,自己扶着墙起身,而后一个字也没说就踉踉跄跄跑开了。

    屋里夏莳锦几人自然也看到了这幕,心下纷纷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太多想,待祁连走后,三人继续享用美食。美食享用完了,夏莳锦原想将林筝兄妹接入自家安置,然而林海当日就要去书院报道,是以只有林筝随着夏莳锦回了夏家。

    将林筝安置在自己的小院里,夏莳锦便叫人去备热水,好让一路车马颠簸的林筝好好沐浴解解乏。

    这时孟氏院中的嬷嬷过来请夏莳锦过去,说是有洛阳老家的来信,夫人要同她商量商量。

    夏莳锦入母亲房间时,见母亲手里果然捏着一封信,神色略凝重:“莳锦,你祖母来信,瑶儿不见了。”

    “二姐不见了?”夏莳锦先是一怔,继而问道:“何时不见的?”

    “有三日了。”

    “祖母难道是觉得二姐又来了东京?”三日,刚好是从洛阳到东京所要耗费的时日,祖母来信的意思可见如此。

    孟氏叹了口气点点头,将信递给夏莳锦看:“你自己看看吧,你祖母是想我们多留意着些,她担心瑶儿会因为祁三公子进京赴考,而尾随他又来了东京。”

    夏莳锦接过信仔细看了看,基本如母亲所说的这些无异,上面也无更多的线索,不过合上信时,她倒是突然想起了件事。

    祁三公子离开时,与他迎面相撞的那名戴帷帽的女子瞧着不像是路过,倒像是一直在他们的包厢门前徘徊。脸虽然被轻纱遮着,可回想那身量的确有几分像二姐。

    “母亲,我或许知道二姐在哪儿了。”

    孟氏一惊:“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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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还不能确定,母亲莫要急,我先去查了一查再说。”

    回到自己的院中,夏莳锦将这情况同水翠一说,水翠便愁道:“可就算那个女子是二小姐,如今也不知去了何处,东京那么多客栈,她会住在哪一间呢?”

    “这简单。”夏莳锦自信满满:“二姐来东京无非是为了祁三公子,只要知道祁三住在哪间客栈,便可知二姐住在哪间。”

    待林筝沐浴好了,夏莳锦便向她去打听祁三公子的落脚处,却得知祁三是寄住在东京城的一位亲戚府上,并不住在客栈。

    不过这也无妨,夏莳锦还是照着那地址找去,站在祁家亲戚府邸的门前往四下看了看,发现最近的一间客栈就在直冲着府门的街对面,便猜测夏瑶多半是住在了这里。

    且房间应当就是开窗正好对着这府邸,以便随时观察着祁三公子的动向。

    夏莳锦让水翠去找小二打听,使了一两银子很顺利便打听到一位头戴着帷帽的独身小娘子所开的是哪间房。而那间房正如夏莳锦所料,是朝着那处府邸开窗的。

    夏莳锦叩门,来开门的人正是今日在醉仙楼看见的那名女子,哪怕是在客栈里,那女子也好似见不得人一般戴着帷帽。一看清夏莳锦的样子,那女子着急便要关门谢客,夏莳锦去伸脚一挡:

    “二姐姐,别躲了。”

    见自己被的身份被识破,夏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夏莳锦便趁机进了房间,走到洞开的窗前,目光落在对面的府邸上。

    “二姐姐对祁三公子可真是用情至深,只是这份痴心只怕是错付了。”

    既已被识破,夏瑶也没理由继续躲藏,将帷帽摘下丢到一旁,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眼底不仅布满了血丝,眼下还有两团乌青,瞧着是许久没有睡好了,且还整日哭泣。

    夏莳锦有些不落忍,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声:“二姐姐这又是何必,可知祖母还有大伯大娘都要因你的事急疯了?”

    夏瑶缓缓在椅上坐下,还不忘拿过提梁壶来斟茶待客。她将一杯清茶推到夏莳锦的眼前,缓缓道来:

    “莳锦,你不知我心里的苦……”

    “自从祁大人过身后,母亲就不再看好祁家,每回祁三公子登门时,母亲明里暗里透出鄙夷翻悔之意。祁家虽中落了,可祁三公子到底还有一身傲骨在,面对母亲这样的态度,他几回私下里同我说,不然这门亲事就作罢算了,他不想落个攀附的名声。尤其是当你将成为太子妃的事情传到洛阳后,母亲就更是坚定的要悔婚。”

    “我为了保住这门亲事,不断作梗母亲为我另觅的新姻缘,不惜作贱自己的名声。我本以为等我沉沦到无人敢再要时,母亲就不会再挑剔祁三公子了,却没想上回在东京的丑事传回了洛阳,最先提出悔婚的是祁家。”

    听完这些,夏莳锦只付之一笑,“所以说,什么‘不愿高攀’这种话许多人也只是在嘴上说说,好维持自己仅剩的一点傲气,假清高罢了。等你哪一天真的不如他了,他跑得比谁都快。”

    “可、可我不信祁家哥哥真是这样的人……”

    见夏瑶仍不愿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夏莳锦再激她一下:“那若是我有法子叫你认清他的真面目,你可会死心乖乖回洛阳?”

    有时现实只是残酷还不够的,得血淋淋的摆在眼前才能让人变清醒。夏莳锦很清楚若就这样将夏瑶送回洛阳,她多半还会再逃,与其带走人带不走心,倒不如让她的心死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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