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纸书屋

正文 70-8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浮世珍馐馆》70-80

    第71章 荠菜年糕

    ◎荠菜要切得很细致,腊肉也切成细粒粒。◎

    家中养了个孩子, 街面上人头就熟络得快,才撒手几天没管,炎霄已经成这街面上的孩子王了, 谁家谁家他都能说得上。

    不过他离了方稷玄太久, 人形就不太稳, 出去玩个把时辰就得回来练功,常有小孩在家门口探头探脑的, 叽叽喳喳叫嚷, “阿霄呢, 阿霄呢!”

    从早到晚没个消停的,门边一张小方桌上,小壶小杯齐全, 方稷玄时常要拿些焗蚕豆、炸黄豆、炒瓜子去招待这些好似小鸡成精的聒噪小客人们。

    等炎霄一轮灵力周转完, 风似得冲出来, 这一帮小娃就也跟着卷走了。

    方稷玄总算得了些清静, 走到后厨,见释月正在灶前忙活, 就拿过腰裙替她系上。

    这小院子小屋什么都好, 就是灶台砌得太矮太窄, 方稷玄每每站在灶台前,总觉局促别扭, 倒是释月操持起来正好,便也不叫人来改砌了。

    方稷玄系了腰裙就不松手了, 高高大大的一个人蜷着身子搂着她, 下巴搁在她发顶, 磨磨又蹭蹭。

    释月不太好动作, 转了身子推他胸膛, 这下可如了方稷玄的意,顺势低下头颅索吻。

    缠绵碾吮,春风都钻不进他们之间。

    灶上一把荠菜是昨日的,搁了一晚上,有些恹恹的,但往水里泡一泡,就又变成翠绿绿的模样了。

    下锅一焯水,就只有一团了,方稷玄攥了水,搁到案板上让释月来切。

    荠菜要切得很细致,腊肉也切成细粒粒。

    浸水年糕从缸子里掂出来,还泛着微微的酸气,但炒着吃的时候并不碍着。

    满南苏家家户户都有这样一缸用水养着的年糕,年糕新炊出来的时候软得像婴孩面颊,但不多时就会变硬发干。

    彻底晒干做年糕片是一个法子,或者就浸在水中,能存上好些时候。

    腊肉在猪油里烹香,然后下荠菜碎翻炒拨散,冒出阵阵清新之气,然后再下年糕片慢慢炒软。

    方稷玄喜欢吃焦一点的,释月也觉得焦一点更香,所以白糯年糕片边角上都会染上一点焦黄,格外香。

    出锅入盘,油润咸香,碎碎的绿荠菜黏在白圆的年糕片上,满城春色也可以凝在这一碗小炒年糕上。

    乔金粟总喜欢往释月这跑,只要在这里待着,她总觉得自己还小,是有爹有娘的孩子。

    “如今什么好吃的吃不上呢?忙得都没工夫来了,竟还这样巴巴地想着一碗炒年糕。”

    释月边说边把一碗年糕放进小厮算盘提着的食盒里,算盘笑道:“我们当家的就是这样,累点辛苦点不打紧,但要是想吃的那口吃不着,她怎么着都不舒坦。”

    因为离得近,这一碗充满镬气的炒年糕吃到乔金粟嘴里仅仅只是没那么烫口了,但还是很软糯入味的。

    “释娘子学得真快,”乔金粟吃得心情舒畅,瞧着那堆账册也不那么心烦了,道:“我瞧她只在街面上吃了几顿,手艺就差不离了,不像娘,在满南苏住了那么久,做饭还是一股子北江和栓春台的风味。”

    绸缎庄子昨夜有批货出了岔子,乔金粟硬着心肠没管,逼张铜麦自己去料理,她忙活了一夜,才睡两个时辰,又起来去打发几个老管事。

    眼下正是缺一顿觉的时候,张铜麦倦得打瞌睡了,趴在桌上迷迷瞪瞪地道:“娘做的鲤鱼炖年糕也挺好吃的啊,就是太烂糊了点,太土腥气了。”

    “烂糊又土腥还叫好吃啊?”乔金粟轻轻推她,道:“我这账没三两个时辰看不完,你多少吃点粥水,早些歇去吧。”

    年糕不好克化,吃了若是立刻就睡,只怕会在胃里结成石头。

    因为家里人口少,也清静,前院只有下人和几个心腹女管事住着,乔金粟和张铜麦起居都在后院,书房也设在后院,但因为方便同几个管事议事,所以离前院比较近,走过一个门洞就是了。

    入夜了,几个女管事相继告退,外院门落锁的声音传来,书砚手下的婆子们挑着灯笼巡过一圈,来向书砚复命。

    书砚收拢了钥匙,又来交给乔金粟。

    乔金粟有些倦了,躺在一团昏黄的烛火里合着眼,不过书砚知道她没睡着,除了自己院里,她在别的地方轻易睡不着。

    书砚一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书桌上摊开的账册、笔墨、水盂、算盘,一边道:“刘管事有件事儿没同您讲,约莫是不想您心烦。”

    这位刘管事从前只是在乔金粟院里伺候洒扫的一个粗使。

    某天,乔金粟发现她大字不识一个,记性却是特别的好,谁人在何处同谁说了什么,她即便没留意,只是打耳朵里一晃,事后回忆起来,都能说个一丝不差。

    于是乔金粟就带上她一块学字了,一点点教成如今的大管事,左右手。

    书砚既然提起这事,必然是觉得有必要同乔金粟说个清楚的。

    “她兄嫂回来了,买卖亏得很,身边就带回来一个小儿子。大女儿说是嫁在涌城了,也不知是嫁是卖。”书砚往乔金粟身后多添了一个腰枕,把一碗参茶端给她,继续道:“昨日来铺子里闹,说刘管事这么大年岁了,还不成亲,是给他们刘家蒙羞。”

    “这是想要彩礼钱填空子了?”乔金粟用手指撑着额角,道:“不打紧,刘管事摆得平。”

    她当然摆得平,这把戏又不是第一遭了,而刘管事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攥着扫把,粗手大脚只会傻笑的憨姑娘了。

    乔金粟手下大管事有六个,正好三男三女,男管事都是张巷边手里留下来的,忠心醇厚最是要紧,女管事大多是跟在乔金粟身边磨砺出来的。

    不过也有一个朱管事是张巷边看好的人才,只是他那时候已经体力不支,只是觉得这女子身上有锐气,没多想。

    后来病中衰弱,只听乔金粟每日跟他说些买卖上的事,一日忽然听乔金粟说到自己提拔了一位朱管事。

    张巷边眉头一动,忍不住的笑,笑过之后用苍老而粗糙的手摸了摸乔金粟的面颊,说:“虎父无犬女,咱们的眼光是一样的。”

    看见乔金粟脸上显出这种温柔和怀念的神色,书砚知道她一定是在想爹娘了。

    “姑娘,回屋里歇吧。”乔金粟这一日都坐着,猛地站起身来竟有些晕眩。

    书砚连忙搀扶住她,乔金粟定了定神,道:“没事,我同爹一样,最不喜欢参茶那股滋味,你去取点薄荷梅子姜来。”

    书砚见乔金粟只是一时的昏沉,这才松了手往小厨房去,走到门边摸摸坐在门槛上小丫鬟的黄毛,转脸对乔金粟道:“姑娘就爱冤枉参茶,明明就是久坐血脉不流通,芸儿那丫头就是嘴软,我不在,她喊不动您,叫您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也该走动走动才是。”

    芸儿这丫鬟年岁还很小,坐在门槛上,抱着灯笼直打盹。

    乔金粟见她这模样可怜可爱,伸手提了芸儿的灯笼,叫婆子抱她睡去。

    婆子把芸儿抱起来,道:“唉,头次投胎没投好,第二回 投胎算叫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浮世珍馐馆》70-80

    你投准了,我们家可是福窝。”

    外院还有几个干杂活的小厮、护院,但内院就全是女子了。

    乔金粟笑道:“归置归置,你也歇了吧。明儿早起还当班呢。”

    “不打紧的,姑娘,您往湖边走啊?”见乔金粟走偏了,婆子忍不住问。

    “自己家,还怕什么?你同书砚说一声,我吹吹风,散散心去。”

    乔金粟不在意,这湖是宅门里的内湖,高高的院墙都圈住了,又进不得什么外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今日是十五,月色迷人,乔金粟躺在那片月光下,清风自在,真觉得心旷神怡,什么铜臭杂念都没有了。

    身后脚步声传来,书砚微微抱怨,说乔金粟不该穿得这样单薄还来湖边吹风。

    “满南苏春来早,夜风已经暖了。”乔金粟勾去腮边几缕青丝,笑道:“你既担心我受寒,不如烫壶酒来喝?”

    毕竟不是什么书香世家的千金,没那么多的规矩,况且都是当家人了,哪还有什么桎梏。

    书砚搁下梅子姜,又往小厨房去了。

    乔金粟歪着身子往石块底下摸索,抓住一根细杆子抽了出来。

    湖岸边一向不少玩乐的东西,藏在水草丛里的小舟,掩在树下石块边上的鱼竿,还有特意捡出来打水漂的一堆扁石头。

    说起来这湖泊着实给她们一家带来了不少欢乐,爹娘身子不好那几年,远的地方也去不了,只泛舟湖上,岸边垂钓,也着实抚慰了他们病中残躯。

    每年徐广玉忌日,下人们都会在岸边祭祀,这是张巷边的授意,今年也快到日子了。

    徐广玉死在春末,正是满南苏吃茭白的时候。

    乔金粟手上有徐广玉所作的一本小小画册,是当年那杀人窃贼看不上没拿的。

    小册的最后一页画的就是茭白,前头画的也都是一些时令蔬果,什么日子吃什么,随笔之作,偶有几字点评,甚至还有涂抹痕迹,但乔金粟很喜欢,一直搁在枕畔。

    茭白那一页他也写了一句话,‘清油炒不如猪油炒味美,奈何猪油价贵。’

    乔金粟第一次看见这句话时笑出了声,似乎能听到少年郎托腮叹气的口吻,这本小册子比他所有的画作都要鲜活。

    徐广玉是块蒙尘的宝玉,他生前已经很拮据,只死守着祖宅不肯买,家中只有一守门老奴,衣食住行样样要自己动手。

    小人登门,窥见他的画作心生歹念,欲占为己有,杀人夺财还占名,如今人头落地,犹不解恨。

    徐广玉其实与乔金粟同岁,但命就那么长,现在的乔金粟已经大了他好几岁。

    湖面下波浪涌动,像是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要破水而出。

    乔金粟回神,赶紧一扬鱼竿,却见只是一条豆丁小鱼儿。

    “动静倒大。”乔金粟小心翼翼地取下鱼儿,托在掌心浸进水中。

    鱼儿还没游出去一尺,水面下忽然有个黑洞洞的大口浮上来,顷刻间吞没小鱼儿,只差一点就要咬到乔金粟的手了。

    “啊!”乔金粟惊得倒跌在湖畔,那黑物很快又没进水里,只留下阵阵涟漪。

    “姑娘,姑娘!”书砚砸了一盅酒,急急忙忙跑过来。

    “不打紧,应该是条大黑鱼。”乔金粟回过神来,也觉自己吓成这样真是好笑。

    书砚搀着她坐回石块上,也转脸看湖面,道:“老爷原先不是说了吗,咱们家里这湖边上一圈清浅,约莫也就半丈,可湖心那一块瞧着颜色多深啊,日头都照不进去,指不定能养出多大的鱼儿来呢。”

    乔金粟望着湖心那处浓黑似墨的色泽,心里忽然腾升起一种无边的孤寂和畏惧。

    第72章 鲜肉米糕

    ◎买一根现炸的油条夹一块现蒸的透肉茶糕,吃得前襟上都滴油,那叫一个香喷喷,满足得不行!◎

    徐广玉生前无名, 死后拥趸无数。

    虽说张家这宅子价钱攀升是好事,可每年徐广玉生忌死忌,总有好些人堵在门口, 企图游说贿赂门房好入内。

    去岁更是夸张, 有个带着锥帽的姑娘登门, 门房看她言语有礼,举止高雅, 还以为是家中几位主子的客人, 便请了进来。

    乔金粟出去见她, 却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那女子哭哭啼啼,说自己想要祭祀徐广玉。

    乔金粟也可怜她一片痴心, 允了, 没想到她一脱白衣, 里头竟是一身鲜红嫁衣。

    她抖开一张徐广玉的画像, 又是插红烛,又是撒喜酒, 对着湖泊拜天地, 看得张铜麦脸都白了。

    乔金粟也没见过这阵仗, 回过神来,见她作势要投湖, 才叫几个粗婆子把这哭天喊地的女子给架了出去。

    那张画像留在了原地,乔金粟盯着看了一会, 觉得徐广玉不应该长成这般长髯又斯文的样子, 年岁不对, 气质也太沉稳了些, 应该是那女子臆想出来的。

    她走上前一步, 想把那副画卷起来,好歹还给人家姑娘,但迎面一阵风迷眼,把画像也卷进了湖心里,很快洇湿成了碎片。

    “要不是徐先生都死了,我还疑心他给人家下降头呢!素未谋面,只看画作,她怎么就能爱成这样?!太可怕了!”

    张铜麦吓得一直拍胸口,那样子就跟小时候被老大一只壁虎砸了脑袋一样,只差点没蹿上天。

    乔金粟强作镇定,但连不喜欢的参茶也一口气灌完了。

    痴迷了心,的确可怕。

    此后不论是青春少妇也好,耄耋老头也罢,哭死在门口了也不许进!

    “当家的,门口又堵上了,您打偏门过吧?马车已经在那等着您了。”乔金粟刚迈出去一步,前院管家就来拦。

    “那早起几个管事出去呢,可也被堵了?”

    “堵了呀!只以为是您,骂骂咧咧,说的也不好听。”

    乔金粟回身,不解地问:“骂?骂什么?”

    “说咱们自私自利,独占徐先生仙气,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简直魔怔了!”

    乔金粟倒没生气,只是觉得很可笑,这世上痴人不少,但如果徐广玉还在世,恐还没有这份痴情。

    乔金粟今日要出一趟门,也不远,就在蟾头城,也就是乔银豆夫家所在的地方。

    蟾头城乔金粟总是去,一路都是官道很太平,只是要过夜,所以要收拾些随身的东西。

    临走前她特意打释月门前过,道:“蟾头城的桑叶茶饼很有名气,我带些回来,可以同释娘子换茶喝吗?”

    乔金粟在人前举止一向稳重,只有面对释月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儿时的俏皮。

    自从家中几位长辈去世后,书砚再没见过乔金粟这种神色了,所以更在心里将释月的辈分抬了抬。

    门前小炉上正蒸着糕点,释月摇着团扇守着火,望着乔金粟道:“不等等?方糕只差半盏茶的功夫了,玫瑰豆沙,薄荷白糕,这一板子是甜的,下一板蒸鲜肉馅的。”

    乔金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浮世珍馐馆》70-80

    粟自然是想吃的,只是不好耽误时辰,要赶在天黑前到。

    见释月招手,乔金粟忙俯下身去,就觉眉心被她微凉的指尖轻轻一触,听她说了‘路上平安’四个字。

    乔金粟摸摸脑门,笑着点点头。

    方稷玄踩着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走出来,释月挥着扇子把炉火炭灰里的热气往他面上扇。

    方稷玄一握她的腕子,止住她这淘气的动作,轻声道:“怎么了?那丫头身边小人作祟,可要收拾了?”

    “谁身边没有一两个小人?这么多年她都好好过来了,用不着咱们。”

    释月倒是很放心的样子,方稷玄也就安心坐下等着水汽将米糕蒸得软绵细糯。

    满南苏细细蜿蜒的巷弄口,时不时就会出现这样一个蒸糕的小摊子,由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老婆婆守着,总是透着阵阵米香。

    老婆婆上了年岁,遇上刮风下雨的天气,碰上病痛难支的时候就不出摊了,叫人苦等。

    城南城北各有几个这样的老婆婆,只这城东还没有,释月也不算抢老人家的生意。

    满南苏的人喜欢吃米糕,肚饿的时候来一块,就算肚子吃饱了,也能来一块把边角塞塞满。

    即便当下不怎么想吃,在路上遇见了,也得想着回家坐下吃一杯茶的时候,少一味米糕佐茶岂不局促?便又掏银子买上两块。

    气味比叫卖声还要揽客,释月只在摇椅上曳扇子,阵阵米香就会引得食客挑起柳枝往这桥畔的小铺子来。

    去岁的干荷叶还留着清香,对半绞开,裹上米糕正好。

    一板甜口的米糕自己还没吃上几个,就全叫食客买光了。

    释月瞧着小坛子里逐渐积起的铜子银碎,有点得意。

    “我好像比你会做买卖。”

    方稷玄此时虽坐在柜台后,却望着她被春风吹动的碎发。

    听到这句感慨,方稷玄失笑,做买卖自然不需要多么貌美,但如果有一副得人眼缘的讨喜样貌,想必会事半功倍。

    各地佐茶的吃食很多,北江的各色炉果和黏食都是佐茶的,栓春台的百姓多吃茯砖茶,这是一种酵茶,有些人吃了受不住,兑羊乳会好些,喝茶之前先吃点枣泥糕饼垫一垫。

    至于喙珠湾,芝麻鱼丝和炸地瓜片吃的人最多,自然了,各种酥饼点心也不缺。

    但论起茶点心,还属满南苏花样最多,糕、饼、包、团、酥就说不完了。

    只看眼前炉上米糕,甜馅还可随季节变化,夏日里的马蹄莲子,秋日里的金桂栗子。

    至于咸馅的米糕,则是鲜肉的。

    同样都是粉面包肉,但米糕吃起来和包子全然不同,米糕被肉汁浸透了,口感软韧烫糯。

    炎霄这一阵早上都吃这个,买一根现炸的油条夹一块现蒸的透肉茶糕,吃得前襟上都滴油,那叫一个香喷喷,满足得不行!

    方稷玄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吃是天生的,不用教?”

    小炉今日炊了六板米糕,卖了五板,吃了一板。

    张铜麦回家的时候正赶上释月收摊,闻着味进来的,一看小炉子收起来,脸都垮了。

    释月看得好笑,道:“张大小姐要吃什么米糕没有?至于这么哭丧着脸吗?”

    张铜麦只鼓脸,“不一样嘛。”

    她生得同乔金粟不像,但有时候的神色特别像小时候的乔金粟,也是奇妙。

    “你姐姐不在,今儿很忙?”释月给她递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张铜麦双手接了喝,一吃东西精神就好多了。

    “其实爹和姐姐都善用人,我不累,只是有些小人好笑得很,总觉能挑唆得我和姐姐离心,说些叫人讨厌的话。”

    张铜麦其实有些心烦,吃到莲子发觉未剔莲心,微微一苦,反倒静心。

    “其实,你才姓张,毕竟不是一个爹。”释月坐在一张竹编小椅上,托腮瞧着张铜麦。

    她的眼睛漂亮而深邃,如一面镜子,只能折射出张铜麦的面孔,而看不出释月自己的心思。

    张铜麦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忽然弯眸一笑,道:“果然跟姐姐说的一样,释娘子就喜欢正话反说。”

    释月一噎,掐了掐她的腮帮,道:“鬼灵精。”

    两家人的缘分太深了,张铜麦与释月一家熟络得很快,早起出门必定要在这里吃一餐。

    今儿晨起炎霄就闻见香气了,爹娘好似在炸大排、爆鱼,好佐小舟上卖的白汤面。

    他‘呲溜’一声从扶手上滑下来,腚上起火差点烧着了。

    马蹄匆匆,自门前过,柳枝朦胧间,张铜麦难掩急色。

    “奇怪了,麦麦阿姐着急忙慌地出去了,味这么香,她肯定闻见了,该有什么急事。”

    炎宵把自己挤进爹娘中间,被方稷玄塞了一口肉推走。

    “一大早的,能有什么急事?”释月问。

    炎霄满口又烫又松软的大排肉,嚼得实在抽不出空闲回话,更何况他也实在不知张铜麦要做什么去。

    张铜麦直到午后才回来,那时候炎霄正在街面上同几个孩子抽陀螺踢毽子,一抬头只见到张铜麦眼睛红红的,脸色很难看,既伤心,又隐隐压着怒气。

    她勉强对炎霄笑了一笑,打算回家去了。

    可乔金粟不在家里,几个看着她长大的女管事都还在铺子里忙,张铜麦呆呆地立了一会,转了身子往释月的小铺子走去。

    这时候午膳已过,晚膳未至,听她的丫鬟书香说张铜麦一早到现在都水米未沾,释月先不问她出了什么事,只去灶前捡了几样现成的吃食,给她做了一碗雪菜笋丝腊肉炒饭。

    张铜麦的胃口早在阵阵香气中复苏了,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又灌了自己两碗茶。

    “他把张沁嫁了。”张铜麦忽然开口,“就在昨天晚上,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可能是刚才吃得太快了,肚子里进了气,张铜麦开始不停打嗝,止也止不住,到最后又哭了起来,嗝反倒止住了。

    “都是我的错!”她哭喊着。

    释月见状却是点点头,张铜麦那天的确是嘴快了,引得张茂忌惮。

    书香见她火上浇油,急得手足无措。

    “嫁去哪了?”释月问。

    张铜麦一开口,哭腔止不住,“给府尹大人做妾了。”

    张铜麦觉得很冷,在这春末夏初的午后,冷得浑身打颤。

    “等你阿姐回来,想法子将她赎出来。”

    释月随口安慰,却见张铜麦泪如雨下,“我去过了,可沁妹说她认命了。”

    “既如此便罢了,不必太过自责。”释月道。

    张铜麦只摇头,“不,不,她不愿的,可至亲之人所设的桎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挣脱的,如果不是我那日失言,一步步慢慢来,等着沁妹长大掌权,哪里还会在羽翼未丰的时候被张茂草草决定了这一辈子?”

    第73章 茭白和六月黄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浮世珍馐馆》70-80

    ◎“徐先生?”◎

    张茂此人虽没有多少智慧, 但足够心狠恶毒。

    张沁是他自己的女儿,他都下得去手,草草嫁去城外, 生儿育女操持生计, 将她的才干尽数湮灭, 即便走运,得以施展一二, 也不过是躲在男人身后, 替他们挣名利!

    如果想开一点, 自己虽掌不了权,但儿女有了出息,倚仗他们安享晚年又有何不可?

    可他厌极了乔金粟, 恨她一个女人当家, 牢牢把着大权不肯松手, 否则以他嫡亲侄儿的身份, 张家的就是张家的,哪里会姓了乔。

    张茂酒醉后常有言, ‘他张巷边糊涂我可不糊涂!他张巷边没后我有后!’

    “有时候, 心黑一点, 手毒一点,才能护住彼此周全, 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慈悲和良心上,是很愚蠢的。”

    释月静静看着哭泣的张铜麦, 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宽慰她的。

    张铜麦渐渐停了哭, 眼神也一点点变得坚定起来。

    张茂是赶着乔金粟出门这两日操办的婚事, 等乔金粟回来之后, 生米早已煮成熟饭, 她亦是无可奈何。

    乔金粟知道了这事,听过张铜麦口述,没去找张沁,也没去找张茂,只是把几个暗地里调教着的管事一抬,架空了张茂,但面子功夫还是一样做好的。

    一日两日,张茂还觉不出什么,依旧是满铺子打转,呼呼喝喝,摆他大掌柜的谱。

    倒是张茂的夫人董氏觉出一点不对劲了,她毕竟是女子,心思细。

    即便她来满南苏的时候,乔金粟已经在张巷边身边历练得周全能干,大权在握,对她这个嫂子只是面上和气,但还有张铜麦啊。

    董氏眼看着张铜麦长大的,知道她脾气秉性,同张沁说是姑侄,实则姐妹。

    可她前后的态度转折太大,董氏总觉得乔金粟回来后张铜麦应该再闹一场的。

    张沁就这样叫张茂嫁掉了,董氏夜里帕子都扯碎了两条,但那日张铜麦冲到张沁夫家质问,她又惊出一身冷汗,木已成舟,她生怕张铜麦惹恼了张沁夫家人,结出苦果让张沁吃。

    张铜麦这样没有响动,只叫董氏愈发不安。

    不过第一声雷总是要响的,儿子张春水从书塾回来,忽说这一季的束脩没有交上。

    董氏觉得奇怪,张春水所在书塾是满南苏最好的,束脩一季一交。

    外面的银钱董氏管不着,都是张茂让账房每一季从账面上直接划去。

    董氏从家用银子里拿出一些,先让张春水带去书塾交银子,又把这事儿往张茂耳朵里一刮。

    张茂原本躺在床上安安逸逸地歇着了,闻言猛地一个挺身,终于觉察到这几日的不对劲了。

    董氏叫他同乔金粟求情,反挨了一记耳光。

    张茂做事很愚蠢也很莽撞,他自以为有底气,毕竟唯有他一个是张巷边的嫡亲侄儿,名正言顺,闹起来谁都该指摘乔金粟的不是。

    可他忘了,这是在满南苏,不是他老家,族老鞭长莫及,也没有那么多姓张的跟他同气连枝。

    满南苏大大小小的买卖营生上,乔金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族长。

    张茂暗地里使劲,明面上造反,统统都试过了,没用,撼动不了乔金粟一点。

    董氏带着眼泪去求乔金粟,也是无用,她软硬不吃。

    不过乔金粟也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给张茂留了一间小铺做营生,省吃俭用些,一家的日子也不错。

    他哪里知足呢?日日喝得烂醉,还总是抓着张春水,要他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到时候当了大官,叫这几个娘们跪着□□。

    张春水在书塾里虽不至于吊车尾,却也是个中不溜,他的短处也就是他的长处,那就是才大志疏。

    本就盼着学几个字,能拽几句文,日后进了铺子里当个掌柜也是够体面的,被他爹这样一搅和,怕是没这么好清闲了。

    张春水又不好忤逆他爹的意思,随口敷衍了几句,揣着三两本闲书进屋看去了。

    乔金粟买卖做得越好,越显得根系单薄,只有乔银豆夫家子侄中了几个秀才举人,但也都是下一辈,总得费时间历练,费银钱铺路,再经营上几年,就能稳妥了。

    几个蹭吃蹭喝的狐朋狗友睡了一桌子,张茂红着眼,瞪着眼前的虚空。

    过了好一会,又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掷过去,恨声道:“你给我等着!”

    乔金粟解决了张茂的事情就不再理会了,谁还把个讨厌鬼成日摆在心上?只叫几个小的盯他,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就行,看在张巷边的份上,就当用剩饭养条癞皮狗了。

    她每日要应对的事务太多,前些日子去蟾头也是为着同乔银豆商量事情。

    官门里的人胃口太大太贪,总给乔金粟一种大厦将倾,朝欢暮乐的感觉。

    想着她爹这么油滑世故的一个人,在世时也常被官门钳制,弄得夜里睡不着,坐在湖边喝闷酒。

    乔金粟还记得张巷边的第一缕白发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那是在福叔押运货物时被沿路的官府扣押,等着他筹钱找关系赎出来那段时间里。

    于娘子的身子本来都有好转了,却张巷边去赎人的那一个月里旧疾复发,以致于影响了寿数。

    张巷边说,满南苏这地界历朝历代经商者多,所以视商人卑贱的风气不重,而且官府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比别处好些。

    他在世时的许多道理乔金粟认真听了,也懂了,但只有她一遭遭经历过来,才能切实体会。

    今日是徐广玉的忌日,家门口还是那么些人,其中有几位乔金粟瞧着都觉得眼熟了,见他们诚心,就让下人收了他们的祭品,一起烧给徐广玉。

    今日也是凑巧,释月给的几样家常菜里恰有一道油焖茭白,乔金粟分拨了一小碟出来,让给供到湖边设的祭台上,余下半碟她自己吃了。

    茭白不像水芹菜那样味道独特浓烈,得搭滋味低调的豆腐干才行。茭白的本味则很淡,胜在口感脆嫩,油焖一下最是好吃。

    释月自然是用猪油炒的,再加上炎霄的火气,这一盘茭白真是赛过骨边肉。

    荤,是椒盐排条。

    腥,是面拖螃蟹。

    汤,是虾籽煮丝瓜。

    满南苏这个时候已经有丝瓜崽了,非常鲜甜,汤里的河虾也很饱满,一粒粒肥头肥身子,乔金粟吃得不肯停筷,还嫌不够痛快,直接捧着汤碗喝。

    末了碟里还剩了茭白两片,乔金粟特意留到最后收个尾,夹起来吃了。

    正当她心满意足,觉得人生无憾之际,却见一个婆子走了过来,同丫鬟打着眼色,丫鬟又来请书砚。

    书砚快步走过去,就见那婆子对她耳语了几句。

    乔金粟隔着珠帘瞧见书砚皱眉,就问:“怎么了?”

    “祭品里似乎有人掺东西,烧得时候爆开来了。”书砚说,“倒是没人伤着,只是吓了一跳。

    “真是半点善心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浮世珍馐馆》70-80

    都发不得。”乔金粟自嘲一笑。

    书砚交代人去细查此事,又很是忧心忡忡得说:“这事儿不知是冲着徐广玉,还是冲着咱们呢?”

    在外头遇上什么不妥的是一回事,但跟进了家里,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余下外来的祭品就不烧了,湖岸边只有下人们设下的祭台祭品,看起来倒是庄重。

    蔬果冷盘一样样摆好了,还有几道家常菜,每年祭两回,下人们都操持惯了,线香的一缕缕烟气冒出来往湖边飘去。

    乔金粟蹲下身,瞧着那些菜都没什么热气了,道:“湖边风大,菜凉得快。”

    一个姓黄的婆子闻言笑道:“也是徐先生喜欢吃吧。”

    黄婆子就住在这边上,从前替徐广玉做过几日短工,后来家中无人,索性就卖身进了张府。

    她孤身一人,对生死没有什么忌讳,从前又见过徐广玉,视他如子侄,所以每年生忌死忌都是她打头操持的。

    乔金粟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个说法的,祭祀过的饭菜总是凉得很快,而且就算看起来完好,吃起来也是没滋味的。

    方才那盆祭品爆开的时候,就是黄婆子在边上。

    “没事,一粒火星子都没挨着我,也奇怪,瞧着挺厉害,但一点硝烟味也没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混了竹节进去,烧炸了?”

    乔金粟也说不上什么,只瞧着湖面上几条鱼儿在追逐几点红白,湖底下水系通达,也不知这时节,是哪条溪畔桃花还开着?

    她在湖边走了一圈,心情略好了几分,准备沐浴休息了。

    天热了几分,但又不至于用冰。

    书砚留了一条窗缝,但不知怎么,手把在窗户上松不开。

    她的心思就是乔金粟的心思,想到那祭品里的蹊跷,留一条通风的窗缝也觉得不安。

    “多派几个婆子巡夜就行了。”乔金粟宽慰她,“今儿云厚不见光,叫她们人手一个灯笼。”

    书砚点点头,道:“祭品的事我已经让阿达去查了,看看是不是外头夹带了什么。”

    阿达是吉叔的小儿子,性子机灵好动守不住店,就让他做点别的事,也很受重用。

    乔金粟倚在茶桌上翻徐广玉的那一本画册,画册应该是徐广玉自己装帧的,挺厚实,但只画了一半。

    乔金粟托腮瞧着那剩下的白纸,想起释月说六月未至,螃蟹不够黄肥,忽然有些技痒,叫书砚取来笔墨,打算在茭白后一页画几只‘六月黄’。

    笔墨摆好,书砚见乔金粟专注,就轻手轻脚掩上门。

    乔金粟没学过几日画,螃蟹画得生疏笨拙,但这画册本来就是信手所作,连纸张都有种粗粝的感觉,乔金粟落笔再怎么幼稚,也能包容。

    螃蟹四五只,散在几缕水波里。

    乔金粟直起身子动了动微僵的脖颈,又端详自己的画作。

    忽然,画上螃蟹钳子一动。

    乔金粟以为是自己眼花,闭了闭眼,就见纸上的螃蟹似被谁用笔墨细细润了一遍,变得更加鲜活灵动,但又看得出乔金粟自己的落笔。

    四下静得可以听见乔金粟自己‘砰砰’心跳,她搁下笔,轻轻唤了一句,“徐先生?”

    无人,也无鬼应答。

    乔金粟起身想去找书砚,就觉窗子上有一团似人高的阴影。

    那影子有些类人,但上身形态诡异,宽大扁平,脑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