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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紧系绳,“恃宠而骄只会招来厌嫌。”-

    凌晨。

    天际已浮出一线鱼肚白,半空漂浮着潮冷的雾气。

    银阑推开练功房的门,晨风扑打在汗湿的身躯上,使人神清气爽——他不常睡觉,一连两三月不闭眼也是常有的事,大多时间都花在修炼一事上。

    他拎着长戟大步走过,走至一分岔口时,忽瞥见一道人影。

    那身影熟悉,一见就是虞沛。

    步态却陌生。

    步伐虚浮,慢慢吞吞地往前踉着。

    还有……

    银阑目光一转,落在她手里。

    她竟满满当当地抱了两个枕头。

    那两只枕头的花色与样式皆有不同,但一眼就瞧得出她的喜恶——

    右手那只用臂弯紧紧扣着,抱在胸前。

    另一个则随意许多,单拿手指拎着,时不时还嫌重似的,要甩动一阵。

    银阑扫了眼四周。

    现下寅时过半,天边虽有隐约亮色,但到底还是歇息的时候,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影。

    天还没亮,她出来做什么?

    乱逛也就罢了,怎还抱着两个枕头?

    “虞沛。”他提声唤道。

    可那人一步没停,直冲冲地朝前走。

    他蹙起眉,又唤一声:“虞沛?”

    她仍不应,只用力甩着左手那只枕头,借着它的力道往前走。

    银阑再次扫向周围,同时放开感官。

    确定无人,他才压低声音叫道:“银弋。”

    虞沛还是没理他。

    银阑察觉到不对。

    他快步上前,并没靠近,停在半丈之外看她。

    却见她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也不眨。

    银阑有所了然。

    是梦游吗?

    可她以前似乎没这习惯。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在1号

    第83章

    ◎黄粱城◎

    第二天, 又有一批人去了练功房打坐,剩下的则留下练习对抗惑术。

    虞沛再去时,发觉银阑投向她的视线总带着几分审视。

    被他看过几回, 她终于忍不住问:“阿兄,你总拿这种眼神瞧我干嘛?”

    她又没做什么坏事。

    银阑回神, 一手搭在桌上, 轻敲着。

    “你……”他忖度着问,“离开家后有没有何处不舒服的地方?”

    虞沛瞬间警觉。

    他是不是发现“乱灵”的事了?

    应该没有。

    他并不是个能沉下心的, 如果发现了,只怕早就与她摊牌了。

    但又不像是寻常普通的关切。

    短短几息内,无数种可能从虞沛脑中闪过。最后,她平静应道:“没有,怎么了?”

    银阑:“没什么, 只是你鲜少在外这么长时间,娘忧心你会不习惯。”

    这倒是。

    想起娘亲满眼含泪关心她的样子, 虞沛无奈叹气。

    她都已经十七了,还把她当小孩儿一样。

    “草籽落在石头缝里都能生根,娘亲思虑过重了。”虞沛说,“没关系,赶明儿我给她写两份信。而且中秋也快到了, 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回去一趟。”

    “嗯。”银阑从身旁的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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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取出一个金丝镶边的箱箧, 递给她,“我让人抓了些安神药, 还有几盒安神香, 助眠的效果都不错, 对身体也无弊处。”

    “哦, 谢谢阿兄!”虞沛分外自然地接了。

    以前银阑就常给她塞东塞西的。

    不过这些药怕是没处用了, 她每晚睡得可好!

    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银阑开口提醒。

    “无论睡得好与不好,也记得吃,还有……”他稍顿,“若是压力过大,要记得与为兄说。即便帮不上什么忙,也能解两分忧。”

    “我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破解你的惑术。”虞沛背着手,绕着他打起转,“以前鲛师说过,惑术的施展需要一个‘介质’。要想化解惑术,就得先破开介质,再寻找机会封住识海。”

    她停下,正好站在他身前。

    “那几位鲛师施展惑术时,常拿声音作为介质。你之前对付秦东苓也是这样——可上回明显不同。”

    上次他对她使用惑术时,不光在通过声音入侵她的识海,还有其他的东西。

    她正想着,外面忽有人敲门。

    “银仙师,虞师妹,打搅。”是赵师姐的声音。

    虞沛走过去,开了门。

    在书斋之外,赵师姐的面色通常会温和许多。

    “银仙师,打搅了。”她细声道,“祖晔道君回来了,说是有些事要讲。还请仙师歇息片刻,两刻钟后再继续修习。”

    “无妨。”银阑起身,“道君先前就传过信,我与你们一起去。”-

    三人赶去天录斋时,去练功房打坐的几个弟子也都回来了。

    书斋里不算安静,大多在窃窃私语。祖晔道君笑看着他们,并不提醒。

    虞沛看见他身前的案几上放着好几样东西——是之前他们几组去寻的秘宝。

    恶鬼的鬼牙。

    能打开一切结界的千机匙。

    可以养出灵兽的种子。

    还有万年古木雕成的童子像——据说这木像可带来好运,且效果奇佳。

    虞沛不由得多看了那木像几眼。

    几人落座后,祖晔道君道:“诸位之前或许就听说过,新弟子头半年里要待在学宫,不得擅自离开。”

    “道君!”闻守庭高举起手,衣袖落下,露出胳膊上深浅不一的伤痕,“那就是说现在有意改变了修习的方式?”

    “算是,可也不尽然。”祖晔道君说。

    话落,大半弟子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这次外出探宝的人,还不到总人数的一半。

    这样看来,倒像是在拿两方作比。一些人依照以前的模式修炼,另一些则从入学宫开始就外出历练。

    那些留在学宫的弟子原本还庆幸自己不用在外奔波劳累,也没有对上妖魔邪祟的危险。可听了祖晔道君的话后,他们不免心生别意。

    就这样按部就班地修炼的确舒服,但总像是落人一步似的。

    祖晔道君又道:“这次共有二十人外出寻宝,三日后,我会从中再挑选九人,继续进行下一轮试炼。”

    再挑选九人?

    众人皆变了脸色——尤其是那些没参加寻宝的弟子。

    也就是说,从上回的历练开始,他就在进行层层筛人。

    而他们竟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这叫人如何甘心?!

    “道君!”坐在闻守庭旁边的秦东苓高声道,“为何要这样筛人?上次木塔试炼时,您似乎没有说过。”

    祖晔道君笑得慈和:“你们来学宫不是为了踏青休假,从进来的那刻起,就处处是试炼。哪怕平常小试,也当尽力而为。”

    他这话说得重,却有道理。

    可是……

    “弟子不服输!”秦东苓皱眉道,“那降妖除魔的苦头我也吃得!若再来一次,我也能行!”

    祖晔道君放声大笑。

    “好,好!”他捋了把白须,“既然有这份劲头,不妨用来潜心苦修。此回虽要从这二十人中拔选出九人,可往后也说不准会有何种变动。”

    这话起效颇大,那些弟子还愤慨不平,眼下怒火顿消,个个憋着鼓劲儿,暗自攥拳。

    唯有晏和立起书遮住视线,眼底有几分反感。

    “老狐狸。”他低声自语-

    三天后,天录斋。

    赵师姐神情严肃道:“依道君所说,明日起你们几个就要前往黄粱城,完成下一项试炼。”

    坐在最前头的是闻守庭,他左右两瞥,目露不快。

    去蛟背山的五个人都被挑中了,这倒不稀奇。他们回来得最快,也几乎没受什么伤,听说同行的尺殊师兄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不过……

    “赵师姐!”他剜了眼侧后方傻笑的闻云鹤,眉头紧蹙,“道君挑人的标准是什么?他为什么也在这儿?”

    他记得闻云鹤找的是能种出灵兽的种子。他们那组回来得最慢,还有两个被妖怪追杀受了重伤。要不是带队的师姐出手相助,早就送了命。

    赵师姐:“道君自有他的道理。”

    “师姐这解释未免太糊弄人。”闻守庭双臂环胸,“如果挑了去找童子像的那几个,我还能理解,毕竟他们只慢我们一步。”

    “道君从你们组里挑了三人,是因其他两人受了重伤,不便出行。至于那童子像……”赵师姐叹气,“虽然任务做得不慢,但他们找到的童子像是赝品。道君说了,不能算他们完成历练。”

    “赝品?”闻守庭愣住。

    “是,赝品。”赵师姐说,“就此打住,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此次试炼,你们需要护送一些人去往黄粱城。”

    听到“黄粱城”三字,陆照礼神情陡变。

    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师姐,您所说的黄粱城,难不成是那传闻中的半妖城?”

    半妖城?

    虞沛偏头看他:“什么半妖城?”

    她在妖族待了多年,还没听说过这地方。不光如此,她也从没见到过半妖。

    陆照礼说:“就是半妖居地。半妖向来为人族与妖族所不容,几百年前有十好几半妖犯了重罪,本该押去千妖门问罪,但中途逃跑了,此后就失去踪影。听说他们在靠近魔域界门的苦寒之地修建了城池,便是黄粱城——不过这都是没什么根据的传闻罢了。”

    虞沛下意识看向烛玉。

    后者摇了摇头。

    她心生错愕。

    他竟然也不知晓?

    赵师姐接过话茬:“陆师弟说得不错,你们这次要去的黄粱城,正是半妖居地。”

    虞沛问她:“赵师姐,天底下所有的半妖都住在黄粱城里吗?”

    “并非。”赵师姐说,“天下半妖颇多,黄粱城里也不过两三成。”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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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沛勉强松了口气。

    原文里提到的半妖很少,按理说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但着墨较多的那半妖,却是杀死女二的最大嫌疑人,也是她最为提防的存在。

    等会儿。

    按原著的时间线,那半妖要在宗门大比后才会出场。

    那他出场之前,是住哪儿来着?

    她拧眉细思起来。

    原书里好像没写,但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正想着,她听见陆照礼问:“赵师姐,我们要护送谁去黄粱城?”

    “给——”赵师姐拿起桌上的三页纸,递给最前面的闻守庭,“这上面是那三人的信息,你们传递着看。”

    趁他们翻看的空当,她道:“这三人去黄粱城,是为了祈愿。”

    姜鸢:“祈愿?”

    “是。”赵师姐说,“传闻那半妖城里有一位黄粱神,无论向他许下任何心愿都会实现。但对寻常凡人而言,黄粱城太过凶险,所以多半会雇些修士同行。”

    闻云鹤乐呵呵笑道:“要是求神拜佛就能事事如意,那我们也不用坐在这儿了,只要每天许个愿望就成。”

    赵师姐颔首:“所以才会让你们走这一趟。”

    虞沛顿住,倏地抬眸:“黄粱城里出了什么事吗?”

    “上月有四人去了黄粱城,随行的还有十好几散修。”赵师姐停了半晌才道,“近二十人,至今无一人回来。”

    闻守庭头皮炸麻,把手中的纸往桌上一摔。

    “那还去个屁!摆明了送命的事,不能让什么长老道君去吗?”

    虽说学宫要锻炼他们,可这也太夸张了些吧,竟要他们去送死?!

    赵师姐:“……你以为试炼就是送你去石头墩子上蹦两下吗?”

    “可——”

    “你若不想去,我会转告道君。”赵师姐道,“既然走了灵修的路,往后只会一日比一日凶险。”

    闻守庭咬牙,最后“嘁”了声。

    “那我要护送这人!”他高举起手里的草纸,甩了甩。

    虞沛倾过身,仔细盯着那张草纸。

    上面画了小像,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旁边还简单罗列了他的信息——

    钟福易,商贾,常年四海为家。

    她下意识问道:“为什么选他?其他人你还没看呢。”

    “不用看了!我家大业大,他瞧着也有些钱,比较有共同点。”闻守庭煞有介事道,“而且这人面相不错,天庭饱满、耳垂厚大,应该是个命大的,用不着我操心。”

    虞沛:“……”

    考虑得真周到啊。

    “虞师妹,还是少与他搭话为好。”沈仲屿笑眯眯道,“恐染上痴傻之症。”

    闻守庭:“你!”

    “哈哈哈哈!”闻云鹤突然大笑出声,摸着后脑勺道,“沈师兄好厉害,你是如何诊断出此类病症的?”

    虞沛:“……”

    沈仲屿:“……也离他远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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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50%◎

    见闻守庭抓着那富商的纸不放, 赵师姐提醒:“还是要考虑到同组和其他人的想法,再作挑选。”

    闻守庭反问:“我跟谁一组?”

    赵师姐翻开一个蓝皮簿子,手指在上游移:“闻守庭……闻守——找到了, 你、云鹤师弟,还有照礼师弟同组。”

    闻守庭登时皱起眉, 面部肌肉都似在抽搐。

    “有陆照礼就行了, 要闻云鹤来凑什么热闹?”

    陆照礼先是看了眼闻云鹤,确定他神情如常才开口:“既然同在一组, 又何须起些不必要的争执?况且云鹤道友也很好。”

    “好?你是金灵息吧?”闻守庭眼尾朝旁一挑,“他是木灵息,修的医者道,打不能打,防不能防, 能帮上什么忙,又有何处好?”

    陆照礼那古板神情里渐有怒意:“你实在太过无礼。”

    “我无礼?”闻守庭神情大变, “实话实话也叫无礼?”

    陆照礼坦然道:“不合时宜的话可以不说,这是最为基本的礼节。”

    闻守庭自小被养坏了脾气,在家中根本就没人敢驳斥他。一时之间,他气得脸上涨红,却无从开口。

    偏偏陆照礼又跟了句:“不过你年纪尚小, 从头开始学也无妨。”!

    这不就是在说他又幼稚又不懂礼貌吗?

    闻守庭咬得牙关直响, 狠瞪着他。

    虞沛默默移开视线。

    果然。

    像闻守庭这种的,还得直性子来治。

    “好了, 有什么事私下去讲。”赵师姐及时打断他俩, “虞师妹, 烛师弟还有小承师弟, 你们一组。姜师妹, 沈师弟和曲师妹三人一起——你们可以先换下位置,就按组别来坐。”

    几人照做。

    换好位置后,赵师姐口中的“小承师弟”坐在了虞沛左边。

    是个圆头圆脑的少年,脸上的稚气还未甩净。

    “我叫霍小承。”他声音发紧,“我们见过的。”

    虞沛点头:“我知道啊。”

    他们不是每天都见吗?

    霍小承看出她所想:“是入学宫以前就见过,我是风律岛弟子,那会儿跟着薛从煦师兄一起住在池隐城的客栈里。”

    哦!

    虞沛想起来了。

    刚到池隐城时,与他们同住一家客栈的大半都是风律岛弟子。对付沈仲屿的哥哥沈伯屹时,他们还帮了不少忙。

    “原来是你。”她说,“那会儿时间太紧,还没来得及多言谢。”

    霍小承慌忙摆手:“不不不,当是我们言谢才对!我薛师兄是个爱较真儿的,当时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没事。”过往的事她早忘了。

    话落,那几页纸恰好传到虞沛手上。

    她接过一看,除了那富商,另外还有两人,都没贴小像。

    卞映禾。

    刚满十五,是某县令独女。

    后面还特意注明了,这人身子骨弱,患有腿疾,需时刻照料。

    另一人的信息十分简单,只写了名姓和年纪——

    虎子,十二岁。

    闻守庭哼了声:“一个病秧子,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所幸我抢得快,不然还得担上大麻烦。”

    他咬死了那富商不放,剩下两组倒都不在乎护送谁,索性抓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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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虞沛他们抓着了“虎子”,沈仲屿三人则负责护送卞映禾-

    翌日一大早,赵师姐就领着一行九人乘飞槎离开了学宫。

    行了约莫三个时辰,坐得他们腿脚都麻了,飞槎终于有了落地之势。

    虞沛隔着云雾朝下望去,远瞧见好些豆丁似的人影——不出意外就是钟福易他们了。

    她坐得头晕,却也发现底下的人有些对不上数。

    一、二、三、四、五……

    怎么不止三个人?

    从哪儿多冒出来的?

    随着飞槎离近地面,她竟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阿——银仙师怎么也在?”虞沛捏紧了储物囊的袋口。

    她还没找着机会把毛团儿送回去,只能带在身边,希望不要叫他发现。

    “银仙师?”原本愁眉苦脸的闻守庭听见,登时跳起,语气兴奋,“在哪儿?他是不是也和我们一起去?太好了!我可听说他是鲛人一族,有他在,还有什么妖敢近我们的身?!”

    虞沛睨他一眼。

    敢近你身的妖可多了去了,你后面就站着一个。

    赵师姐说:“银仙师的确会带着你们去黄粱城,但他不会干涉你们的行动。”

    不会干涉?那能起什么用!

    闻守庭瞬间苦下脸,恼捶了下船沿。

    待飞槎落地,他最先跳下船,生怕被人抢了似的,拔开嗓子就喊:“钟福易在哪儿?”

    “诶!在这儿!”一个抱着小孩儿的男人站出来了。

    “你是钟福易?”闻守庭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瘦长男人,面露狐疑。

    穿得倒富贵,但面黄,双颊往下陷得厉害,耷拉的眼尾将无神的眼遮去大半。

    跟那小像上的富贵相沾不上半点干系。

    “是嘞,正是!仙家有啥子事?”

    他口音杂,乱七八糟地搅在一块儿,让闻守庭愣了一愣。

    他不快皱眉:“怎么回事?你与这画像上天差地别!”

    钟福易干笑两声:“仙家莫怪,这不走南闯北,画得俊些更招人信嘞。”

    闻守庭暗啐一口奸商,又看了眼他怀里的娃娃。

    估摸着四五岁,胖乎乎的。周围这么多些人,他也不怯,低着脑袋玩颈子上挂着的财神爷金坠。

    他道:“倒稀奇,头回见不挂平安锁,挂财神爷的。这么个小娃娃,你要他发什么财?”

    钟福易又好脾气笑道:“仙家莫怪哩,打小这样养着,长大才坐着趁钱嗦——小秤儿,快叫速速!”

    闻守庭听得头都大了。

    小孩儿抬起脑袋,糯糯唤了声:“速速好。”

    闻守庭:“……”

    原来是叔叔。

    “你!”

    算了算了。

    想着面前两人皆是寻常百姓,他硬生生压下怒火。

    “这小孩儿你也要带去?”他问。

    “对嘞。”钟福易客客气气的,“屋里头没人看着娃娃,不放心。”

    闻守庭欲言又止,心底不断默念着“算了算了”。

    至少比那两组省心。

    他斜过视线,落在另两人上。

    那叫卞映禾的小姑娘窝在轮椅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搭在扶手上的胳膊活像截削了皮的竹枝子,又白又细,看得人心惊。

    许是出行不便,她还带了个丫鬟和侍卫。

    另一个叫虎子的男孩就更不用说了,那草纸上写着他十二岁,可眼下一看,跟七八岁的小孩儿差不多。

    瘦、黑、矮,浑身的肉估摸着还没小秤儿多。

    闻守庭心觉奇怪。

    之前听赵师姐说过,去黄粱城许愿得先寄钱,至少也得十两白银。

    这么个衣服都要打补丁的小孩儿,哪儿来的钱?

    没作多想,他便抛之脑后,心底生出几分快慰。

    还好选了那商贾,相比起来还是最轻松的了。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闻守庭忽觉神清气爽,“早些到了也好先歇息歇息。”

    银阑走至溪旁,吐出两字:“即刻。”

    即刻?

    闻守庭一愣,随即看见那条溪流竟像被人劈裂一般,纵生出一条漆黑的长洞。

    “走罢。”银阑没多作解释,抬步踩进了那洞里,身影逐渐消失。

    等、等等!这黑洞是怎么回事?

    里头是什么东西?

    闻守庭傻了。

    但虞沛已经紧跟而上,轻巧跃进洞里。

    再后面便是烛玉。

    有前几人做了示范,其他人也都稳下心神,接连跟上。

    “等等我!”眼见洞口逐渐变窄,闻守庭撒开了腿往前跑,赶在那洞口闭合前跳了下去。

    跳下的瞬间,脚底陡然窜起一股凛冽冷意,又攀上小腿、脊背,最后刺进头顶,冻得他浑身一哆嗦。

    他缓睁开眼,这才发现周身景象已变。

    放眼望去,天地共色。

    两侧雪山连绵,脚下是宽阔雪原。雪原尽头隐见袅袅青烟,应有人户。

    他冻得手脚发麻,忙掏出赵师姐之前给他们的御寒符,往衣服里贴了好几张——据说黄粱城天气多变,没到那儿谁也说不准是冷是热。

    体温渐渐回暖,他长舒一气。

    “黄粱城周围设了结界,最近仅能到此处,再往前走一里地就到了。”银阑言简意赅,“暂且用御寒符顶着,等进了城再更换衣物。”

    其他人应好,顶着风雪往城里赶。

    银阑在前开路,他生得高大,小虎子紧跟着他的鞋印儿踩,风雪也被挡得干净,走路倒不费劲儿。卞映禾由侍卫背着跟在后面,轮椅早被银阑收到了储物囊里,也行得稳妥。

    但这印子叫好些人踩过,压得紧实,后面的要再走不免打滑。

    滑过两回后,压尾的虞沛索性往新雪上踩。

    一步下去,能没过半截小腿。

    没走多远,那御寒符似也失了效,冰水一阵阵往里沁。

    一点雪也想为难住她?

    做梦!

    她抬腿使劲儿往雪上踩去,嘎吱嘎吱的声响淹没在呼号的风中。

    一旁的烛玉扫了眼她打架式的走法,笑出声:“使这么大的劲儿——你这是打算把腿种进地里?”

    “我——”虞沛刚张口就接了满嘴雪,只得拎起衣领挡住嘴,“我力气足得很!”

    说着,又往前快跑了两步。

    烛玉突然拉她一把,两人本就走在后面,这会儿更是慢了一步。

    “怎么了?”虞沛警觉,四下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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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发现什么异常了?

    “不好走?”烛玉松手,低声问她。

    虞沛摇头。顿了半晌,又诚实应道:“其实有点儿。”

    她实在没想到黄粱城是这等严寒天气,雪也厚,她穿的是平日里修炼用的鞋子,鞋口浅,着实不好走。

    烛玉伸出手去,掌心平摊:“我也不好走,牵着走要好上许多。”

    虞沛面露狐疑:“你是不是往手里藏冰渣子了?”

    烛玉:“……”

    他哼笑一声,突地抬手贴上她的后颈。哪怕还有头发隔着,虞沛也感受到了彻骨寒意。

    “嘶——”她被冰得跳起来,随即抓了捧雪往他袖口里一塞,“新年礼提前给了不用谢!”

    说着,又往前快跑了两步。

    烛玉抖干净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还没有所动作,耳畔陡然落下一声:“就快到了,跟好。”

    两人齐齐抬头。

    说话的是银阑,看似在提醒大家,实则那双戾眼正冷冷盯着他俩,脸臭得要命。

    虞沛:?

    可他们一直跟着的啊。

    跟得紧紧的。

    见他俩没打闹了,银阑才回身。

    只是那股郁结之气仍未消散,堵在心口。

    这时,他听见闻守庭小声埋怨:“早知道就不把那些衣物送去洗了,这样还能多带两件,也不知道这黄粱城里有没有衣坊。”

    银阑记起前天碰到过他一回,是在从虞沛寝舍出来的路上。

    他看见闻守庭支使几个奴仆抱着竹篓子往东赶,原是要去清洗衣物。

    银阑想起那只被虞沛甩来甩去的枕头,上面沾了灰尘,想必也要濯洗。由是,他问:“学宫里男女浣衣在一处?”

    “怎么可能?!”闻守庭大惊失色,“我们都住在东边儿,女弟子皆在西边。各有各的居处,哪有通用之说?”

    西边?

    银阑稍怔。

    可那日沛沛不是打东边来的吗?

    他低声问道:“东西之间,可有什么界线?”

    “有啊。”闻守庭答得自然,“就那岔路口,往左走是寝舍,前面再分岔,就是东西两处。”

    如此,她竟真逛到那边去了?

    银阑眉头稍皱,看来这梦游之症,还是个不小的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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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他怎么就答应了?◎

    快到城门时, 远远就有人相迎。

    领头的是个面善瘦高的灰袍老人,身后跟了十好几侍卫。

    他笑着上前,拱手道:“殿下远来辛苦, 只是唐大人近些时日在闭关修炼,一时难以离开, 便令我来迎殿下进城。”

    “无妨。”银阑向来任达不拘, “你是唐管家?”

    “是。”唐管家又一拱手,“前些年随大人去了趟和绛海域, 实有幸焉。”

    银阑不欲周旋,直言:“若要上山祈愿,当如何?”

    唐管家:“请殿下和各位仙家先随我去。祈愿之前还需花些时间做准备,今日不若暂在府中歇息。”

    银阑应好。

    一行人入了城,直奔城主府。

    虞沛还没忘记赵师姐说过黄粱城里可能有异, 没休息多久,就约着烛玉和霍小承出了府。

    城主府坐落在黄粱城的东方, 背靠高山。

    白雪漫天,唯有城主府后的那座高山一派葱茏,鲜绿如春。

    黄粱城不大,仅一条主街,两侧如叶脉般横生出不少小巷, 衣坊客栈、酒肆茶铺……店铺林立。

    乍看之下, 与寻常可见的边陲小镇没什么两样。

    镇子虽然不大,但要从中找出异常也比大海捞针简单不到哪儿去。

    三人索性兵分三路, 分头行动。

    虞沛去了西街。

    黄粱城内的风雪比外面小了许多, 人群攒动间, 地面很难积起雪。

    没走多远, 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城里的居民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她自小在鲛宫长大, 像什么水妖、鱼妖,总爱以原型示人。

    而常化作人形的鲛妖,也会保留些许妖貌——比如眼尾的浅蓝色鲛纹、尖耳、利牙。

    即便是现在隐瞒了身份的烛玉,在和绛海域的时候也时不时会露出龙角或是鳞片。

    但这整座黄粱城里,竟没有一个人露出妖貌。

    要是外人不小心闯进来,根本不会把这里与妖城扯上半点干系。

    看着平静无常,反倒让人觉得怪异。

    她又往前行了一段,正犹豫着该不该找人问问,忽听见一声尖叫——

    “啊——!别打了,别打!”

    她循声望向右侧的一道狭长小巷。

    哀嚎声从最里头传出,但巷子里挤了四五人,没法看清。

    那痛呼尖利,可来往人群就像没听见般,连步子都不曾放缓。

    虞沛不作犹豫,快步上前。

    “你们都在凑什么热闹?”她神情自若地往里挤,“也让我瞧瞧。”

    “挤什么挤?!滚”最外围的一个高大男人不快转身,正要推开她,却神情陡变。

    “抱……抱歉,我不是有意冲撞。”他往旁避了两步,还不忘拍了下同伴的肩,“是外头来的修士。”

    他有意压低嗓音,但这宛若蚊蝇的一声还是成了掷进湖泊的碎石。

    几人齐刷刷看向她,就连正落着拳头的两人也僵怔抬头。

    倏地!好几个半妖扶着墙往后退了几步,眼底的惊恐不作假。其他几人也接连站起,争相仓皇往外逃去。

    短短几息,巷子里就只剩下了痛苦的沉闷喘息。

    虞沛:“……”

    她连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不过好像的确是这样,这一路上遇着的半妖,看见她时多多少少都像遇着了瘟神,或避或逃。

    ——这座城里的半妖似乎都不怎么喜欢修士。

    对。

    是不喜欢,而非纯粹的惧怕。

    想到这点,她没急着上前,而是停在原地问:“你怎么样?”

    那人被揍得很惨。

    蜷成一团,露出的半边胳膊满是淤青,痛吟从刚开始到现在就没停过。

    地上也是,白皑皑的地面洒了不少梅花似的血点。

    听见虞沛的声音,他一僵,随即抬起脑袋。

    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肤色偏深,眼睛却亮,尖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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