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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裴行立在原地, 手还伸着,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显得十?分无?措。
叶从意看不下去了, 瞪了?谢元丞一眼,说:“裴行,你先下去吧。”
裴行立刻如释负重地行礼:“是,王妃, 王爷, 属下先告退。”
等裴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 叶从意轻瞥了?眼谢元丞,没好气地训他:“你好端端发什么癫?跟自己下属争风吃醋, 让人家杵在?原地, 也不给个台阶下。”
谢元丞却坦然道:“今晚还没用膳,喝点醋无?伤大雅。”
叶从意道:“是我不让你吃的?那吃食是你害我撞翻的, 难不成赖我?”
谢元丞满眼真诚:“赖我。”
叶从意这才满意。
“不过话说回?来。”叶从意偏头看过去,“谢修齐此?举颇有几分向你低头示好的意味。”
谢元丞:“嗯?”
叶从意说:“对外宣称安国公是御赐而?亡一举,虽说从根本上是为?他们?自己处境考虑,却也算替你洗清了?杀害安国公的嫌疑。”
谢元丞嗤道:“我若真想杀,轮不到他们?替我隐瞒。”
叶从意不置可否,继续道:“还有赐婚一事。”
今晚之前, 叶从意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小皇帝会自作主张不远千里的给谢元丞这么一道赐婚圣旨,而?太后没有阻拦。
太后母子在?夫妇二人身边安插眼线,得知得知辅城王和?王妃感情?不合准备和?离,就巴巴给谢元丞赐个美?人侧妃, 这不是讨好是什么?
叶从意戏谑地看谢元丞一眼:“一个美?人就想哄的你继续起早贪黑鞠躬尽瘁……看来在?他们?眼中,你这个辅城王竟成了?个好色之徒。”
谢元丞沉吟片刻, 无?辜地说:“可为?夫分明只好一人之色。”
方才裴行突然造访打断了?二人相处,谢元丞腹下升起的邪火明显还没压下去,只正经说了?一小会儿,这会子又蠢蠢欲动起来。
裴行走后谢从意就把谢元丞披在?她身上的外衫敞开大半,只虚虚搭了?一点在?露出来的脖颈上,怎么瞧怎么勾人。
叶从意当然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但?被打断后她现下全?然没有旁的心思,连忙扯开这危险的话题,继续谈论正事:“讨好之意这般明显,你有什么打算吗?”
谢元丞越看越热。
话题转换得僵硬,他看得出意识到叶从意此?刻并不想要。出于?尊重,最后干脆移开目光,说:“没什么打算。蓟州与京都两地之间水远山遥,得将剩余事宜妥善处理再?慢慢归京。这差事到底是岳父接下来的,如?今岳父已经南下夫人与我就是掌事的,总不能留个烂摊子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叶从意认同地点头:“确实如?此?。”
“至于?京都里的人……”谢元丞顿了?须臾,“且让他们?等着。”
他说完径直起身,探手过去拎走了?盖在?叶从意身上的外衫,步伐一旋便往外走。
叶从意叫住他:“去哪儿?”
谢元丞头也不回?:“冲个凉。”
他没多做停留,只觉营帐内连呼出来气息都是暧昧的,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他,多待一秒都怕忍不住。
谢元丞足足冲了?六桶冷水,才勉强将浑身燥热压下去。想着叶从意自晌午过后便未进食,回?去之前特意绕去前几日刚搭建起的伙房棚。
他在?棚内打量片刻。因着他先前一封上奏,周边各郡县快马加鞭送来的粮食不止在?这个棚子里堆满,其余地方也都堆了?不少谷米麦粮,已经足够让蓟州渡此?过难关?。
夜已渐深,伙房灶火也熄得差不多,为?避免闹出太大动静,谢元丞便只温了?碗粥端去给叶从意喝。
岂料等他端着粥碗回?营帐时,叶从意已经裹着小毯窝在?氍毹上睡着了?。
谢元丞不让她饿着肚子睡觉,顺手拎个小马扎过去,把碗放在?马扎上。
伸出手抚着叶从意的脸,轻唤她起床:“夫人,吃点东西垫垫再?睡。”
叶从意也不知是醒了?还是没醒,哼哼唧唧应了?声,翻个身又不动了?。
谢元丞动作轻柔地将她翻过来。
没反应。
谢元丞又唤了?声:“夫人?”
还是没反应。
谢元丞没法,索性伸手去捏叶从意鼻子。
不多时,叶从意被憋醒了?。
但?她还有些迷瞪:“做什么?”
谢元丞说:“夫人快一日未曾进食,饿着肚子睡觉不好。”
叶从意困得不行,上下眼皮直打架:“我早上吃过的,现下想睡觉,不吃了?。”
谢元丞不容拒绝地说:“不行。”
叶从意闭眼装睡。
谢元丞不惯着她,直接将人捞起来。
叶从意力气不及谢元丞大,犟不过对方就开始玩赖,眼睛都没睁开,手捧着谢元丞脸颊,乱七八糟一通亲。
谢元丞:“……”
六桶冷水算是白浇了?。
她对谢元丞面部构造熟悉的不行,从额头到眼睛,下滑到鼻梁再?至嘴唇,一边亲还一边呢喃着:“饶了?我吧,我要困死了?。”
这话多少有点一语双关?的味道,可偏生谢元丞就吃她这一套:“那夫人先睡着,明早不许赖床,我叫你起来用早膳。”
叶从意达到目的,点火不管灭,毫不留情?地撒手,滚回?氍毹里继续睡了?。
谢元丞无?奈笑笑,替她掖了?掖毯子,再?度转身出去泼冷水了?。
翌日。
叶从意醒时习惯性往枕边摸,却没碰到人。
恍惚一阵,惰性和?理性在?脑海中打了?一会儿架,终于?理性占了?些许上风。
她半撑着身体?爬起来,头往营帐帘口歪了?歪,叫声:“谢元丞?”
谢元丞就在?这时掀了?帘子进来。
“你起床怎么不叫我?”
谢元丞幽怨地看着她:“夫人不是困死了?吗,所以为?夫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
叶从意掀开毯子爬起来,走到谢元丞身边踮脚在?他面颊上亲一口,由衷夸赞道:“好夫君,真贴心。”
叶从意亲完就去打水洗漱,漱口时偏头问道:“今日早膳吃什么?”
谢元丞将托盘放在?桌上:“下的清汤面。”
叶从意口中含了?一口水,凑过去瞧一眼。
“肿摸还有过干?”
怎么还有个蛋?
虽说邻边郡县已送来接济粮,却只限于?米啊面啊之类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而?谢元丞给她端来的碗中明晃晃的躺着个煎蛋,在?天灾过后的蓟州显得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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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弥足珍贵。
谢元丞听着便笑出声,只觉叶从意这副模样可爱得不行,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才说:“昨夜在?河边摸的,应该是野鸭下在?河里,我瞧着新鲜,就捡回?来煎给夫人吃了?。”
他话语中带了?几分心疼:“来蓟州这段时日,又见瘦了?。”
叶从意“咕咚”一口将含着的水咽下:“回?京都补补就回?来了?。”
谢元丞揽着她 :“是得好好补补,先把面吃了?。”
用过膳,谢元丞照例去处理公务。
叶从意也没闲着,需要谢元丞处理的大小事务过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叶从意就设了?个关?卡,让找谢元丞的人都先往她这儿过一遍目,将事情?分个轻重缓急。譬如?百姓邻里间一些物资分布不均的小纠纷,叶从意就直接出面解决,不让这些小事叨扰谢元丞。
如?此?这般安生过了?大半个月。
期间除了?有九百金这个不定数,时不时地闹出点拜师的名堂出来。
其余时间过得倒还算安逸。
蓟州、缙州两县均失了?县丞无?人管辖,谢元丞直接先斩后奏,让松阳和?魏县县丞分别接管,将二县合并为?一县。
这两位县丞谢元丞明里暗里考察过多日,两人人品都十?分可靠,届时就算他与叶从意走了?,也可以安心将百姓交给这两人。
他们?又在?蓟州待了?半个月,亲眼见着这里百姓们?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之后才安心离开。
离开蓟州那天,百姓们?在?两位县丞的带领下排了?长队送他们?。
九百金也跟着站在?人群前,一口一个师父师娘的喊着。
他向来是个野惯了?的性子,志向不在?京都,就算再?想拜谢元丞为?师也不准备跟着进京。
在?马车后面追着小跑上一段,一边挥手一边还喊着:“师父师娘!我们?有缘再?会!”
叶从意放下帷帘,探出马车的头缩了?回?来,真情?实感地评价道:“其实这个九百金除了?聒噪了?些,还挺有意思的。”
谢元丞便问:“我没他有意思?”
叶从意皱眉:“你这又是吃哪门子陈年老醋?”
谢元丞反驳道:“不是陈年醋,新酿的。”
叶从意懒得搭理他。
谢元丞便又找了?个话题:“颜姑娘和?匡姑娘昨日捎了?书信回?来。”
“近来一直在?张罗回?京事宜,没来得及跟夫人说。”他打开马车内安置的一个匣子,掏出个封漆的信封,“现下有了?闲余,夫人拆开看看。”
叶从意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
里面装了?六七页纸,张张都写满了?话,说到西域难以描述的景象时,颜酉还提笔抽象地画了?几张。
“说什么了??”见叶从意眉眼间含着笑,谢元丞好奇地问。
叶从意给他总结:“她们?说在?西域遇见个奇人,匡姑娘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还说那奇人一见着匡姑娘就好似丢了?魂,死乞白赖吵着要同她结亲……”
这画面怎么听怎么耳熟。
谢元丞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他们?受过西域文化熏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他想了?好半晌才终于?想到个合适的词,“脸皮厚?”
叶从意知道他意有所指,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她继续说着:“颜姑娘还画了?好些西域的风景,虽然看着有些潦草,却也能看出跟中原的大不相同。”
谢元丞说:“以后有机会,我们?也去那边住上一段时日。”
叶从意靠在?他肩上,说:“好。”
第五十二章
蓟州到京都实?在水远山长, 但归途并?没有来时那样赶时间。谢元丞担心?来来回回的长途跋涉叶从?意身体吃不消,也就并?不着急赶路,一路优游自适, 颇有几分观山玩水的味道。
鲁一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小皇帝和太后前几日给他传了?密信, 问辅城王与王妃预计何?日归京。
那时他们刚驾着车马从蓟州出发,鲁一金哪里会知道谢元丞的打算,估摸着回了?个:
“王爷王妃已离蓟,大?概半月抵达京都。”
可?如今这情况, 每到一地州县, 谢元丞都要吩咐随行人马在此处休整一段时日, 然后单独带着叶从?意到处游览风景胜地,体验当地淳朴民风, 不可?谓不乐不思蜀。
鲁一金琢磨着, 按照这速度,别说是半个月, 就是小半年?都不一定能回去?的。
偏偏京都里来的密信只催他!
让他明里暗里想法设法地提醒谢元丞,京都里还有一团乱局在等他回去?主持。
鲁一金瞅准时机,在谢元丞明显兴致好的时候小心?翼翼提过一两嘴。
谁曾想谢元丞嘴上应得好,却没带仍和一点实?际行动的。
鲁一金又急又慌,一方面生怕回去?以后皇城二圣有气没地撒拿他治罪,一方面又担心?催得急了?惹谢元丞心?烦小命当场不保。
思量再三, 他决定找既比较好说话,而且说话又有一定分量的叶从?意。
随行一路,不难看出辅城王有多将这个王妃放在心?尖尖上,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言听计从?, 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越想越觉的这个主意靠谱。
暑气当头, 来山庄避暑的人愈发多,一队人马到达此处时,山庄里剩余的空房也不多了?。
鲁一金的房间就跟谢元丞他们挨在一起。
短居的避暑山庄隔音效果不算特别好,加之鲁一金一直留心?隔壁的动静,就等找个能单独跟叶从?意说上话的机会。
他扒着墙根听了?小半日,才终于听到谢元丞要下山去?给叶从?意买糖人。
叶从?意找了?把伞塞进谢元丞手里,嘱咐道:“日头毒,带把伞躲着点,别中暑了?。”
谢元丞拿着伞抖了?抖:“知道天热,还让为夫顶着酷暑下山去?买糖人?是糖人真那么好吃,还是……”
他刻意顿了?顿。
叶从?意:“还是什么?”
谢元丞:“夫人,为夫近日应该没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吧?”
叶从?意认真思索一会儿:“还真有。”
谢元丞道:“愿闻其详。”
叶从?意故意皱着眉说:“上次买的那个糖人,一大?半都进了?你的肚。如今叫你赔我个新的,还不乐意了??”
谢元丞抚上她眉心?,在她耳边轻声说:“哪儿能呀,为夫简直乐意之至。”
叶从?意轻轻推他的肩:“山路难行,莫耽误太久,早去?早回。
谢元丞往后退上几步,将伞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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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退行一边对着叶从?意招招手:“我知道的。”
送走谢元丞,叶从?意回房间给自己倒了?杯茶,房门敞开着没关。
她坐在凳椅上面对门口?漫不经心?地拨着茶盏。
想吃糖人这个理由实?是蹩脚,可?她一说,哪怕谢元丞一眼瞧出来这是她为了?支开他故意找的借口?,也还是不带丝毫犹豫地去?了?。
思及此,叶从?意嘴角上扬,眉梢挂上丝丝笑意。
大?约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哐当——”
门外终于发出动静。
鲁一金在扒在门口?冒了?个头。
叶从?意喝茶的动作一顿。
见叶从?意察觉到自己,鲁一金又迅速把头缩回去?。
叶从?意喝了?口?茶,直接叫:“鲁公公。”
还在屋外思索该怎么开口?的鲁一金身形一僵,再次鬼头鬼脑地从?门边探出个脑袋来。
他望着叶从?意尴尬一笑:“王……王妃。”
叶从?意将茶盏放在桌上:“公公进来坐坐?”
鲁一金一时没反应过来,仍呆立在原地。
叶从?意和善一笑:“鲁公公此刻过来,难道不是有事找我商量么?你若是就准备这样站在外面也无妨,就是时间久了?,我脖子疼。”
鲁一金面露疑惑:“王妃如何?得知奴才找您有事?”
叶从?意笑而不语:“公公还是先坐吧。”
鲁一金狐疑着跨进门槛,手在身后蹭蹭又拍拍。
叶从?意如此坦然,他反倒平白生出一股局促不安的情绪上来,连来之前?打好的腹稿都忘了?。
“王爷已被我支走,一时半会回不来。”叶从?意另外倒上一杯茶,推到鲁一金面前?,“鲁公公若有什么想说的话,大?可?以放心?说。”
鲁一金诚惶诚恐地端着茶盏:“王妃是故让王爷下山去?买糖人的?”
叶从?意眉头一挑:“公公如何?得知我让谢元丞下山去?买糖人了??”
鲁一金哽住:“……这山庄隔音不太好,奴才恰巧、恰巧听到。”
叶从?意懒得戳穿他。
最近四五日以来,鲁一金行迹鬼祟,总挑着谢元丞不在的时候窜到自己面前?,吞吞吐吐还没说出几句要紧话,谢元丞就回来了?。
叶从?意猜也能猜到是皇城里那两位给鲁一金下了?什么任务。
而鲁一金胆子小,几乎要怕死谢元丞了?,哪里敢当着谢元丞的面提出什么扫兴的话来,思来想去?,可?不得找上她这个曾经帮他一手的好脾性王妃么。
“原来是这样。”叶从?意说,“我瞧你日前?似乎好几次有话想要对我说,却又好像有些顾忌谢元丞不好开口?。”
鲁一金在桌上转着茶盏低头不语。
叶从?意淡淡瞥他一眼,继续说:“想着万一是京都里有什么要紧事,耽误了?不好,所?以才趁近日这个机会将他支走……”
鲁一金立即道:“没什么要紧事。”
叶从?意意味深长地“啊”一声:“没什么事吗?原是我想多了?……既如此,鲁公公请回吧。”
鲁一金“噌”地一下站起来:“王妃……我……不是……奴才……”
叶从?意好整以暇地看他:“怎么了??”
鲁一金说:“奴才来找您确实?有事……”
叶从?意头歪了?歪:“嗯?”
鲁一金接着说:“但也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叶从?意道:“此刻只有你我二人,公公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鲁一金盯着茶水出神:“唉,其实?真的不算什么大?事。就是皇上和太后遣奴才来问问王爷王妃,大?概什么时候能到京都,届时好带领百官在城门相迎啊。”
叶从?意偏着头:“竟是为这事儿。”
鲁一金颔首。
叶从?意问:“可?据我所?知,皇上和太后不是派了?好几双眼睛盯梢么?怎么他们不懂得向主子汇报,反而事事都要劳烦鲁公公你呢?”
她玩儿了?一手挑拨离间,但鲁公公是个脑子缺根弦儿的,听不出叶从?意话里的意味,只听懂了?原来辅城王和王妃一直都知道他们身边有太后母子派来的眼线。
那岂不是每隔几日跟那些人联络时的动作,都被二人尽收眼底?
鲁一金越想越心?惊,愈发觉得叶从?意今日等在这里说的这段话是故意敲打他。
“乓”的一声。
鲁一金捻着的茶杯盖从?他手中摔落,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两圈到叶从?意鞋边。
叶从?意低头扫一眼,弯腰茶杯盖捡在手中。
再抬眼时,鲁一金已从?凳上起身,低头哈腰站在一旁,不停用手背擦着额角汗。
“哟,这是怎么了??”叶从?意将茶杯盖放回桌上。
鲁一金压根不敢说话,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叶从?意这个“哟”字有多么阴阳怪气。
“鲁公公?”叶从?意又叫了?一声。
鲁一金啪的一下滑跪在地,口?中连连声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那几个眼线是太后派来的,奴才也只是听命行事,偶尔跟他们汇报一下情况,旁的什么也没多说啊!”
叶从?意原本也没有逼问鲁一金这些事情的打算,见他如此不打自招,反而来了?兴趣。
她沉声问道:“我倒是想听听你同他们汇报了?什么?”
“此事真的跟奴才无关啊。”鲁一金欲哭无泪,他不是真的怕叶从?意会拿他怎么样,而是担心?对方在谢元丞回来时说上几句,哪怕再怎么无关紧要的话,一旦惹怒谢元丞,他能不能安然无恙活着回京都是个问题。
叶从?意只道:“你且说,你同太后派来的眼线说了?些什么?”
鲁一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抬手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嗫嚅道:“只是汇报了?王爷跟王妃近几日的行程。”
叶从?意撑着下巴:“譬如?”
“譬如前?日晌午时分王妃邀王爷去?了?佛寺参拜,下午又去?爬了?山。因着爬山太累,昨日上午一直在山庄歇息着没起来,下午王爷派人清了?郎中来替王妃调理身子,晚上王妃见好,又与王爷去?逛了?夜市……”
叶从?意感?慨道:“鲁公公观察得倒是十分细致入微啊。”
鲁一金磕了?个头:“都是些生活琐事,王妃尽管放心?,奴才并?没有说任何?不该说的话!”
“啧。”叶从?意凝眸看他,“鲁公公这话就怪了?……”
鲁一金心?下一惊。
“经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叶从?意放缓声调,问,“在公公眼中,王爷与我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竟劳你说出‘并?没有说任何?不该说的话’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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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来?”
鲁一金现?在只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心?念一动,手已经抬起来“哐哐”照脸上来了?两下:“奴才失言!”
叶从?意没说话,鲁一金就自己扇自个儿,扇两下又停下来磕上几个头,磕完又接着扇。
这是宫里犯错的下人为求主子原谅的常用手段,但凡碰上个心?软的主儿,自己这么挨上两下后连罚都不用受了?。
可?叶从?意不算心?软。
任由鲁一金跪在那里自抽了?十几个来回才堪堪叫停。
鲁一金红着两边脸,说:“王爷王妃心?思敏锐,太后派来的那几个人都不敢离得太近……但咱们都是些听主子吩咐办事的奴才,他们怕暴露行踪不敢铤而走险,没法子复命……
“事关辅城王,更?不敢随意杜撰汇报。奴才想大?伙都不容易,能帮一把算是一把,所?以才捡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透露给他们。”
叶从?意跟谢元丞谈论一些重?要食物时会刻意避着人,鲁一金汇报的衣食住行相较之下确实?无关紧要。
但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先前?没戳破,她和谢元丞都可?以当做不知道,如今被摆在明面上来说,着实?觉得膈应非常。
叶从?意仍然没出声。
鲁一金却像是放弃挣扎,语气忽然镇定下来:“王妃要罚奴才,奴才认罚了?,但此事奴才不认为自己有做错的地方。奴才咋宫中,时常听闻一句话叫‘在其位谋其事’,这话说来用在我们当奴才的人身上也是适用的。”
他笑了?笑,说:“既然当了?主子的奴才,就是主子的命令办事,就算此回王妃为着这事儿责罚奴才,下回若是太后还有吩咐,奴才也还是要做的。”
叶从?意其实?没捋明白他说的这一长串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却从?他最后的话里品出来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威胁。
威胁么?谁不会似的。
叶从?意的声音冷了?下来:“既是听命行事,鲁公公便尽管去?做。”
鲁一金心?头一颤 。
“只是做了?的后果会怎么样,”叶从?意食指敲击桌面,俯身微微倾向鲁一金的方向,“届时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鲁一金面色铁青。
叶从?意觑他一眼,说:“今日我能好言好语在这跟你在这说说上这么久的话,不过是因为你所?作所?为还不至于给我跟谢元丞带来困扰。不过若真有一天有人威胁或打扰到我原本平静的生活,毋需谢元丞出手,我自会让那人见不到京都的日出。”
鲁一金浑身发软,跌坐在地。
叶从?意从?座位上起身,语气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鲁公公,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没管身后的人。
瞧了?眼天色,出门找山庄里的人讨了?个灯笼,踩着夏日的蝉鸣声,提着灯笼踱步出了?山庄,幽幽往下山的小径走了?。
第五十三章
月白风清, 万籁俱寂。
谢元丞上山时已?暮色苍茫,他没提灯,前半段路程还能借将暗未暗的天光在山路间行走, 后半程路天色完全黑下来, 便只能趁着微弱的月光摸黑向前。
避暑山庄庄主为了让住客夜间出行更方便,特?意?在山庄前的石梯点?了烛火。
每隔十几?阶便有一盏小小的油灯立在灯珠上,远远望去,明?明?灭灭, 像夜间的引路星。
谢元丞靠着这些光线来辨认路线, 还能靠此?估算距离。直到他看见阶梯的星星点?点?间出现了一束不一样的光线。
叶从意?走得小心?, 她出门只提了个小灯笼,没带火折子。
径间山风稍微大些, 或者她走路时晃动大点?, 灯笼随时都有被吹灭的可能。
她多少有些怕黑,所?以担心?灯灭。
她也知?道谢元丞没有提灯的习惯, 她看不见他,却想让他上山的时候能在一片漆黑中第一眼看见自己。
晚间的山风总是大得怪异,倘若叶从意?身形再薄弱一些,灯没被吹灭她人都要先被吹走了。
百来阶石阶,叶从意?走得步履维艰。
谢元丞远远看着叶从意?提灯的身影,虽走得艰难, 步伐却异常坚定?。
他知?道向来怕黑的她是特?意?出来接自己的,一股暖流骤然涌进心?间,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
可叶从意?提着的灯笼还是灭了。
灯笼质量不太好,她才下完石阶, 灯芯就脱离灯笼罩狠狠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那烛光在阴暗中挣扎几?息, 终于灭了。
叶从意?看着黑漆漆的山路心?里有点?发?怵。
在摸黑往前走与原路返回的抉择中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她双手抱膝坐在最后一阶石阶上等谢元丞。
林间偶尔有瘆人的鸦叫声,叶从意?目不斜视,一眼也不往那边望。
大约在原地坐了一柱香的功夫,叶从意?听见杂草间似乎动静。
像爬山人的喘息声。
“谢元丞?”叶从意?站起来,“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对方并没有回应。
叶从意?忽然就想起来在缙州谢元丞故意?尾随吓唬她的那回。但她那回被吓得厉害,谢元丞绝对不会?再故技重施了来逗她。
不是谢元丞。
那还能是什?么?
叶从意?脑海飞速运转。
山林间的活物除了人,就是兽。
而据她所?知?,山间会?模仿人类呼吸声的动物只有一种——蝮蛇。
叶从意?神情警惕。
她并不是很怕蛇虫鼠蚁这样的活物,毕竟这种没思?想的牲类跟深不可测的人心?相比,压根算不上什?么。
况且谢元丞曾经教过她该怎么对付这种东西。
身在皇族,就如同笼中禽,时不时便伴随圣驾去猎场放几?把风。猎场里带有攻击性的动作数不胜数,为以防万一,谢元丞那时候手把手地教过她该怎么自保。
但眼下稍微有些麻烦,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防身的物件。
要直接离开这里么?
叶从意?思?量着,可谢元丞没有带照明?的东西,黑灯瞎火的若是他经过时没注意?,被咬了怎么办?
不能直接走。
她低头四下搜寻,目光锁定?在那个已?经报废的灯笼上。
她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灯笼重新拾起来拆分,灯笼杆是实木做的,长度约莫三?尺,勉强可以拿来防身。
手中有了实物,叶从意?胆子也大了些。
她在心?中倒数三?声,憋着一股劲儿用灯笼杆拨开杂草丛。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看清眼前景象时,叶从意?心?下仍是一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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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蝮蛇长逾七尺,半盘在草丛中作攻击状,吐着信子跟叶从意?对视。
叶从意?不动声色往后退上两?步拉开与那蛇之间的距离。
这蝮蛇似乎通人性,察觉周边只有叶从意?一人,便直接朝着叶从意?的方向游了一段距离。
叶从意?攥紧手中灯笼杆,一刻也不敢大意?。
眼神停留在蝮蛇七寸,思?索着若这蛇冲过来,自己用手中杆将其一击毙命的可能性有多大。
电光石火之间,蝮蛇已?经弓着身体,毒牙暴露在空气中,一副随时准备向叶从意?进攻的架势。
叶从意?脑海里突然响起谢元丞的声音。
“遇到蛇类尤其不要慌张,冷静下来,不要发?出过大动静。蛇是群居动物,只要出现一条,周围就可能存在其它同类。”
“体力足够的话直接跑,往上坡绕着弯跑。”
“如果跑不动,就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
“一切可利用的工具……”叶从意?喃喃自语,再次握紧手中灯笼杆。
“慌乱中要找到蛇的七寸其实很难,但那没关系,夫人只需要盯住它的腹部,然后狠狠一击。”记忆中的谢元丞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带动她手中剑,精准无误地劈向面前的稻草垛,“就是这样,棍棒和刀剑都是差不多的用法。”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蝮蛇步步逼近。
叶从意?继续往后退,直到脚后跟碰到身后台阶,她飞速偏头看一眼身后路况。
就在这时,蝮蛇果断发?起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跃起,张着血盆大口朝叶从意?扑了过来。
叶从意?错身一闪,躲过蝮蛇攻击。
同时奋力抡起灯笼杆直击蝮蛇腹部。
那蝮蛇到底只是畜生,比不得人类心?思?活络。
反应不及被叶从意?打了个正着,甩出两?米远,又?因为惯力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滑行一小段后直接瘫软在地,抽搐两?下便安静了下来。
叶从意?原地观察了会?儿,确定?着这蛇是真的没了动静之后,准备用灯笼杆将它从路上挑走。
结果才将将靠近,蝮蛇的头又?突然立了起来。
叶从意?没做心?理准备,被吓后退好几?步。
她没注意?看路,踩到一颗圆溜溜的石子,脚下一崴失去重心?往后摔去。
在身体往后倒的瞬间,叶从意?甚至都预想到自己摔个狗吃屎的狼狈样,也做好往后几?日柱着拐行动的准备了。
但谢元丞永远来得这么及时,在她落地之前将她捞进怀中打横抱起。
口中还不忘调侃几?句:“为夫不过下山半日,夫人就思?念至此?,如此?急不可耐竟直接投怀送抱了么?”
叶从意?没接他话,心?思?专注在蛇上:“前面有蛇。”
谢元丞立即收了调笑的心?思?,凝目望叶从意?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一会?儿,谢元丞才说:“夫人身手敏捷,那蛇已?经死了。”
“死了?”叶从意?疑惑道,“可我方才分明?还看见它动了。”
“那或许是……”谢元丞想了个比较贴近的词来形容,“回光返照吧?”
叶从意?看他一眼,想着谢元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在外奔波了半日,担心?累着他,便说:“先放我下来吧。”
谢元丞却道:“为夫不过才离开半日,夫人便连亲近也不让为夫亲近了吗?”
叶从意?:“……”
谢元丞低落道:“早就听闻山间精怪甚多,莫不是在为夫离开的这段时间,夫人被什?么男狐狸精勾了心?魄,不准备要为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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