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帮他解。
湛君想抱他,却被他狠狠挥开了手,整个人立时僵住。
元凌飞快跑走了。
他没穿鞋,脚上还有伤。
湛君回过神,猛地起身,想要追他回来。
元衍快她一步,越过她跨出?了门。
湛君看见元衍追上去,两只手将元凌从地上提起来抱到了怀里,迎着日光,她看见元凌脸上有两点闪烁的?光亮。
湛君扶着门框再?不?能动?弹。
鲤儿走到她身后,小声喊了一句姑姑。
湛君回过头,满眼都是悲伤。
鲤儿道:“姑姑,弟弟看起来好难过。”说罢停了一停,又道:“姑姑你也是。发生了什么事呀?姑父为什么要带弟弟走?我才和?他说上话……”
沉默了一会儿,湛君道:“鲤儿,他不?是姑父。”
“啊?”鲤儿不?明白,“姑父不?就是弟弟的?父亲吗?”
“他是弟弟的?父亲,可是不?是姑父。”
鲤儿还是不?明白,小小的?一张脸,能皱的?地方全?弯折了起来,很能引人发笑,不?过湛君此时笑不?出?来,她倚着门,慢慢低下了头,再?不?说话了。
鲤儿陪了一会儿,发现?姑姑发起了呆。他很想帮姑姑,于是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湛君是被沉重的?脚步声惊醒的?,猝然抬头,看见了元衍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急忙站直了,问他:“阿凌怎样了?”
“还能怎样?一直哭罢了。”不?咸不?淡说了这么一句,元衍径自进屋去,拿过一只竹箱,蹲下、身仔细收拾起那些被元凌弄坏的?玩具。
“都坏掉了……”湛君轻声道。
“嗯。”元衍点了下头,“他时常如此,不?顺心?就砸东西。”
“这样不?好的?……你怎么不?教他改?”
元衍轻笑一声,“他连母亲都没有,我又常在?外,他同无父无母有什么区别呢?已然这般对?不?起他,他不?过爱打砸些东西,我不?至于连这点乐趣都不?给他。”
湛君又不?说话了。
元衍收拾完,又道:“他现?时就要走,这些我带走了,好歹是个念想,是不?是?”
湛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元衍提着竹箱路过她时,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脚步声远了,湛君抱住自己,痛苦地蹲了下去,双肩轻轻颤动?。
鲤儿进了屋,看见姑姑蹲成一团在?地上,心?里难过极了,缓缓走到姑姑身边,绵软的?身子轻轻贴到了姑姑的?背上,两只手勾住姑姑的?脖子。
“姑姑,弟弟要走……姑姑,我们也到严州去吧,我们之前的?家不?就是在?严州吗?姑姑总讲那里怎样怎样好,我好想去看一看,姑姑不?是也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吗?是不?是很想念?”
湛君发起怔来。
青云山……
她不?断遥望着的?那段一去不?返的?好时光。
第103章
笔墨已干, 湛君将笺卷了,仔细装进竹筒,封实了, 交到英娘手中。
英娘一双眉乱攒着,“先生怕是要?生气, 湛君你还是收着回信再动身吧。”
湛君轻轻摇了下头,“先生如今人在晴水, 书信来回所需时日甚多,我实在是等?不及。”
英娘也只能叹息。
两个人好久都没再出声。
外头传来马的嘶鸣。
湛君回了神?,对英娘道:“时候不早,英娘, 你这就去吧, 路上千万小心?些,等?见着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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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要?多讲, 只将信给他, 倘若他真?生起?气来, 你一定要?为?我好好劝一劝他……就说我那孩子教养很好, 人也乖巧, 他听说了阿公的事迹后对阿公很是孺慕,十分盼望能和阿公见上一面?……”
英娘沉默了会儿, 复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 先生的一颗心?总是盼着你好的,只是……湛君你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呢?”
湛君面?色愁苦, “他那么个人,我同他是再没可能的……我又哪里愿意同他夹缠, 可我那孩子实在可怜……今日如此,我若不做些什么弥补,只怕这便?是我们?母子最后一面?,他讲那样?的话?……来日忆及,该是何等?荒凉境地?我实是不敢想……”
英娘心?疼得很,牵过湛君一只手到?掌心?,另一只手轻拍了几下,算作她的安慰,“到?底是亲生的孩子,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能割舍得掉?湛君,这么些年,实在是苦了你……当初就该把那孩子带过来,先生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办这样?的错事!”
湛君不由得苦笑,“先生是为?我好,是我不争气,若是真?狠了心?……”
“做什么非要?狠心??”英娘竖起?眉来,“你是他养大的,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难道不清楚?那样?难道不是逼你……这事就是他做错!”
湛君一时哭笑不得,“这话?英娘你可千万别在先生面?前讲,只怕他连你也气上!”
“我可不怕他!”英娘笑起?来,“是谁的错谁就得认!”
一墙之隔的外头,低语声阵阵。
“好了,时候是真?不早了,我这就去晴水找先生去。”英娘把竹筒塞进袖子里,装好了,对湛君道:“先生也未必真?的就生气,湛君你暂且安心?。”
湛君低下了头,很有些愧疚,“为?着我的事,叫英娘你这样?奔波,我实在是……”
“这话?我不爱听,我也一样?养大了你,为?你做什么事不都?是应该?你再讲生分的话?,我真?要?生气了!”
湛君破涕为?笑,“好,我再不敢了。”
英娘抬起?手,替她揩了揩眼角水意,笑道:“讲句不配的话?,湛君,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孩子。”
“我从来都?是这样?想的,英娘,你一直都?我的母亲。”
“这样?吗……真?好啊……”英娘轻声呢喃,两行泪无?知无?觉就落了下来。
英娘一介女流,且多少已经有了些年岁,送信这种?辛苦事本不该劳烦她,也实在是没更好的办法了,倘使把湛君那封信交到?姜掩手上的是个陌生人,还是元衍手底下的人,湛君真?怕姜掩会直接气到?吐血倒地不起?。
英娘也做这般忧虑,遂挺身而出。
湛君先去找元衍,说自己想带鲤儿回青云山瞧瞧,既然他也是到?严州,大家不妨同去,元衍听了,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却不说话?。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元衍不讲话?,湛君便?耐心?地等?,只是有些人实在可恶,湛君等?到?恼,就要?开口骂人了,那讨厌的人才闲闲开口,应了她。湛君修身养性的功夫不到?火候,所以连谢也未道,拂袖而去。
湛君在里头说话?的时候,鲤儿就在门外等?,见着湛君出来,立即抬起?一双满怀期待的眼,看见湛君朝他点头,高兴到?几乎跳起?来,然后就拉住湛君的手说要?跟姑姑一起?收拾行囊,元衍走出来告诉他不用,于是他想了想,说要?去找弟弟玩,话?音才落就跑没了影。
湛君却没那么轻松,回到?屋里,铺笺研磨,写了大半个时辰,废掉不知多少张笺,一封信才落定了,可还是怕词不能达意,心?中忐忑得很。
夕阳西下,满天残红。
马车前头,湛君低声请那位驾车的年轻人路上照顾英娘,态度十分恭敬,骇得那年轻人手足无?措,脸要?同落日一样?红了,还是元衍看不下眼,出声叫他走,他几乎是立时松了一口气,弯下腰就要?扶英娘上车。
英娘湛君的臂弯里抽出自己的胳膊,又安抚地拍了拍湛君的手背,“我这就去了,千万别担心?。”
湛君低声应了。
鲤儿这时候冲过来,一下扑到?英娘怀里,撞得英娘一个趔趄。
“啊呦!可小心?些,摔着了疼!”
鲤儿脸红红的,“英娘,你要?走了么?路上要?保重!见到?阿公一定要?告诉他我在家很想他,你要?早些带他回来看我!”
“好,都?记下了!”英娘笑着摸了摸鲤儿的头,对他道:“鲤儿是懂事的大孩子了,阿公和我都?不在身边,你可要?照顾好姑姑!”
鲤儿头捣得飞快,“英娘你放心?,我肯定会的!”
一大一小两个煞有介事,湛君听着脸都?要?红了,催英娘快上车。
那年轻人也坐定了,手攥住了缰绳,正?要?吁喝,湛君却猝然攀住了车厢。
“英娘,千万告诉先生!就说我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我都?会安然接受,叫他不要?为?我担心?……你一定要?告诉他!”
英娘应该是笑着的,“好,知道了,一定告诉他,他会为?你高兴的,天还热呢,快回去吧。”
马车很快没了踪影,溅起?的烟尘也散了干净。
湛君望着路的尽头,说不出是个什么神?情。
元衍在她身后,对鲤儿道:“暑气没消呢,叫你姑姑回屋里去吧,咱们?再歇一晚,明早上路。”他说完话?便?走了。
鲤儿拉湛君的袖子,“姑姑,我们?回去吧,姑父说那个人很厉害,三十个人加一起?都?打不过他,英娘肯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天就要?黑了,湛君仍在发呆。
她还是不安定,担心?姜掩的态度。
先生肯定是不同意的,可是阿凌……
心?里烦躁得很。
忽然响起?敲门声,鲤儿的声音紧随其后:“姑姑,快出来用饭食!”
经鲤儿这么一提醒,湛君才意识到?她已然饥肠辘辘,而且鼻端好似也飘浮着一些奇异的香气,叫人更觉得饿了……
“姑父在烤肉!说是鹿!”
湛君愣了下,原来是烤肉……
鲤儿听不见姑姑的回复,又大声喊:“弟弟也在!不过姑姑不去,他不肯吃,我看他很饿了!”
“我没有!你胡说!是太烫了我才不吃!我现在就吃给你看!”接着就是一声大叫。
湛君心?里一紧,慌忙冲上去打开了门。
今晚也有很好的月亮,不但有月,还有星,一颗颗明亮闪烁,竹竿袅袅,风吹过带起?浪涛,沙沙地响,庭中的空地支着火,熊熊烧着,光焰逼眼。
鲤儿扯住姑姑的手,很高兴地说:“烤肉我还是头一回吃,虽然还没到?嘴里,可是好香啊!姑姑觉得呢?”
他眼里的满足几乎叫湛君不敢看。
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东西?只是不致饥寒便?可以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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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了吗?
湛君眼里噙了泪,搁在他头顶的手不住地颤抖。
鲤儿有些茫然,睁着一双眼,问:“是怎么了呀?姑姑?”
湛君还不及回答,远处传来“嘭”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元凌的大叫。
“又发什么疯?脚断了没?”
“我现在就要?走!”
“好了,闹什么?坐下来给我瞧瞧。”
听起?来是元凌受了伤,鲤儿急忙道:“姑姑我们?快去看弟弟!”
本来是鲤儿扯着湛君,后来变成湛君带着鲤儿跑,好在不过几步路,霎时就到?了火堆前。
见湛君来了,元凌飞速转过脸,只给湛君侧脸瞧,火光把他眼里的泪水照得晶莹。
湛君停住了脚,愣愣地看着他的眼泪。
鲤儿跑到?元凌身边,看元衍一根根摸元凌的脚趾。
“好了,没有事。”
“可是好疼……”
“这就疼了?下回给你找块石头踢?”
元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大哭:“你怎么这样?!连你也不对我好了!那我还活着干什么?不如死掉的好!”
元衍没理会他,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湛君,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长。
鲤儿要?摸元凌的脚,“很痛吗?弟弟,我给你揉揉吧,这样?就不会痛了!”
“才不要?你!”元凌大哭着道,说罢竟然要?抬手推鲤儿,幸好元衍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湛君也如梦方醒,连忙抱着鲤儿往后挪了一步。
元凌看着湛君抱着鲤儿,闭上眼哭得更大声了。
湛君便?松了鲤儿,上前一步,想从元衍手里接过元凌,“到?母亲这里来,好不好?”
“我不……”
“你再伸手?”
元凌挥舞着的手忽地停下来,可是哭得更凶了。
“不许哭!真?是越发没样?子!”
“就要?哭!”他示威似的,随即干嚎了两声。
“好了,不哭了。”湛君给他擦脸,用的还是里头绢衣,不过换了另一边,“哭多了喉咙痛,明天讲不出来话?。”
“不跟你们?说话?!”
“那母亲会伤心?的啊,别不跟我说话?,好不好?”
元凌不哭了。
湛君朝他张开怀抱,小声道:“母亲抱好不好?”
元凌拿一双泪眼看着她,可是不说话?。
“饿不饿?是不是怕烫?母亲给你吹一吹,吹了就不烫了。”
“不要?那个……我脚好疼,你给我吹一吹……吹一吹我就不疼了……”
他看起?来是很期待,两只眼睛里有隐隐的跳跃的兴奋。
湛君先是愣,忽然心?如刀割。
第104章
第二天该上路, 湛君却起晚了。
晚得厉害,晚到车马行囊俱已准备停当一群人只待她醒。
日已三?竿,实在是再不能等, 下?属硬着头皮同元衍请示。
元衍于是去喊,没回应, 门前站了一会儿,抬脚后撤手起刀落, 两门立时变作四扇。
抽去了横木,元衍迤然走进屋内,径自往卧榻去。
榻上依偎而眠的?两个人依旧未醒。
湛君在昨夜得到了元凌的?原谅,虽然他又一再强调只是暂时的?原谅, 却仍能使湛君觉着满足, 紧紧抱住了他不愿意松开。
元凌又叫湛君给他吹炙肉,湛君认真吹了后还给他切成了小块, 他吃得开心, 湛君看着也很是欣慰, 不过心中有些怕鲤儿会感到失落, 正想着安抚两句, 才?转过头便看见元衍拿短刀插了大块肉裹在荷叶里递给鲤儿, 鲤儿道谢后才?接,先捧着轻轻地?嗅, 看着很有些陶醉, 接着小小地?咬了一口, 脸上随之露出了震动的?表情。
心又痛起来。
湛君低下?头,胸口沉闷到难以呼吸。
忽然异香扑鼻, 湛君似有所觉,猝然抬头, 恰见一小方暗红炙肉,托在灰绿的?干荷叶里,细细碎碎洒了香料。
那些逝去了的?曾经真切发生过的?乐事如此刻的?清风一样?徐徐拂过她的?脸。
“怎么不接?不是很爱吃?”
他语气甚是平静,她从中听不出任何怀念意味。
也不必怀念,并无益处。
“你想必记错。”湛君神态从容,站起来,带了笑问元凌:“可饱腹了么?今夜同母亲一起睡?”
“可以,不过我要先洗浴。”元凌眼珠转了转,话讲得慢吞吞。
“那母亲去给你烧热汤。”湛君用?还算干净的?左手笑着抚他的?头发。
“那么多人,怎么就要你去?”元凌仍坐着,两只手高高抬起,扒住了湛君搁在他头顶的?手,使了力气不叫她走。
“因为我想亲自为你做些事啊。”
“那好吧。”元凌勉为其难道,拉着湛君的?手站起来,“我同你一起去。”
湛君弯下?腰摸了摸元凌的?脸,回攥住他细软的?小手,侧身对?鲤儿道:“鲤儿待会也去洗。”
“知道了,姑姑。”鲤儿软软地?答应。
湛君又嘱咐:“元郎君这般盛情款待,鲤儿你要想法?子答谢才?是,切莫失了礼数。”
过了有那么一会儿,鲤儿方小声?应了。
元凌脚上有伤行不得路,湛君便抱着他往庖厨去。
鲤儿目送姑姑离去,见湛君进了屋子,收了神去看沉默着的?元衍。
元衍面?无表情,正盯着火,忽然“咚”地?一声?把什?么东西砸进了火堆,扬起大片橘黄火星。
鲤儿惊了下?,轻声?喊姑父。
元衍没应,但是朝鲤儿微微笑了下?。
鲤儿也回以一笑,不过又立即皱起眉,看起来有些不安,问:“姑父,你是不是做错了事?姑姑不是爱生气的?人,可是……”
“她的?确不是个爱生气的?人,有气也多是忍着,”元衍笑道,“可是待我却不一样?,放肆得很,我有了错处,半分也不肯容我,哪怕我认错赔罪,她也绝不轻易息事宁人,定要同我大闹一回才?肯罢休,我也是实在拿她没有办法?。”说罢长叹一声?,十分苦恼的?样?子。
“怎么会?”鲤儿很惊奇,“姑姑真是这样?的?吗?”
“你只是个小孩子,我骗你做什?么?是不是也觉着不可思议?”
鲤儿当然站在姑姑这一边,于是开口为姑姑辩解:“那一定是因为姑姑同姑父太亲近了,她将姑父你视作很重要的?人,所以只想你对?她好,你做了对?她不好的?事,她肯定很伤心的?,于是生了怨怪……”
炭火毕剥炸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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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衍抬起头,凝了神盯着火堆看,没有再说什?么。
元凌今生头一回进庖厨,很觉得新?鲜,各种器物都要指着问一遍,他每问一个,湛君就抱着他挨近了瞧,细细给他解惑,话音清软,眉眼温和。
都问完了,元凌安静了下?来,湛君便想将他放到胡床上,正要动,忽然听见他问:“这些你都会用?吗?”
“都会的?。”湛君很有些得意,“我虽然在烹饪一途上欠缺天分,不过好在勤勉,如今也算是有几分样?子的?。”又问:“是想要母亲弄东西给你吃吗?今天有些晚了,明日……”
“我不是要吃东西……”元凌小声?道,“我只是想到,你会得这么多,一定过得很辛苦,我知道了,心里难受……”
湛君鼻子突地?一酸,泪涌了出来。
“……别难受,母亲不辛苦……不辛苦……阿凌呢?母亲的?乖小孩,这些年过得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很好?”
元凌抬起胳膊,柔软的?手指擦过湛君的?眼泪,“我很好的?,家里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可是他们都不是母亲,我想要母亲也对?我好。”
“是我……是母亲对?不起你,我的?孩子……”湛君忍不住大哭,眼泪一颗颗滚落。
元凌认真将每一颗都小心擦去,“母亲不要哭了,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他说这样?的?话,眼泪要怎么止得住?
元凌伤着的?脚不能沾水,浴桶不能用?,湛君便在浣衣竹盆里调了水,竹盆矮些,方便元凌搭脚。湛君本想亲自给元凌擦洗,可是元凌连衣服都不叫她脱,说要自己洗。
他捂衣裳捂得紧实,脸也红得很,湛君觉着好笑,想笑却又怕他羞恼,遂忍下?了,把用?物都给他摆放好,又各种话都仔细嘱咐一遍,觉得再没遗漏了才?关上了门出去。
只他一个孩童,又伤了脚不良于行,留他一个人洗,湛君哪里放心得下??于是去找元衍。
元衍听了她来意,净了手站起来,朝身边道:“鲤儿也一起去吧,正好一下?顾两个,能节省些功夫。”鲤儿听了忙道:“我已经长大了,能顾得了自己的?……”元衍拍了一下?他后脑,打断了他的?推拒,“什?么要紧事?一道去就是了。”
鲤儿就去看湛君。
“确实不是什?么要紧事。”湛君闻声?道,又看元衍,“热汤在釜中,竹桶里也有一些,劳烦你了。”
“不劳烦。”
元衍沉默了有一会儿,吐出这三?个字来,然后便领着鲤儿走了。
元凌只穿绢衣坐在榻上,湛君一缕一缕的?给他擦头发,他也乖得很,动都不动一下?。
“你头发也不像我。”湛君忽然道。
“他们都说我同父亲全然一个模样?。”听语气倒比湛君更怅然。
湛君于是笑问:“怎么?长得像他你不高兴么?”
“没有,只是先前拿镜子照,想看着自己的?脸想象母亲的?模样?,可是找不到凭据,那时候是很失望。”
湛君擦头发的?手忽地?一顿。
元凌又继续道,“说是我脾性也像父亲……这也没办法?,我们本就是父子,又都是祖母在养……”他回头,看着湛君的?一双眼睛不停闪烁,“表兄是母亲养大的?,他那样?子一定就是母亲喜欢的?了……他那么乖巧,是不是更显得我顽劣?他们是这么说我的?……母亲会不会也这样?觉得,然后不喜欢我?”
“谁说你?”
“好多人,不过都是些不在意的?人,而且他们都是偷偷讲,不敢叫我知道的?,不过我很在意母亲,母亲会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湛君轻轻捧起他的?脸,低声?道:“你是我的?孩子,无论你怎样?我都会爱你,要真有什?么不好,咱们可以改,改到好,就不会再有人讲你顽劣了……”
“我会改的?,我听话,母亲别离开我。”
“怎么会离开你?”
母子两个躺在一起,话像是说不完,也不知到什?么时候,谁率先不言语的?也一样?不知道,总之两个人沉沉睡了过去,睡得宁静而安稳。
美好得让人不忍心打搅。
元衍站在榻前,看着面?前人带笑的?温和睡颜,忽然想起多年前平宁寺里的?一个午后,他得闲去瞧她,门关着,没什?么要紧,他一贯是翻墙,进了院子后发现窗户没关,走过去,手已然撑在窗台上,结果抬眼瞧见她正在睡,女孩子睡着的?样?子大都美丽,何况她本就已经美得很不像话,于是他弓了腰,手肘撑在窗台上,手掌托住半边脸,静静地?瞧她午睡。
是很遥远的?事了。
现在想起来,真叫人觉得是件咄咄怪事,夏日的?午后,蝉叫得那样?喧嚣,他竟然觉着安宁,一动不动站了那样?久。
后来她睡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瞧见了他,很惊喜,下?了榻鞋也不穿,光着脚跑到窗前拦腰抱住了他,仰起脸笑着说她做梦,梦见他来,她很高兴,高兴到醒过来,原来真的?是他来了。
她现在做什?么梦?
想来同他是不相干的?。
真叫人不高兴。
一下?下?刮她的?脸,他说:“快醒来!”
叫人扰了好眠,心情自然很不美妙。
元凌怒冲冲坐起来,正想骂人,看见了父亲冷凝的?脸。
更生气了。
“父亲!”
很有气势的?一声?。
湛君被这声?响吵醒了。
她醒后爱发懵,看什?么都带着点茫然。
看见元衍的?冷脸,清醒了大半。
“殿下?真好威仪,明知今日启程,却还叫臣等一群人这般候驾。”
“啊!”湛君愣了一会儿,整个清醒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候,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看着很是仓惶无措,“我没有!我、我不是!”
元衍盯着她,看她很委屈地?低下?了头,“……真的?不是……”
“好,知道你不是。”元衍放轻了声?音,“先收拾,要是真的?困,马车上再补眠,好不好?”
第105章
元衍当真很忙, 他急于回到淳宁,太多事等他。
自淳宁至兰溪七百里,驾马只需两天, 可妇人孩童骑不了马,所以哪怕归心似箭, 路也得慢着走,求个平稳舒适。
马车不快, 驿道也宽阔平整,可车上的人还是觉着困苦。
湛君本不是个柔弱人,可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不能算康健, 是以走了才不过一天, 小孩子都还没感到累,她却已深觉疲惫难支。
硬撑虽能保全颜面, 可终究伤身, 并不怎么合算, 于是第二?日午膳时候, 湛君去?找元衍讨情, 想叫再?慢一些。
说辞是早就斟酌好的, 湛君自觉入情入理,结果?到了跟前, 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元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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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鞍上奋笔疾书, 眉头紧锁, 唇也抿着。
湛君看他许久,未见他有片刻喘息。
他确实讲过他很忙的。
站了一会儿后, 湛君悄无声息地走了。
不过元衍最终还是知道了,他才撂笔, 下属就上前禀报,道夫人早前来过。
元衍顾不得吃早已冷掉的饭食,阔步朝马车走去?。
元凌和鲤儿坐在?马车前的空地上用饭,每个人面前都搁着一碗饭,另有鱼羹同菜蔬。鲤儿几样饭食均已吃了大半,元凌碗里的白米只是缺了小小一角,菜蔬也不过略有翻动迹象,此刻他正撑着脸拿勺子在?鱼羹里搅,一副意?兴索然之态。
鲤儿先看见元衍,急忙搁下筷子站起来叫姑父,元凌只抬了下眼皮。
元衍对鲤儿笑?了笑?,随意?说了几句话,问他:“姑母呢?怎么不见她??”
鲤儿张口欲答,元凌抢先一步:“母亲说困,去?了车上睡。”
鲤儿添补道:“姑姑许是夜里没睡好,瞧着是真的有些乏累,饭食也没怎么用。”
元凌这时候又道:“谁要吃这么无味的东西?”
元衍早就想发作他,于是道:“这荒郊野外?,自然比不得家里,可谁叫你跑出来呢?你若再?纵着你那骄奢性子,少不了苦吃。”
元凌如今是有靠山的人,当即叫道:“你好凶我要告诉母亲!”
元衍嗤笑?一声,转头看向一旁乖巧的鲤儿,深意?不言而喻。
元凌真的气到,狠狠丢了手里勺子,瞪罢他的父亲,又拿一双幽幽的眼去?看表兄,最后又抿着唇重新?捏住了勺子,舀了小口鱼羹慢慢地吃,满脸苦大仇深。
元衍见状也就不再?管他,只对鲤儿道:“我去?瞧瞧姑母。”
鲤儿点了点头。
元衍脚步很轻,缓缓掀起帘帷。
湛君果?然在?睡,身子蜷着,眉眼含愁,看得出梦里也不怎么舒适得样子。
元衍又徐徐将帘帷放下。
湛君是自己醒的,见马车还停着,以为自己不过只短暂地睡了一小会儿。
外?面有小孩子的笑?声,湛君还听见了雁鸣,远去?了。
心情忽然很好,这种时候湛君就很想见到两个孩子。
从马车里探出身,湛君惊讶地发现日光竟已变作耀眼的金黄,眼前密林渗着跳跃的光像挂着金的铃铛。
一时有些愣怔。
鲤儿正对着马车,瞧见湛君,大笑?着叫了一声姑姑,元凌立时回了头,也是笑?着的,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明晃晃的。
湛君笑?着下了马车,两个孩子都朝她?扑了过去?。
鲤儿刻意?落在?后面,等湛君给元凌擦完了汗他才笑?着上前,抬起脸叫姑姑也给他擦。
元凌攥着湛君空闲的那只手,一直摇,“母亲睡那么久……”
湛君摸了下他潮湿的脸,笑?道:“不是玩得很开心吗?都同表兄玩了什?么?”
元凌还没说话,鲤儿忽然跑开了,湛君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追着他看去?。
鲤儿从一棵树下抱起了大把花束的花束,又飞快跑回来,举高?了捧给了湛君:“我和弟弟一起摘的,走了很远的路呢!”
五月里山花开得烂漫,多是些不知名字的野花,匝在?一起,颜色纷乱,乱得美。
湛君抱着花坐着,低头细细地嗅,两手边都坐着小孩子。
元凌指着一朵缃色花,对湛君道:“这个是我看见的,长在?峭壁上,一抬头就看见了,只有我看见了。”
“这么厉害?”湛君故意?装作很吃惊的样子。
元凌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阿凌是怎么摘到的?峭壁上,听起来很有危险,有没有伤到?”
元凌不说话了。
鲤儿笑?道:“弟弟没有受伤,姑父有叫人跟着我们的,这花就是那个人摘的,他真的好厉害,像会飞一样。”说到最后已然是惊叹了。
“便是真的会飞,那也没有我的阿凌厉害,这花这样美,只有我的阿凌看见了。”
元凌又有了笑?模样。
鲤儿也点头,“是的,这里好多都是弟弟摘的。”
湛君问鲤儿,“怎么没赶路?是出了什?么事么?”
鲤儿摇头,“不知道,用食的时候,姑父来这边,看完姑姑就告诉我们说今天就先在?这里,又叫我和弟弟两个人去?别处玩,免得扰到姑姑,所以我和弟弟就到林子里去?了。”
湛君咬起了唇。
元凌忽然从花束里抽出一朵鲜红色团花来,折去?大半的茎,戳进了湛君的发里。
湛君猛地回了神。
元凌离远了一些看了,觉着很满意?,然后又挑了好几枝花出来,寻地方全插到了湛君头上,竟颇有些重量。
元凌还在?花束里挑拣。
湛君想起他方才抽去?的那些花,很觉得不妙,强笑?道:“怎么?是要母亲扮山鬼吗?”
“山鬼是什?么?”元凌抬起头问,又笑?:“母亲真美!”
湛君看不到自己头顶,微蹙了眉,道:“阿凌你好像不是很会配色……”又看鲤儿,“余下这些也太细碎,叫表兄去?另再?摘些好的来?”
鲤儿明白了姑姑的意?思,立刻站起来道:“我这就去?!”
元凌起先还不觉着有什?么,直到鲤儿回来,怀里抱着大把白花。
真的全是白花,至多有几枝是鹅黄蕊。
元凌想起湛君同鲤儿对视的那一眼,这么心灵相通的两个人。
而他被嫌不懂母亲的心。
他知道此刻他心头的感觉是妒忌,而向来都只是旁人妒忌他,更?叫人气愤难当。
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又一向被娇纵,从来不必委屈自己遮掩情绪,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砸,还要狠狠踩一脚才算罢休,然后愤愤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跑走了。
“弟弟怎么了?”
“是我的错,鲤儿先在?这里。”湛君慌忙站起来,也顾不得头上的花花绿绿,提着裙裾飞快追过去?。
元凌闷着头走,忽然就被人扯住了手,回头正要骂,听见声音道:“怎么生气了呀?”
说话的人很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眼睛觑着,蹲在?他的面前。
元凌忽然觉着没意?思。
其实心里这时候就已经?原谅了。
脸上蓦地觉着了温软湿润,只一瞬间?。
他瞪大了眼睛看母亲鲜红的唇。
很快他的脸也变成?了那唇的颜色。
这有些叫他觉得丢脸,于是转过了头看别处,把他被亲到的那半边脸藏了起来,眼睛不停扑闪着。
湛君又在?他另半边脸上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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