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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0-12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成欢》110-120

    第111章

    元凌伤了手背, 是?咬伤,只有一点,并不严重。

    起因是?一块米糕。

    元凌和鲤儿两个人在吴家外头?玩, 跑到又累又饿。马车上倒有几样小食,可是?凉了?, 元凌不爱吃,咬了?一口就扔掉, 元棹见状,连忙吩咐人就近去买吃食。

    那人回来得很快,带回来的东西也不少,元凌和鲤儿两个一起挨个拣了尝了, 又一番品评, 都认为那香甜软糯的米糕最佳,于是?旁的全不要了?, 只专吃米糕, 元凌吃一个, 手里还拿一个。

    日头?渐渐毒辣, 鲤儿觉得难捱, 就喊元凌到树荫底下去。

    两个孩子并肩走, 元凌同鲤儿讲起咸安城里那些他喜欢吃的点心,他讲得细致, 鲤儿也听得入神?, 所以他两个谁也没瞧见那个乞儿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那乞儿饿得狠了?, 抢小孩子的吃食,攥着元凌的手就要啃那米糕。元凌受惊之下?抬手挣扎, 那乞儿没咬着米糕,咬到了?元凌的手背, 疼得元凌大叫出?声。鲤儿也先是?惊呼,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刻伸手推人。那乞儿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又饿没了?力气,鲤儿这样的小孩子竟也能轻易将?他推倒。

    这番变故属实?叫人意想不到,所幸元凌只是?伤到了?手背。

    饶是?如?此,湛君也心痛得厉害。

    往伤口轻轻吹了?两口气,湛君抬头?小声问元凌:“疼不疼呀?”

    “不疼!”元凌昂着头?得意地?说。

    其实?是?有些疼的,可是?有母亲给他吹,就一点儿也不疼了?。

    鲤儿这时候问:“姑姑,那个人怎么办?”

    说的是?地?上趴着的那个奄奄一息的乞儿。

    鲤儿脸色有些白?,他低头?看了?一眼元凌的伤口,低声道:“他看着好可怜,姑姑,虽然他弄伤了?弟弟,可是?罪不至死啊,他只是?太饿了?……姑姑,别叫他们杀他……”

    湛君愣住了?。

    元凌受伤她当然心疼,可哪至于为了?这么件事就杀人呢?

    她看着元凌发懵,元凌也懵。

    是?元棹的意思。

    在他看来,无论?是?谁,敢对元凌做出?伤害之事,就要付出?代价。一个乞儿,身无长物,连命也微不足道,便是?杀了?他,亦不能解心中之恨。

    元棹甚至因他只是?个乞儿而?感到气闷。

    现在更是?连他的命也不能取了?。

    元棹当然不满,可是?不敢表露。

    “既是?少夫人之意,老奴岂敢违逆?”

    湛君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

    回身去看元凌,元凌正与鲤儿说话,满脸的若无其事,倒是?鲤儿,神?色忧虑,频频抬头?张望。

    如?此湛君怎能不忧心?

    元氏一个奴仆尚且如?此,元凌交给他们,将?来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湛君不敢想。

    一时再没心思做任何事。

    匆匆同吴缜告别,马车上搂紧了?两个孩子。

    鲤儿还在为那乞儿担忧,“那个人看着快要死了?。”

    元凌看向表兄,“世上每天都有人死。”

    鲤儿顿了?下?,然后说:“如?果他们死在我面前,那么我也会为他们难过?的。”

    元凌就道:“那你可真是?多愁善感。”语气很有些嘲弄。

    “不要说了?……”湛君捂着心口,几乎是?哀求了?。

    她看起来很痛苦,元凌和鲤儿都吓了?一跳,忙抓着湛君的胳膊问怎么了?。

    “……我没事。”湛君哑着声音道。

    “姑姑带药了?吗?”鲤儿急声问。

    得了?鲤儿的提醒,湛君也觉得很有吃药的必要,于是?慌忙拿出?药瓶来,倒出?一丸吞下?。鲤儿又急忙倒水给她喝。

    湛君吃药后犯起了?困,还在马车上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还是?在车上,两个孩子也都还在手边,正安静睡着。

    湛君睡得身上酸痛不已,头?也重的很,且内里绢衣也叫汗打湿了?,整个人难受得厉害,又躺着缓了?一会,她才慢腾腾起来,轻声唤两个孩子。

    鲤儿很快就醒了?,坐起来揉着眼睛喊了?一声姑姑,元凌却叫不醒,仍皱着脸睡。

    鲤儿打了?个哈欠,对湛君道:“姑姑,弟弟睡的晚,还是?先别叫他吧。”

    湛君于是?没再叫元凌,抱着他下?了?马车。

    仆从早在等候,迎上前要从湛君手里接元凌,湛君侧身避开,那仆从便收回了?手臂,躬身引湛君入内。

    一路颠簸回到住处,元凌仍旧未醒。

    湛君热出?许多汗,夏日炎炎实?难忍受,遂将?元凌放在榻上,拿了?衣裳到浴房洗浴。

    洗完一身清爽,湛君心情好了?些,又换了?水叫鲤儿也去洗,自己则坐在榻上给元凌打扇。

    其实?屋里搁了?足够的冰,打扇倒不必要,珍贵的只是?母亲的心。

    等到鲤儿也洗完出?来,元凌却还在睡着。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瞧着有些苦痛之色。

    鲤儿走到榻前,问:“弟弟还没醒么?”

    湛君也蹙起了?眉,伸手探了?探元凌后颈,摸到一片湿腻。

    且热得有些反常。

    湛君于是?又去贴他额头?,也热的很。

    鲤儿在一旁看得忐忑,“姑姑,怎么了?呀?”

    湛君没急着回答,而?是?翻过?元凌手腕诊起了?脉。

    鲤儿看着,不敢再出?声,唯恐打扰。

    “弟弟怕是?病了?。”收回了?手指,湛君转过?脸对鲤儿道。

    鲤儿大吃一惊,“怎么会!”

    “也未必是?。”湛君安慰他:“就算是?真的病了?,也不过?是?寒热,吃了?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鲤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吐完,湛君又道:“只是?鲤儿你得到别处暂时住着了?,你体弱,别叫弟弟过?了?病气给你。”

    鲤儿连忙点头?,“好,我会顾好自己的,姑姑安心照看弟弟就好。”

    “姑姑知道了?。”湛君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们鲤儿真是?好乖。”

    姑侄话罢,湛君便找来人托付了?鲤儿。待送了?鲤儿出?去,湛君又回到屋里,寻了?笔墨笺纸,榻边坐下?,一面元凌额头?,一面斟酌着写药方。

    湛君会一些医术。

    她早年也曾跟着吴缜学过?医,吴缜的医术很好,也能算得上是?个好老师,只是?两个月的时间到底太短,她除了?能辨认几味药材之外并没学到什么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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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她的医术其实?是?从姜掩那里学来的。

    姜掩接走湛君之后,再没有像先前那般拘束她,他每次出?门都想带上湛君,可是?湛君总是?拒绝。被蛇咬了?之后,看见草绳都害怕。为此,姜掩便以游医需要人协助为由?,要湛君与榻同去,湛君推脱不得,只能应下?,自此各个村落里跑,跑了?足有一月,后来再不跑了?,湛君又拾起了?医书,跟在姜掩身后认真学了?起来。

    学了?多年,也还算有些成效。

    跑了?那一个月,乡里人尽皆知璧山上住着一位神?医,医术高明品德出?众,因此常有贫苦人家前去寻医问药。姜掩不是?时时都在璧山,而?有些人则是?远道而?来,靠着两条腿,路上要走好多天,要是?无功而?返,未免残忍。于是?湛君渐渐大了?胆量,方子开过?药也配过?,至今也还未曾听到她医死过?人的传言。

    想来她也不算学艺不精。

    可以自信。

    且元凌不过?是?得了?寒热,并非什么疑难病症,她医治起来自然是?游刃有余。

    可是?一张药方改了?十几次,不是?觉得这里不行,就是?觉得那里不妥,不敢配给元凌吃。

    到底还是?不能自信。

    元凌对她实?在太过?重要,她怎么敢犯险?要是?元凌在她手里出?了?差错,她只怕死也不能安生。

    她烦躁地?扔了?笔,丧气地?想要是?先生在就好了?,她没用,先生可不是?。

    既想到先生,她不免有些疑惑。英娘去了?快二十天,先生只是?在晴水,她们路上走得那么慢,她还担心会在路上被追回去,怎么先生还没有到?

    湛君猝然想起陈平来。

    愣了?一下?后,举起拳头?懊恼地?敲自己的头?。

    真是?舍近求远!

    陈平是?长辈,湛君尊敬他,不敢托人请,只能自己亲自去请,于是?喊人,一个请来照看元凌,一个引她去找陈平。

    去前,湛君又回到榻上坐。元凌的脸已经烧了?起来,红得厉害,知道他肯定难受,湛君心里针扎似的疼,忍不住俯下?身拿自己的脸贴他的脸,轻轻蹭了?蹭。

    元凌忽然嘤咛一声,头?不住摆动,可即使这样还是?不醒。

    湛君再不敢耽误,叫使女立刻领她去见陈平。

    陈平自然不会推脱。

    可是?他老人家,又是?个沉稳性子,路一向走得慢。

    湛君也不敢催,急得狠了?,上手托着老人家的胳膊带着人往前走。

    老人家虽十分吃力,但体谅她一颗慈母之心,倒也没什么怨言,只勉力跟上。

    幸好两处离得不远,不多时也就到了?。

    陈平才在榻前坐下?,湛君就迫不及待地?问使女元凌的情况,使女摇头?说没有醒,湛君便又一脸急切地?看向陈平。

    陈平微微一笑,随即翻过?元凌的手腕开始诊脉。

    湛君一动不动地?盯着。

    陈平诊了?很久,且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有如?山峦起伏。

    湛君咽了?一下?。

    陈平收回了?手。

    “如?何?”湛君急声问,又道:“他今日玩得疯了?些,是?着了?风吧?”

    陈平却不答,而?是?伸手掐住元凌的下?巴拉开了?他的嘴,迎着光上下?左右晃动着,仔细看他的口舌。

    这一刻湛君连呼吸都不能。

    难道不是?寒热?湛君惊恐地?想,可是?又觉得不可能,如?果不是?寒热,还能是?什么?

    陈平合上了?元凌的嘴。

    “夫人不必担忧。”他站起来,“老朽这就配药,叫他们煎了?给小郎君吃。”

    第112章

    夜已三更。

    湛君还在看陈平开出的那张药方。

    她不懂。

    每一味药她都知道, 药性也都清楚,可她还是不懂。

    难道是因为老人家谨慎?这其中确实有几味苦寒峻烈之药,可是也不大对……

    到底是怎么回事?

    湛君正想?着, 忽地听见呻、吟声。

    她立时?抬起头。

    元凌一张小小的脸皱成一团。

    “母亲……”

    声音又哑又弱。

    湛君慌忙俯身?抱紧他?,“母亲在的, 阿凌,我在的!”

    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发抖。

    元凌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只是一线,他?颤抖着又叫了一声母亲。

    此情此景,对一个母亲而言,无异于割肉剜骨。

    湛君捂住嘴哭出来。

    “……母亲, 我是病了么?好难受……”

    “父亲呢?他?怎么不在……”

    “他?很快就回来了……”湛君擦掉眼泪, 强逼着自己笑。

    元凌也想?笑,可他?实在太虚弱了, 所以只是抿住了唇, “……你也骗我, 他?不回来……上次你也是这样跟我讲, 可是他?没回来……”

    “什么?”湛君愣愣地问?。

    元凌还在喃喃自语, “……他?不回来……他?为什么不能一直陪着我啊……我不想?和他?分开……我也想?每天都去大门那?里等他?的, 叫他?牵我的手……”

    他?真的好伤心,瘪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湛君想?说话, 说不出来, 想?哭, 哭不出来,只是不停掉眼泪。

    虽然?已经是深夜, 但事态紧急,湛君再顾不得礼数, 喊人去请陈平。

    陈平很快就到了。

    快到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让人不免想?他?或许根本没睡。

    陈平并不说话,寒暄也没有,只是诊脉。

    也同先前一样察看了元凌的口舌。

    湛君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元凌,静静地看着陈平。

    她的孩子需要她,她必须得镇定。

    于是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

    元凌猛地打了一个突,湛君急忙抱紧了他?。

    “您直接告诉我吧。”停顿了一会儿,湛君才又继续小声地问?,“他?患的不是寒热,对吗?”

    “夫人。”陈平开了口,悲悯的目光落在元凌稚嫩的脸上,“小郎君身?上,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湛君先是喘了一会儿气?,然?后便声音平静地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给了陈平听。

    陈平拿起元凌的手看。

    看了一会儿,他?问?:“一个乞儿?”

    湛君点头。

    “可知?道是哪里人?”

    湛君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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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平放下了元凌的手,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湛君闭了闭眼睛,对陈平道:“您不妨直接告诉我吧,只当是可怜我……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夫人。”陈平轻声道,“倘若那?乞儿是自崇宁来……”

    湛君等不及,“如果?他?自崇宁来……怎么样呢?”

    陈平叹了一口气?,“夫人,崇宁三月前出现了时?疫,如今几乎十室九空……”老人的声音里满是不忍。

    湛君低着头不动弹,仿佛她听的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可是陈平看到了她的眼泪,大而且饱满,像珠子,晶莹的,一颗颗滑落到她怀中那?气?息微弱的可怜孩子的脸上。

    “不是说十室九空?”湛君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那?他?怎么还能到这儿来呢?他?怎么捱的住?想?必他?不是,您觉得呢?”

    陈平眼神柔和,“我自是希望如此……”他?轻轻叹了口气?,“夫人,有些话是来不及讲了,只怕我也讲不明白……如今最紧急的,是要处理眼前事,夫人,郎君才得了严州,如果?城中出现了疫病……”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使女在门外道:“夫人,府外有人请见,道是夫人故旧,有紧急事。”

    这淳安城里,湛君的故旧只有吴缜并吴讷,不必作他?想?。

    使女领了人来,果?然?是吴缜无疑。

    其实他?是闯进来的。

    使女还没有通禀完毕,他?就自己撞开了门。

    人未到,声先至。

    “阿澈,那?个孩子,你的孩子,他?可是无恙!他?……”

    看到眼前景象,吴缜知?道一切不必再讲。

    湛君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问?吴缜:“怎么?你是来告诉我,那?个人是自崇宁来的吗?”

    “我……”吴缜声音有些干涩,“她没告诉我她是哪里人……她已经死了……她临死之前告诉我说她并不想?害人,可她是一个母亲,她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榻前,入目是元凌通红的脸,于是话再也讲不出来。

    湛君流下眼泪,哭喊道:“她是一个母亲!她有自己的孩子!那?她就可以为了她的孩子来伤害我的孩子吗?我的阿凌有什么错!”

    “姑姑!姑姑!”鲤儿大叫着拍门,“姑姑,你快开门啊!快叫我进去啊!”

    “鲤儿……”隔着两扇关得紧实的木门,湛君轻声唤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鲤儿哭起来,“姑姑……”

    “鲤儿,你要照顾好自己,你那?么乖,我是不为你担心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不要啊!姑姑!我要和你一起!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去!你不是说你答应了我母亲要照顾我的吗?你怎么可以食言!”他?哭着喊,又拍起门,“姑姑你叫我进去吧!我想?弟弟了,他?病了,你快叫我进去看他?啊!”

    “鲤儿……”湛君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鲤儿,弟弟要死了,姑姑也会死……”

    鲤儿的哭声停了一瞬,紧接是更惨烈的悲号,拍门声也愈发急促沉重。

    “鲤儿,弟弟是姑姑的孩子,我是该为他?死的……姑姑不想?他?死,他?自己也不想?死的,可是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鲤儿,往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好好活着……千万要听我的话……这也是你母亲的话,你一定要记得,不要辜负她……”

    “可是……姑姑,要是没有你,我要怎么办呢?我只有姑姑啊!姑姑,不要吓我,我真的害怕……”

    “外面?有人么?”

    有使女低低应了一声。

    湛君放了心,道:“你把他?带走吧,看好他?,不要再让他?过来了……除了送东西,你们也都不要再过来了……”

    鲤儿的哭声渐渐远了。

    最后连余音也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湛君蹲下身?,静静地出神,好一会儿后,她站起来,擦掉两边脸上的眼泪,慢慢往屋子走去。

    那?儿有个孩子更需要她。

    想?起他?,她的脸上便有了真诚的温柔笑意?。

    她的孩子。

    她是该为他?死的。

    湛君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绕过屏风,湛君惊讶地发现元凌竟然?自己坐了起来。

    而且看起来似乎精神很好。

    元凌抬起头,看着他?的母亲,低声道:“我听到表兄的声音了。”

    湛君先是愣了下,走过去,坐到榻上,把他?捞进怀里抱着,一边摸他?的头发一边笑着说:“是啊,他?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你,不过我叫他?回去了,等你好了,你两个再好好玩,好不好?”

    “可是我不能和他?一起玩了吧?”

    湛君抚他?头发的手停下来,声音有些发紧:“怎么会?”

    “因为我要死了呀。”

    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他?就喘起来。

    “不要胡说。”湛君轻轻斥他?。

    “怎么是胡说?”元凌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我知?道我要死了,夜里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还有方?才你和表兄讲的那?些,我也全都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啊?”沉默了片刻后,湛君笑着问?他?。

    “我说了啊,我什么都听到了。”

    湛君不再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元凌也想?抱她,可是没有力气?,所以只是伸出手虚虚抓着她的衣裳。

    好一会儿后,元凌小声说:“你走吧……”

    “你在这里,我到哪里去啊?”湛君笑道,“我们不是说过再也不分开的吗?你忘了么?”

    “我当然?没有忘。”元凌说,“可是我要死了……母亲,我宁愿你不要我,也不想?你为我死……你走吧……我想?你选表兄……你选他?我不怪你的……”

    “可我想?选你。”湛君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阿凌,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倘若真要死,那?我们就死在一处,来世咱们还做母子,我一定会对你好……可万一咱们还能活呢?世上真的没人可以救你了吗?阿凌,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着得到快乐……”

    “可是我不快乐……”元凌带了哭腔,“你不要我,父亲我也常常见不到,你们都不要我……”

    “怎么会不要你?”湛君也哭起来,“往后再也不会了,只要你活着……”

    “我当然?想?活着,可是我活不了,我难受得快死了……母亲,你快走吧,是真的好难受,我不想?你也受那?样的苦……”

    “是不是热?母亲给你擦一擦,用冰水,擦了就不难受了。”

    湛君轻轻把元凌放下,从冰鉴里取了冰,放进水盆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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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回身?给元凌脱衣裳。衣裳差不多好了,凉水也变成了冰水,湛君将水盆端到榻前,取了两条帕子,都浸足了水,一方?几下折了,贴在元凌额头,又拿另一方?帕子,拧了水,小心翼翼地拿来擦洗身?体。

    这么一来,元凌果?然?舒服了许多,连口鼻中呼出的气?都没有先前那?般灼热了。

    湛君仍在一旁打扇,笑着对手边已经睡熟了的人说:“我会把你照顾好的,你肯定可以好起来……”

    第113章

    人心易动, 迟则生变。

    元衍在路上耽搁得实在太久。

    梁素坐拥严、庆两州,号称拥兵三十,带甲十万, 梁素亲将中军五万,尽是精锐之师。元衍率军南下, 梁素严阵以待,手下五万精锐悉数屯于淳安西郊过雁山。梁素本欲连结赵朔共御强敌, 孰料赵朔兵败,身死乱军之中,梁素外失强援,自知?气数已尽, 遂不战而降。

    梁素遣使?当晚, 元衍领兵直入淳安,以雷霆之势迅速接管了严州, 而后连夜赶往兰溪。

    来回几近一月。

    元衍自领兵以来, 无?往不利未尝败北, 善战之名广闻于天下。

    输他不算屈辱。

    过雁山那五万兵士乐天知?命, 安心等待收编。

    可是元衍从未现身过雁山。

    一日不至, 三日不至, 七日亦不曾至。

    为何??

    梁素麾下良将早已尽数拘系,所余不过人微望轻之辈, 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元衍久不现身。

    各处议论纷纷, 人心惶惶。

    世上?向来不缺心高志壮之人。

    于是元衍折返淳安当晚,淳于文?面报军务之时, 过雁山大?营,哗变了。

    险些?酿成大?祸。

    急报送至时, 湛君已然趴在元衍怀里睡着了。

    隔着一道门,元衍面无?表情听完了禀报,恨不得把那五万人全剐了。

    可是哪里能够?

    狠狠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多少平复了些?。

    怀中人睡熟了还蹙着眉。

    一只手搂紧了人,另一只则轻抚那对曲折的长眉。

    展不平。

    他忽然气恼起来,垂首在那娇艳欲滴的如花朵的唇上?狠啄了一口。

    怀中人没反应。

    他又发狠。

    一下又一下。

    简直有瘾。

    是真的不想走?,可惜不能。

    到底还是剐了几个。

    又笑着到处走?,说许多话。

    见者无?不心悦诚服。

    月上?中天。

    各处安静下来。

    元衍站起来,一脚踢翻了酒坛。

    酒液泼出来。

    杜擎劝他,“也别?太气了,你不在,他又能怎么办?多少体谅着些?。”

    元衍冷笑道:“我若不体谅,他又岂是免职这么简单?我是不在,可他并没有聋了瞎了!三天!三天里头,他竟然对那可笑的所谓密谋一无?所知?。”

    帘子忽然叫人掀开了,月下立着的少女,脸上?泪痕斑斑。

    杜擎连忙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拽着少女的胳膊要把她往外拖:“主?帐也敢闯!真是愈来愈大?胆了!还不快随我退下!”

    乌鸢凶狠甩掉杜擎的手,昂着下巴盯着元衍的脸看,目不别?视。

    元衍皱起了眉。

    杜擎甩了甩手,不管了。

    不听劝,上?赶着自取其辱,还怎么管?

    果不其然。

    “出去。”元衍冷声道,“若有再犯,军法从事。”

    “你怎么能罚我姊夫!”

    乌鸢强迫自己将眼泪收回。

    一个女人的脸面,经不起这么一哭。

    心里愈发愤恨,她咬了牙——

    “是你!你为了一个女人……”

    “住口!”杜擎大?喊。

    毕竟认识了这么些?年?,他哪能见死不救?

    “胡说什么!你胆敢非议上?官!可知?何?罪!”

    乌鸢正?待力争,忽然有马蹄声渐近。

    众人皆凝了神。

    倘没有天大?的事,谁敢在兵营里纵马?

    一阵不小的骚乱。

    帐外有兵器抽刃声。

    有人疾呼:“我乃郡公府上?舍人,有紧急事求见我家二郎,尔等速速退让!”

    声未散,人已入内,跪地而拜。

    元衍认出了人,面虽不显,心下却诧异,“是什么紧急事?”

    “二郎!小郎君他……”

    元凌在元衍心中的分量,言不必说,是以后面的话,这人不敢讲,只颤抖着呈上?信笺。

    听到事关元凌,莫说元衍,连杜擎都是一凛,急问?来人:“出了何?事!”

    来人瑟瑟不敢言语。

    元衍已看完了信。

    他感到茫然。

    是的,茫然。

    神色迷乱。

    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实?在难得,毕竟他向来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上?一回是什么时候?

    是七年?前,他得知?爱人真正?身份的那晚。

    她怎么会是个公主??

    淳安怎么会有时疫?

    怎么办?

    他打?了个寒噤。

    报信的人不说话,看了信的人也不说话,杜擎要急死了,两步上?前,从元衍手中抢过笺纸,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遽然脸色大?变。

    “鹓雏到底如何?了!”乌鸢也急起来。爱屋及乌,她一心想给元凌当后母,平日自然多有讨好,经年?累月下来,对元凌可谓颇有些?真情。

    没人回答。

    乌鸢气愤地夺过笺纸,一字一句看了,不由得浑身打?颤。

    杜擎当机立断,对元衍道:“你得留下,这儿离不得你,我即刻回淳安。”

    “我与你同去!”乌鸢大?声喊。

    元衍却没反应。

    余下三个人都看着他。

    杜擎虽然已经做出了决策,可还必须要得到元衍的首肯。

    元衍抬起头来,脸色奇异的宁静。

    他对好友讲:“幼猊在仪阳,叫他过来吧。”

    天底下没有人比杜擎更懂元衍。

    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杜擎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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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你不能……二郎!你不能啊!”

    煎药的时候,湛君忽然觉到了冷。

    真是可怕,六月这样炽热的天,人竟然会冷。

    湛君懂得这寒冷背后的深意。

    不过她并未因此而感到恐惧,她只觉得安定——她知?道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

    她的身体已然坏到了一定地步,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湛君并不畏惧死亡,为元凌而死她心甘情愿,可是,可怜的孩子,他只有五岁,怎么忍心呢?

    元凌已然神志不清。

    湛君唤不醒他,只能撬开他的嘴用瓷勺把药一点一点喂给他。

    陈平的药似乎并无?用处,元凌没有半分好转。

    倒也怪不得老人家。看病讲究对症下药,老人家只见过元凌一个病症,且也只诊过两次脉,关于疫病,又能知?道多少呢?

    湛君决定抛弃自己的怯懦。

    诊完了脉,湛君又拿冰水给元凌擦了一遍身子,中途元凌醒了过来,可也只是睁着眼睛看人,说不出来话。湛君忍住了眼泪,捧着他的脸笑着安慰他。元凌没精神,不多时就又睡过去,呼吸声沉重?而又急促。

    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湛君狠狠擦了。

    做完了手上?的事,湛君又去翻纸笔。她要记录,不仅记元凌,也记她自己。

    总会有用的。

    记完了,湛君又开始写药方。各种删改添减,斟酌了近一个时辰,湛君敲定了两张差不太多的药方,站起身,打?算找人帮她配来吃。

    湛君很怕带累人,所以只要使?女们?按时将用物搁到小院门口就好。她是好意,没人不知?道,也都心存感激,可是谁敢不管她?门前还是站着人,昼夜不断,只候她使?唤。湛君也没奈何?,好在她要守元凌,一直在屋内,很难能同旁人接触。

    站在院子里,远离了门,湛君高声问?:“外面可有人么?”

    年?轻女孩子的清灵的嗓音应声响起:“有的,夫人但请吩咐。”

    湛君道:“你手边可有纸笔?我想要你记些?东西。”

    女孩子顿了下,道:“夫人稍等。”

    湛君听见脚步声渐远,想她必然是去寻纸笔去了,便?耐心等。

    可她是真的很不舒服。

    只站了一会儿,她便?觉到头晕目眩,两耳嗡鸣。

    很快就站不住,于是找了树倚着。

    那女孩子回来得很快,听脚步声,好似也不单她一人。

    果然,这女孩子道:“婢子为夫人寻了识字的人来,笔墨也俱全了,夫人尽可吩咐。”

    湛君道了谢,拿出药方要念。

    门外忽然有声音道:“阿澈!你还好么?”

    “是吴杏林?”湛君愣了下。

    “对,是我,你怎样?还有孩子,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湛君真想跑过去,就贴着门板,可是不能,于是又缓缓收回了脚。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停了停,转而问?吴缜:“你怎样?是不是无?恙。”

    “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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