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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0-10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成欢》90-100

    第91章

    元佑回到咸安这日是个雨天。

    元府几位主子全至城郊迎接, 甚至郭青桐也在。

    湛君没去。

    路远,方艾怕她累着,不许她?去。

    湛君是想去的, 元佑曾经帮过她?,她?记得他的恩情?, 心里对他始终有敬重在。

    只是如?今她?万事做不得主。

    不过也没什么。

    真正心烦的是不叫她?见鲤儿。

    傍观者审,方艾始终防着?她?。

    可也太过了些, 现时?她?难道还能翻出风浪来??

    实在是气。

    于?是把花枝当成仇人脖颈似的剪,一下下干脆狠厉,偏又面无表情?,使人观之则骇然。

    不消多时?, 瓶盘碗篮摆满, 群芳遍处,花面交映。

    美人冷面, 哪怕身处万紫千红之间, 亦使人觉寒意料峭。

    元佑到时?, 见到的便是此番情?景。

    湛君不曾远迎元佑, 所以元佑来?看她?。

    湛君只见过元佑两三面, 且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但湛君依稀记得他的样貌风度。

    是位很雍容闲雅的人, 十足君子气,儒雅到不像个领兵的人, 且不大能瞧得出年岁, 只觉得是很年轻的。

    同眼前这位颇有些潦倒的老人很有些出入。

    湛君于?是有些困惑, 疑心自?己?记错。

    她?表意太过明显,元佑不由得摇头苦笑。

    “我今年五十又二, 已算得上?老朽了,这其实该是我本来?面目。”

    他声音是没什么变化的, 是以湛君又感到熟悉了。

    元佑振了振精神,笑问:“你近来?可好?”又道:“她?们应当不至慢待,我常忙碌在外,心里虽然挂念你,但事繁少有空闲,也是无法,现时?倒不忙了,只是苦了二郎,也委屈了你,实在是我的不是。”

    “我并不委屈,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并不想见他。”

    元佑始料未及,一时?愣住。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湛君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我怎么会好?”她?扶着?长案站起?来?,两手紧攥成拳。

    “你知道你儿子都对我做了什么!”

    “你知道吗!”

    “你为什么不管教他!”

    最后已然是喊,眼泪潸然而?下。

    元佑简直震动。

    湛君狠力推开长案,急急上?前两步,几乎是扑到元佑面前,抓住他的袖子恳求:“您是个好人我知道的,叫我走吧,天?底下我已没了亲人,可先生还活着?,我不是没有去处,您送我走吧!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快要疯了,你儿子要把我逼疯了!”

    “我侄儿也叫我带走吧,他只是个孩子,对您没有任何?妨碍的,我指天?为誓,绝不会的!”

    “您只当心疼我们,您是我们的长辈啊!我余生都会感念您的恩德。”

    “叫我走!我肚子里这个,我把他生下来?,我会好好把他养大的,我一定会,求求您叫我走!”

    “求求您了!”

    “我真的不能留在这里!”

    “您是尊长,您可以做主的,他不在,没法阻止的!”

    湛君跪地?大哭。

    “您若是也不肯救我,我可要怎么办呢!”

    “孩子,快起?来?,你快些起?来?!”

    湛君像一滩软泥,元佑拉不起?来?她?。

    “渔歌!渔歌!快来?人!”

    渔歌应声急忙跑来?,见状大惊失色,飞身上?去扶人,也是扶不起?来?。

    幸好又来?了几个使女,众人协力才将人从地?上?架了起?来?。

    湛君仍死?死?抓着?元佑的袖子不松手,眼里的哀恳叫人心惊。

    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

    先前也正是因为湛君求他,他帮不了,所以不敢再见她?,原以为她?有了孩子,他两个便算落定,哪知如?此?

    元佑哪管得了儿子?何?况儿子如?今奔波在外正是受他的带累,他又怎好摆父亲的威仪?真管了这事,到时?该怎么交代?他如?何?捱得住这儿子的怒火?且说的简单,送她?走?往哪里送?今时?不同往日,她?有孕在身,岂能容得半分差池?

    “孩子,你且宽心,二郎若敢负你,我必重惩他!”

    说罢,元佑看了一眼剪刀,示意使女剪他袖子。

    “咔嚓”一声。

    元佑长出一口气,“孩子,改日我再来?看你。”

    湛君手里抓着?一块碎布料,凝望着?元佑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一双眼逐渐黯淡,最终归于?衰败。

    元佑终究没有再来?。

    但是当天?就叫人送了鲤儿给她?。

    夜里湛君坐在榻上?,紧紧抱着?鲤儿,一刻也不肯松。

    鲤儿……

    是的,她?还有鲤儿,先生也还在,她?还可以撑。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早。

    咸安十一月便落了雪。

    十二月自?初一起?便飘大雪,断续下了三日,压倒了大片树木房屋,百姓牲畜皆深受其害。

    元衍自?南州回返咸安,在路上?觉到了冷。

    他知道自?己?该慢一些,可是做不到。

    已经八个月了,从暖春到了寒冬。

    当时?明明说会早些回去看她?。

    快一些,再快一些。

    早一点,再早一点。

    上?一封信是十天?前,他知道她?很好。

    想到她?,胸腔弥漫暖意,飞雪化作片片碎花。

    一连阴沉了六七日,初五这天?终于?放晴,虽还肃杀着?,日光却明亮,窗上?竹影斑驳,地?砖上?跃动大片碎金。

    湛君盯着?看了一小会儿,心情?忽然很好,便想着?出去走一走,见一见久违的太阳。

    她?好像急切了些,动作大牵扯到,才站起?来?,腹部一阵抽搐,身下感到了濡湿。

    有一点疼,但没关系。

    近来?常常如?此,不是什么奇怪事,她?并不放在心上?,扶着?腰仍要往外走。

    门口立着?的使女突然尖声惊叫。

    湛君给她?吓到,心立时?一凛,腹部也抽搐得更加厉害,竟痛了起?来?。

    惊叫声霎时?便引来?了许多人。

    一片乱纷纷里,湛君终于?察觉出不对来?,低头看去,脚下一滩浑浊水液,杂着?血。

    元衍跳下马,半点仪容都不讲,冲锋陷阵一样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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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鞭子都捏在手里忘了丢,还是扒大裘时?才惊觉,一样扔在了路上?。

    一路飞奔,撞开书斋大门时?竟一声喘也没有。

    里头住着?一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没有近乡情?怯,只有急切。

    她?在等?他,看见他一定会笑。

    可是房间空荡荡,仿佛一切是他的臆想。

    没有她?,从来?都没有。

    元衍站着?,心像是给凿穿了,血泱泱涌出来?,霎时?便淹没了他。

    忽然眼前一黑,只有两点幽幽鬼火,耳畔刮过风声。

    他抓着?剧痛的那地?方,再站不住,几下摇晃,要摔倒在地?上?。

    “二郎你怎地?了?”

    使女想扶,他手一挥,她?倒比他先到了地?上?。

    使女忍下了疼,没敢出声。

    元衍趔趄两步,靠上?了墙,到底没倒,站住了。

    “……渔歌呢?”

    他喘着?气问。

    “少夫人几日前便挪去了产室,渔歌姊自?然过去随侍。”她?猛然想起?来?,慌忙道:“少夫人正生产!产室在夫人住处!二郎你快去啊!”

    元衍睁着?眼睛,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凝滞。

    元佑远远看见元衍,高声喊:“凤凰快来?!你有孩儿了!”难掩喜意。

    元衍顿在原地?。

    方艾催他,“凤凰你傻了?快过来?啊!”

    元希容也喊:“二兄快来?!看看我侄子!”

    一扇门忽然开了条窄缝,使女端了盆走出来?,门立时?便关紧了。

    元衍意识到什么,脚下像生了风,掠过众人,急急往那屋子去。

    元希容喊他:“二嫂睡下了,二兄你别扰醒了她?!”

    元衍像是没听到。

    方艾哼道:“你拦得住他?我都懒怠开口。”又对元佑道:“好了,快给我抱!”

    元希容抢道:“不是一直是母亲在抱,父亲才接过去多久?便是换人也该给我了吧!”

    方艾瞪她?,“你会抱?别弄哭了他。”

    正说着?话?,元衍从屋子里出来?,众人便都去看他。

    方艾问他:“看完了?总该放心了罢?”接着?又笑,很有几分自?得,“我孙儿是个乖孩子,很快就自?己?出来?了,没叫她?受太多罪。”

    “我原先还念呢,想不到真能如?了愿,凤凰,你两个同日的生辰,可见是天?生的父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生辰礼了。”

    元衍沉默着?把孩子接过来?抱了。他抱过鲤儿,特意学过,孩子是会抱的,可是怕太久没抱了生疏,弄得孩子不舒服,于?是一面想着?一面调整姿势,最后选了个自?己?认为最妥当的,站着?不动了,定定瞧着?小孩子不过梨子一样大的脸,又红又皱得没有样子,他受了震荡,眼睛忽然一酸。

    像是陷入了一个美梦。

    “叫个什么名字好?”元泽一旁问道。

    元希容唏嘘道:“你瞧他这么小,病猫儿一样,不如?就叫狸奴。”

    她?每次说错话?,元泽都是第一个出声驳斥:“叫什么狸奴!只是现在瞧着?瘦弱罢了,再大些肯定是个健壮的小儿郎!”

    元希容瞪他一眼,重哼一声,侧过脸不说话?了。

    元衍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襁褓里小小的软肉,像端详一件无上?至宝,忽然红着?眼睛笑了起?来?。

    “这是我头一个孙辈呢!”元佑笑着?对元衍道:“凤凰,我越俎代庖了,名的话?,单字取个凌字,家里唤的小名儿,不若就叫锦衣郎,是个小凤凰!瞧瞧他,和你那时?候一模一样呢!”

    元衍听了心神一动,眉峰蹙起?:“像我?”

    他话?里深意旁人全不能领会。

    “太像了!”方艾笑道:“我记得清楚,当初她?们把你抱给我时?,襁褓里你就是这模样!我怎么会忘?倒是你父亲,还要我同他讲才想起?来?。”她?耐不住,想从元衍怀里抢孩子,笑着?说:“来?,我们小凤凰给祖母抱!看看你父亲,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叫你不舒服呢!”

    元泽这时?候忽然道:“怎么能叫锦衣郎呢?听说河阳王小名就叫锦儿,这岂不是外生犯了舅舅的讳?”

    第92章

    湛君其实并没有睡, 她只是闭上了眼睛。

    因为怕产婆抱孩子给她看。

    她不敢瞧。

    十个?月里,在她腹中陪着她的,同她生死相依的, 她的孩子。

    他真?的好乖,不搅闹人, 甚至不肯叫她多疼,那么轻易地就出来了。

    泪水一股股从?眼梢流过耳边, 沾湿了枕头。

    她由衷地觉得自己卑劣,而且残忍。

    无声哭了许久,最后倒也真?的睡了过去。

    沉睡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元衍。

    他就坐在榻上, 离她很近, 头脸衣裳俱整洁,脸上本有些倦色, 可是见到湛君睁眼, 神?采立时一振, 笑意深深, 眼神?温软。

    “醒了?”声音压得很低, 听着有些干涩。

    湛君不做声。

    “你睡了好久, 用些汤水?”

    湛君还未回复,他已自顾站了起来, 快步到了外间去, 不多时端了个?托盘回来。

    他很不熟练, 汤勺不时刮到瓷碗,声音算不上美妙。

    忽然一声细细的嘤咛。

    湛君侧首看去, 一个?小小的襁褓放榻上,隔着厚衾挨着她的手。

    她能?看见一小块柔软的绯红。

    “好像吵到他了。”元衍笑起来, 停下了捏着汤勺的手,转过脸看湛君,“是温的,你……你怎么?了?”

    湛君两只手臂撑着身子往榻里挪,神?情?惊恐,好似在躲避什么?毒虫猛兽。

    “把他弄走?!”她大喊。

    婴儿蓦地大哭起来。

    元衍立刻放下汤碗,抱起孩子轻轻地哄。

    小孩子被安抚到,很快便不哭了,咂了咂嘴,又继续睡起来。

    元衍抱着他要给?湛君看,笑道:“这是阿凌,父亲还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鹓雏,你还没来得及看他吧?”

    “我说了把他弄走?!我不要看见他!”

    她脸上的恼怒不是假的,元衍于是再?笑不出来。

    “为什么??到底怎么?了?”

    “我不想看见他!看看因为他我成?了什么?样子!丑死了!又那样疼!只怕直接拿刀捅我还好些!”

    湛君其实没多大变化,她的饮食有专人看顾,为了不带累旁人,她很努力地吃饭,食得虽不算多,但也足够,因多是些补物,所以脸上身上都添了肉,不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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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非常微少的一些,且她先前?又实在消瘦的厉害,那些肉于是并没有减损她的美貌,反而使她风韵更胜从?前?。

    元衍看着她,十分无奈。

    “哪里会丑?你这辈子怕是这个?字沾不上,说出那样的话,实有无事生非之嫌。”他笑着问?:“要是给?他知道了,不怕他怨你?我知道你受了苦……”

    湛君根本不愿听他讲,抢道:“他不怨你,你还不快带他走?!”

    元衍蹙起了眉,还要再?讲,湛君忽然抄起枕头朝他砸过去,且十分的有准头,倘若元衍避的不及时,只怕父子两个?全要遭殃。

    元衍彻底冷了脸色。

    扔东西?的动作太大,湛君扯到下、身,疼得喊出了声,攥着被衾趴着抽气?。

    元衍再?顾不得生气?,急忙抱着元凌过去。

    才到了跟前?,湛君伸了手推他,“再?叫我看到他!你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都滚!”

    她又趴下抽气?,看起来痛苦极了。

    元衍再?不敢逆着她,“你快躺回去,我把他抱走?就是了!”

    元衍把元凌抱给?了方艾。

    方艾自然欢悦,她本来就抱着不舍得松手,是元衍听说了湛君生产罢累得孩子还没有看一眼就昏了过去,于是坚决从?她怀里要走?了元凌,想着等?湛君醒了立时给?她看,哪承想事态竟这般发展?

    方艾本是随口一问?,元衍正烦心着,并不防备,原话告诉了,方艾听罢不由得怒火中?烧,正要刺两句,话已到了嘴边,不知又想到些什么?,忽然闭了嘴,不言语了。

    元凌留给?方艾,元衍又折回去看湛君。

    湛君已躺回了榻上,双目阖着,额上覆着的赤色巾帕愈发使她的脸显得苍白,瞧着叫人心疼。

    元衍在榻上坐了,问?她:“还疼么??”

    湛君偏过头看他,双目沉沉,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讲出话来。

    一缕额发落下来,沾到她脸上,元衍替她勾到了耳后。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湛君神?色一时复杂起来,却还是不说话。

    “觉得他叫你受了苦,心里有气??那你来怨我,他有什么?错,你不该怪到他头上。”

    湛君闻言冷笑:“你怎么?知道没把你也算上?真?当自己有几分脸面?”

    这话很不客气?了,元衍却不生气?,只道:“是我们欠你,不气?了,好不好?这一个?月需得好好养着,不能?动气?,否则要落病。”

    “鹓雏在母亲那里,不必忧心他,要是想他了,叫人告诉母亲,母亲会抱他来给?你瞧的。”

    湛君从?他这话里听出了些深层的意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你要走??”

    “嗯。”元衍点?头,看起来不大高兴,“南州事还未毕,一个?书生,拖了我八个?月,我真?的日夜都想着回来,心里着急,做事却不能?急,实在熬人,真?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那群人如?今是没威胁了,可是要接管南州,要管防戍,还要颁政令,且有的麻烦,还不知道多久能?回来呢。”

    湛君不关心他去了何时回来,只说:“你又要走?!先生呢?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先生?叫我受委屈也就罢了,可孩子呢?他要怎么?办?我们久不过礼,他在世人眼里算什么??”

    “谁敢叫你们委屈!”

    “你说的便算么??这话有什么?意思?”

    “怎么?不算!我倒要看谁敢!”

    湛君恨恨咬唇,瞪了他好一会儿,猛地转过脸不再?看他,一副被他狠气?到的模样。

    元衍捏着她两颊迫使她转回脸来,再?用一点?力错开了她牙齿,皱着眉道:“都要咬出血了,你也不心疼。”

    湛君两只手一道去抓他的手,可是拿不下来,瞪着眼十分愤然。

    “好了。”元衍怕她真?生气?,松了手不再?逗她,说:“你叫我办的事,我哪里敢不尽心?只是你先生并你的英娘如?今全在梁素手里,他攥得紧,我也投鼠忌器,得万全了才能?动手,两个?弱质,要是不小心伤了残了,你能?恨死我,我可不敢轻举妄动,你就再?等?等?,不会太久的,好不好?”

    湛君一时心跳如?擂,被衾下的躯体更是整个?抖动起来,于是她狠掐自己的腿,强逼着自己镇定。

    元衍倒疑惑了,“你怎么?了?”

    湛君瞟他一眼,吞咽了下,反问?:“我怎么?了?”

    元衍道:“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高兴。”

    湛君冷笑:“等?我真?见了先生再?高兴不迟。”

    “我也是这般想的,可你总是问?。”

    湛君不出声了。

    元衍站起来,道:“我走?了,可千万记着,别再?生气?了,她们要是有什么?话劝你,你也听些,总归不是害你。”

    湛君复闭上眼。

    元衍嘴上说着要走?,看着她脚却不动弹。

    他实在不甘心,气?闷道:“雪还未化,天这样冷,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自然没有。

    他伸手去够她,按住她肩膀,不时晃一下,不时大有她不讲他便不罢休的态势。

    湛君忍了一会儿,实在烦的不行,于是不情?不愿道:“路上小心些。”

    短短五个?字,元衍却心满意足,说:“好,知道了,一定听你的。”

    他走?了。

    因着他的话,湛君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为此她流下两颗泪,然后不再?难过。

    正月初五元凌满月。

    小儿满月可算大事,家中?必然要请客操办大肆庆祝一番,只是有一点?麻烦,元衍这个?父亲羁留南州,赶不回来,于是写信给?方艾想暂时不办,等?他回到咸安再?宴请不迟。

    方艾体谅儿子辛苦,可又实在不愿意委屈孙儿。

    他就是正月初五满月,这一天就该大办,怎么?能?寥落地过去?

    所以初五这日得大办,等?元衍归来后挑日子再?请一回。

    初五这日湛君终于被允许下地,头一件事就是去洗浴,在汤池里泡了足一个?时辰,头发恨不得一根根洗过。

    洗完了倚在窗前?拭发,忽然丝竹声入耳,然后是大片的笑声。

    湛君听着这来自远处的热闹,拭发的手不知不觉停了。

    她当然知道这热闹是因为什么?。

    是她自己不愿意去的。

    可怜的孩子,满月宴这种场合,父母亲竟然没有一个?在。

    黄昏时候,前?头的热闹终于停了下来。

    湛君从?窗下起身,回到了榻上。

    仍是枯坐。

    过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鲤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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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女抱了鲤儿来。

    初七鲤儿便要满一岁了,虽然仍没有圆润样子,但到底康健了许多,瞧不出是个?不足月的孩子,也重的很,湛君抱久了会吃力,于是叫他坐着。

    他坐得很稳当,窝成?一团,手里抱着一只毬。

    湛君教他唤姑姑,讲的含含混混,完全听不出同“姑姑”两个?字的干系,湛君却满足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元希容这时候正好来,瞧见湛君的眼泪很惊奇,“你哭什么??”

    湛君抬手擦了,“头发吹进眼睛里罢了。”又问?她:“寻我?有事么??”

    元希容哼了一声,不说话,瞧着不怎么?高兴。

    湛君很觉莫名,但是元希容不讲话,她便也不问?。

    使女抬了榻来,元希容在湛君对面坐下,看了一眼鲤儿,然后就开始瞪湛君。

    湛君一向没什么?耐心,“到底何事?不妨明讲。”

    “我侄儿满月宴你不去,倒有空在这里陪他!”元希容没什么?好声气?。

    湛君早想好应对说辞,“没行过礼,又不是你家人,去了算怎么?回事呢?只会叫人不自在罢了,我才不愿意。”

    元希容冷笑一声,“你怕什么??只要我当着众人面喊你一声二嫂,看谁敢对你不敬?”

    “她们面上恭敬,心里呢?你难道也管得了么??”

    “你……”

    真?是不识好人心,元希容瞪着眼,看着湛君抛毬逗鲤儿玩,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说起另一件事来。

    “今日宴上,几位夫人夸鹓雏,一群人正高兴呢,阿嫂也跟着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开始恭喜母亲,有人就好奇,问?喜从?何来,阿嫂就讲原来大兄前?几个?月在定方巡查时收置了一个?女子,如?今已有孕三月了。”

    湛君抛毬的手一顿,毬落到地上,鲤儿急切地“呜呜”了两声,湛君把毬捡起来给?他,他抱着又高兴起来。

    “怪不得前?些天妙佳姊瞧着总是难过,原来如?此。”湛君恍然道。

    元希容也叹气?,“你没瞧见,当时阿嫂虽然笑着,可我却觉得她快要哭了。大兄真?是可恨,当初阿嫂因为不能?生养,便想着为他纳妾,他当时讲什么??怕是自己都忘了,现在又这样!若是没有当初那些话,阿嫂只怕不会这般伤情?!”

    愤愤罢,又道:“二兄对你是不能?再?好了,你可惜福吧!”

    第93章

    二月阡陌飞花时候, 元衍自南州打马归程。

    一路归心似箭,廿二日抵家。

    对此他很是得意。

    “今年是一定要陪你过生辰的。”

    湛君倚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神色恹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

    元衍又说?起为元凌补满月宴的事, 湛君并不乐意听他讲话,只是有意无意之?间不免有那么几?句话吹到近旁人的耳朵里, 不轻不重地?撩拨人心,于?是那只翻书的手不知不觉间慢慢停了下来。

    察觉到湛君听得入神,元衍十分悦意,于?是停下来询问她的主张。

    像是偷窃的行径于?大庭广众之?下叫一群人冷眼见证了, 湛君的脸色霎时变作雪白, 慌乱躺下,攥皱了的书册也盖在?脸上, 将自己严严实实遮挡了。

    元衍只当她是羞恼, 毕竟早前还喊着什么抱走不愿意见的话。

    她就是这么个?脾气, 心比嘴软。

    当初就是这样, 叫嚣着说?不想?见, 后来却还是偷偷地?送他。

    想?起旧事来, 元衍比方才还要快慰。

    他到榻上坐了,拿走了那碍事的书, 然后挨了湛君的瞪。

    他笑起来, 问她:“不高兴了?”

    湛君翻过身不理他。

    他扳她回来, “我这有能?叫你高兴的东西,要不要看?”

    一块不规整的帛布上, 字是褐色,隐隐带着铁锈气, 勾撇点捺都是深入骨髓的熟悉。

    湛君脸贴着布帛,将这封简短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想?象着写信的人写下这些?字时神情姿态,痛苦到浑身震颤,闭着眼泪如泉涌。

    元衍十足讶异。

    这信是先到的他手上,他一早看过的,通篇没有一个?有责怪意思的字,尽是些?报平安的解忧之?语。

    他以为她看了肯定欢喜。

    不然怎么会拿给她看?

    他想?了想?,觉得她哭许是因?为这信是血写就的,于?是忙宽慰她:“这是旁人的血,你不必担忧,他两个?全好得很,若是赶早,那便是明日到,最晚也不会过廿五。”

    他笑的得意,“今年过生辰就有他们陪你了,高不高兴?”

    湛君不应答,只是呆愣地?捧着已读过数十次的血书,眼泪无声地?流。

    “你叫我走吧!”她忽然道,同先前许多次一样,她两只手抓住他袖子?,轻轻地?拽着摇着,“求求你了!先生来接我了,你叫我跟着他走吧!”

    元衍渐渐的收了笑。

    湛君看着他神色,两只手攥紧了,泪水再次漫出眼眶,缓缓流过她面颊。

    真是美不胜收。

    元衍突然又笑起来,姿态闲适,声音轻软:“走?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我听先生的。”她瞪大了眼睛狠狠点头,“对!我得听先生的!他一定不会叫我留在?这里的!你说?得对,我不是什么孟姓的公主,我只是云澈,先生就是我的父亲,我得听他的!”

    “什么都听他的?”

    湛君怕赶不及似的点头,脸上带了笑,一双眼睛闪烁地?灿烂地?看着他。

    “要是他叫你离开我呢,你也听他的?”

    像遭遇了一下重击,湛君咽了咽,十指慢慢卸了力。

    元衍突然抬手反攥住她一双纤细玲珑的手腕。

    是手腕不是咽喉,湛君却一下子?喘不上气。

    他深沉宁静的目光像针。

    湛君被扎到,不愿意同他对视视,于?是想?侧过脸去,才稍稍转动下了脖颈,腕上猛然一紧。

    “……我不走。”湛君狠狠摇头,用以演示她细微的颤抖,“我有错在?先,先生怎么罚我都可以,我都受着,只要他肯原谅我,可如果他要是叫我走,那我就不听他的。”

    “我当然选你,我只选你……我怎么会走?我只是怕……”

    元衍两根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腕内侧细嫩柔滑的肌肤,静静感受着那里脉搏的跳动,漫不经心地?问:“怕什么?”

    “我怕先生伤心,他对我那样好,我却不选他……”

    “那就不要见他了。”

    “不要!”湛君大叫,双臂挂上他肩颈,贴紧了他,簌簌道:“怎么能?不叫我见呢?我过生辰呀,英娘一定早做好了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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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给我……”

    “可是你说?见了面会伤心,我不想?你不高兴。”

    “不要紧的,先生至多只是气一时,最后一定会听我的,他最疼我,不会叫我为难的。”

    “可他若是坚决要带你走呢?譬如讲一些?如果你不同他走他就不要你的话,你要怎么办?”

    “那……”湛君抬起头小心地?觑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坚定道:“那我也不走,你就在?这里,我还能?到哪里去?如果先生真的说?出什么不要我的伤人话,那我也不要他!横竖我有你,你会对我的好的,是不是?我有你就够了。”

    沉默了一会儿,元衍终于?回抱住她,问她:“喜欢新衣裳?”

    二十三日姜掩没有到,二十四也没有。

    湛君度日如年,心里熬煎着,做什么都心神不宁,望向?元衍的目光十足的哀怨。

    元衍指天地?为誓,告诉她二十五日一定会到,否则叫他立死。

    湛君眼里只有姜掩,他死不死并不在?意,因?此并没有好起来,愈发凄楚了。

    元衍抱住她轻声细语地?哄,她也仍是怏怏,蹙损春山,望穿秋水。

    二十五这日湛君早早起了来,反正也根本睡不着。只是她头不梳,脸也不愿意洗,穿好衣裳就开始求元衍带她到元府大门外等?。

    元衍满口答应,然后罔顾她的焦急按着她在?妆台前从?盆里捞了巾帕,拧干了后亲自给她擦了脸,又梳好头发,盘髻他是不会的,只能?叫使?女代劳,最后又接了羮碗,一整碗全咽了下去才叫他终于?意满。

    使?女才接过碗,湛君就站了起来,要拉着元衍往外去。

    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元衍心情大好,于?是任由湛君拖着他走,脸上带着柔笑。

    湛君根本不识得元府的路径,她太?急切了以至于?根本没意识到这回事,所以只是一味乱闯,而且倒运到一次都没走对过。

    元衍自是同她不一样,但是却不出声提醒,就这样叫她拉着他走到明天他也乐意之?至。

    可是怕她生气。

    所以差不多时候还是开了口,没闹得太?过分以致叫她察觉。

    快到门口时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脚步于?是停了,反攥住她,拽住了她手臂。

    湛君前行受阻,转过身一脸的疑惑和不满。

    元衍稍用了一点力,湛君就惊叫着被他拽到了怀里,愣了一下后就开始狠砸他的背。

    “你干什么!”

    既气愤又委屈。

    元衍下颌贴着她发顶,道:“我忽然想?到,鹓雏如今长开了讨人喜欢的很,要不要把他也抱去?”

    湛君身子?一僵,不过立即道:“你一点都不心疼他,他才多大!万一吹着风病了怎么办?你难道能?替他受?”

    元衍懊恼道:“你说?的是!”

    还是儿子?更重要。

    湛君推了他一下,道:“快放开我!我要回去!”

    元衍问:“回去做什么?”

    “我去抱鲤儿,他已然快会走了,吹吹风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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