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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丁珂皱眉,先扭头看门外。他背对监控,但正对着门口。
还好,门口空荡荡的。
公安局平时事不少,到处是人,几个调解室都不够使的,招待区和办公室都在处理纠纷,刚才闹哄哄就是一个旅游团把前台围得水泄不通。
李暮近嫌吵,起身用脚关上了门,监控也碍事,抄起椅子,拽过去,啪的一声,它掉了,红灯不闪了。
但窗外正是下班点,暮色将近,山雨欲来,也有点吵闹。
他懒散地闭眼,歪头用那只自由的手搔搔耳朵。
丁珂眼神在他和摄像头之间往返一遭,半天只说了仨字:“你疯了。”她不知道怎么评价他这个行为,“有话回家说,别在这发疯。”
“回家,我还找得着你吗?”
丁珂目光停在他的脸上,片刻,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李暮近坐回来,身子倾向丁珂,眼睛缓慢地张合,瞥一眼门口,说:“最慢也不会超过十分钟,警察就会冲进来,所以长话短说。”
丁珂不想听:“你被审了一天,累了,别说了。”
“你不是周霁的女儿,自然也不是我妹妹,那你是谁呢?”
他很直接,懒得再演。
丁珂眼神微变,自然放下筷子。
李暮近又靠近一些:“李崇曾经因为突然变道引起过一场事故,遇害者是一对夫妻,当时没死,李崇为了逃脱责任,下车补刀,伪造现场……那是你的父母,一对因为生意变动,要来鸠州久居的瑞士籍华裔。两人到鸠州看房,准备敲定一切事宜后接你过来……但他们再不能回去了。事后李崇查过那对夫妻,没有家人,其实是你小姨发现案子太草率,涉案人李崇还是机关人员,她为了保护你,清理了你们在中欧所有痕迹。”
丁珂抿紧唇,看起来随时爆发。
“周霁确实有个女儿,但因为用女儿威胁李崇,被李崇摔死了,她从此精神失常,在‘好心人’,也就是你小姨的帮助下,领养了你。你表面被她逼迫进入国际学校勾引我,其实这就是你的目的。两年前你引火烧身,第一次烧到李崇,但你知道那根本撼动不了他,所以那从不是终章,那只是计划的一部分。终章是跟我重逢,通过我渗入李家,借我的手杀死李崇。”
丁珂象征性地挣扎一下:“李崇自己出的车祸。”
“那辆车是按你的要求改装的。”
“你看不出来有问题?装之前你就说上不了路。我也说过那就再改,反正我驾照还没下来。我没让他开吧?是你把它停在槐南大道,导致他开走发生意外的。”
“那天是你提醒我该去拿车了,那个宅子离改装厂最近,我开车去,停在那宅子,然后去拿这辆车,回到宅子,再开我自己的车离开。这是正常人思路。正好第二天李崇过去,陪爷爷吃完茶去饭局,顺理成章出事。”
“就算你前边说得有理,我怎么能知道李崇第二天去看望爷爷?又怎么知道他要参加饭局。”
“你要我翻开你最后一张牌吗?”
剑拔弩张。
谁也不让。
李暮近语速和音量都降下来,歪头看着他聪明漂亮的珂珂,好像很受伤但更心疼:“我知道你的每一步棋,你还要骗我吗?”
丁珂不说话了。
她成为周霁的“女儿”,小姨进入李芈在海外的产业版图,成为李芈臂膀之一,小姨负责深挖,她来执行。
外边有人敲门了,李暮近反应快,一手抄起椅子,斜着抵住门,回身手撑在丁珂椅子的扶手,俯身逼近她:“从你跟我叫哥那一天,到你后来那些假到尴尬的依赖,我就知道,事情没完。你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利用我,让我背锅,我都认了,但能不能告诉我,你有没有……”有没有爱过。
有没有。
一点点就好。
珂珂。
告诉我。
“把门打开!李暮近!别做让你后悔一生的事!”门外有人喊,有匆忙的脚步,有拧住把手不停晃的声音。
李暮近听不见,注意力只在丁珂身上。
丁珂被他锁在椅子中,外边的敲门和警告逐渐激烈、强势、不耐烦,他却像一只置身事外的只是被浇湿的银白色贵族小猫,在问主人,有没有那么一刻,我也是你的全部。
“没有。”
李暮近一滞。
丁珂歪头,前后不过数秒,眼神已经判若两人。
她很聪明的一点是知道自己装纯不像,所以一开始就给自己纯中带一点锋芒的人设,不得不说,温柔带刀有刃杀伤力更高。
有没有?
丁珂慢慢靠近,下巴垫在他肩膀,若有似无地贴脸,唇停在他耳朵,轻声说:“总是在我身上吃亏,怎么不长记性呢少爷?”
李暮近持续沉默,似乎丁珂的回应、动作,他早就料到了,不惊讶,但却不好消化。
这一刻,丁珂已经不屑于伪装,游戏结束,她是最后赢家,她大大方方展露胜利姿态,嚣张地搂住他,唇在他耳边暧昧地迂回,哪有一点懵懂纯白的样子:“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李暮近,你想把自己赔给我?可你凭什么?”
李暮近身形微颤。
丁珂也希望她有一丝怜悯,但那天桥塌,她被困在一个狭窄的盒子,那么绝望,她无法想象,她最亲最爱的人死前经历了什么。
李暮近只用片刻调整情绪,脸上的哀伤还没有散去,思路就已经重新整理:“你以为你能走?”
丁珂一笑:“本来很勉强,但现在你怎么拦我?”
话毕,调解室被人从外破门而进,武警持枪迅速冲入,钳制李暮近,却望随后,进入先看人质。不确定里边什么情况时,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李暮近狗急跳墙,挟持丁珂。类似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吵闹声戛然而止,从李暮近被铐在这里,第一分钟这么静,只有对讲机和整齐铮亮的脚步声。
出动半个中队,可想李暮近的危险性,当局对人质被挟持的重视性。
丁珂惊魂未定,眼泪在眼圈打转,一直摇头,“为什么呢……”似乎不信男朋友会这么对自己,受伤的样一点都不像装的。
却望回头看了一眼,女警察会意,扶住丁珂往外走。
丁珂手还在抖,女警察的声音有力量,也叫人安心:“别怕,你现在很安全。”
“他不是这样的……”
“不要恋爱脑,男人就是这样的,我见多了,父母都能被推出去当替罪羊,女朋友算什么。”警察说:“擦亮眼。”
丁珂还是摇头呢喃。
警察便不劝了。
武警把李暮近羁押到审讯室,路上他一直回头看丁珂,并提醒却望:“放了她你会后悔。”
却望一下想到以前,李暮近总是在各种情况下都演得像真的,他逼真的演技总是把身边人骗得团团转,但这不是小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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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抬头,看着渐行渐远的他说,“这招前不久你已经用过,飞机已经为你停了一次,现在你给我一个再信你一次的理由。”
“事关你的工作,你不信是你的损失,不是我。”
“我的工作你就别操心了。”
丁珂在他们说话时,悄悄回头瞥了李暮近一眼。
谎话一直说,还有谁会信?她得谢他拦停飞机,八个小时的询问后,她从没有这么白过。
她多无辜啊,只是一只被卷入豪门恩怨的蝼蚁。
李暮近一眼捕捉到她回头,定定地看着她,很久。
回到审讯室,李暮近又坐到那张椅子,公安局已经恢复平静,原本过来讨公道的人们经历武警控场,都安分下来,愿意听他们废话的值班警察在他们眼里一瞬温柔。
夜幕来临,下了一场秋雨,打湿门前的黄花槐,花带雨落在车棚前,水珠反射局里、路边的灯光,美得别具一格,像油画。
晚上九点半,却望又进入审讯室,给李暮近一份盒饭,有两个鸡腿。他把放歪的椅子摆正,坐下来,看着李暮近,又提起不久前的话题:“你是担心她在你出事后跑了?所以费这么大周折拉她下水。”
李暮近没看一眼那份盒饭,说:“我想吃海鲜。”
“没有。”
“我女朋友熬的粥呢?”
“她带走了。”
李暮近不问了。
却望问:“毁掉监控那几分钟,你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这么恨?”
李暮近劈开一次性筷子,扒拉着香菇油菜、粒粒分明的米饭,一口接一口,却慢条斯理,“你该问她。”
他好像还是想让警方把她抓住,却望认真地说:“不用担心,如果她有罪,无论她去哪里,都会回到这里。”
李暮近没反应,前不久武警冲破调解室,他还有一丝哀伤,神情举止像刚淋过雨一样狼狈,此时完全散尽。
男人这项技能好像与生俱来的。为女人发疯时好像情根深种,稳定下来好像只是上了一节表演课。
他把却望的话还回去:“你应该也懂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
却望整理起桌面东西,情绪稳定:“还是先想想自己。拘传到点放你走了,两个小时不到你自己回来,我看你比我喜欢我的单位。”
“却望哥不喜欢这份工作?”
李暮近的松弛在不面对丁珂时总能释放更多,反应显得更快,下套也更没犹豫。
“不喜欢也不影响我严格执法,揭掉罪犯每一层面具。”却望反应能力也不容轻视。
“包括束青骅的?”李暮近头也不抬地说。
却望也没停,语气也不见一丝波动:“当然。不过定他的罪不在我的工作范畴。违纪案和杀人案不是同一个部门审理。”
李暮近吃了几口放下筷子,说:“你们部门的效率有点低啊,一份车辆鉴定报告这么久了还没出。限定四十八小时出具的规定是摆设吗?”
“别急,慢一点,稳妥一点,省了冤枉你。”
李暮近微微一笑:“还挺贴心。”
丁珂休学了,章苗苗终于知道她之前找导员说了什么。
她是办休学。
她走得并不匆忙,还跟两人吃了饭,三人喝了个大醉,什么都聊了,但就只字未提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李门父子恩怨。
李暮近在公安局挟持丁珂的事当天就传开了,阿嘉和章苗苗自作聪明地认为丁珂受了情伤,所以要休学一年调整心情,生怕触及她的伤心事,那么八卦的个性竟硬生生忍了下来。
她们喜欢她,希望她天天开心,更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热闹散去,丁珂一个人走在老城区,旧路坑坑洼洼年久失修,就连穿过这条街的人都是跟它一般垂垂老矣,难见几个年轻身影,倒是有审美比较好的店铺。
她一路走过,想象着当年被父母接来,一家三口不断走过这条路,留下许多美好回忆。可是想象总不能连贯,脑海中那个虚构的故事,总因为她忘记爸爸妈妈某一部位的样子中道崩阻。
时间太久了,她快要忘记,他们喊她名字的温柔笑眼。
在国际学校上学时,身边都是少爷、小姐,只有她是被破格录取的贫困户,他们说着同情话,做着侮辱事。她总是不痛不痒,是她逼自己不想,她得保持不悲不喜的情绪,才总能做出正确判断。
不然过度回忆爸爸妈妈为了让她什么都能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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