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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夜深, 一只灯泡亮着,微白的光。
沈牡丹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手上毛衣针上下翻飞, 织几针,往窗外瞥一眼。再织几针, 偷偷看一眼屋内的那个人影。
邵清和冷着一张脸,坐在阴影里。
沈牡丹看一眼, 收回视线, 这人是半个小时前来的,说是陈兰君找他借了一支钢笔,他隔几日要回去了,所以特意来拿。
陈兰君的卧室向来是锁上的, 沈牡丹虽然知道钥匙在哪里, 也不愿意特意为了这人去开卧室门,谁知道欠钢笔的事是不是真的呢?
但看在从前似乎在陈兰君身边瞧见过这个靓仔的份上, 她还是让人进屋等。
这人一进屋就静静坐着,也不怎么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邵清和手上戴着一块表, 指针不快不慢地走, 发出“哒哒”的声音。
原本是听惯了的声音,但是此时此刻,听在邵清和耳朵里, 确是无比烦躁。
确实也该烦躁,更多的是对自己。明明那个时候, 在教室, 他就下定决心,不再和这人有什么联络。
气了一日, 回去就给香江的好友挂电话:“我两周后返回,接风宴你要来。”
“你一个人返回,”好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诧异,“那你女友呢?”
“女友?我哪有什么女友。”
“怎么了?”
“人家甚至不愿意在师友前和我站一起。”
邵清和本不是多话的人,这时候一颗心实在是气急了,便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讲了出来:“算了,我也不至于那么不堪,又不是非她不可!”
电话那头的友人却轻轻笑起来:“哟,你这个态度,不妙啊。”
“什么意思?”
友人说:“我之前交往过几个女友,偶尔也能感觉出,她们其实未必有多爱我。唔,可能我帮她买包时更爱一些,只是我也不在意。爱不爱的,又能怎样,反正带出门有面子,在家能暖床就好。不瞒你说,我好几个兄弟都是这样的。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说:
“你竟然会为一个女仔短短几秒的迟疑而发那么大的火。”
“阿和,你完了。”
短短几个字,像钢琴的黑白琴键被敲响一样,敲在邵清和心上。
到夜里,头靠在枕上时,仍在想这件事。
若不是当真把人放在心上,又怎会为这点事发怒呢?
他睁开眼,今夜的窗帘他都懒得拉上,因此有月光照在亮面瓷砖上,如水的月光。
他怔怔盯着那束月光,心里有些迷茫。
这样磨人的东西,难道就是“爱”吗?
他不自在的翻一个身,颈部的项链膈了一下,有些疼。
这项链是母亲留给他的,普普通通的银链,坠着一个普普通通的银素圈戒指。
那是他六岁那一年,母亲替他挂上的。
月白色缎面旗袍上,玉兰花开得灿烂。母亲身后,南窗之外,有大片的玉兰花树,花骨朵已经生得很多了,再有不久,花就能开了,到时候一定跟母亲旗袍上绣的花一样好看。
母亲一边替他系项链,一边说话:“这是你Daddy向我求婚时送的,那时候他还没什么钱,这戒指可花了他几多身家呢。”
说到这里,母亲浅浅笑了一下,她是个公认的美人,即使病了许久,这一笑也美得惊人,像是风吹落樱花,破碎的美。
年幼的他不明就里,说:“那Daddy一定很爱你。”
“爱?”母亲短暂的笑容消失了,轻轻一声嗤笑,说不出的惋惜和哀愁。“也许是吧。”
也是那一年,母亲去世了。
葬礼上,父亲念悼词时几度哽咽,反反复复说“爱妻离我而去。”
眼泪是真的,三个月后,二太太进门也是真的,手里还牵着个小男孩——比他小三岁的弟弟。
邵清和将那项链摘下来,用手掌托着,借着月光,久久凝望。
在即将离开之际,他徘徊了许久,从白日到日暮,终于在夜色里站在了陈兰君家门前。
可惜她不在。
她的姑姑沈牡丹说,是为了谈生意吃饭去了。
“要不,你下次来?等她回来,我告诉她。”
“我等她。”
他于是静静地等。
等到沈牡丹毛衣袖子织好时,终于听见外面有了动静。
“有脚步声,是不是回来了?”
沈牡丹边说,边起身。
邵清和也跟着起身,望向窗外,终于瞥见了晚归的陈兰君等人——陈兰君一手拉着阿彤,一手拉着庞小芃,缓缓地往家走。
沈牡丹连忙把毛衣针放下,捡起桌面上的银色手电筒,一拧,照亮前路。
“总算回来了!”
门一开,酒气扑面而来。
“怎么喝这么多酒。”沈牡丹叹了口气。
离近了看,才发现阿彤和庞小芃稍稍还好一些,而陈兰君简直是被两个人架着走。
阿彤拧着眉毛说:“兰姐为我们挡了不少酒,真是……”
没等她说完,陈兰君捂着嘴,直冲卫生间。
踏进家门,到了熟悉的领地,她实在忍不住,吐了个天昏地暗。
她并不是爱喝酒的人,又许久没这样喝过酒,只觉从胃到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难受。
“兰姐,没事吧?”庞小芃跟阿彤都担忧地看着。
陈兰君头也不抬:“没事。”
“都醉成这样了,还叫没事。”沈牡丹跟过来,心疼地扶住她,用手帕替她擦嘴。
“我没醉。”
嘴上这么说,但半跪在地上的陈兰君想起来,挣扎了一下,没力气起来。
沈牡丹试图拉她,然而陈兰君没什么力气,她一时有些拉不动。
“没事,缓一下再起来。”陈兰君闭着眼,含糊不清地说。
隔了两秒,一双有力的臂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淡淡古龙水的气息萦绕于鼻尖。
陈兰君半睁开眼,笑了:“看来我是真醉了。”
不然,怎么会见着邵清和呢。
应该是做梦吧。
喝醉做梦的人行使自己的特权,她把脸依偎在他的胸膛上,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喃喃道:“我可能是有点喜欢你,一点点。”
邵清和垂下了眼睛,心里胀胀的,说不出是什么情愫。
又恨又心疼。
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第82章
瞧见邵清和将陈兰君抱起来, 一旁的沈牡丹眼皮子一跳,觉得不太妥当。
然而转眼瞧见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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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君睁眼瞧了瞧之后,竟然搂住这人脖子, 沈牡丹一时又摸不准这两个人的关系,只好催促:“阿兰, 你卧室钥匙在哪里,快到房间躺着。”
陈兰君迷迷糊糊, 随手指了指堂屋的书桌。沈牡丹忙把抽屉打开, 将钥匙拿出来,招呼邵清和:“这边,稳当点,别摔了。”
好不容易将这小姑奶奶放在床铺上, 沈牡丹松了口气, 又看一眼邵清和。
这人的手倒很有分寸,将陈兰君放下后, 规规矩矩的收回来。
只是皱着眉,一脸复杂的神情。
沈牡丹清清嗓子,说:“多谢邵先生, 只是这毕竟是女仔的房间……”
言外之意是催他出去。
邵清和收回视线, 点了点头:“好,我走了。”
——“别走。”
仰卧着的陈兰君忽然出声:“邵清和,你过来。”
邵清和看一看沈牡丹。
沈牡丹扶额, 默默侧过头。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邵清和才上前。
“我在。”
陈兰君朦胧地睁眼, 不满的嘀咕:“过来点。”
邵清和微微靠近, 仍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
陈兰君撇了撇嘴,手一伸, 直接拽住他的领带,把他扯了过来。
蓦然放大的脸,甚至能瞧清脸颊上因醉酒而升起的红晕。
真是醉了,连眼角的一圈都透着淡淡的红。
从来见她,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像这样略带些娇憨的神气,确实是头一次。
邵清和的喉结动了一下。
“喂!看着我!”像是不满他的片刻失神,陈兰君将他的领带拽的更紧些,说:“你之前说过要看我的热闹,是不是?”
领带叫人拽着,呼吸稍稍有点不畅,但又觉得新奇,一种隐秘的、难以辩白的感觉。
邵清和垂下眼眸,轻轻点一点头。
陈兰君说:“后天,会有一场很大很大的热闹,你看完了再走。好吗?”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邵清和久久凝望望着她,沉默了片刻,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问:
“我看不看这场热闹,对你来说,重要吗?”
陈兰君拧起眉毛,想一会儿,点了点头。
无声无息间,邵清和的嘴角微微扬起,转瞬即逝的弧度。
他俯身,向陈兰君凑得更近些,方便她拽他领带。
“好。”他望着她,说。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陈兰君点点头:“算你识相。”
然后手一松,闭上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竟然睡着了。
邵清和将被揉皱的领带缓缓收束进西装内,望着熟睡的陈兰君,轻轻叹了口气。
卧室门关上,轻轻一声响。
沈牡丹有些尴尬地望一望邵清和,终于忍不住问:“你和阿兰,到底是什么关系。”
邵清和沉默一秒,回首看一看紧闭的卧室门:“这个问题,得问她。”
能解答这一问题的人,睡得很沉。
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入目是颇有年代感的牡丹花背面。
她倚着枕头,发了一会儿呆。
额前有些隐隐的疼,大概是喝醉的后遗症。这样大量饮酒,果真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几乎是凭着意识强撑着,到家后才准许自己放松下来。
脑海中闪过几帧画面,似乎是……邵清和抱住了她?
还有自己扯邵清和领带?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陈兰君笑着摇了摇头。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陈兰君边打哈欠,边拧开房门。
楼下厨房里飘出煎蛋的香气,很诱人。
陈兰君深深一嗅,只觉肚饿,便调转方向,直接往厨房去。
“姑姑,早饭是煎蛋和什么呀……”
话语戛然而止,在她看清了厨房里人的一瞬间。
男子的背影高挑挺拔,一身考究的西装,腰间却系了一条格格不入的土碎花围裙。
沉默间,那人转过身,微一挑眉:“煎蛋和雪菜肉丝米粉。”
煎蛋不用说了,雪菜肉丝米粉也是常见的早餐,不常见的,恐怕只有拿着锅铲的邵清和。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个宣称自己要即刻返回香江的小邵总,会突然出现在她家的厨房?还做早餐?
有一瞬间,陈兰君疑心自己还没睡醒。
她于是把眼睛闭了起来,听见一声轻笑。
“你已经醒了,我是在这里。”
睁开眼,还是邵清和的一张脸。
陈兰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扬起下颌,视若无事地说:“哦,你不是走了吗?”
“有人不让我走,昨晚……”
“蛋煎焦了!”
陈兰君大叫一声,成功打断了邵清和的“胡言乱语”。
他立刻转身,去视察铁锅里的煎蛋,评估了两秒:“还好,没有到焦的程度。”
“可我不喜欢吃老的鸡蛋。”
陈兰君板着脸,语气很严肃,脚底却掉转方向,悄悄往外走。
迎面撞上打了豆浆回来的沈牡丹。
“哎,起来啦,正好阿和的早餐也快做好了。”沈牡丹热情地招呼着,“我原来以为他那个样子肯定不会做饭,没想到还像模像样的……”
陈兰君听见“阿和”两个字,匪夷所思地瞪了邵清和一眼。
没搞错吧,如果她没有昏睡个十天半个月,这人只在这里待了一晚上,怎么就能哄得沈牡丹喊自家孩子一样喊他“阿和”?
这世界有点疯狂。
陈兰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加快了脚步:“嗯嗯,我先去洗漱。”
把洗手间的门关上,她立刻捂住脸,无声地尖叫了一阵。
收拾好心情和自己的发型,陈兰君冷若冰霜地出现在餐厅里。
阿彤和庞小芃已经起了,正坐在餐桌边围观。
瞧见陈兰君,庞小芃招招手:“兰姐,你感觉还好吗?头疼吗?”
“还好。”
陈兰君刚走到餐桌边,邵清和已经为她把椅子拉出来。
……
别以为她没看到阿彤和庞小芃两人交换了一个兴奋的视线。
陈兰君不动声色的坐下。
邵清和也无比顺理成章的在她的右侧坐下,顺便把一个小盘子轻轻挪过来。
里面单独卧着一只煎蛋,煎得很嫩,筷子一戳,立刻蛋黄流心。
陈兰君不说话,沉默着吃着早餐。
几个亲友见状,也没开口,只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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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吃早餐。
邵清和倒不急着吃早餐,一只手撑着脸,慢悠悠望着陈兰君。
“你说的大热闹,是什么?”
“主要是关于厂里承包的事。”
庞小芃和阿彤响应几句:“对,那个厂长做事太没道理了,竟然想不认承包的事,把我们踢出局。”
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讲了个大概。
邵清和听完,思索了一番:“你打算怎么做?”
陈兰君咬了一口煎蛋,说:“哀悼咯。”
她好笑地哼了一声:“偏偏要来惹我,那只有为他哀悼了。”
第83章
钱厂长两手背在身后, 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大摇大摆地往家属区走。
“老婆,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钱夫人把门打开一看, 两只眼睛瞪圆了:“怎么又弄来一台电视机?”
他们家客厅已经有一台,上面用蕾丝白布仔仔细细盖着呢。
钱厂长咧着嘴笑:“不一样, 之前是黑白的,这个, 是彩电!最时兴的东西, 喂,轻点抬进来,别碰坏了。”
两个喽啰点头哈腰,将彩电抬进屋。
钱厂长一手揽着钱夫人的肩, 感慨道:“我最近真是走运呐!”
本来厂子效益差到低迷, 忽然跳出些人,主动申请“承包”, 硬生生把生意给盘活了,这不是来了瞌睡送枕头,正好给他作了嫁衣。
钱夫人娇嗔地看他一眼:“那可不, 我就说总会时来运转的。”
彩电安放完毕, 一头汗的工人笑着说:“厂长,放好了。”
钱厂长大手一挥:“那行,你们回去工作吧。”
“哎, 好。”
两个帮忙搬彩电的工人点头哈腰走出去,门一关, 那个长脸的工人吐了一口唾沫在钱家门边, 轻声抱怨:“帮他抬那么久东西,连口水都不给喝就赶人, 什么东西!”
另一个摇摇头:“他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谁叫他是厂长呢。”
屋外,两个人骂骂咧咧走了。
屋内,钱厂长把手在新的彩电上拍了拍,按下按钮,先是传出一阵音乐: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然后彩色的画面显现出来,民国装束的靓女在上海滩漫步。
“哇,能收到香江的台诶!”钱夫人惊喜道。
“那当然,我知你喜欢,特意安排了。”钱厂长笑呵呵地说,“也幸亏当时你劝我,答应阿彤承包,不然哪里能弄来这个,说起来你是功臣。”
说起这个,钱夫人问:“对了,我跟你说的,单独给阿彤算奖金,你做了没?”
钱厂长只是笑:“哎呀,你放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夫妻多年,看他这个样子,钱夫人心里多少也有数,劝道:“到底也算帮你做了事的,不好太亏待人家,逼紧了,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
“哎呀,老婆大人,别操心了。”钱厂长站起来,捏一捏钱夫人的肩膀,却不正面回答。
哼,阿彤不过是个年轻女仔,给她提了个职位已经是很好了,还想要奖金?有钱也不是这么乱花的。
别说阿彤了,就是车间做工的工人,钱厂长也已发了命令,取消了奖金制度。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奖金,不也好好的,浪费这笔钱做什么?
钱夫人张张嘴,还想再说两句,钱厂长立刻抢先开口:
“你看电视,你看,那个西装靓仔好靓哦,我改日也弄一身穿。好啦,我还约了人谈事,先走了。”
“不在家吃饭了?我煲了汤的。”
“不了,你自己好好吃。”
钱厂长迈着春风得意的步伐,来到了办公室。
随意翻翻生产报表,他不由得又傻笑起来,瞧瞧,这形势是一片稳重向好啊。
坐了一会儿,等的人来了。
“钱厂长,那台彩电夫人喜不喜欢啊。”进来一个戴眼镜的老板。
“多谢啊,老板,那台彩电能收到香江的电视剧,我老婆特别喜欢。”
钱厂长两手握着那人的手,猛摇。
这一位,是他新找到的香江商人,也有意愿下订单。正因为此,他才有充足的底气冷着正梅公司的人。
哼,还想插手他厂子里的事。没了张屠夫,难道还吃不了带毛猪?第四食品厂这么好的厂子,难道没有香江公司感兴趣。
滚边去吧!
心里骂了几句不长眼的正梅公司,钱厂长热情招待戴眼镜的香江老板。
“我们厂子,以前就为香江的企业做过产品,品质都是特别好的,你看看。”他抓了一把新产品递给戴眼镜的老板。
“这包装漂亮吧?我们特意弄了个包装设计大赛,参赛的都是大学生,龙凤中的龙凤!优中选优,好不容易才选出来的最精彩的设计。”
戴眼镜的老板接过,仔细看了看,点头说:“这个包装确实不错,没有寻常的土气。”
他扶了扶眼镜,说:“感觉还是不错的,钱厂长,能不能参观一下你们的厂房?”
“能!当然能!”
钱厂长起身带路,朝着糖果车间走去,一路上吹嘘着:“我们的车间可是很现代化的,流程非常科学,工人们的工作状态也特别好,肯定符合你们香江企业的标准。”
当时整个生产流程都被正梅公司的人磨炼了很久呢,不符合才有鬼了。
还没走到车间,尚在外头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喧哗声,似乎是几个工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钱厂长皱了皱眉,这些人,尽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向戴眼镜的老板陪了陪笑,说:“见笑,可能是有些事要处理。我们的工作气氛都是很好的。”
三步做两步跨入车间,钱厂长气沉丹田,吼道:“吵吵些什么!都不干活了?”
众人正围着出纳吵架,回头一看,钱厂长来了。
一个个跟看见了债主一样瞪着他。
“做什么?一个个的。”钱厂长嘀咕道,“机器怎么都没开呢?快点做工。”
车间的木姐冷笑一声:“厂长来的正好,我们正有疑问想要问你。”
她质问道:“这个月的奖金为何没有了?之前才定下的条例。”
“什么条例。”瞥了一眼身后的香江老板,钱厂长生怕她说出些不该说的,把声音又提高了些,“从前那么久都没有这事,之前也不过是个小小意外而已,现在一切都重回正轨。”
“意思是以后都没有奖金了?”
“……本来就没有的!”
木姐把手套一脱,往机器上一甩:“好一个厂长,真好!说话全当放屁,半点不做数!”
“对!哪有这样的!”
“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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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了,比小孩还不如!”
……
众人纷纷附和,钱厂长面子挂不住了,大声喊:“安静——安静——”
没人理她。
远远听见一个女声:“这是怎么了?”
原本像菜市场一样的吵闹的局面蓦然一静,众人寻声望去,站在门口的竟然是阿彤。
“阿彤!”木姐快速走向她,抱怨道,“以前说好的给奖金,现在都不给了!”
“是的,不是这也变得太快了吧。”几个与阿彤比较要好的工人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的抱怨着。
钱厂长瞧见这场景,肺都要气炸了。
到底谁才是厂长?
阿彤看向钱厂长:“厂长,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要慎重考虑……”
“不必考虑了!”钱厂长把手一扬,指着阿彤鼻子骂,“就是你在这里兴风作浪,怎么?还鼓动工人闹事,想逼宫是不是?你做梦!”
他暴跳如雷,说:“我顶你个肺!听好了,我现在就撤了你的职!你给我滚!”
阿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没长耳朵啊,滚!”
对峙了一秒,阿彤将工服外套一脱,往地上一甩:“好,我也不想待了!”
钱厂长冷笑:“什么不想,是我不准!”
见阿彤转身欲走,他才觉得痛快些,然而下一刻,车间的木姐竟然也把工服外套脱了。
“竟然这样,那也把我的职撤了吧!”
木姐走到阿彤身后,说。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大半的工人都站到了阿彤身后,表明自己的态度。
钱厂长气得手发抖:“好!好!那就都滚!”
阿晶什么也没说,掉头就走,领着呼啦啦一串人。
这一下,车间厂房是真的安静了。
钱厂长发泄似的踢了一下机器,却不料踢到了脚趾,疼得龇牙。
“一群扑街!走就走,谁怕呀。”
家中,钱厂长抱着自己受伤的脚,对钱夫人抱怨,“想在厂里工作的人多了!还差他们不成,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可是——”
“没有可是!”钱厂长说,“我明天就发文件,把他们全撤了!跟我斗,真是不知所谓!”
不就是摆架子威胁他吗?他还偏偏不信这个邪了,就不惯着他们!
然而还没等钱厂长将撤职公告贴到公告栏里,却首先听到了一则噩耗:
工人们去找市领导友好表达意见啦!
第84章
大院里, 阴沉沉的云层密布天空。
会议室的光线不太好,黯淡的光投在木椅上,衬托得气氛愈发严肃。
一位眼角略带皱纹的中年人, 静静地翻着手中的请愿书。
左右坐了两排人,都默不作声。
请愿书翻过一页, “哗啦”一声响。
负责添茶水的工作人员推门,瞧见这氛围, 原本就轻的动作变得更轻, 悄无声息地提着绿色保温壶,穿梭在参会的领导之间。
开水注入白色描花瓷杯,升腾起袅袅白烟。
中年人把请愿书合上,又开始翻内参, 在一篇文章上折了一个角做标记。两样文稿都看完了, 往桌上一按,微笑着问:“第四食品厂的事, 你们怎么看?”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做第一个出声的人。
中年人的目光转向列座的许主编:
“许主编,内参的这篇文章, 是你那边推荐来的?”
意料之中的被点名, 许主编推了推眼镜:“应该是投稿,写的挺有意思的。”
那篇文章正是出自于陈兰君之手,从农村承包责任制刺激生产力开始, 写制度的变革对于生产力的极大解放,有理有据, 并且风向很红, 立意主要是促进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国家富强巴拉巴拉。
文章虽好,但许主编琢磨了许久, 还是没敢直接放到报上刊登,转而将文稿另投给了一个内部参考杂志。
改革开放初期的报刊杂志,是很敢讲的,尤其是南方,整个风貌都带着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感觉,因此陈兰君的匿名文章放在这里发表,并不显得特别出格。
想留心的人自然会留心,不想关注的,反正是内刊,影响有限,不涉及大众,就当从没这篇文章。
现在,这篇文章被市领导注意到了。
许主编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虽然这位市领导是改革派,但是万一压错宝了?就算没有大的影响,小的不好的印象,也够她喝一壶了。
但是,一旦押对了吧,这个首先报道企业承包制度的桂冠就会落在她头上,成绩同样是巨大的。
她回答了,略有些紧张地盯着市领导,等待回复。
然而市领导却不着急,转而捧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缓缓喝一口茶。
市领导喝茶的几秒,许主编的脑海闪过陈兰君将文章交给她时那副笃定的表情,心里暗暗祈祷,这女仔好像运气一向不错,希望这次也能一样顺利。
喝完茶,市领导才慢悠悠地说:“那些工人还在外面等着吗?”
秘书点点头,说:“在,不过都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
但凡有个吵闹的,也能借口喊人驱赶了,不过人家是真的不闹,只举着小横幅坐在马路牙子边,带了瓜子,还带了装瓜子壳的报纸!
市领导若有所思,说:“那么喊他们的代表进来一下,哦,都这么久了,厂长估计也赶过来了,就请他们两位一起过来。”
大院外,匆匆赶过来的钱厂长双手叉腰,嗓子都喊哑了:“快走!你们再在这里做这,一律记大过,开除!怎么,不怕你们的档案留痕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瓜子壳嗑开声。
车间的木姐瓜子嚼得满口香,满不在乎的“呸”一声,往报纸卷筒里吐瓜子壳。
“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词,人都坐在这里了,我现在走,你就不记过了?当我小孩呢?”
她一句话,把两三个正在担心、立场稍微不坚定的工人给稳住了。
是了,就钱厂长这个德性,就是现在听他的话,走了,他难道就不翻旧账了?
做梦吧。
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没有回头路了,只能把这人得罪死,不然没有好果子吃。于是这两位的屁股坐得更坚定了些。
钱厂长看这样油盐不进的老油条说不动,转而去瞪年轻一些的阿彤。
“童彤!你是真的想造反吗?”
阿彤的神态依然是从前的老样子,但态度却很坚决:“钱厂长,我不想,是你逼我们的。我不承包,不当供销科干部,甚至撤职都没关系,但是答应给工友们的奖金,不能不给。”
“你!”钱厂长火气上来,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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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手想要打人,被眼疾手快的木姐拦住了。
“干什么?这大院门口,还敢打人呐!警卫员、警卫员,有人殴打人民群众啦!”
尖锐的嗓音扰乱了原本的平静,旁边巡逻的人员立刻赶过来,呵斥:“干什么!安静点!”
吵吵闹闹间,秘书钻出来,问清了吵闹的缘由和人之后,把钱厂长和阿彤都带了进去。
街对面不远处的一辆轿车,车窗落了一半,正好可以看清动静。
“兰姐,阿彤和钱厂长都被叫进去了!不会出事吧?”坐在后排的庞小芃紧张地扭过头看陈兰君。
陈兰君正捧着一本必修课教材在看,闻言,往外瞥了瞥,观察了片刻。
她把视线收回,再度落在课本上:“是秘书出来叫人,态度也还好,八成是市领导想要见人,当面商量一下。”
庞小芃欲言又止,一脸纠结。
“想说什么就说。”陈兰君头也不抬地说。
庞小芃朝她挪近一点:“兰姐,你就真的不担心吗?”
“听过一句话吗?‘每临大事有静气’。”
陈兰君将书本合上,伸出手指点一点小芃的额头:“越有事,越要静。之后要你处理的大事还多着呢。”
就是心里慌,明面上也别显出来,不然直接输了气势。
她余光瞥见前排邵清和上扬的嘴角,问:“你笑什么?”
邵清和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很随意的姿势。后视镜被调节过,小小的镜片,正好反射陈兰君的倒影。
他凝视着那倒影,微微笑着:“向陈兰君同志学习。”
陈兰君被这一句逗乐了,浅浅的弯了下嘴角。
庞小芃的注意力仍在外头,只问:“确实是的,我还有的学。”
忍了一会儿,她终究忍不住,问:“叫他们去,会说什么呢?”
陈兰君想了想,说:“不好说。但阿彤只要把我们该说的说了就好,他既然是个务实的人,就应该知道承包的意义。”
这位市领导,陈兰君是有印象的,他一直是个坚定的改革派,凡是对人民、对国家有利,雷区也赶过。
也正因此,她才敢策划这么一出。
阿彤这次去,最重要的是把一句话说出来,也是最要紧的一句话。
会议室内,暗流涌动。
市领导分别问过了钱厂长和阿彤这件事的起始,听完了,说:“两位其实出发点都是为厂子好。”
“那是!”钱厂长抢先说,“像某些同志,背地里撺掇人罢工的行为,是严重破坏生产秩序!”
阿彤懒得理他,说:“我和其他工友,都是想着厂子的建设。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做到,只要没有变来变去的上级干扰。”
她深吸一口气,把兰姐叮嘱的那句重要的话说出了口:“只要第四食品厂能够交给我们来承包,我们保证,明年,能够上缴三倍利润!”
第85章
这句话一出, 会议室里蓦然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不一。有觉得匪夷所思的,有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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