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她的1979》10、第10章
第二天清晨,落了许久的雨终于消散,日光静静地晒满长街。
雨后初晴,心里莫名就有一点淡淡的愉悦,街道上孩子们在日光下蹦蹦跳跳地前行,说着笑着。
因天气好,出来买早餐的人也多。
陈兰君与赵宏忙得团团转,一直到学校的上课铃已经响过,方才好了些。
人群散了,站在街旁的那一个灰蓝色衣裳女子就从蓝天老房的背景中跳出来,她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看了许久了。
赵宏低声示意陈兰君去看:“诶,那个人是做什么的?站那里好久了。”
陈兰君仰起脸,笑了:“算东风吧。”
她擦了擦手,回头看了看赵宏,说:“你把头发抓一下,乱糟糟的。”
“哦。”赵宏照做,然后在陈兰君的带领下,朝那个灰蓝色衣裳女子走去。
那人的气质有点像学校的老师,有些书卷气,半新不旧的衣裳却很挺括,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领袖徽章。
陈兰君笑着向她打招呼:“许记者,你真的过来了。”
最近一个星期,陈兰君折腾了好久,就为联系上一个愿意报道知青小摊的记者。
眼前这位许记者供职于一个大型报社,是有些资历的。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样联系上的呢?
陈兰君先是跑去说服老郭以及其他街道办干部,希望和他们达成一致愿望。
老郭不用说,自然是很爽快地答应帮忙,奈何他的人脉有限,并不大认识什么记者。陈兰君只好拉上老郭一起,去找街道主任。理由也是充分的,帮着安置好待业知青,给他们找一条出路,这是好事,也是很好的政绩,倘若这样的大好事见报,那上级领导岂不是会对本街道高看一眼?
她还借了一个知青的阅览证,去本市图书馆翻了一翻,真给她翻找了人民日报刊发北京知青在街道干部的帮助下卖大碗茶的新闻那一期。于是这张人民日报便也作为呈堂公证,用来证明国家对此事的态度是大大的肯定,作为有极高政治觉悟的街道,理应追随嘛。
总之一大堆道理忽悠下来,街道主任也心动了,一番询问之下,得知他姐姐的小叔子的表姨,也就是许记者。
这点亲戚关系隔得实在是太远了,让人心里没底。陈兰君又跑了一趟图书馆,翻了本市的日报,将许记者发表的署名文章看了五六篇,借文观人。
和少数依靠通讯员,只是道听途书就敢写报道放卫星的记者不一样,许记者的报道文章很写实,看得出她是非得亲自到现场查证过,亲自动笔写的文章。
这样的人是可以指望的,但也很难搞定。
怕许记者拒绝,除了和街道干部上门拜访外,陈兰君特意写了一封信,洋洋洒洒五页纸,内容主题是“记我那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知青哥哥”,写知青小摊怎么帮助其他知青,末尾轻描淡写提了一句倘若这个模式能通过报纸等方式广为人知,也就能为其他待业知青指明一个新的就业途径,缓解就业压力云云……除了戴高帽子的内容,陈兰君在文风上也格外注意,参照许记者以往的作品,尽量贴近她的遣词用句,好产生一种亲切感。
求神拜佛似的忙了这么些天,终于请来了许记者这一尊大佛。
许记者合上手里拿着的采访记录本,说:“我刚刚四处看了看,也采访了几个顾客,你写得至少有三四成是真的,还不错。”
陈兰君眉眼弯弯:“是吧,就像我保证的一样,知青小摊肯定是有新闻报道价值的。”
许记者不置可否,看了眼赵宏,笑起来:“这一定就是你那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知青哥哥?”
赵宏冷不丁被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咳,这也说得过了点。”
“别紧张,我简单问你几个问题。”
前两个问题,赵宏还回答得有些结结巴巴,过了一会儿,等问起摆摊和帮助其他待业知青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
陈兰君在一旁看着,暗自点头,赵宏还是能担得起事的。
采访完赵宏之后,陈兰君陪着许记者去看了其他待业知青的摊子,得了消息的街道干部老郭等人也跑过来,七嘴八舌地讲解着自己的工作。
许记者的采访手记越写越满,由于记得多、时间紧,她的手掌侧因按上墨迹而变得有些青黑,但许记者也浑然不在意,专注地记录,直到几面都写得满满当当,她才合上本子,说:“感谢各位提供的素材,我想能写出一篇很好的报道。”
两天后,报道发了出来。
陈兰君和赵宏并不是通过报纸,而是通过里三层外三层的顾客得知的。
如今的报纸传播信息的能力可谓数一数二,尤其是本市日报这种发行量极大的报纸,许记者写得报道十分精彩,占据了不少的版面,又正切合时下为待业青年担忧的热点,一下子引来极大的关注量。
甚至有人踩了一个多小时自行车,只为到知青小摊买一份肠粉的。
陈兰君与赵宏原本准备好的食材,没撑两个小时就卖完了,幸亏沈牡丹紧急休假来支援,从家里又搬了些原料,有什么就卖什么,连糖罐子都倒空了来做鸡蛋甜水,这才足以应付一下子增了几倍的客流量。
真的是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
累是真累,可痛快也是真痛快,结束了营业,回家一盘账,36块7毛!
这一回可真是一天顶得上人家一个月的工资。
钱赚得多,可材料基本上空了。
幸亏陈兰君有先见之明的把街道办和粮油局的同志们说通了,这回的报道隐隐有风声说上面有大领导很满意,所以大家一起帮忙,各方协调,这才保障了之后的供应量。
报道出来的第二天、第三天,营业额甚至达到了恐怖的40块!按沈牡丹的话说,这速度跟天上下钱雨没什么区别。
不仅仅是陈兰君和赵宏他们的小摊,其他待业知青开的小摊营业额也至少翻了个翻。
惠风和畅的夜,庞小芃和其他受到帮助的待业知青敲开了赵宏家的门。
庞小芃晃一晃手里的米酒,笑容灿烂:“兰姐,我们到江边喝酒去?”
“去!”
陈兰君很痛快地答应了。
夜色里的江畔,微风淡月,波光粼粼如碎银般夺目。一群年轻人举杯畅饮。
庞小芃举起一罐米酒,说:“大家一起,敬兰姐!”
“敬兰姐!”
连赵宏都稀里糊涂跟着喊了一声“敬兰姐”。
陈兰君被逗笑了:“行行行,也多谢各位。”
说着,大家一饮而尽。
庞小芃凑到陈兰君身边,问:“兰姐,你真要回去,重新准备高考啊。”
“嗯,回啊。”陈兰君说,“这一回,复读三次的学费生活费都有了。”
众人轻笑起来,庞小芃脸上带着笑,却说:“呸呸呸,童言无忌。”
“对,兰姐一定能考上,考个状元!”
“就是,明年这时候我们就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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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换大炮,从米酒到状元红!”
“好,那我就借各位吉言了。”
江边的风,捎带着年轻人的笑声,飘得很远很远。
第二天清晨,纵使困得睁不开眼,陈兰君还是挣扎着醒来了。
她打开门,到楼道尽头的公共水房,接了一把自来水洗脸。
清晨的自来水,清清凉凉,掬两捧水一浇,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走回房去,却见赵宏已经在搬东西下楼。
她喊住他:“阿宏哥,你稍等一下,我就好。”
不等赵宏回答,屋里沈牡丹的声音响起来:“阿兰,你让他去,今天你就别出摊了。这不是你要走了?我请了一天假,好好陪你逛逛。”
盛情难却,加上陈兰君确实有给家里人买些东西的想法,便答应了。
沈牡丹性质很高,她甚至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宝蓝色布拉吉连衣裙:“你试试,这是我年轻买的,保存的很好!”
确实保存的不错,布拉吉应该是有用铁熨斗熨烫过,裙摆的几处褶子有棱有角,颜色也好,衬得人肤色更加白皙。
陈兰君裙子一上身,沈牡丹感叹道:“真好看,阿兰,你穿这种蓝很合适。”
两人打扮完毕,下楼,沈牡丹骑上她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陈兰君,一路往市中心去。
天气好,天像水洗过一样的蓝。
视线里的房屋渐渐密集起来,越往市中心,沿路的电线杆子越多,弯弯曲曲的,与平直的水泥马路一起,显出现代城市的牌面。
自行车在一栋三层楼宇前停下,陈兰君仰头一看,不是商店,确悬着一块写有“惠宾楼”字样的招聘,临街的几扇窗敞开着,可见里面熙熙攘攘的食客。
“姑姑,这是……”
沈牡丹弯腰将自行车仔细锁好,过来挽着陈兰君的胳膊,说,“请你饮早茶,不许拒绝。”
这家茶楼是老字号,很有些年头,两层的小楼,大开间,与前面的骑楼相连,又敞快又明亮,从前生意就不错,到了饭点非得等位不可,改成国营之后,生意依旧红火。
带着白袖套的服务员捧着一个满是各色点心的大茶盘,灵活地在桌子与桌子与人群之间穿梭。喝茶的、聊天的、吃点心……食客交谈的嗡嗡声中不时夹杂着碗碟碰撞声,还有各式各样点心的清香萦绕于鼻尖,确实是个好地方。
沈牡丹领头,灵活地从乱糟糟的桌椅间穿过,带着陈兰君到点菜的柜台。
柜台前也排着队,等待的时间里,沈牡丹问:“你看,想吃什么,牌子上都写了。”
柜台后面有一大块黑板,整整齐齐罗列着茶楼可供应的点心:虾饺、干蒸烧麦、莲蓉酥、芋头排骨……都是些口味经典的点心。
但令陈兰君视线停驻的,是旁边悬挂的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星期美点:马蹄糕”几个字。
陈兰君问:“姑姑,‘星期美点’是什么意思?”
沈牡丹眯着眼望望:“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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