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笑出声,越笑身子越颤,她抽回手,以袖在眼角蘸了蘸,道:“奚五郎,你是千里跑来逗我乐的你奚家不过下三品士族,家中长辈兄弟没一个顶用的,家势衰微,整日只想着攀附世家高门,我瞧你长得不错,又知情识趣,这才和你玩闹这些日子,要说好处你也拿着不少,怎么如今脑子犯起糊涂来了,竟说出这么不知分寸的话。”
奚五郎脸色发白,眼睛瞪直,竟是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见的,嘴唇抖了抖,好半晌才发出声音,“你……你怎如此说,难道你我过去全是假的你莫非是瞧上了别人,才如此对我”
司马引萱坐直了身体,脸色一正道:“怎会是假,你生得这样好,又乖顺伶俐,那些高门士族子弟不是自恃才高,就是一身臭脾气,要不就是样貌远不如你,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你不也看重我的出身才貌,如此相逢一场,两厢情愿不是正好五郎啊五郎,你往日这么乖巧,何必要想那么多,今日我还有事,就不留你说话了,你快些走吧。”
奚五郎如遭雷亟,往前一扑,抓住她的肩,“引萱,你说这些全是气我是不是”
司马引萱脸色冷了下去,抬起手,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
啪的清脆一声响,门外站着的婢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奚五郎呆立当场,脸色乍白还红。
“我知是你家的人痴心妄想,撺掇着你来,”司马引萱看着他顿了顿,又笑道,“凤凰自古古栖大梧,哪有落进土窑的,你家什么样,怎倒想着在我这里攀高枝了。你啊,还是自己多生个心眼,别轻易被人骗了,也别再说什么嫁娶的傻话。”
奚五郎竟是流下一行泪,“可我对你全是真心,天地可鉴。”
司马引萱招了招手,奚五郎立刻往前凑。她给他抹了抹泪,还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奚五郎眼里又重燃希望,正要开口。
司马引萱轻声道:“别给脸不要脸。别说一个奚家,就是十个,在我这儿都算不得什么。”
奚五郎面露难堪,身体僵硬。
屋内一时安静无声。
司马引萱口气忽然一换道:“你今日是怎么进来的”
奚五郎道:“我在外面听说你在这里赏花,就来碰碰运气,碰上个眼熟的婢女,她放我进来的。”
司马引萱蹙眉,又问他婢女长什么模样,听他描述一遍后,心中大致有了目标。
这时门外婢女忽然敲门道:“翁主,桓将军往这里来了。”
院子外看门的婢女瞧见了从院子那头走来的桓启,扭头就跑了进来,赶紧向司马引萱示警。
这个院子门前只有一条出路,桓启既朝这里走来,只能是往此处。
司马引萱露出不耐的神色,可想着如今正与桓氏议亲,就算她心中并不情愿,面上的功夫总要做足,不能叫人捏住话柄。她扫了奚五郎一眼道:“快去隔壁。”
奚五郎也知桓氏如今已是四姓之首,他如何敢惹,答应一声把腿就离开屋子,转身就推开隔壁屋子的门。
卫姌正坐着休憩,刚才虽然看见司马引萱不同寻常的动静,但她无意去探究,也没听见隔壁传出什么声音,如此正好,可以当作无事发生。她才放下心,门突然毫无预兆地被人推开,奚五郎闯了进来。
四目相对,各自惊诧。
院子里婢女扬高了声音道:“桓将军怎么来了”
卫姌立刻猜到整件事并不是巧合。
奚五郎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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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人,吓得三魂没了两魄。他来见司马引萱之前就曾打听过桓启是什么样人,那是个心狠手辣的活阎罗,每一步的功劳都是拿血换来的。他自问是当今最符合风尚的美男子,如何能与这些粗野之人对上。
奚五郎万万没想到隔壁屋里还有人,还是个极美的郎君,他刚才被司马引萱一通戏弄,又是愤恨又是恼火,但他心里清楚,司马引萱说的全是真的,他追着来,正是抱着赌一赌的想法,若能叫司马引萱许下诺言,日后定是好处不断,何况她是那般万里挑一的美人,个中滋味实在销魂。可谁知司马引萱竟不给半分脸面。
眼下看到卫姌,奚五郎不由联想,莫非司马引萱又瞧上这小白脸儿。他见卫姌神情一动,以为她要叫唤,刚才听见桓启已经走进院子,他无论如何不敢叫人知道他在此处,于是两三下大步窜过去,直扑上去,一手捂住卫姌嘴巴,用身体压制着她。
卫姌不防他突然动手,立刻挣扎起来,用力推拒抓挠。
奚五郎身形瘦长,在男子中并不算高大,但对女子来说还是力大,他暗哼一声,躲避的有些狼狈,咬牙憋着声音道:“叫外头那人发现了,你和我都讨不到好,老实点。”
说着他环视房内,发现插架后有个隐秘之处,就要把卫姌架着起来躲过去。
这时只听见外面婢女说了句什么,房门砰的一声从外被推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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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一四六章 怒火
谢道粲赏花诗作一出, 备受追捧。不少年轻士族子弟与女郎都争相与她套近乎。热闹一会儿,她目光四下梭巡,见桓启站在梅园假山旁, 身边围绕的不是年轻一辈, 而是如今豫章官面上的长者。
谢道粲刚才心中那点得意顿时就淡了许多,寻常士族子弟说再多奉承又有什么用。可惜桓启并不好诗文, 刚才听见诵诗神色也只是平常。
就在她心中柔肠百结的时候,身旁婢女道:“女郎可知我刚才见着谁了”
谢道粲随口道:“谁”
“奚五郎。”
谢道粲想了片刻才想起说的是谁。她倏地转过身,“他怎么跑这里来了莫非是跟着翁主来的”
婢女也答不出来。谢道粲略有些出神,心想那奚五郎空有一张脸蛋, 实则是个草包,家里也剩个空壳,说不定再过些年就要被士族除籍,一家无论男女都想着要攀附富贵,他跑来豫章定是为了司马引萱。
谢道粲颇为纠结,她与司马引萱交情颇深,可这次到豫章来, 见她将要议亲的人如此出色, 再一对比自己要嫁的刘氏郎君,犹如云泥之差。偏偏司马引萱并不上心。谢道粲知道她喜好的正是相貌俊秀的年轻儿郎,心中便越发增添几丝酸楚。
眼下听到奚五郎的名, 她一时脑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吩咐道:“放奚五郎进来吧。”
等婢女听命行事离去,谢道粲心砰砰直跳, 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很快婢女回来, 偷偷告诉她奚五郎被司马引萱的人见着了, 刚带着往梅园后面去了。
谢道粲眸光微转, 朝着桓启的方向瞥去。
桓启经历一番应酬,耳边听见几个俏婢诵诗,暗自撇了下嘴,这些赏玩诗会在他眼中最是无趣,一昧追求风雅,徒有其表。他左右一看,发现卫姌不知去了哪里,于是在园中找了起来。
这时谢道粲缓步来到他的身旁,“桓将军是在寻人”
桓启见是她,双目微睐,脸上露出一抹颇为兴味的神情来。
谢道粲对着寻常士族子弟侃侃而谈丝毫不露怯,但对上桓启,心却有些发虚,尤其是他的一双眼,漆黑深邃,目光如电,一旦对上仿佛心里一切都被看穿,她不由微微避了开去,仍笑着道:“将军可是在找翁主”
桓启道:“不是。”
谢道粲轻轻咬了一下唇,脑里飞快转动,说道:“刚才卫小郎君似与翁主一前一后往那边走了。”
她纤纤玉指往梅园深处一条羊肠小径指去。
桓启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抬脚就朝那个方向走去。
婢女大出一口气道:“这位桓将军也太吓人了些,女郎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们可没见过卫小郎君。”
谢道粲道:“他刚才应该是在找卫家小郎君,听说他是卫家长大,手足之情非同一般。不提卫小郎君,他未必愿意走一趟。再说这个园子多大能有几个去处,说不定卫小郎君真去了那里也不一定。”
婢女此时已知她有意引导桓启去司马引萱与奚五郎见面的地方,只是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女郎要这样做。
谢道粲心里惴惴难安,刚才所做的事犹如鬼使神差,只要想到等会儿桓启碰上奚五郎,或许正在议亲的事就要吹了。她的心情便复杂难言,开始那一刹那的暗自喜悦慢慢沉了下去,一阵后怕又浮了上来。
她站立在梅树下,身形仿佛是痴了。
桓启由小径深入,直通到一处院子门前,他走近之时看见有个婢女闪身跑了进去,拧了下眉头,大步进入院中。
婢女站在屋前行礼道:“桓将军也到这里来休息”
桓启刚才听到谢道粲说卫姌和司马翁主来了此处,还是半信半疑,如今见婢女殷勤相迎,声音却有意扬高了,倒还真有几分信了。前些日子卫姌被翁主看重的流言他也有所耳闻,当即大步流星来到房前,飞快朝里一扫。
这几间屋都是供人暂做休息,并没有多少摆设,一眼就能看个彻底。
司马引萱风情万种地倚在榻上,见他来了也只是抬了下头,道:“桓将军是来寻我的”
桓启并未进屋,站在门口匆匆看过里面,拧起眉头,他余光一瞟,忽然注意到隔壁屋子的门虚掩着,大步迈了过去。
婢女大急,想拦却又不敢,转头看向自家主子。
司马引萱半点不着急,这类事不拿个当场就无法摆上明面上说道,何况两家如今只是在议亲,还没定下。她倒是有些奇怪,瞧样子桓启不是为她来的,那又是为了什么。
桓启大力推开门,看见榻上纠缠的两人,目光扫过去,脸色骤然一变。
婢女还跟在后面,伸长脖子朝里一望,瞠目结舌难以言语,不知怎么除了奚五郎还有其他人在。
桓启冲进屋内,奚五郎刚才听见门推开的声音已生出不妙的感觉,卫姌反抗的厉害,他几乎要制不住了,他心中着急,一边用力捂住卫姌,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转眼来到面前,脸色铁青,目光阴狠,浑身的戾气实在骇人。
奚五郎不由发颤:“你……”
囫囵字都没说清,眼前一黑,仿佛被铁陀重石击中,眼前开了个七彩磨坊,各种颜色都炸开。
奚五郎被桓启一拳下去人就仰面摔倒,鲜血从鼻子嘴巴往外冒。
婢女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去隔壁找司马引萱。
卫姌刚才被奚五郎狠命捂着口鼻,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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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憋过去,等面前松开她深深呼吸两下,赶紧坐起,只见桓启揪起地上的人,又是几拳下去,奚五郎就像个棉团,好看的脸都被打地凹陷下去一块,鼻子更是歪了。血溅地到处都是,他的身体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反应。
“二哥”眼前场面实在惨烈,卫姌忍不住喊了一声。
门外司马引萱也赶到,开口道:“他家世虽然不算什么,但真要打死了也麻烦。”
桓启抬脚把奚五郎踢开,侧过脸来看卫姌,上下打量见她穿戴整齐,衣裳裹得严实,眼里的怒意这才稍稍压了下去,刚才在门外看见奚五郎压着卫姌,那一瞬间桓启脑中仿佛有根弦绷断,怒火从胸膛窜出,直冲脑顶,浑身五脏六腑都要灼烧起来了。
桓启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脸上厉色也收敛了些,他甩了甩手,手背上全沾着奚五郎的血,他见几子旁有块帕子,拿起擦了擦手,问道:“这狗东西哪来的”
卫姌心中有猜测,但顾及着司马引萱的脸面,说道:“不知道,我正在休息,他突然就闯了进来。”
司马引萱刚才已听婢女说过桓启动手缘由,心中不由埋怨奚五郎没有分寸地胡来,竟对卫小郎君动手,但瞧他躺在地上的凄惨样子,又生出些许不忍,道:“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桓启头也不回,把擦手的帕子扔开,一把捞起卫姌的披风,道:“起来。”
卫姌站起,桓启用披风把她罩住,系好绳带,把兜帽也放下,遮住卫姌小半张脸。做完这些,他又把人抱了起来,大步迈过地上鲜血溅射之处。卫姌见门前的司马引萱与婢女全是诧异的神色,忙道:“我自己走。”
桓启走到门前才把她放下。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对司马引萱道:“里面的人你处置,横竖都是你引来的。”
司马引萱慢慢点了一下头,见他脸色不似刚才打人时那般可怕,又道:“桓将军心中有什么疑问,我都可以解释。”
桓启看着她,冷笑一声,抓住卫姌的手朝外走去。
卫姌刚才看他动手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拳拳见血,一个人被打得全然没了反应,让她心里打颤,一直到走进梅园,眼看桓启绕过开得最盛的一片,似要直接离去。
她赶紧开口道:“二哥,这样半途不告而别,明日就该有人猜测今天出了什么事。”
桓启停住脚,他刚才气得厉害,经她这么一提醒,略一沉吟,虎着脸道:“等会儿跟着我,别乱跑。”
卫姌忙不迭点头。刚才的事她也是心有余悸,真可谓是无妄之灾。
两人回到赏花宴上。桓启和众人谈笑风生,一派世家公子做派,已丝毫不见刚才发怒动手的模样。只是卫姌在他眼皮子下难得自由,不能离开半步。
谢道粲见桓启去而复返,带回的是卫姌,心中万分不解,她正要让婢女去打探一二,司马引萱带着婢女回来了,言谈自若,也不见丝毫异色。谢道粲瞧着,心里一跳,也不知为何,感觉分外不踏实。
卫姌心下也有计较,将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觉得今日之事全是对着司马引萱去的,应是有人不想让桓启与翁主议亲。
回去的路上,卫姌有意提醒桓启几句,刚开了头,桓启就语气生硬道:“我知道。”
他是何等精明之人,自从知道是一场误会之后,这里头埋伏的手笔就全明白了。他向来厌恶这类阴私手段,本该想想该如何处置。但此刻脑子里却还在想着进门看见的那一幕,让他以为那男子要对卫姌做些什么,气得理智全无,眼下想来,余怒还未全消,那人就算当场打死也是活该。
卫姌赏花一日已是累了,靠着引枕休息,因寒气冻人,她捂着手炉微蜷着身子。桓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要把她抱怀里来,手刚一动,卫姌就睁开眼,朝旁边挪了挪,脸色也不好看,拒绝的态度明明白白。
桓启脸色渐冷。
回到家中,卫姌白天受了些惊,晚上腹部就隐隐坠胀难受,应是月事提前到了,惠娘见状赶紧去给她拿备着的东西。
黢黑无光的夜里,她匆忙行走,未曾注意到有一道灵活的身影离开了小院。
桓启从外面回来,换了伤上的布带,见伤口已经弥合,让医师涂了曾药膏不再包扎。这时仆从通报,荆乌求见。他吩咐让人进来。荆乌进门来,跪在地上,从胸口掏出一个布包双手呈了上来,道:“小人观察多日,这里头的东西,应是小郎君饮的药汤残渣。”
桓启闻言眉心拧了一下,低头去看那个有些扁平的布包。
荆乌打开布包,露出里面混着泥的药渣。
桓启对身旁正收拾药膏的医师道:“烦请上工看看这是什么。”
医师走过去将布包拿起来看,捡起其中几片残渣仔细看了半晌,笑道:“这里面有当归去芦、川芎、白芍药……他搞错了,这不是小郎君饮用的,这应是女子月事前调理身子的。”
荆乌目瞪口呆,愣在当地。
桓启摆手让医师出去,没好气道:“还跪着做什么,滚出去。”
荆乌手忙脚乱起来往外走,才走到门口,忽然听到桓启一声厉喝:“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一四七章 暴露
荆乌匆忙折返回到屋中, 偷眼一看见桓启的眼神,只觉得毛骨悚然。
桓启长吐一口气,把心底一股狂乱躁意压了压, 冷声道:“你如何找着这包东西, 详细说来。”
荆乌不敢隐瞒,他打小就在桓启院外听差, 做事有几分机灵,这才被挑出指派去了卫姌身边。自从听桓启的话要盯紧卫姌身边异常,他便留心起来。原本也没瞧出什么,几天前偶然发现惠娘私下煎药, 便觉得有些奇怪。
“小郎君的吃食都是府中庖屋做的,惠媪何须亲自动手,我连着盯了三日,她熬了药后有意避着人去找小郎君,等出来之时碗是空的。”
桓启眉头紧锁,手紧紧握着,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过了许久, 他让荆乌退下, 最后神色冷冽看了他一眼道:“若有第三个人知晓,就拿你性命来偿。”
荆乌当即重重磕了个头,赌咒发誓绝不泄露。刚才听医师说这药效用时他便惊出一身汗来, 荆乌知道桓启性格,无论亲卫仆从,忠心效命的便不吝封赏, 前些日子在别庄丧命的亲卫, 家中还有人在的全拿到了抚恤金银, 至少两三代不愁生计。但若是有人动了些歪脑筋, 桓启的惩治手段也时格外残酷。
荆乌不敢以命犯险,又听桓启说了有赏,又惊又喜地退了下去。
桓启坐在榻上沉思许久,直到婢女进来换了一壶热茶,他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一个念头呼之欲出,搅得胸中惊涛骇浪一般。难道真有可能是女郎那般样貌,外面的人都说她长大之后必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桓启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不少,未曾见过有哪家小郎君长得如此美貌。
桓启神色复杂,心忖道:她自幼在江夏长大,唯一有机会以女郎充作郎君,便是那次溺水。
杨氏只有一儿一女,若当年落水不见的是郎君,家中没有男嗣,卫姌为此顶了兄长。桓启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心中泛起极隐秘的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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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喜意。他碍着她郎君的身份,想要亲近而不得,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如今猜到卫姌是女儿身,原本因男子心里隔着一层的感觉一扫而空。
他也早就厌烦被那层兄弟关系束缚手脚,如今却再无顾忌了。
卫姌喝了汤药这晚睡地沉,第二天一早醒来,果然是月事来了,幸而晚上做了准备,不至于弄脏被褥,只是身体又酸又沉,下半身更是如同灌了铅一般难受。她闭上眼又躺了一会儿,手脚却有些泛冷了,这才朝外喊一声。
惠娘并无回应,卫姌觉得奇怪,又叫了两声,婢女怀绿听见了,在门前道:“小郎君起了我这就去打水来。”
卫姌猜惠娘去做其他事了这才不在屋外,便自己坐了起来,屋里炭火已熄,空气微冷,她微微哆嗦了一下,掀开被子就要起来穿衣。房门突然打开,一股冷风窜了进来。卫姌最是胃寒,又重新盖了被子,这才抬头看去。
桓启伤刚好,早上就在练武场活动手脚,此时穿着一身靛蓝的劲服,袖口与束脚紧扎,肩宽腿长,高大英武,挟着外头的寒气大步进来。
卫姌瞪大眼睛,不明白他怎么大早就来了。
“二哥。”
桓启嘴角噙着一丝笑,目光在她的脸和披散的头发上慢慢划过。径直过来,坐在床边,一抬手臂就捏住她的下巴,“让二哥好好看看,这个模样,难怪外面的人都叫你玉郎。”
卫姌不知怎的心头悚然,撇开脸道:“二哥若有事要找也该等我梳洗完毕。”
桓启笑了起来。
怀绿凝冬两个端着齿木椀水帕子等物进来,看见桓启齐齐一愣。
桓启并无表示。
怀绿站在一旁,也不敢越过桓启去扶卫姌起床,眼巴巴地看着。
桓启眼里情绪深沉难测让卫姌心中莫名不安,她硬撑着镇定道:“二哥回避一下吧。”
他却道:“自家兄弟,回避什么,你只管梳洗就是。”
卫姌板着脸道:“我不习惯。”
桓启似笑非笑盯着她看,从额头鼻梁直到小巧秀致的下巴,越看越觉得是个女郎,心中不由暗笑以前怎么就轻易被蒙蔽过去。他一抬手臂,把卫姌从被窝里抱了出来。
卫姌大吃一惊,双手推拒。
怀绿与凝冬也是大吃一惊,赶紧来劝。桓启道:“出去。”两人面色为难,看了卫姌一眼,桓启脸色一沉,呵斥:“还不滚出去。”
两人面色发白,吓得赶紧跑了出去。
卫姌心简直要蹦到嗓子眼,心下发狠,抬手就要往桓启脸上掴去。却被桓启提前察觉到,一手擒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把她搂在怀里。
“你疯了”
桓启揽住她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腰间摸了摸:“你这胆子真大,明明是个女郎,竟敢顶着郎君的身份行事。就不怕叫人察觉出来”
卫姌刷的一下白了脸,身体也瞬间僵住不敢动弹,立刻又反应过来,声色俱厉道:“胡说什么!”
桓启略挑起眉梢,“还不承认你是卫姌,而非卫琮。”
卫姌心神震颤,身体的力气仿佛一下抽空,嘴唇轻轻抖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桓启见她小脸儿煞白,目光躲闪,凑前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呼吸的热气喷薄在她耳朵旁,道:“别怕别怕。有二哥在,也算不得什么,外面还没有人知道,不会有事的。”
他声音虽柔和,目光却叫卫姌打从心底觉得有些害怕。不知哪里露出破绽,竟让他发现了身份,外人不知,那就只有他一人知晓,莫非和昨日的事有关,可卫姌无论怎么想,昨日梅园事出突然,她受到牵连,但当时并没有露出任何会暴露身份的破绽。
桓启松开紧握她手腕的那只手,在她脸上摸了摸,“是不是冷了”说着将被子拉起一些,连人带被裹住揽在怀里,“小玉度,你真是骗了我不少日子。”
卫姌紧紧抿了一下唇,镇定许多,微微抬起头,道:“没错,我是卫姌。”
作者有话说:
第149章 一四八章 无题
既然桓启已经识破, 不管用的是什么手段,卫姌现在都无从抵赖。当初既打定主意要冒郎君,她也曾设想过暴露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会是桓启。方才被点破的震惊过后, 卫姌心中起起伏伏的,如今却又渐渐冷静下来。
桓启半眯着眼, 笑看着她。
卫姌缓缓开口道:“落水那一次,兄长不见踪影。我家只兄长一个嗣子,母亲有了癔症,没人支撑门楣, 我想着顶替兄长,能让家里好过些……”她眼圈泛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桓启手指在她眼角擦了两下,这些与他猜的相同,可亲耳听她承认,忍不住还是有些啧啧称奇。要说卫姌能顶卫琮的身份,最大原因就是她有个双胞兄长, 可她以往举止泰然自若, 又能静心苦读,让身边人从无怀疑,甚至以稚龄在雅集上擢取六品, 这番心性也实在了得。
他这样想着,嘴里却轻佻道:“若是生得五大三粗也就算了,你这样的样貌, 难道还想瞒一辈子”
卫姌道:“能瞒一时是一时。”
桓启笑出声来, “你是打定主意日后找个借口脱身, 给家里留个品级的虚名”
卫姌一凛, 没想到他如此犀利,竟一口道破她的打算。
桓启见她眼神飘忽,在她白嫩脸上轻轻一捏,“年纪这么小,主意倒挺大,当初说什么兄弟情分,不好男风日后要娶妻,全是耍着我玩呢。”
他最后两句,紧紧贴着卫姌脸颊,见她耳垂小巧,还有针眼大小的耳洞,此时多看了两眼,心下一动,在她耳廓上亲了一口。
卫姌出他口气中的阴寒,身体都有些发僵,想要躲开,但他一手环着她的腰,根本没有挪动的余地。
“我……”她垂着眼,拼命想着说辞。
桓启见她嘴唇都干地起褶了,拿起一旁几子上的壶,茶水是昨夜温着的,早已凉了,他就要喊人拿热茶来。卫姌却急了,眼下这个的模样怎能叫人看到,婢女再老实迟钝也定会起疑。她伸手攀住桓启的手臂,阻拦道:“二哥。”
桓启一怔,见她耷拉着脸,乌溜溜的一双眼里全是哀求之色,顺手将茶倒了一杯,递到她的嘴边。卫姌喝了一口冷茶,皱了皱眉没继续喝。
桓启将杯子拿开,又笑道:“以前的事就算了,二哥不和你计较。不是郎君才好,等我先修书一封去江夏,要将这身份首尾都收拾干净还需废些心思。”
卫姌一怔,随即脸色紧绷,看着他不语。
桓启道:“怎么有什么不妥”
卫姌咬了咬牙,正色道:“我能到今日实属不易,二哥莫非想一笔勾销,抹了我的品级。”
桓启微微笑道:“有我在,还用你担心家里,品级没了又如何”
卫姌冷冷看了他一眼,忍着气道:“我绝不能舍了卫琮的身份。”
桓启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冷意,眉宇间微沉,“好好的女郎不做,非继续当个小郎君,你想要什么”
卫姌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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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着唇。
桓启眼中精芒闪动,捏起她的下巴,道:“玉度莫非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既然你并非郎君,你我又非血脉亲缘,如今已全无阻碍。”
卫姌心里窜起一股寒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桓启顾忌全消,企图赤(裸)(裸)全无掩饰。她不安地动了一下,桓启紧紧揽住她的腰,脸上的笑里却藏着不容拒绝的霸气锐利。
卫姌对上他的眼,原本到了嘴边生硬的话没有说出来。上次他也是这样气势迫人,她都动刀见了血,可伤在桓启的身上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是历经战场见惯生死的人,那些威胁吓不到他,反倒是卫姌心中难安。
真实身份暴露个彻底,卫姌在他面前彻底没了退路,这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她脑中已想了太多。桓启此人脾气臭,硬碰硬她实在没有底气。
桓启见她垂着眼,流露出不情愿的样子,脸色已有些不太好看。
卫姌忽然轻声道:“我若是现在恢复了身份,与谢家还有亲事。”
桓启微微怔了一下,皱起眉头,想起还有件事,他抬起她的下巴,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看,“就为了这个事”
卫姌忍着要推开他的冲动,点了点头,“还有家里,如今还需要郎君身份。”
桓启轻咳一声,放缓了声音道:“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无论你是郎君还是女郎,卫家的事我都会看顾,亲事……谢宣如今已经另行议亲。”
他沉吟了一下,若卫姌恢复身份,与谢家的婚事还真就是个麻烦。谢家并非一般士族,势力遍布朝堂,桓启想了想,也觉得眼下并非是恢复身份的好时机。他道,“听说明年谢宣就要成婚,到时候私下赔些礼就是了。”
卫姌眼眸微动,听这个话,郎君身份暂时保住,她悄悄松了口气。
桓启见她乖顺,没像之前那样横眉冷眼的,心里也欢喜,把人抱在怀里揉了揉。卫姌还没梳洗,头发披散着,身上被子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桓启不由意动,俯身要亲她的小嘴。
卫姌大吃一惊,撇开脸去。
他就亲在她的脖子上,柔嫩的肌肤温润细腻,十分诱人。他伤着的这些日子也都是旷着的,这一亲上就有些放不开,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从脊椎直往上窜。
卫姌已经是强烈挣扎起来,脸涨得通红,羞愤难当,“我还没梳洗。”
桓启几乎把人压在床上,剧烈喘息两下才缓了过来。他见卫姌红着眼,似乎立刻就要哭出来,心里发痒。这时余光一瞟,看见床褥上似乎有点鲜红。他意识到那是什么,动作放柔几分,把卫姌抱坐起来,给她顺了顺头发,低沉地笑道:“好了,哭什么,不闹你了,马上叫人来梳洗。”
卫姌立刻道:“我要惠娘。”
桓启刚才得了甜头,现在正是好说话的时候,答应的爽快。
卫姌梳洗无论如何也不让他留着。桓启起身出去叫人。
她裹紧了被子,曲起身体,把头深深埋着,泪水悄无声息地洇湿了一小块被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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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一四九章 收拾
片刻过后惠娘回来, 进屋先关上房门,道:“启郎君的人一大早叫了我去,什么都没吩咐, 干坐了大半个时辰又叫我回来, 忒是奇怪。”
卫姌抬起脸,惠娘一眼就看到她湿润泛红的眼角, 心疼坏了,坐到床边忙问出了什么事。
卫姌犹豫了一瞬,还是据实以告:“桓启知道我真实身份了。”
惠娘闻言一愣,立刻就慌张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糟了,糟了,要不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回江夏去好好去求你伯父……”
卫姌拉住她的手,“惠姨别慌,如今只有他一个知道,暂时不会外传。”
惠娘长吁口气, 看了看卫姌的脸色, 又觉得不对,“小郎君刚才就是为了此事哭可是挨了训斥”
卫姌对桓启所作猥琐实在难以启齿。惠娘把她自幼带大,极是敏锐, 又想到刚才卫姌直呼桓启之名,她骤然变了脸色道:“莫非启郎君起了别的心思”
卫姌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惠娘心里一阵着恼,可想到桓启如今身份, 又是担忧, 口中念叨着回江夏的话。
卫姌见她一门心思只关怀自己, 心里一股暖意, 反过来劝她,且不说如今在桓启眼皮下能否立刻回去,就算回去坦白,卫申未必能包庇她冒充郎君擢取定品的罪名。正是顾忌这一桩,卫姌对桓启不敢再如往常那边正面顶撞,故意示弱,留个周旋的余地。
大哥卫进虽然取了四品,但还未为官,如今卫家还只有名声,并无相应权势,卫姌不想牵连家族。
惠娘将卫姌搂在怀里,拿帕子擦拭眼角。
卫姌刚才已哭过,拍拍惠娘的背,坐直了身体,心道: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个地步,哭有何用,不如趁桓启如今还在新鲜头上,好好谋划一条安妥的后路。
前世她经历过那么多变故,性子也磨砺得极为柔韧,虽然眼前困境十分棘手,但她也不想轻易认命。
惠娘摸着她的手说了一句“怎么这样凉”,赶紧服侍卫姌起来漱口净面,又把衣裳被褥等都换了。卫姌用过饭又喝了药汤,仍如往常那般回书房。只是今日无论如何都看不进书,她悄悄盘算着。
现在暴露身份,她与谢宣自小定下的婚约难以处理。以桓启表现出来的那股热乎劲,也是不愿意的。谢家并非小门小户,而是世家门阀,这些年来是不如桓家,但也不容小觑。有这个阻碍在,在谢宣成婚之前,她还能以郎君身份行动。
眼前最大两个难题,一则,与桓启同一屋檐下如何相处,二则,去哪里找个庇护。
卫姌忍着月事难受,想了半日,拿定主意,脸色也渐渐平静下来。
桓启从小院离开,回到正院梳洗换了一身衣裳。他一向都有晨间练武的习惯,用饭稍晚。仆从把早食送来,他一抬手,正要叫人去请卫姌过来,想到她身子不爽利,该好好休息。便放下叫人的念头。
刚吃完,肖蕴子却是找了过来。桓启心情正好,让她进来听是什么事。
肖蕴子这些日子持家,不好也不坏,因身份卑微压不住人,遇到拿捏不定的情况她只能往正院来问一声。桓启不耐烦处置,经常交给蒋蛰。今日肖蕴子来了,却是直接问到他的面前。
“黄家娘子受冷病着了,身边婢子也染了症状,昨日送了药进去,也未见好转。郎君罚她闭院不出,我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郎君示下。”
桓启道:“叫医师来看看。”
肖蕴子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他似乎心情不错。她也轻松几分,当即又提了两件事,都被桓启允了。她从正院出来,立刻着人去请医师,又去了黄氏的院子,没有进去,等医师开了药方子,安排了婢女拿药煎熬。忙到下午。黄氏令人送了一个香囊出来,说是为郎君准备的。
肖蕴子看了一眼,荷包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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