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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朱砂
入秋后, 天气不再燥热。夜凉如水,即便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也不会觉得闷热。
但仇野现在却热得有些难受。
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棂,少女的饱满的面颊在月光下仿佛变得透明, 嘴唇却更显得更丰润粉嫩了。
仇野撩起横在少女脸上的一缕青丝, 将其别在耳后。那双如蒙上一层薄雾的眼眸静静地瞧着熟睡的少女,然后他的呼吸就渐渐变沉了。
近夜来,他总是做些荒唐的梦。
他们不是新婚夫妻么?虽然他失去了很多记忆,但总还是知道, 不会有哪对新婚夫妻像他们一样, 每夜只是盖着棉被各自睡觉。
他虽然性子冷, 但总归是个精力旺盛到几乎无处发泄的年轻人。
今夜他不想淋水舞刀了。
他想要她。
既然已经成亲,那么之前定是拥有过的,只可惜他现在忘记了。
于是他俯身, 炙热的唇细密地落在少女的额头, 眉心, 眼睛,鼻尖,面颊, 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下。
其实宁熙根本没有睡着, 她甚至知道仇野盯着她看了好久。听到沉重的呼吸,起初她还以为仇野是又头痛了,直到仇野开始亲吻她。
原来只是想要亲她而已。
所以,在又一个吻轻轻落到她唇角时,她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她冲仇野盈盈一笑, 正想唤仇野名字,却在张口之时被堵住嘴唇。她也顺势抬手勾住少年的脖子。
可是, 意料之外,这个吻又深又重,简直让她没有喘。息的机会。
与此同时,按在她腰肢上的手也不再安分。那只手探入里衣,刚好托住一轮半月,轻轻一捏,便柔软地凹陷下去。
宁熙浑身一激灵,像猫一样地弓起身子。
她猛然睁开眼,唔唔哼叫出声,四瓣唇这才黏黏糊糊地分开,拉出一节如藕丝般纤细的水线。水线最后凝结成一颗小小的珍珠,落在她的唇角。
床头的窗棂正对着皎月,月光下,少年向来清澈的眸色却越来越深。
托住半月的手松开了,宁熙心头得到片刻解脱。那只手退出来,顺带扯开了里衣侧身的衣带,瞬间将她变成一条被刮掉鳞片的小鱼。
那只手再接着往上,捧住宁熙半张脸,大拇指的指腹按在她的下唇,将水渍拭去。
宁熙不由心跳得快了起来,咚咚咚,简直比乍动的春雷还要令人不安。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些羞于说出口的变化。
她凝望着少年,少年也在凝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正欲再开口说话,可仇野细密的吻又如秋雨般簌簌落下,淅淅沥沥,落在她的唇上,下巴上,然后雨珠顺着她的流畅的脖颈线条滑下,汇聚在锁骨的凹槽中。
似乎是因为夏季的余热还未完全褪去,秋雨也是炙热的。
仇野还在往下。
吻过隆起的柔软半月,然后如野猫觅食般,一口衔住半月上盛放的红樱。
柔软的半月不再似之前那般柔软。
宁熙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是被冷风吹过似的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可她的面颊上却浮出一层酡红,醉酒的少女躺在江南的乌篷小船上,嘴里呢喃着吐字不清的梦话。
她拼命地想找回一点理智,至少得捧住仇野的脑袋让他换一边。她吸着气,显然有些受不住。
“仇野?”她终于娇娇软软地喊出声,“你在,做什么?”
伏在她身上的少年一顿,缓缓起身。
“行夫妻之事。”仇野说。
少年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清冷,反而变得有些低沉沙哑。可他面上的神情却依旧像月亮一样冷静,就连说这种话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除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里有情,有欲,有克制,有放纵。
少年的眼睛,是会说话的眼睛。宁熙总是喜欢看他的眼睛,只有透过他的眼睛,才能读懂他的心思。
行……夫妻……之事?
宁熙开始在心里仔仔细细思考起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懂,又觉得自己不懂。
在她思考的这段时间里,仇野开始脱自己的衣裳了。
仇野的动作像拔刀一样利落,扯开衣带,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攥住衣袖轻轻一抽,一整件里衣便被扔到了床尾。
在少年的身体裸|露在月光下之时,宁熙已经停止思考。
这是她第一次看少年的身体。之前即使仇野受伤,也绝不会把伤口露给她看。
方才还在狂跳的心脏霎时间微微一怔,然后从里到外,开始隐隐作痛。
伤,好多伤。新伤盖旧伤,横七竖八地交错着。
少年的身体分明很好看,虽不似青年人那般雄壮宽阔,但却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修长。白皙的皮肤,恰到好处的肌肉,宽肩窄腰,腰腹处清晰可见的六块腹肌。
可是,在纵横交错的伤疤下,好看的身体也变得狰狞了。
宁熙呼吸一滞,抬手去摸少年腰腹间最可怖的一道疤痕。纤纤细指将伤疤从头到尾抚过,一点一点丈量。
起码有六寸长。
宁熙的手禁不住开始颤抖,她没办法想象这有多痛。
颤抖的手被仇野静静握住了,他问:“又被吓到了么?”
宁熙咬唇不语。
“你第一次见的时候,一定比现在还要害怕。”仇野说。
又?第一次?
宁熙想,仇野八成是以为他们已经洞过房了,这分明就是第一次。
指尖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是仇野在吻她的手指。他一边亲吻,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吓到你了。
宁熙摇头,“没有吓到,我只是……心疼。”
说完最后两个字,她别过脸去,一点都不敢看仇野的眼睛。
她只听到一声低低的,含蓄的笑。
吻从指尖向上蔓延,她忽然听仇野说:“你这里有颗朱砂痣。”
宁熙这才转过脸看仇野,目光落在小臂上方那点刺目的红上。
“嗯,那里是有颗朱砂痣。”宁熙闷闷地说。
她一点都不愿意承认,这其实是颗守宫砂。她讨厌这个东西。
记得之前跟仇野说过这个,只不过仇野现在什么都忘了。
忘了也好,毕竟这是个晦气的东西。
当时也只是听春桃口头描述过,她完全想象不到,若想要守宫砂消失,必须得做这样亲密的事情,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之前她竟然还傻乎乎地想请仇野帮忙。
仇野撑在她面前,有俯身去吻她的唇,最后一口咬住她珠圆玉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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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耳垂。
宁熙心里一跳,她回想起一些事情,忽然觉得那时的自己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而是只货真价实的呆瓜。
现在,两条被刮去鳞片的鱼上下叠放在一起,宁熙简直觉得自己快要被热气蒸熟了,急促的呼吸让她的肚子一上一下剧烈地起伏着。而落在上面的唇亦炙热无比。
双腿像美人鱼的鱼尾一般被分开,曲膝向上抬。
然而……
貌似不太成功。
仇野被涨得难受,汗如雨下。
他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是会的,即使没有记忆,身体也该是会记住的。
最开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小的缘故,还是说没找对位置,总是进不去。
他简直生涩得像只没经验的雏鸟。
他们不是成过亲了么?他不是应该很老练的才对么?
宁熙像鸵鸟一样用双手蒙着脸,她不敢看,只觉得身体里有股热流在往下滋润。
后来,进去一点,仇野想再进一步,宁熙却哭道:“痛。”
她是真的痛,整个身体都在痉挛。
看来不光是他生涩,她也很生涩。
仇野只好退出去亲吻她的额头安抚,但也忍不住问,“宁熙,我们以前真的做过么?”
宁熙扯过被角蒙住脑袋。
被团里传来少女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不知道。”
仇野只好掀开被子,吻去她额头上的热汗,“不做就是了,我出去会儿,你等我回来。”
“嗯。”
脚步声渐渐远去,宁熙蒙在被子里,穿好衣服,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
人走了,她心却痒起来,挥拳轻轻砸了砸枕头。
早知道就忍忍了,当时也没有太痛吧……现在好难受……
直到被子里的空气越发稀薄,她才探出脑袋,白皙的小脸被憋得绯红。
这时,仇野也回来了,清俊的脸上和额前的黑发上都挂着水珠。
“睡吧。”他躺上床,拍拍宁熙的头。
皎月西斜,屋里的月光逐渐暗淡。
宁熙在想事情,三更半夜,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瞧着天花板。撸起衣袖,她对着月光又看了看小臂上那刺目的一点红,最后心死地闭上眼睛。
好顽强的狗皮膏药,居然连这样都不掉!
思来想去,她睡不着,明亮的眼睛又睁开了。
“仇野?”她悄声唤。
“嗯?”身旁的人也还没睡。
“我要跟你说件事。”宁熙说。
有些话不吐不快,宁熙坐起身,捧着仇野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仇野凝望着她,虽然少年的面容依旧冷静,但纯黑的眼眸却似是又有欲色。
宁熙赶紧提醒,“不是那件事!”
仇野正欲开口,宁熙却抢先一步,“是我喜欢你!我想明白了,我喜欢你!不是喜欢慕姑姑小婉和哥哥的那种喜欢,是对你的喜欢!是想要白头偕老的喜欢!跟他们,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喜欢!”
一连串炮语连珠的话让仇野有些懵怔,纯黑的眼眸怔怔地望着她,“我知道呀。”
但他同时也十分欣喜,嘴角含蓄地微微上扬,他又想去吻宁熙,可宁熙却说,“不,你不知道,你以前不知道,我没跟你说过的。”
“你没跟我说过,我们怎么会成亲?”
宁熙:“……”
说了那么多,她脸烫得要死,她才不要解释更多呢。
她搓搓脸,将被子裹在身上,“好困,我睡觉了!”
背后,那双盯着她看的黑眼睛里,虽有迷惑,但更多的,却是如海潮般汹涌而来的欣喜。
第72章 报酬
秋意渐浓, 内院的那棵银杏树掉的叶子越来越多了,金灿灿地铺满了整个院子。
仇野给宁熙配了把开刃的软剑,剑身若薄铁, 轻若羽毛, 宁熙拿在手上也不会觉得沉。仇野从身后环住她,握住她的手在树下教她剑法。
下腰,抬腿,后空翻, 剑尖扫过枯黄落叶铺就的地毯, 霎时黄蝶翩飞。宁熙感觉自己整个人悬在空中被转了一圈, 不由惊呼出声。
“仇野,我若是学会了这套剑法,是不是就能一个打十个?”
“学一年打一个, 学十年才能打十个。”
“哇, 居然要那么久。”
“你若是想一个打一百个, 就得跟我在一起一百年。”
宁熙逗他,“我才不要打十个,更不要打一百个, 能一个打一个就够了,所以我待够一年就走。”
仇野一顿, 丢掉软剑,将她按倒在地上挠她痒痒,“你若是想打我这一个,一百年都不够,得下辈子。”
宁熙被挠得一边笑, 一边大喊,“小气!”
“哪里小气?”
“你就是小气!你就是小气!”宁熙甚至还重复了两遍, “连玩笑都开不得,不准再挠我了!”
怕痒的只有她,仇野痛痒都不怕,而且她根本就挠不到仇野,只有她现在笑得这么可怜,笑得肚子疼,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我不开这种玩笑。”仇野认真地说。
他也不挠宁熙了,伸手准备拉宁熙起来,可宁熙却像孩子一样赖在落叶堆里不起。
“你想出去玩儿么?”少年问,“最近城西有商会大设市集。”
“当然要去。”宁熙把手举得高高的,冲仇野笑道,“快拉我起来。”
可是她抓住仇野的手,起到一半事,另一只手就勾住他的脖子企图把他往下拽。
然而,这声东击西的一招,却因为力量的悬殊而半道崩殂。宁熙直接挂在了仇野身上,不论她怎么用力气都拽不动。
宁熙用力拽了几次,仇野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便顺她意地倒下去。两个人抱在一起,在落叶堆里滚了好几圈。
他们滚着滚着就分开了,平躺着看遮住天空的枝蔓和树叶,只有两只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玩闹得太累了,宁熙喘着气,静静地看叶片掉落,她的目光随着落叶由高至下,心想,若是这树的叶子全都掉光了,仇野是不是就能全部想起来,然后他们就骑着马到大漠去。
“好想去大漠骑马哦。”
“大漠里马匹少,都是骆驼。”仇野说。
“那就骑骆驼。”宁熙顿了顿,扭头看向仇野,“你说,波斯的地毯是不是真的会飞?”
“不会。”仇野说。
“哼,木头。”
“木头?我么?”
“对啊。”
“为什么?”
“因为波斯的地毯就是会飞啊。”
“怎么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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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你的轻功那么飞咯。”宁熙扭回头继续看银杏树枝蔓,“商会在城西设的市集里不是有卖地毯的波斯人么?买一张地毯,你披在身上,再背着我,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飞来飞去。然后所有人就都会看到我坐着飞毯飞啦。”
仇野:“……无聊。”
“你不背我飞地毯?”
“不背。”
宁熙转转眼珠,“那我亲你一口呢?”
“不背,那样好傻。”
“两口?”
“……不。”——
夜,津门城西,灯火绚烂。
九月初三,商会在城西大设市集,四面八方的商人都带着货物汇集在这里摆摊,很快,城西的路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草原来的牧民眼眶很深,蜷曲的头发编成小辫披在身上。他们的摊前摆着牛肉干和羊羔皮。
西域波斯来的商人头顶戴着小帽,身上穿着宽松的包绕长袍,他们的摊前是精美的金属器皿还有香到熏人的香料。摊位前横一根细绳,细绳上则挂着五颜六色的毛毯。
现在,城西的灯火比整个城市所有的灯火加起来都要明亮。
夜晚的风刮得有些大,宁熙将碎发别到耳后,拍拍仇野的肩,“准备好了么?”
少年披着地毯,宽大的地毯几乎能把他整个身体盖住。他在地毯下闷闷地嗯了一声。
宁熙隔着地毯被仇野背在背上,她指向长街对面的屋顶,“我们的目标是那里,没问题吧?”
“当然。”仇野说,“就算是隔两条街,也能飞过去。”
“好,那我数到三。”
宁熙蓄势待发,双手死死按住仇野的肩膀,“一……二……三!”
只听到耳畔的风快速刮过,月亮好像也离她更近了。
“哇——”她肆意地张开嘴惊呼起来。
同样张大嘴惊呼的还有正在逛市集的人,男女老少皆目瞪口呆。
戴着虎头帽的小娃娃手里的糖葫芦都拿掉了,大眼睛盯着半空眨巴眨巴,“阿娘,那是仙女么?”
妇人瘪嘴道:“应该不是咱汉人的仙女,哪有仙女坐地毯飞的?”
“那咱汉人的仙女怎么飞?”
“额……应该是……腾云驾雾。”
“可是腾云驾雾的不是孙悟空么?啊,我明白了,孙悟空是仙女!”
“小宝真聪明。”妇人敷衍地应道,眼睛却忙不迭地挑着布料花色。
从波斯赶来的商人趁机指着那飞天的地毯对众人得意道:“你们看,传说是真的,我们波斯真有飞毯,要不都过来看看?买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举着碎银,争先恐后地想要买一条会飞的波斯地毯。
在坐着“飞毯”飞过七八条街后,城内风光尽收眼底,宁熙终于玩儿够了,她从仇野背上跳下来,顺便将地毯卷好。
少年脸红扑扑的,用衣袖擦着汗。他头发也乱了,乱糟糟地贴在出汗的额头上。
宁熙心底一惊,连忙按住仇野的手,“我来我来。”
她仰着头,用手指将少年额前的碎发整理好,再取出贴身的手绢替他擦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呀。”
她光顾着玩了,没注意到仇野在地毯下会闷热。
“这有什么好说的。”仇野咕哝道。
少女的馨香扑面而来,这香气就像是在拥抱他。
宁熙捧着他的脸,直到把他的头发弄好在松手,“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当然要跟我说的,我就可以及时停下不玩了,不然我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但是你刚才很开心。”仇野认真且平静地说,虽然他方才被闷得脸红,又用轻功飞了七八条街,但却连气都没喘。
“我是很开心,可是……”
“作为夫君,让娘子开心是天经地义的事。”
少年纯黑的眼眸望着她,宁熙忽的有些语塞。
少年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取报酬。”
宁熙有些懵摸着唇,少年又在她脸上蜻蜓点水一啄,“要两次。”
这种行为等于在说,好了,这下我们两个扯平了,可以去做点别的事了吧?
宁熙有些脸红了,可仇野脸上因为闷热而产生的绯红已经褪去,又变得如月色般清冷。
他到底怎么能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这种话哦。
仇野别过脸去,不让宁熙看他的眼睛。他拿起宁熙的手,“走吧,再逛逛,还有兔子灯呢。”
宁熙只好像个呆瓜一样被他拉着走。
但宁熙很快就不是呆瓜了,她看着满街卖花灯糖画麻花的小贩,甩开仇野的手,开始奔奔跳跳地乱逛。
她在猜灯谜的地方猜中了三个,所以得到了一只兔子灯。
她又在卖糖画的小贩那里转转盘,第一手就转到条金龙。她才吃了好几颗荔枝煎,不能再吃甜,就把金龙给了仇野。
最后,宁熙逛得太累,两人就去一家酒肆喝酒。他们喝酒也没谈往事,只说未来要做什么。宁熙依旧锲而不舍地说着她笔下的游记,然后自称为第二位徐霞客。
夜深,灯火已阑珊,街上行人三三两两。
回家路上,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道袍,头上戴花的青年人。这人宁熙认得,是当时在孔雀山庄碰到的陆公子。
其实宁熙一直没向仇野问起玉佩的事,等仇野失忆的时候,她发现仇野身上的玉佩已经没了。
晚风吹在微醺的面上很凉爽,宁熙跟陆公子对望一眼,别过脸去装作没看见。
仇野向来敏锐,“你认识那个人?”
他说着,伸手搂住宁熙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这边带。
“不认识。”宁熙闷闷道。
可她才刚说完,已经交错走过的陆公子却叫住她,“哟,这不是小表姐么?正找你呢!”
宁熙实在不愿和不喜欢又不熟的人多说话,憋了半天,她也只说出一句,“啊,晚好,你吃了么?”
陆公子大方笑道:“吃了吃了,有劳小表姐挂念。”
宁熙忍不住问:“你找我做什么?”
陆公子像狐狸一样笑起来,“没什么,我只是来送信的。”
第73章 责任
宁熙拿着信, 直到跟仇野回院子后才敢在烛火下将信打开来看。
信有两封,一封是冷如梅写的,一封是宁敬修写的, 两封信都无一例外地说, 府内情况危急,半是命令半是请求地让她回去。
风从窗外吹进来,宁熙的心也同这不安的烛火一样开始摇晃。
仇野起身去关窗,他站在窗前, 用漆黑的眼睛回望宁熙。
忧郁的少女愁眉不展, 她将信纸对折, 凑近烛火一点,信纸便瞬间燃烧起来。火烧得越来越大,火舌向上攀爬, 快速吞噬信纸, 将其变作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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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少女却仍旧呆呆地看着这火, 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自己会被火舌烧伤。
仇野拧眉凝望着宁熙,他从没见过宁熙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在火舌就要将信纸吞进,烧到少女的手指时, 仇野三步作一步,快步走到宁熙跟前, 握紧她的手腕。
手指松开,信纸在掉落的那一刹那,被焰火吞尽。全部信纸已化作灰烬,带着红色的火痕散落一地。
“宁熙?”仇野揉捏着她的手背轻轻唤她。
少女眼眸慌乱地转动着,听到有人喊她, 她闭上眼眸定定心神。周围仿佛变得更加安静了,连风的声音都听不到。
等她再睁开双眸时, 那双圆圆的杏眼带上几分决绝。
“仇野,我们到外地去吧。”她的手按在仇野的胳膊上,“到大漠去,或者,到关外去……躲得远远的……”
还没等仇野来得及说好,宁熙便摔开仇野的手,自顾自地开始翻箱倒柜。她把衣裳首饰都翻出来,堆在床上,又扯出一张大方布,准备把这些都装起来。
可是装到一半,她又开始犹豫,“算了算了,什么都不带,什么都不要,就这么走。”
“宁熙!”仇野喊她,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宁熙背靠在墙上,顺着墙壁慢慢滑下,最后蹲坐在墙角,将脸埋进膝盖和胳膊里。
“我要开始东躲西藏的生活了,我不怕的……”她抽泣着喃喃自语,瘦弱的肩膀上下起伏。
“可是不行啊……不行啊……我怎么能……”她哭着哭着已经开始哽咽。
宁熙沉浸在未来被牢笼困住的悲伤中,没注意到有道视线在一直跟着她。
直到感觉到有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才缓缓抬起头,望向少年的脸和眼睛。那张向来冷静的面容此刻竟然有些慌乱,凤眸含雾,关切地凝望着她。
该说些什么呢?宁熙不知道,她甚至不想提起。
既然她不想说,那么仇野便也不问。
仇野将她抱起,放在腿上,轻轻拍她的背,“休息会儿吧。”
少年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的,可宁熙听着却觉得温柔。
她搂住少年的肩膀,将脸埋进他的脖颈中,缓缓闭上眼。
现在,她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抱着少年好好睡一觉——
翌日,宁熙醒来的时候,仇野不在身边。
屋外传来动静,宁熙心底一沉,但还是决定出去面对。
来接她回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外了。树叶还未凋零,院外的树丛中,不知藏了多少人。
陆知弈摇着扇子走进来,笑道:“小表姐,走吧。”
事到如今,宁熙也大概猜出他的真实身份。是只老狐狸。
宁熙不想低头,是以她微微仰起下巴,“若我不回去呢?”
“不回去啊……”陆知弈将扇子合上,“你不嫁有的是人嫁,这个人可能是你的妹妹,也可能是你的母亲,好好想想吧。”
“凭什么?”
“凭孤跟你有婚约,你不得不从。”既然被认出来,陆知弈也不再掩饰。
“可那是我跟你的婚约,跟我妹妹和母亲有什么关系?”
陆知弈比她高,俯视着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你觉得孤在乎的是你?”
宁熙瞪着他,“你只不过是受不了自己的权力被忤逆。”
陆知弈上下扫她一眼,问自己,喜欢吗?这张脸和性格确实挺让人喜欢。
但也就那样了。
纵然倾国倾城,但倾国倾城的又何止她一个,普天之下难道还找不出一个比她漂亮的?
她说得不错,他的确受不了自己的权力被忤逆。所以才要大费周章地将她抓回去。
他是太子,如今已掌握朝政,再过段时日,他就会坐上龙座,成为九五至尊。
何为九五至尊?就算是将你的双亲处死,你也要跪下来感谢皇恩浩荡,没有将你九族诛灭。
李隆基要扒灰,他的儿子寿王就得将杨玉环拱手相让。不管杨玉环愿不愿意,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也只能笑脸相迎。然后在后人的笔下,这便成了一段凄美的爱情绝唱。
比权力更迷人的是更大的权力。他马上就会站在权力的顶峰,让别人做什么,别人就得做什么。任何人都不可以忤逆。
今天不高兴了就杀几个奴婢来玩玩,明天高兴了就赏奴婢们点吃的,看他们像动物一样争来争去。不过都是些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王侯将相可以让奴婢跪下来亲吻三天都没洗过的臭脚,而他却可以让王侯将相跪在面前磕头。
至于眼前这个女孩子,只不过是高臣家的贵女而已,怎么敢蔑视皇权?怎么敢跟人私奔?怎么敢不守住自己的贞洁?
“没错,你若敢走,往后孤就能定国公府的罪。孤知你喜欢自由,但你得知道,有时候责任比自由更重要。府里那么多人,生你的,养你的,侍奉你的,你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贴身侍女。难道你真要那么自私,让他们替你承担罪责么?往后余生,你真要东躲西藏,然后在自责中过一辈子么?”陆知弈说。
宁熙咬唇不语,长袖下,指甲已经掐进血肉。
“公主享万民供奉,所以当需要她们和亲时,她们就必须义无反顾。而你受父母生养,需要你为家族争取荣誉,谋取利益时,也当无怨献身。”
即使,这只不过是一场以牺牲自由和自我意志为代价的联姻。
陆知弈微微一笑,继续道:“现在你还是决定不走么?我可以把你请回去,也可以把你绑回去。”
宁熙低着头,“你不能够把我绑回去的,除非我自愿跟你走。”
陆知弈剑眉微挑,轻嗤道:“哦?”
可在下一瞬间,他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一把冰凉的短刀不知何时抵在了他的喉间,刀刃锋利,此刻已渗出淡淡的血迹。
仇野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一手拿着短刀,从背后绕过他,刀抵在他脖子上,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这个人身上虽然有功夫,但真要打起来,三招之内这人必死无疑。是以,仇野能完全将他控制住。
仇野一声不发,初晨的朝阳缓缓升起,少年藏在黑暗中青涩的脸庞,在阳光下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明亮。
纯黑的眼眸望向少女,“他威胁你么?”
宁熙没说话。
仇野顿了顿,然后冷冷道:“那我帮你杀了他。”
“等等!”宁熙猛然抬起头,几乎呐喊出来。
不能杀。
不知道凶手还好,可是现在知道凶手与她相关,若杀了,国公府就会被套上谋反的罪名,要满门抄斩的……
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仇野的动作止住了。
“你受他威胁?”仇野问。
宁熙喘着气,没说话,此刻她心乱如麻。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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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弈方才还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瞬间落进肚子里。也不知门外守那么多人,这小子是怎么进来的。一群没用的废物。
“你知道我是谁么?”他问身后的少年。
仇野冷冷道:“管你是谁。只要你不是神仙或者妖怪,被刀割破喉咙都是死路一条。”
看来消息没错,他真的又失忆了,陆知弈心里嘀咕道。
十余年前,设计害十七皇子出宫走失的,其实是他陆知弈。宫里尔虞我诈,为了生存和争夺权力,总得有人牺牲才行。
所以,他设计害了十七皇子,并嫁祸给二皇子夔王和当时的赵皇后。十七皇子当年不过是六岁孩童,要陷害起来,容易得很。
计谋很成功,赵皇后被废,夔王受罚,而他的母亲王贵妃则顺利登上后位,毕竟十七皇子当时很受圣上宠爱。
十七皇子的母妃叶淑妃因此事患上疯症,圣上即便之前宠爱过她,对着一个每天神神叨叨的疯女人也提不起兴趣,是以,往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叶淑妃便被关进了掖庭。
只不过,陆知弈没想到,十七居然大难不死,还成了江湖上令众人闻风丧胆的操刀鬼。而当年的夔王势力也一天天壮大,足以跟他争夺帝位。
皇权纷争,满目疮痍,不过是手足相残。他若不比敌人先动刀,那么敌人的刀就会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本来以为操刀鬼会死在孔雀山庄,但欧阳虹实在太没用了,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久,居然还能被一个毛头小子识破并反杀。
此计不成再生一计,他引导操刀鬼查出了当年的“真相”,或许能将操刀鬼变成他的刀呢。
这个计划很成功,没过多久,便传出夔王遇刺身亡的消息。
虽然睚眦阁并不参与皇权间的争斗,但他之前跟操刀鬼说过那些话,所以刺客是谁,他心知肚明。
陆知弈也不由在心里感叹,操刀鬼的暗杀术果然绝世无双,他雇用那么多刺客都没搞定的事,操刀鬼竟然一次就成功。
不过,他也心有余悸。在那之后,守在他身边的影卫也设置得更多了,其中不乏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在解决完夔王这个大刺头后,陆知弈本想再找机会解决掉操刀鬼,毕竟纸永远包不住火。
可是他发现,那段日子操刀鬼做了不少事,其中有些事他无论怎么查都查不清楚。
这让他不由开始慌乱。
如果夔王没死呢?不,他看过尸体,一定死了!如果操刀鬼已知真相,要在他身后摆他一道呢?
越想越混乱,偏偏这时又传出睚眦阁阁主刀鬼手刃的消息。这让他彻底坐不住了,直到他的部下调查出操刀鬼身中焚心蛊的消息,他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
也对,他慌张些什么呢?仇漫天能是好惹的人吗?操刀鬼要杀仇漫天,仇漫天即使死也会拉人垫背。
只不过,当他知道操刀鬼谋逆只不过是为了摆脱睚眦阁的控制,然后带着国公府的贵女私奔时,便不由觉得好笑。
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命放在火上烤,至于么?
当然,他也不喜欢被别人抢东西,更不喜欢自己的权威不被人当回事。所以,他也为了这个被抢走的国公府贵女,屈尊降贵地跑到这里抢人来了。
兵书上说,穷寇莫追。若宁熙不在此处,现在把刀抵在他脖子上的这个少年就是穷寇。
少年孤身一人,哪怕手上不持寸铁,即使用牙齿也会将他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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