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用刀的人绝不会如此。
现在,这只手像拿刀一样自然地搭在了那位少女的肩上,看上去很亲昵的样子。
矮个青年在心里叹气,人果然不可貌相,这位青莲仙子虽然看上去纯洁无瑕,但实际上却跟黑/道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哎,可惜了。
两位看门的青年在心里各自盘算着小九九,最后都胆战心惊地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仇野凝了凝眉,他侧头小声问宁熙,“我刚才很吓人么?”
毕竟他此次要扮演的角色是正道少侠,一个合格的正道少侠需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对此,宁熙给出了至高无上的肯定,她夸赞道:“一点都不吓人,特别和善,反正我一见你就特别想亲近!”
少女的声音甜甜的,任谁听了都要迷糊。
感觉到喉咙有些发紧,仇野轻声咳了咳,“倒不用夸大其词。”
这里的夸大其词指的是——反正我一见你就特别想亲近。
宁熙则继续加大夸赞火力,“是你妄自菲薄了!你要是吓人,我早就跑了,还能跟你同行一路吗?”
“那守门的那两个人躲什么?”
宁熙转转眼珠解释道:“那不是躲,那叫后退。不叫害怕,叫尊敬。”
仇野忍俊不禁,“姑且当他们是尊敬吧。”
守门的两个青年听不懂两人在叽叽咕咕说些什么悄悄话,只是不约而同地都感到由衷地震惊。那少年居然还会笑!他们看到冷面少年的嘴角微微扬起,眼里藏着深深的笑意。
于是,守门的两个青年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在心里异口同声发出一声清奇的“啧”——
这个季节的雨说下就下,就像少男少女的心思,完全没有道理。
方才还是晴天,一瞬间便下起瓢泼大雨,在下山路上,即使仇野背着宁熙用轻功穿梭在树林间,两人也依旧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淋成了落汤鸡。
幸好在半山腰上屹立着一座略微有些破旧的寺庙,两人得以进去躲一阵雨。
寺庙里没人,只有一座斑驳的佛像,和佛像前燃烧完半柱的香。
青烟袅袅,雨声淅淅,显得格外安静。
宁熙几乎浑身都湿透了,见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她便坐在门前台阶上,身子一歪靠着门框观雨。
山寺里种着几棵高大的垂丝海棠,花树还未谢尽,一场雨后,花瓣风吹到屋檐,又顺着雨水流下,最后零落在灰砖铺就的地面上。
迎面的风吹来,宁熙觉得有些冷了,她轻轻打了个喷嚏,然后把自己抱起来,口中喃喃道:“江南的梅雨季,这么早就来了么?”
“不是梅雨,下梅雨的时候会很潮热,你都打喷嚏了。”仇野说着在宁熙旁边坐下,两人就这么湿漉漉地坐在一起。
湿衣裳穿久了会染风寒,可现在浑身已经湿透,这衣裳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仇野只好靠着宁熙坐近些,他身上好歹是暖和的,兴许这热气能传过去。
宁熙也往仇野那边挪了挪,门框又冷又硬,她不想一直靠着。少年身上的热气透过潮湿的衣物打在她的胳膊上,她好像没那么冷了。
于是她靠得越来越近,等发现有些不妥当时,她已经跟仇野贴在一起,就差头没靠在他胳膊上。
要不要往旁边挪一挪?可这个时候往旁边挪了,不会显得很刻意么?宁熙心里乱得很,就像雨点打在地面上一样乱。
两人僵硬地贴在一起,谁都没动,表面上谁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心跳却随着对方传来的温度越来越乱。
他们静静地呼吸着,呼吸缠绕在一起,谁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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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天空竟出现一道惊雷,一点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阿嚏——”宁熙又轻轻打了个喷嚏,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已经变得冷冰冰的,只有贴着仇野的那一半热得出奇。
仇野咬开酒囊塞,将酒囊递给她,“喝一口?驱寒。”
宁熙嗅了嗅,一阵浓烈的酒香从囊口传出,钻入鼻腔。
这时,仇野又补充一句,“这是今早刚装的,我没喝过。”
宁熙耳朵忽的就红了,想起之前仇野也拿她用过的茶杯喝过茶。那时仇野似乎不知道这茶杯她用过,又神色镇定地倒了第二杯茶喝,只有她站在原地,心脏扑扑跳得飞快。
谁犹豫谁心里就有鬼,于是宁熙二话不说就接过酒囊,往嘴里倒了一小口酒。
“咳咳,好辣!”
宁熙几乎快被呛出眼泪,她边咳,仇野边轻轻拍她的背。
烈酒划过喉咙,落入胃中,最后化作血液流便全身。宁熙又被人拍着背通气,浑身很快就燥热起来,她觉得身上的湿衣服就像团火似的贴在身上。
“暖和点了吗?”仇野问。
宁熙点点头,嘴唇因刚喝过烈酒而变得鲜艳。丰润的唇上还粘在未擦去的酒液,抓得人心里发痒。
仇野挪开视线,转而看向被少女喝过的酒囊。他不由想起之前那个茶杯,一股燥意从心底升起,便连忙塞好囊口,将酒囊扔得远远的。
佛前点燃的半截香已全部燃尽,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后,一股青烟冉冉升起。
青烟升至半空,佛眼依旧祥和而平静,只是在青烟后也变得迷离了。
祂看着青烟后的少年少女,在此等佛门清净之地,隔着潮湿的衣物紧紧相贴。
第34章 市井
小锣鼓是青衣巷子里的小乞丐, 因为每次被人打的时候都吼得像两只锣鼓乱撞一样难听,所以大家都喊他小锣鼓。
小锣鼓今年七岁了,看上去却只有五岁小孩那么高, 四肢瘦得像麻杆, 肚子却很大。他每天都坐在青衣巷尾巴上重复一句话,“老爷们行行好吧。”
本来这个位置还有个比他大两岁的女孩子跟他一起喊“老爷们行行好”,他管那个女孩子喊大眼睛,因为那个女孩子眼睛很大。
可是有一天, 有个穿得很贵的老爷走过来跟大眼睛说, “跟我走吧, 我保证你以后吃香喝辣。”
那个老爷长得又老又胖,这是富贵的象征,要是不富贵就不会吃得那么胖, 要是不富贵就活不到那么长的岁数。
大眼睛抢过老爷给的桂花糕狼吞虎咽地咽下去, 然后就牵起老爷的手跟着他走了。
小锣鼓眼巴巴地看着, 心里羡慕得要命,他问:“老爷,我能不能也跟你去吃香喝辣?”
老爷睨他一眼, 摇摇头,“你是男的, 我们不收男的。”
小锣鼓失望地低下头,他想啊,要是有一天自己能变成女孩子就好了,这样就会被穿得很贵的老爷带走,然后吃香喝辣。
可是有一天, 小锣鼓突然就不想变成女孩子了。因为他看到跟他一起住在同一个破庙里的姐姐的肚子开始一天天变大,然后就死掉了。不止这个姐姐, 他还见过好多肚子越来越大然后死掉的姐姐。他好害怕,每天都做噩梦。
他想起大眼睛,大眼睛的肚子会不会也一天天变大,然后死掉呢?一想到这个,他的眼泪就哗啦啦往外流。
眼泪流得多了,碗里的铜钱也变得多了起来。铜板在烈日之下发出漂亮的金属光泽。
他开心起来,连忙磕头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他数着铜钱,心里乐开了花,可想起大眼睛,心里又难受得要命,于是他一边哭一边笑。
可很快他就哭不出来了,几个有爹妈的少年冲过来抢了他的钱,还把他按在地上打。只要哥哥不在,这几个少年就会冲出来打他。
小锣鼓被打得嗷嗷叫,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有爹妈的人比没爹妈的人还要讨厌!
路过的人也好讨厌,他们不仅要停下来看他被打,还要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小锣鼓觉得这些笑的人才该被打!
“你们都给我住手!”
忽然,小锣鼓听到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他想抬头去看那少女,可是头被脚踩着,他只能看见少女鹅黄色裙摆底下露出的一双珍珠绣花软履。
阳光刺眼极了,那双鞋上的珍珠看上去又大又圆。肯定是个官家小姐,只有富贵人家的小姐才会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鞋穿,小锣鼓心想。
珍珠软履后是一双玄色皮靴,靴边很干净,爱干净的人连鞋都会很干净。像现在踩在他头上的鞋子就不干净,比他这个没鞋子穿的人还脏,还臭。
只听为首的一个少年说,“你是谁?长得还挺漂亮。”
少女的声音依旧清脆,“你别管我是谁,总之,只要我看见了,你就不能欺负人。”
踩在小锣鼓头上的脚放了下来,那几个少年纷纷朝那少女围过去。
小锣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大喊道:“姐姐你快走吧,你打不过的。”
少女一扬下巴,“哼,放心吧,这些小喽啰根本就不是我哥哥的对手!”
哥哥?小锣鼓看向少女身后的少年,可能是因为那少年太高了,他方才没抬头,根本没瞧见脸。
小锣鼓吓了一跳,跟少女脸上的热情不同,少年一脸冷漠,只有在看向那位少女时,波澜无惊的眼里才会露出一丝温情。
那少年看上去并没有多想帮他,甚至都没看他一眼,浑身淡漠疏离的气质似乎要将所有东西都拒之千里之外。
可少女只是轻轻扯了扯少年的衣袖,皱着鼻子盈盈一笑,少年便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只见少年的手按在了刀柄上,当少年的手从刀柄上放下时,那群欺负他的人就都已经被齐齐地削掉头发。
“哇!仇野你太厉害啦!”少女跳起来去挽少年的胳膊,可她又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距离太过亲密,所以挽了一会儿就不挽了。
她朝那群欺负人的家伙扮鬼脸,“你们怎么都变成小秃子了呀?”
那群人摸摸发凉的头顶,顿时吓得不轻,当场抱头鼠窜地逃离。
少年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少女身上,他的神色依旧清清冷冷,就连方才少女跳起来又夸他又挽他的手,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在少女忙着去扮鬼脸时,才伸手去捏了捏方才少女挽过的胳膊。
目瞪口呆的小锣鼓揉了揉自己发干的眼睛,他根本就没看清那少年是何时拔刀又是何时收刀,速度快得不像是个人类。
少女施施然朝他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小纸包,甜甜一笑,“吃么?”
这是一包白白胖胖的水塔糕,还散发着热气。发酵的酒香和米香还有蜂蜜的甜味钻到小锣鼓的鼻子里,他哪儿见过这种好东西?忍不住口水直流。
“我,真的可以吃么?”小锣鼓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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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二话不说直接将用牛皮纸垫着的水塔糕递到他手心里。
手心感受到水塔糕传来的热气,小锣鼓几乎快要落泪,眼前这个姐姐简直不是人,是仙女,最美的仙女!
他迫不及待地用脏手拿起一块白白的水塔糕往嘴里塞,可是水塔糕还没进嘴,就被人给打飞了,甚至手上剩下的水塔糕也被人掀翻在地,滚了一身黑灰。
小锣鼓气个半死,刚准备用从犄角旮旯学来的各种脏话骂人时却看见大锣鼓怒气冲冲地站在他面前。
没错,方才打翻水塔糕的不是别人,正是爱护他的哥哥。
因为哥哥在被人打的时候,比他嚎得还要大声,所以大家都喊他大锣鼓。
大锣鼓气得推了小锣鼓一把,怒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也不要跟别人走?特别是这种穿得光鲜亮丽的人!你以为她是对你好吗?她怎么可能别无所求地帮助一个对她毫无用处的小乞丐!”
小锣鼓被这一串话骂得脑袋发懵,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熙也看蒙了,她分明是好心,这明明是那种话本子里江湖侠客的举手之劳,怎么到她这里,反倒成了别有用心?
她气得两边脸颊都鼓起来,抱着手质问:“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帮了便帮了,难道还指望你为我做事不成?”
大锣鼓一看宁熙这副娇娇小姐的模样,立刻反唇相讥,“除了孔雀山庄的欧阳大侠,别的人帮忙,定是别有所图!更别说是你们这种人。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宁熙跺了跺脚,白皙的小脸气得通红,“我什么也不要!”
小锣鼓这时也巴巴流泪扯了扯哥哥的衣裳,“那个姐姐真的很好的……”
可是大锣鼓不相信也不听,他将小锣鼓推开,然后看了眼宁熙身后面色越来越阴沉的仇野,马上警惕地后退半步然后冷哼道:
“装什么装?是想把我弟弟抓去祭河神,还是卖去当娈童?你一个官家小姐跟江湖浪子厮混在一起,你不守妇……”
他话还没说完,一颗石子便打上他的嘴唇,上嘴唇破开一个口子,鲜血流出来,他被击倒在地,连忙捂住嘴,想站起来腿却是软的,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仇野。
大锣鼓看上去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一双眼睛却像野狗一样凶狠。
仇野经常见到这种眼神,要么是别人对他的,要么是在最开始杀人时,镜子里自己的。后来,他变得极其冷漠,好像所有事都激不起他的情绪。这才是个合格的杀手。
他拍了拍宁熙的肩表示安慰,然后走到大锣鼓前蹲下身冷冷道:“我需要从你这里知道点消息,后面的话,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闻言,大锣鼓不怒反笑,“你早该这样的!除了欧阳大侠,天底下就没几个人帮忙不求回报!你问,我知道的肯定说。”
宁熙撇了撇嘴,“你不信算了,反正最开始,我可没想让你帮什么忙!好心没好报!”
她不由开始好奇孔雀山庄的欧阳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大侠,为什么这么多人提起他时,都是一副崇拜的模样。等见到欧阳大侠时,她一定会把这个人的为人处世还有长相都记住《豆蔻下江南》里。
当然,她更好奇仇野会问大锣鼓什么话,于是也走到仇野旁边蹲下身。
现在,两人整齐地排成一排,两双眼睛都看向大锣鼓。只不过一双明媚如骄阳,一双冷漠如山川积雪。
对大锣鼓来说,可谓是冰火两重天,他看了宁熙的眼睛会脸红,看了仇野的眼睛会害怕,像往后退,可身后竟然是墙角,所以只能低下头。
“要问赶紧问!”大锣鼓不耐烦地说。
宁熙摸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仇野,“你问罢,我准备好了!”
少年眼里的雪立刻就化开了,他问:“你要记这个?”
宁熙一扬下巴,“当然了,我要把这个不识抬举的人的所做所为说的每一句话都写下来!以后书里的坏角色就会说他说的话!”
“好,我会问得慢一些。”仇野看向大锣鼓提醒道:“待会儿你也要答得慢一些。”
大锣鼓只能点头如捣蒜。他见过奇怪的人,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怎么会有人“逼问犯人”都还要贴在一起的?
仇野开始问了,“你很了解欧阳虹?”
“当然,他经常施粥给我们喝。”
“你经常混迹市井,定是知道欧阳虹在召集天下名侠对抗折花仙的事,对不对?”
“当然,我还知道想进孔雀山庄必须得有欧阳大侠亲自书写的请柬。”
“这请柬长什么样你是不是见过?”
“是……”大锣鼓顿了顿,“你腰配雁翎刀,看上去功夫不错,可却没有进孔雀山庄的请柬,定不是正派人物。你想做什么?”
仇野直接忽视了大锣鼓的问题,接着问:“你在哪里见过孔雀山庄的请柬?”
大锣鼓咬了咬牙,只得回答道:“城西赌场。想进孔雀山庄的人不少,我看到有人拿着请柬在赌场做赌注。”
“你去赌场做什么?”
“偷东西——但是你别指望我去偷,那是个高手,我偷不了!”
“你不需要偷东西,只需要带我们到那个赌场去。”
第35章 赌场
夜深了, 城墙脚下的一条死弄堂里格外热闹,张灯结彩,就像过节一样。
可这地方却破破烂烂的, 纸糊的窗户又丑又漏风, 若是风再大些,一定能将这屋子吹翻。
宁熙从来就没见过这么破的房子,她简直不敢相信,富饶的江南居然还会有这种几十年前就该拆掉破屋。
这地方又逼仄又潮湿, 一踩一个水坑, 却偏偏点着五颜六色的灯笼, 宁熙心里发毛,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似乎是察觉到少女内心的不安,仇野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 “别怕。”
可宁熙却实实在在吓了一跳, 转身就抱住了仇野的胳膊。她能感受到少年身子一僵, 可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没胆子松手。
少年似乎想把手抽走,宁熙连忙死死抱住,“就一会儿, 一小会儿!”
少女的柔软和香甜通过胳膊传遍全身,仇野不再说话, 也没再将胳膊往回抽。好像那只握刀的手天生就该被宁熙抱着。
幸好这里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否则他一定会被人发现耳根异样的颜色。
大锣鼓敲开一道掉漆的小门,很快就有个老头迎上来,他跟老头耳语几句,然后指向仇野和宁熙,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老头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他用冒绿光的眼睛打量两人一眼, 便转身离去了。
大锣鼓解释道:“这意思是你们可以进来。”
见状,宁熙不由好奇,“你跟这里人很熟?”
“一般般吧,也就我带朋友来他们都会让进的交情。”大锣鼓说起这事时不由下巴上扬,嘴角上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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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不是在这里偷东西么?他们难道不讨厌偷东西的人?”
“嘘——你不懂就别乱说,那叫生存之道。”
“好,我不说了,”宁熙又学着大锣鼓的口音重复一遍,“生存之道。”
大锣鼓磨了磨牙,“我跟这里人是有交易的,我给赌鬼引路,这里的人就让我进去借东西。能借到东西是我的本事,被抓了是我活该。赌场里本来就人多眼杂,被借东西的人只能自认倒霉。”
“给赌鬼引路是怎么个引法?”
“比如我把你们带进来,就叫引路。”
“可我们又不是赌鬼。”
“大多数人只要试着赌一把就会变成赌鬼的。”大锣鼓在前面边走边说,“这赚的不是不义之财,而且赚得轻松容易,有时候豪赌一把,就能赚一辈子的钱,能买马车,甚至还能购置宅子。”
“那你为什么不去赌?”
大锣鼓跳起来,“我走的是生存之道,又不是刀山火海!我这种正当职业,怎么能跟赌鬼比呢?”
“你不是说赢了就能买大宅子么?”
大锣鼓着急道:“现银换筹码,你连输多少赢多少都不知道,只会看到一串数字变大变小。等你输的时候,还有什么钱不钱的,你只会因为想要翻盘越赌越多。总之,庄家是不会输的,输的只有赌鬼。”
进门后,宁熙一直在观察周围。这里因为人多,空气不流通,不仅热得有些闷人还充斥着汗液的酸臭味。是以,宁熙抱仇野的胳膊也抱得越来越紧了。
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仇野显得格外沉默,就连她刚才跟大锣鼓那么激烈地讨论时,仇野都没插嘴。
赌桌前人挤人,他们撅着屁股,紧紧盯着赌桌上的骨牌骰子,一个两个,都快变成斗鸡眼了。
宁熙撇撇嘴,眉毛也皱起来,“赌鬼都这么不挑剔吗?那桌子破破烂烂,还很脏。”
大锣鼓笑道:“就算赌桌在茅坑里,赌鬼也不会挑剔的。”
这时,一个头发乱糟糟但是衣着很华贵的青年大喝一声,“还有没银子?都拿出来!”
青年身旁跟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老汉面色有些为难,“今天带来的银子都在这儿了,大少爷,您赌完这局就跟老奴回去吧。”
青年心思全放在赌桌上,哪儿有心思听老汉唠叨,连句不耐烦的“知道了”都不肯说。
他正在赌牌九,而且马上就要推庄了。
据说在宋徽宗年间,民间游戏之风盛行,排九牌这种游戏先由民间诞生,再传进宫里,风靡一时。而江南这边,最为流行。
高级的排九牌一般由象牙制成,也叫牙牌,但今日场上的牌却是由染黑的竹子制成,再刻上点数。这实在是最劣等的牌了,跟青年浑身华贵的衣裳不相匹配。
宁熙不免想起京中的一些纨绔子弟,只是她没想到,这些贵族青年来赌的地方竟然是这样脏乱差。
大锣鼓低头小声对她说,“庄家管这个叫做肥羊。”
“为什么?”
大锣鼓开始沾沾自喜地炫耀起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有些人身份特殊,不能赌,所以就会到这种隐秘的地方来找刺激。”
“什么刺激?”
“当然是赔钱咯,你看,那大少爷已经推完庄了,居然拿了个‘瘪十’!这是最小的点数,拿到了就是通赔!”大锣鼓笑起来,他似乎很乐意看到别人赔钱。
庄家是个身穿道袍,左耳边戴花的青年。这里光线昏暗,虽然看不出青年的年纪,但也能看出青年五官立体,是个美人。
只听见那戴花青年打开折扇扇风,笑道:“孙大少爷,想翻盘还是明日再来吧!”
孙大少爷抓狂地揉了揉头发,他脱下外套,吼道:“我这身外套用的是苏州上好的锦缎,能压多少钱?”
戴花青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也罢,再跟你玩一把。”
后来孙大少爷输了外套,输了玉佩,输了鞋子,输了发冠,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件小衣。
可他满脸涨红着,还是不肯走,“我听说你喜欢别人的老婆?”
戴花青年点点头,“是的,我喜欢别人的老婆。”
“好,那我就把老婆压给你,我们再来一局!”
“可你老婆现在又不在这里,你怎么押?”
“我老婆见我那么晚不回去,肯定会找来,到时候就能押给你!”
戴花青年摇摇头,“我喜欢别人漂亮的老婆,不漂亮的我可不要。”
“你要是见了一定会说我老婆绝顶漂亮!”
“你既然有漂亮的老婆为什么又要把你漂亮的老婆拿出去赌?你不喜欢你老婆?”
孙大少爷脖子一哽,“喜欢啊,怎么不喜欢,但我要是把老婆押出来,我就能下决心翻盘!”
戴花青年朝他摆了摆手,“等你老婆来了再说,只怕你要赔了钱又赔老婆喽。”
戴花青年说罢朝人多的地方一吼,“还有没有要赌的?”
“这里!”大锣鼓跳起来,指向宁熙和仇野,“这里有两位要赌的。”
宁熙瞪他,“喂,你没事喊我们做什么?”
“你们自己说要找欧阳大侠的请柬的!”大锣鼓瞪大眼睛,看上去很无辜,他用下巴指向那戴花青年,“你们想要的东西在他那里,找他赌就好了!”
“你有孔雀山庄的请柬?”宁熙问那戴花青年。
戴花青年笑道:“当然,鄙人不才,恰好你想要的鄙人都有。”
他说着拿出请柬,在宁熙眼前晃了晃。
“你想赌什么?”宁熙问。
戴花青年收好折扇,用扇子指向宁熙的鼻子,“你。”
“我?”宁熙指了指自己,“为什么?”
戴花青年耸耸肩,“我早就说过,我喜欢别人漂亮的老婆。”
宁熙皱眉道:“我不是谁的老婆。”
戴花青年看上去有些惊讶,“你不是那位黑衣少年的老婆?那你一直抱着人家胳膊干嘛?难不成你这个年纪还能生出那么大的儿子?”
宁熙脸红了,她这才发现自己一路上,不知不觉间已经抱住仇野的胳膊抱了很久很久。仇野不说话也不动弹,她抱得太舒服,以至于都忘记……
耳根发着烫,宁熙把手收回来抱在胸前,噘嘴道:“现在呢?你想怎么赌?”
戴花青年想了想,“还是赌你。”
“为什么?我又不是别人漂亮的老婆。”
戴花青年又笑了,双眼微眯,看上去像是只老狐狸。
他说,“老不老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漂亮,我很喜欢。怎么样?赌不赌?”
“不赌。”
这话不是宁熙说的,是仇野说的。仇野沉默了一路,一开口,语气就像冰一样寒冷。
“为何不赌?”戴花青年摸着下巴,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孔雀山庄的请柬有时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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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想进孔雀山庄,必须拿着请柬赶在明晚之前上山。否则以后再想要进去,可就难了。”
仇野的眼里依旧如寒潭一般平静,“我确实想要请柬,而且从你手里取得是现在最快的办法。但是,赌可以,拿她当赌注,不行。”
“为什么不行?哦,你怕输。赌是需要勇气的。”
“我不会输。”少年冷冷道。他的背挺得很直,漆黑的瑞风眼直视着高坐桌台的戴花青年,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戴花青年笑得像花一样娇艳,“哪里来的狂妄小子,你说不会输就不会?”
“不会。”少年语气依旧冰冷。
但戴花青年却笑不出来了,他是这里的庄家,怎么敢有人在庄家面前大放厥词说自己不会输?可笑,年纪不大,口气倒大得很!特别是那漠不关心的眼神,看着就烦。
“你珍视她,所以怕输,承认就好,没必要嘴硬。”
“不是嘴硬,我不会输。而且我说过了,她不能被拿来当赌注。”
“我讨厌嘴硬的人……”戴花青年已经把花从耳朵上取下来了,那是小朵的红牡丹,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分外地红。
瞧着这压抑的气氛,大锣鼓心里有些慌乱,他扯了扯宁熙的袖子,“劝劝你朋友吧,那戴花的公子,不是好惹的。”
宁熙在心里捏了把汗,“还是你去劝劝那戴花的公子吧,我的朋友,也不是好惹的。”
“不知好歹,我是看你们救过我弟弟,才好心提醒!现在是你们在他的地盘上,搞清楚状况!要是你们到时候被打了,我可是要跑的啊,先跟你们说好!”
被这么一说,宁熙也有些动摇,她扯了扯仇野的衣袖,仇野立刻偏头听她说话。
“仇野,你真有把握赢他?”
“不是有把握,是我一定会赢。”
宁熙知道仇野是不会说谎的,但她心里有个疑问,既然一定能赢,为什么不拿她当赌注?反正又没什么损失。
她看向桌前的戴花青年,“只要我们赌赢了,就把请柬给我们,你说话算话?”
戴花青年像狐狸一样笑道:“当然,不过你们要是输了,你就得做我的小老婆。”
“好!”宁熙皱了皱眉,她扯了扯仇野的衣袖,“我们跟他赌!”
可少年没应声,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仇野,你不要请柬啦!”宁熙连忙喊他。
“请柬可以用别的办法取,但你不能当赌注。”
“为什么?你不是说不会输么?这样我们不就能赶快拿到请柬然后去孔雀山庄?”
少年声音闷闷的,“宁熙,能拿来下注的都是物品,你要做物品吗?”
手腕被握得越来越紧,宁熙吃痛,轻轻吸了口气,少年就没那么用力地去握她的手腕了。
“我不是物品,也不要做物品。”宁熙说完看向台上的戴花青年,“我们不赌了!”
少女眼睛亮亮的,在这昏暗的弄堂里,明亮得像是颗星星。
她几步走到仇野跟前,用胳膊撞了撞他,“走,我们出去喝酒。”
她有时候会猜不出少年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她觉得,少年心里一定有一直坚持的东西。
“等等!”戴花青年一拍桌子,“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就算不拿你心上人当赌注,你今天也必须跟我赌。”
“她只是我同伴。”仇野纠正道。
戴花青年可没心思去纠结什么心不心上人,他现在只想看这个清傲的小子折腰!
仇野没拒绝,“你想赌什么?”
“就赌最俗的,钱!最低一百两下注。”
“好。”仇野说。
宁熙这会儿又不解了,她凑过去悄声问,“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他耗时间?”
仇野对她笑道:“你不是想喝酒么?好酒都不便宜。给你赚点酒钱。”
宁熙吃吃笑,“我发现你最近经常笑,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仇野忽然就不笑了,他用拳头遮住唇,轻声咳了咳,他看向戴花青年,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冰冷,“你想怎么赌?”
戴花青年似乎是有必胜的把握,“我这里有牌九、骰子、大小、单双……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当然是要都赌一遍。”
庄家怎么可能不自信?因为庄家根本不可能会输。
少年神色依旧淡定从容,“好,奉陪到底。”
第一场赌的是大小,第二场赌的单双,第三场赌的是骰子,仇野赌一场赢一场。
“还来吗?”他问。
戴花青年唇色已有些发白,嘴唇勉强勾出一个笑,“当然,说好了都赌一遍,那自然要都赌一遍。”
最后一场赌的是牌九。
仇野翻出牌,竟然是丁三配二四——至尊宝,猴王对。
四周喧哗的声音几乎在一瞬间止息,围观的人静悄悄的,他们都伸长脖子去看那赌桌上的牌,然后发出或惊讶或赞叹的吸气声。
片刻过后,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声“好”,全场闹腾起来,纷纷讨论着那让赌徒们魂牵梦萦,朝思夜想却求之不得的至尊宝!
大锣鼓也激动起来,他戳了戳宁熙的胳膊,“看来你朋友要在这里出名了,他居然能在陆公子手下打出猴王对。”
宁熙看不懂牌九,绕来绕去的,看得头疼。
“这牌很好么?”她问。
大锣鼓像看傻子一样看宁熙,“当然了,这是最大的牌,好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这个运气。他打出这副牌,整个赌局基本上就被控制在他手里了!不信你看陆公子,嘴唇都发白了。”
“陆公子是谁?”
“就是那个戴花的青年,我只知道他姓陆,这赌场就是他的。”大锣鼓说着有些幸灾乐祸道,“看来陆公子这回丢脸丢大喽。”
“那是他活该,谁让他自取其辱的?”宁熙蹦蹦跳跳地跑到仇野身旁,朝那戴花公子做了个鬼脸。
戴花青年冷笑,“官家小姐,却没个官家样。”
宁熙扬了扬下巴,“你管我什么样,我只知道你现在是输钱样!”
她说着握拳轻轻地给仇野锤了锤肩,“你太厉害啦,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个?”
“你不知道的还多。”少年闷闷地说。
“那我们在一起待久点,我是不是能再多了解你一些?”
“嗯。”少年声音更闷了。若是仔细听,甚至还能听出几分沙哑。
少女软软的身体几乎快趴在仇野身上,仇野耳朵红了。宁熙在激动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那条边界就会逐渐淡化,最后甚至变得没有。这让仇野有些难以应对。
换做别人,他直接反肘击开就好了,可那不是别人。仇野只能装作那条线还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睚眦阁的产业遍布黑白二道,仇野自小在睚眦阁长大,耳濡目染,学了些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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