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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逃离
◎“我只要盛姝。”◎
变故陡生, 所有守卫戒备起来。一声令下,厚重的城门随之关闭。
周遭的人群先是一怔,而后慌慌张张地回家, 或准备收拾东西逃难,或用银钱囤积衣食, 盛姝身边的侍女小厮也被冲散开来。
浣青伸出手:“夫人,先下来!”
盛姝暂且放下心中芥蒂, 被她搀扶着下了马。
萧霁瑾说过,肃慎各部落来势汹汹,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只是恐怕谁都没想到, 他们竟会突袭京城。
浣青扶着盛姝:“夫人, 外面太危险,我们先回别苑。”
盛姝身子娇弱,又刚受过打击, 此时头昏脑涨,只能被她扶着往回走。
两人经过路口时, 一辆拉满酒坛的车陡然冲过来,情急之下,浣青只好拉着盛姝往一旁躲避, 谁知脚下一崴,两人一同摔在地上。
耳边嗡鸣声不止,身体宛如梦中一样,恍恍惚惚地摔在地上。
盛姝还未回过神来, 面前就递来一只手:“姑娘, 城中正乱, 不如先到在下车上躲一躲。”
盛姝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儒雅的公子正站在她面前,那公子穿着圆领赭黄窄袍,腰上束着通犀金玉带,脚踩履靴,看上去非富即贵。
在他身后,则是一辆宽敞坚固的马车,还有一群随从。
盛姝急忙去遮脸,又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多此一举。
对方倒是很体贴,隔着衣料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扶起来,往马车上带。
浣青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胳膊踉踉跄跄跟上去。
走到马车前时,男子停下来,道:“得罪了。”
盛姝面露不解,只见男子纡尊降贵地弯腰,抄起她的膝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坐到马车里后,盛姝慌张地往浣青身后躲去,她太久没见外人,实在是怕生得很。
“去衙门,”男子吩咐了车夫,又低头去看盛姝半掩在裙摆下的双足:“可是崴到脚踝了,姑娘若不介意,在下可以替姑娘瞧瞧。”
盛姝缓缓摇头,男子便不再强求,而是道:“姑娘看上去有些眼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盛姝抬起头:“你识得我?”
男子盯着她的面容,眉头皱了皱,不确定地道:“你是……盛家的小女儿?”
盛姝还来不及承认,他就道:“短短六七载,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盛姝抬手摸自己的脸,触手柔嫩细腻:“我该是怎样的?”
“还真的是。”男子先是诧异一声,才道,“我是贤王,八年前还是郡王时,我曾见过你一面。”
赵潭回忆着往事道:“那时你很活泼,也很爱笑,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盛姝回忆看过的史书,贤王,是当朝三皇子,五年前被封为亲王,很受皇帝重用。
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后,盛姝道:“我失忆了,忘了许多事。”
赵潭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了些:“当年盛家出事后,我曾去教坊司寻过你,可惜晚了一步,你被人带走了,自此失去了踪迹。
我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未曾想会在京城重逢。”
他顿了顿,才道:“这几年,你过得好吗?可曾……婚配?”
察觉出不对劲,浣青插嘴道:“多谢王爷援手,我家主君还在等着夫人回去。”
赵潭悬到嗓子眼的心哐当一声落回去,勉强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他不再言语,盛姝也低着头,盯着鞋尖不说话。
马车又行驶一会,突然被人拦下了,外面传来说话声:“敢问我家夫人可在里面?”
“在!”浣青掀开帘子,看到寻来的小厮,神色当即放松下来,准备扶盛姝下去。
盛姝却抓住车窗,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赵潭:“王爷可认识枢密副使萧霁瑾?……他可曾婚配?”
赵潭一愣:“萧大人几年前就娶了丞相家的女儿,我还去喝过他的喜酒。若我未记错,孩子都已经七八岁了。”
盛姝抿了抿唇,神色落寞下去。虽然已经信了八九分,可得到证实后,心中还是忍不住难过。
赵潭见过萧霁瑾的夫人,绝不是面前盛姝的模样,他好奇道:“你何来此问?”
盛姝低着头:“没什么,随口问问。”
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催促,浣青也道:“夫人,下车罢。”
“我不要回去,”盛姝道,“你们走罢,不必管我。”
浣青紧张道:“夫人,您不能留在外面,主君还在等您回去。”
盛姝手指不自觉攥紧,因为用力而显得骨节发白:“我不回去,他不是我夫君。”
浣青还想再劝,赵潭开口道:“夫人若不想回去,不如先随我去趟衙门,等事情办完后,我再送你回去。”
盛姝没有迟疑:“好。”
浣青只想尽快带她回去,但有赵潭在此,只能吩咐外面的人跟上,又在她身旁坐下,开始低声去哄:“夫人,主君再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他若见不到您……”
盛姝刚上马车时很不适应,一直往浣青身旁躲,此时却往一旁挪了挪,一副很是戒备的模样。而且无论她怎么说,神色都没有太大变化,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
赵潭看出事情不对,就对浣青道:“夫人的脚踝还伤着,你去药铺买些药膏罢。”
浣青想要掀开车帘,去吩咐外面跟着的仆从,却被赵潭按住了手腕。
他脸色沉了沉:“劳烦你亲自去一趟。”
浣青看向盛姝,见盛姝毫无反应,在赵潭的逼视下,只能不情不愿下了马车。
等人走后,赵潭才对缩在角落里的盛姝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盛姝看向他,眸子里流露着犹疑和忐忑,似乎不知是否该相信他。
赵潭想起盛姝已经失忆了,只能无奈笑笑:“当初母妃给我选郡王妃,我一眼便相中了你,只是那时你与旁人有了婚约。
你或许已经不记得了,当时我私下问过你,你说,你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你还问我,是否能做到只娶你一个。”
赵潭无奈笑笑:“我一个皇子,自然是做不到的,你我也只能算是有缘无分。”
盛姝听着这些往事,只觉陌生无比,那些话,那些事,若换成如今的她,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赵潭身子往前倾了些,认真道:“姝儿,你我虽已各自婚配,可往日的情分还在,你若有难处,可以直接同我说,我会帮你的。”
盛姝已经信了大半,闻言道:“我想离开这里。”
赵潭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面跟着的随从,却看不出哪个府上的。他稍加思索,便问:“姝儿,你可是被人挟持了?是谁?你告诉我,我定救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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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姝扣着手指:“可不可以不问我?”
赵潭便坐回去:“可以。”
盛姝原想找萧霁瑾问个清楚,清醒过来后又觉得多此一举,他的妻子儿女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问与不问,她都是那个没名没分、不知廉耻的外室。
赵潭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便也不再打搅,只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帮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约摸两刻钟后,马车在衙门前停下。
盛姝当即紧张起来,似乎特别害怕那些人把她带走。
“别怕,”赵潭对她伸出手,“我抱你进去,这里是衙门,他们不敢追进去的。”
盛姝点点头,赵潭又从匣子里翻出一个帷帽:“这是我王妃的,你若不介意,就戴上吧。”
盛姝犹豫片刻,才接过帷帽戴上,又主动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被他抱着下了马车。
小厮和那些乔装改扮的暗卫想要跟上,赵潭对左右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拦道:“衙门重地,不得擅入!”
暗卫对视一眼,到底不敢乱闯,只好回去调集人手,将衙门严严实实守住。
府尹听闻三皇子大驾光临,连忙戴好乌纱帽前来迎接,却见贤王抱了个女子进来。
他愣了一下,忙不迭上前去,讪讪道:“殿下,这位可是……王妃?”
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赵潭收紧双臂,道:“是,王妃不慎崴伤了脚,快去准备一间厢房。”
“是,是。”府尹连声应下,一边让人准备厢房,一边问,“王爷,用传太医吗?”
赵潭:“不用,找些药酒来就好。”
“是!”府尹连忙小跑出去,亲自选药酒去了。
赵潭把盛姝抱回房间里,才道:“方才事急从权,你别介意。”
“嗯。”盛姝道,“谢谢你帮我。”
“不用谢。”赵潭抬眸看去,在一层月白色的轻纱之后,依稀能看到盛姝的红唇,还有那被遮掩的五官。
府尹已经找来药酒,站在屏风外,微喘着问:“王爷,药酒找来了。”
赵潭走过去,接过药酒:“下去罢,有事就与苏意说。”
府尹还想再关切一下王妃殿下,谁知一旁站着的文人装扮的男子突然开口:“大人,随我来罢。”
府尹转头看向他:“哦哦,苏大人,请请。”
苏意带着他往外走:“大人客气,小人只是幕僚,当不起这声大人……”
赵潭确认他们离开后,才到盛姝面前蹲下,去脱她的鞋袜:“我给你看一下。”
盛姝脸颊一红,急忙往后缩去,却被赵潭一把拽住:“姝儿,一会儿我会想办法先把你带回王府,难道你想一直被我抱着?”
盛姝摇摇头,覆在脸前的轻纱随之晃动。
赵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帷帽摘下,直直看着她秾丽的面容。
盛姝羞怯地低下头去:“你……”
“抱歉,”赵潭急忙收回目光,“我只是许久不见你,一时看愣了,你别生气。”
他说着褪下盛姝的鞋袜,在手心倒了药酒,轻轻揉捏盛姝的脚踝。
他的手心很热,盛姝不自在地收紧手指,直到他松开手才放松下来。
赵潭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我有些事情要办,结束后就带你离开。”
盛姝乖巧地点点头。
赵潭心中一软,某种莫名的情愫自心底生出,但又想到仍有要事在身,于是匆忙退了出去。
·
浣青等人在衙门外等了许久,才看到一名头戴帷帽的女子从里面出来。
她示意其他人不要乱动,一个人上前去拦:“夫人,京城已经被肃慎骑兵包围,外面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回别苑。”
女子站在原地,似乎在分辨她说的话的真伪。
浣青耐心道:“夫人,无论如何,您都要等主君回来……”
她话说到一半,女子突然提起裙摆,往一旁跑去。
浣青在后面跟上:“夫人,您慢些!”
那女子却像听不到她的话似的,只提着裙摆,拼命往人堆里跑。
浣青和一众暗卫在后面追着,一路上引来不少目光,多亏今日的京城混乱,没人管他们的闲事,否则定要有人将他们拦下盘问。
浣青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盛姝”堵在巷子里。
她喘着粗气劝道:“夫人,别再跑了,除别苑外,您真的无处可去。”
“什么夫人?”女子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寡淡平常的脸,她尖声道,“你们是不是有病?我一出来就跟着我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啦?!”
浣青一时傻脸,几名暗卫已经反应出来被骗了,连忙折回衙门,贤王的车马却已经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回王府的马车上,盛姝先道了谢,又问:“我想出城去找二哥,你可以帮我出去吗?”
她思来想去,现在唯有去找二哥,才能彻底弄清楚一切。
赵潭道:“你知道他在何处吗?”
盛姝摇摇头。
赵潭:“那你准备去何处找他?”
盛姝摇头。
“你有盘缠吗?准备怎么去?”
盛姝依旧摇头。
赵潭道:“姝儿,如今京城被围,危在旦夕,莫说我没法子,就是我能将你送出去,你这般一问三不知的,能找到盛二郎吗?”
盛姝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不由得低下头去:“是我太没用。”
赵潭皱眉道:“姝儿,你性子开朗活泼,一向无所畏惧,何时这般唯唯诺诺了?”
盛姝望向他,眸子里全是迷茫:“我不知道我该是什么样的。”
赵潭沉默片刻,道:“还是先随我回王府罢,我会让人去打听盛二郎的行踪,等京城解围后,就想办法送你去找他。”
“不用。”盛姝记得那次二哥来找她,朝中似乎有人故意针对二哥,她不想给二哥添麻烦,就道,“多谢你的好意,但你只需将我送出京城就够了。”
“你不信我?”赵潭无奈笑笑,“也是,你连我是谁都忘了,谈何信任。”
而且,倘若还记得,只怕会更加不相信。
盛姝不愿辜负他的好意,解释道:“我不是……”
“不用解释,”赵潭道,“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你不想让我去找他,我不找便是。”
习惯了萧霁瑾的强势,盛姝第一次遇到这么体贴的人,她由衷道:“谢谢你。”
他们很快到了王府,赵潭怕她被人看到,特意嘱咐将马车驱进王府。
他率先下了马车,盛姝刚掀开帘子,就见一名大方贤惠,温柔得体的女子正握着赵潭的手,眉头微蹙,似乎很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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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车帘掀开,女子抬眸看了一眼,只见马车里的人朱唇皓齿,肤洁如雪,十指纤纤,一看就是精心保养着的。
她在江南长大,出嫁后才来到京城,那时盛家已经被抄家,因此她并未认出盛姝,只是觉得此人实在美丽。
赵潭伸手扶盛姝下马车:“这是我的旧识,因家中有事需要借住几日。”
贤王妃的目光从他们握着的手上扫过,笑道:“殿下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
盛姝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只是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贤王妃拉过她的手:“我在家中待的无聊,有你陪伴再好不过,你叫什么,有什么喜好?我让人去为你准备。”
盛姝发现她人很和善,就稍微放下戒备,报了自己的名讳。
贤王妃笑道:“姝,真是个好名字,……”
盛姝回头看去,只见赵潭对她挥挥手,示意她放心去,于是便跟着贤王妃走了。
盛姝很是认生,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肩膀一直是微微绷着的。贤王妃将她带到房间,见她实在别扭,就轻声细语嘱咐几句,放她一个人待着了。
出门后,贤王妃立刻叫来陪嫁来的贴身婢女:“让人去查查她到底是谁,殿下一向不近女色,怎会突然带个女子回来,还生的这般……。”
妖孽,后面的话她没说,婢女已经明白,急忙找人去查。
·
京城别苑里,暗卫遍寻盛姝不到,才推测她已经被贤王带走。
贤王如今炙手可热,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传信给正在江北大营的萧霁瑾。
而不管是瑞王府还是皇帝,之前都将注意力放在盛姝和梁语心的这场闹剧上,并未留意萧霁瑾在去雍州的路上改道,神不知鬼不觉去了江北大营。
梁语心如愿以偿搬进了瑞王府,每日忙着给瑞王妃端茶倒水,根本无暇顾及失踪的盛姝,只吩咐了人继续找。
此时京城被围,局势一日紧过一日,援兵迟迟不到,朝中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盛姝虽身处贤王府,却也从婢女小厮的交谈中,大概明白了形势。
她好几次去找赵潭都扑了空,想必赵潭做为最得力的皇子,正为围城之事忙得焦头烂额。
一日,她正在花园里散步,贤王妃身旁的侍女突然过来,说王妃有事找她。
盛姝只好随侍女赶过去,只见赵潭恰好在前厅,正在和贤王妃交谈。
她无意中听到几句,恰好听到赵潭提及萧霁瑾的名字。
自从来到贤王府,她每日都在努力适应正常人的生活,好像从前的一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可陡然听到萧霁瑾的名字,还是忍不住紧张。
赵潭抬眸时恰好看到她,就道:“姝儿,你过来。”
贤王妃听到他对盛姝的称呼,神色僵了僵,但到底没说什么。
盛姝走过去,和他们打了招呼,在一旁坐下。
赵潭的目光一直跟在她身上:“在王府里住的可还习惯?我这几日实在忙碌,一直忽略了你,实在抱歉。”
盛姝知道他确有要事在忙,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同时,又忍不住问道:“你们方才提到萧霁瑾,他怎么了?”
看到她这么关心萧霁瑾,赵潭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并没有多想,只是道:“萧霁瑾手握兵符,在江北大营拥兵自重,是目前京城唯一可以求救的援兵。”
盛姝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是问:“那他,会来吗?”
赵潭摊手:“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罢了。”
盛姝低下头去,拿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贤王妃觑着她的神色,突然开口道:“我前些日子听说一件趣事。”
赵潭以为她是为了缓和气氛,就好奇地听她说下去,却听贤王妃道:“萧霁瑾此行原本该去雍州的,可他却突然改道江北大营,有趣的是,竟无人发现。”
盛姝的手握紧了茶盏,赵潭也隐隐觉得不妙,唯有贤王妃兴致很高:“就连一向盯着他的瑞王府也未发现,据说都是因着一桩丑事。”
“你们猜是何丑事?”她卖了个关子,才继续道,“是那萧霁瑾养了个外室,瑞王妃和他那位夫人,趁他离开之后,大张旗鼓去了别苑,就是为了除掉那外室,好让他堂堂正正进瑞王府,这才没留意他中途改道……”
“哗啦——”一声,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贤王妃还欲开口,却被赵潭瞪了一眼,又对盛姝道:“姝儿,有没有烫到?”
盛姝摇了摇头,把被烫红的手背收回衣袖,起身道:“我有些闷,出去透透气。”
说完不等回应,就直接出了花厅。
她越走越快,后来渐渐跑了起来,一直跑到花园墙角边,在凌霄花藤里蹲下,泪水才忍不住落下。
她一声声唤了这么多年的夫君,欺瞒她,□□她,将她当做外室养,必要关头竟还把她当做挡箭牌抛出去。
她从前觉得,萧霁瑾是对她最好之人,后来想,萧霁瑾应该还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玩物,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
大颗泪水不停涌出眼眶时,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盛姝立刻把脸埋进手臂里,闷声道:“是谁?”
“我。”赵潭干脆在她旁边盘腿坐下,“姝儿,你知道当初是什么让我最后放弃了娶你吗?”
盛姝摇摇头,并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事,那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人的无关紧要的事。
赵潭道:“因为当时我想,像你这般的女子,若有一日我负了你,你必然会拿起大刀,直接将我一劈两半,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盛姝将信将疑地看向他:“我怎会这般?”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赵潭耸耸肩,“你会如何我不知道,但绝不会躲在角落里偷哭。”
盛姝脸颊红了红,用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我只是没想到,他对我半点情分也没有。”
赵潭对她伸出手:“我对你有情分,你可愿嫁我?”
盛姝瞳孔骤然放大,连连摇头。
赵潭笑了笑:“我说笑的,别当真。”
盛姝这才发现他是在开玩笑,尴尬地低下头去。
赵潭看着她,眸色里带着几分落寞:“你真的变了许多。”
盛姝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赵潭道:“等萧霁瑾杀回京城,他便是只手遮天的重臣,到时定会来寻你,不过你不必害怕,我会趁乱将你送出城,你就可以去找盛二郎了。”
盛姝的脸色这才好看些,轻声道了谢。
“别谢我了,”赵潭握住她的手腕,“都烫红了,我带你去上药。”
盛姝并没有跟他走,只是往回收手。
赵潭知道男女有别,她这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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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嫌,于是道:“我们左右没什么可能了,你不如认我当个义兄罢,我也能名正言顺照顾你。”
弥补对你的愧疚。
盛姝看不懂他那复杂的眸色,只是坦然道:“兄长在上,受小妹一拜。”
赵潭笑了笑:“我记得你以前喊宋端哥哥,不如以后也这样喊我好了。”
盛姝已经不记得宋端了,闻言只是认认真真喊了声:“哥哥。”
赵潭高兴应下,又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才带着她往回走:“方才王妃的话你别介意,她没什么恶意,只是想帮我罢了。”
盛姝闻言道:“我能帮你吗?”
赵潭摇摇头:“不能。”
如果以盛姝为质,或许能让萧霁瑾即刻出兵也说不定。
可当年夺嫡之事由他而起,若非他有意生事,梁相那一派也不会将矛头对向盛家,盛姝也不必吃这么多苦。
他已经对不住盛姝,不能再这么不择手段了。
两人重新回到花厅,原本正惴惴不安的贤王妃看到他们握着的手后心中一凉。
她的猜想终于还是成了真,虽早有准备,却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涌上心头。
“我已经决定认姝儿当妹妹了,”赵潭看向盛姝,“还不叫嫂嫂。”
盛姝行了个对长辈的礼:“见过嫂嫂。”
贤王妃微愣,又很快遮掩过去,笑着将她扶起来:“小妹不必客气。”
盛姝道:“嫂嫂,我愿意去说服萧霁瑾。”
赵潭一怔:“怎么突然说这个?”
盛姝道:“你们既有办法传信,必定有法子将我送出去。我愿意去江北大营找他,只是以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恐怕也无法说服他。”
毕竟萧霁瑾才为了兵权而放弃她,她不敢赌自己在萧霁瑾心中的地位。
“不行,”赵潭斩钉截铁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躲他,我岂能将你再送过去。”
盛姝道:“兄长,我已经听说了,京城被围多日,粮草即将告竭不说,还时刻有城破的危险。而肃慎向来心狠手辣,进城后必会屠戮百姓。
更何况,我也有话想问他,于公于私,我都该去。”
她说的这般条条有理,赵潭却依旧道:“不行,你就在王府待着,我会送你出去的。”
他说完也不给盛姝辩驳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去了:“我再去想办法。”
贤王妃握住盛姝的手,见她手上被烫红一块,就命人拿来药膏,帮她处理:“我再与你说件事罢。”
盛姝知道她对自己并无恶意,就问:“何事?”
“是关于梁语心的,”见她面露迷茫,贤王妃道,“也就是萧霁瑾那位正头夫人。那日离开别苑之后,她就带着三个孩子搬去了瑞王府。”
“可瑞王府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听说她每日端茶倒水侍奉瑞王妃,结果连儿子都被瑞王妃夺了去,如今正着急上火呢。”
盛姝听她说完,并没有任何反应。
贤王妃好奇道:“听到这些,你就没有一点开心?”
盛姝道:“她确实挺恨我的,那日也难为了我,但,骗我的是萧霁瑾,不是她。”
“你倒大度,”贤王妃道,“这梁语心可不是什么善类,她从小娇生惯养,一向任性妄为,心狠手辣。
如若日后你对上她,不要心慈手软,否则便是害了你自己。”
盛姝点点头,却想着,只要梁语心不再害她,她也不会乱来。
贤王妃给她包扎好伤口:“好了,你回去罢。”
盛姝起身告退,忧心忡忡回了房间。
她其实想要找萧霁瑾问个清楚,毕竟多年夫妻,总该讨个说法。可她更害怕,见到萧霁瑾之后会被再次关进别苑,重复以前那种生活。
从前,她尚且可以麻痹自己,如今知晓了真相,她只想逃离,逃的越远越好。
如果能见到二哥就好了,她把头倚在窗棂上,想着盛济的模样。
·
翌日晚上,三人一同用晚膳。
已经被围城数日,城中囤积的粮食消耗殆尽,即便是亲王府,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饭食。
贤王妃看着那些清汤寡水,道:“来日倘有机会,定要好生招待你。”
盛姝道:“哥哥嫂嫂肯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不敢再奢望别的。”
倘若不是赵潭,她或许还在别苑里,即便有满桌佳肴,却也是停杯投箸不能食。
正在这时,苏意突然跑进来:“殿下,是江北大营的来信。”
赵潭激动地放下筷子:“他终于肯回信啦?”
苏意没说什么,只是将一张纸条递给他。
赵潭打开后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下去,而后将纸条攥紧了。
贤王妃掰开他的手指,将团成一团纸条拿过来打开,看过之后脸色也变了。
她将纸条递给盛姝,盛姝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姝”字,字迹遒劲有力,正是萧霁瑾的手笔。
盛姝沉默地看着那张字条,她自以为逃开了,却原来,萧霁瑾从未放过她。
他知道她的行踪,知道她身边发生的一切。
所以才传来这张纸条,要她心甘情愿回去。
赵潭道:“姝儿,我让人去准备马车,立刻送你离开。”
盛姝道:“不用了,逃不过的。”
萧霁瑾对她的掌控太强了,从前是,现在也是。她现在仍在萧霁瑾的手心里,如果贸然离开,只会陷所有人于不义。
赵潭道:“我这就进宫请旨,让萧夫人带着儿女前往江北大营,劝萧霁瑾出兵。”
盛姝眸色微亮:“他会同意吗?”
赵潭:“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一试。”
苏意也在一旁道:“他与萧夫人夫妻不和是事实,但虎毒不食子,若有儿女加持,或许可以。只是梁相还在,陛下未必会同意。”
赵潭:“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
盛姝心中也生出了期待,谁知赵潭刚走到门口,就有人通传:“殿下,外面有人传话进来,说事关重大,您一定要听。”
赵潭眉头微蹙:“说。”
亲卫重复道:“我们主子说:‘我只要字条上那个人,其他免谈。’”
盛姝跌坐回扶手椅里,和赵潭对视一眼,两人只觉无比悲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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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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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自己送上门。◎
在满堂静默中, 盛姝放下玉筷,站起身道:“兄长,我想去见见传信之人。”
赵潭已经别无他法, 只得道:“好。”
侍女在前面提着灯,盛姝跟在后面, 不紧不慢来到角门前,果真看到一名有些眼熟的暗卫站在外面。
那暗卫终于见到她, 先叫了声夫人,又道:“主子已经将军队驻扎在城外,只等您前去汇合就可出兵。”
盛姝静静听他说完,才道:“你告诉萧霁瑾, 他不是我的夫君, 我与他再无瓜葛。”
暗卫只好道:“夫人,主子也有话转告,关于盛家被流放的真相。”
盛姝忍不住上前一步, 却被王府的家将拦下,她只能站在原地:“他说什么?”
暗卫道:“当年盛家和宁远侯府被流放后, 太子也随之倒台,原本寂寂无闻的三皇子则受到重用,从郡王一跃成为亲王。夫人不妨想想, 是谁想要盛家亡?”
盛姝眉头紧皱,虽然知道萧霁瑾告诉她这些是在有意挑拨,可她知道,这大抵就是真相。
在暗卫面前, 她勉强保持冷静:“所以他一直都知道真相, 只是一直瞒着我罢了。”
盛姝觉得心已经凉透了, 她最后为自己争取了一次:“告诉萧霁瑾, 他的妻儿都在瑞王府,我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放过我罢。”
她说完立刻转身,不顾那暗卫的喊叫回府,而后看到了站在夜色中的赵潭。
赵潭显然听到了什么,挥手让其他人退下,道:“当年的事,确实是我挑起的,虽无意针对盛家,但盛家确实因此被流放。”
盛姝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又想起他这些日子的体贴关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在数息沉默之后,盛姝道:“感谢你这段时日的庇护,我准备天亮就离开,之前的话依旧作数,如若萧霁瑾执意要见我,我愿意去说服他。”
赵潭抓住她的手腕:“姝儿,给我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
盛姝挣脱他的束缚,又连连后退几步:“在恢复记忆之前,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还请你莫再纠缠。”
赵潭攥紧了被甩开的手,吸了一口气道:“好,天将亮时,我会放你离开。”
“那便如此罢。”盛姝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回到漆黑的房间里,在床边脚凳上坐了一夜,想要记起的事一件都想不起,想要忘掉的人却始终在脑海中浮现。
盛姝看着从窗子里倾洒而下的月光,迷茫而无助地想:“我到底该怎么做?”
·
在天将亮时,盛姝换上一身婢女的衣服,孤身一人离开了贤王府。
夏末的清晨有些寒凉,盛姝抱着手臂,走在寂寥的街衢上,只见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原本热闹的京城冷清得不成样子。
盛姝无处可去,在街上走了一会,不知不觉走到一座气派的府邸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牌匾上写着“梁府”。
能住在这里的人必定非富即贵,加之姓梁,盛姝立刻想到了梁语心——丞相嫡女,萧霁瑾的正妻。
她心中愈发失落,脚下也加快了些,根本没注意到一直远远跟着的萧府暗卫。
梁语鸿早上刚睡醒,正准备偷偷溜出门去燕馆里找老相好,却陡然看到一抹身影拐过去。
看侧脸,似乎是盛姝!
他心中一喜,挥手对随从道:“刚才那女的,快让人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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