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伤口都麻酥酥地疼,方刻掏出金疮药,以祖传的撒花椒手法刷刷刷铺满了伤口,疼得林随安险些叫出来,强忍着又吞了下去。
旁边花一梦看得连连倒吸凉气。
方刻扔掉云中月的绷带,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还特意踩了两脚又踢到了到了一边,重新帮林随安细细包扎完毕,林随安可算松了口气,觉得四肢又重新安回来了。
林随安:“多谢方大夫。”
方刻撩起眼皮,递给林随安一个药丸,“下次——”
“下次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林随安连药丸的成分都不敢问,嚼吧嚼吧吞了下去,太苦了,打了个嗝。
方刻的脸色这才好了几分,“哼,我看是你是下次还敢!”
林随安干笑,花一梦帮林随安套上外衫,贴心系好衣带,莹莹目光含情脉脉注视着林随安的脸,“这次林娘子舍命相救,花三娘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唯有以——”
“啥都不用,给钱就行!”林随安吓得大叫,现在她听到“无以为报”四个字就肝颤,尤其是从这么一个大美人嘴里说出来,着实太考验她的定力了。
花一梦怔了一下,“莫非四郎也说过类似的话?”
林随安:“……”
花一梦掩口咯咯咯笑出了声。
林随安:你们花氏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
伍达推门进来,请方刻出去验面具人的尸体,一共有一百二十八具,方刻总算高兴了,眼珠子放光走了出去。
凌芝颜小心探头进来瞅了瞅,看到林随安无恙,松了口气,“林娘子感觉如何?”
“没事儿。”林随安提着千净站起身,“可是花一棠找我?”
凌芝颜颔首,“有些发现,请林娘子一同审验。”
林随安快步走出屋子,却不见凌芝颜跟上来,回头一瞄,凌芝颜站在门外,拘谨得像只煮熟的虾米,半晌憋出一句,“花三娘可有受伤?”
花一梦瞪圆了眼睛,半晌,回了一句,“没有。”
凌芝颜飞快点了点头,转身,一阵风似的越过林随安走了,以林随安的眼力,清清楚楚看到凌芝颜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根。
林随安:喔嚯!
别院的大堂已经收拾出来,成了花一棠的临时审讯室,堂下跪着马开成和苏飞章,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大约是刚刚被凉水泼醒,全身抖个不停。
花一棠懒洋洋靠在凭几上,慢条斯理翻看着一卷账簿,如此简陋的条件下,他居然还重新洗了脸、梳了头,换了根新簪子,也不知道从哪搞来的。
林随安瞄了眼花一棠的手里的账簿,看不太懂,条目里写的是“大米”、“粟米”等等,应该是米行的账簿。
花一棠将自己身后的大靠垫放在林随安的坐塌上,噼噼啪啪拍了拍,又倒了杯热腾腾的百花茶递给林随安,上上下下将林随安打量了一圈,“方大夫果然妙手,脸色好多了。”
脸色能不好吗?方大夫那颗药丸都苦出天际了,定是用料十足,十全大补。
林随安暗暗叹气,转移话题,“查到什么了?”
花一棠有些无奈,“苏大家死鸭子嘴硬,八成打算沉默到底,而这位马家主——”
马开成一个哆嗦,“我招了,我全招了,马氏卖的百花茶都是赝品,我愿意奉上所有赝品茶叶和所得钱银,只求花参军绕我一命,绕马氏一命!”
说完就是一顿哐哐磕头。
花一棠:“花某只是有些奇怪,马氏的赝品茶仓库为何设在苏氏的别院里?”
马开成和苏飞章同时身体一震,瞠目结舌瞪着花一棠。
花一棠笑了笑,“对,那个仓库已经找到了。”
马开成脸色惨白,苏飞章面色铁青,咬紧了牙关,“是我们两家合作的买卖。”
“哦。”花一棠点了点头,“第二个问题,院子里那些面具人杀手是谁家的?”
马开成:“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花一棠目光转到苏飞章脸上,“莫非是苏氏养的死士?”
苏飞章喉结滚动数下,“是!”
花一棠眨了眨眼,身体往前探了探,“莫非你就是三爷?”
苏飞章闭眼:“是!”
花一棠和林随安、凌芝颜对视一眼。
凌芝颜:他在说谎。
林随安翻白眼:狗屁,那些面具人根本不听苏飞章的命令,他若是三爷,我就把千净吃了。
花一棠:“事到如今花某倒是有些好奇了,这位三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随州苏氏的家主如此死心塌地跟随。”
苏飞章睁开眼,死死盯着花一棠,“我就是三爷,这些死士都是我豢养的,是我一个人做的,与苏氏无关!”
花一棠低低笑出了声,缓缓站起身,捋了捋袖子,啪一声展开扇子,摆了个风流倜傥的造型,“啖!狗!屎!我、信、你、个、鬼!”
苏飞章脸绿了,气的。
靳若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王氏别院的秘密仓库找到了,王氏人已经押过去了。”
花一棠沉下脸色,“走。”
*
王氏别院临山而建,位置偏僻,凭着地势,在一处天然洞穴里建了秘密仓库,众人赶到的时候,不良人已经将山洞周围方圆五里都围了起来。
王景禄和几名王氏长老被衙吏押着跪在山洞前,表情义愤填膺,看到的花一棠当即破口大骂。
“花家四郎你是不是有病,半夜三更将我们抓到这山沟里作甚?!”
“我王氏一族虽比不上五姓七宗之根基,但也是益都城响当当的世家大族,岂容你一个纨绔蹬鼻子上脸,为所欲为?”
“区区一个从七品参军竟敢视律法于不顾,擅动私行抓人,知法犯法,简直是荒唐!”
花一棠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叫嚣,将手里的账簿甩在了王景禄的面前,王景禄一怔,“这是什么?”
“你们王氏的暗账。”花一棠冷声道,“就藏在这间荒废的别院里。”
“什么?!”王景禄抓起账簿快速翻看了一遍,“这、这账簿怎、怎么不太对……”
“账簿表面记录的是王氏米行的买卖,但无论数量、米种、入货地、出货地、买入卖出价格都不对,入货的数量太少,米类太过单一,入货的地点皆分散贫瘠县村,皆非产粮地。买入价格奇低,甚至有的是免费的,卖出的价格却是高得惊人,”花一棠道,“很明显,买卖的绝非米粮。”
王景禄愕然看向王氏几位长老,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长老们此时全都没了声,垂着脑袋,全身发抖。
林随安的心脏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花一棠直直望着漆黑幽深的洞口,渐渐地,洞里亮起光来,靳若和甘红英举着火把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不少净门弟子,脸色都甚是骇人。
夜静得可怕,月光冷得可怕。
净门弟子三三两两走了出来,抬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放在地上,尸体很瘦小,衣不遮体,乱发遮面,一只只小手无力地瘫在地上,有的已经腐烂,皮肉里钻出恶心的蛆虫。
都是不足十岁的孩童。
林随安猛地攥紧千净,刺骨的寒意波涛般席卷过来,花一棠骤然后退半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他轻声说着,手向后探出,拽住林随安的袖子,死死攥着,攥得骨节都泛白了。
突然,洞穴里传出高呼,“找到了,还有活着的!”
紧接着,一片嘈杂的脚步响起,又有人出来了,林随安听到了低低的哭声,是孩子虚弱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渐渐参杂了不良人和净门弟子压抑的抽泣声。
林随安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金手指,只能强迫自己紧紧盯着花一棠的侧脸。
模糊的视线里,一滴泪从花一棠下巴滴落,被夜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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