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见。
圣上声音喜怒不明,却是率先朝着薛远发了难,“薛远,你到底做了多少朕不知道的事。”
薛远沉默了一会,只说:“但凭圣上处置。”
这次,顾元白的神情彻底地冷了下去。他的眼中啐着冰,正当众人以为圣上就要直接降下惩治后,圣上却冷声道:“派人去查一查安乐侯所说的事是真是假。”
殿中的人当即有人站起离开,顾元白容颜如寒冰,在七月份的时候都让直面他的人觉得犹坠冰潭,打心底升起森森寒意。
“安乐侯放心,”顾元白缓声道,“朕会为你做主。”
安乐侯本应该高兴,但他现在竟然有些害怕。他勉强笑了笑,道:“多谢圣上。”
宫侍出去探查的两刻钟时间里,宫殿之中半分声音也没有。顾元白没有动一下饭食,过了一会儿,薛远的声音突兀响起:“圣上,用些饭。”
顾元白好似没有听见,连眼皮都懒得撩起一下。
“圣上。”薛远。
一杯茶杯猛得砸在了薛远的身边,瓷片脆裂,其中的茶叶狼狈四溅,顾元白眼中发狠:“你给朕闭嘴!”
薛远眼中浮浮沉沉,恭恭敬敬地闭了嘴。
即便是之后有招,即便这是自己在自导自演,但被顾元白这样对待,阴翳都快要淹没了薛远整个人。
不久,宫侍回来了,垂着眼将事情缘由说得明明白白:“安乐侯世子纨绔嚣张,不仅仗着权势欺辱他人,还常骂薛二公子是个残疾,多次语言相逼怂恿薛二公子投湖自尽。薛二公子受不住,因此才恳求薛大人为其教训教训安乐侯世子。”
缘由一出,别人看向薛远的目光就是一变,怪异十足。
这还是一个好兄长?
被自己的弟弟算计出卖的好兄长?
安乐侯的脸色也因为宫侍话里的前半部分骤然一变。
顾元白嗤笑,不相信这故事里的薛大人指得就是薛远。
薛远搞这么一大圈子,他是想做什么。
顾元白冷静了下来,他转而看向安乐侯,“安乐侯想怎么处置薛远?”
安乐侯表情有些微妙,又羞愧又是怒火中烧,若是因为他儿子品行不端而放了薛远,那这口气他怎么也忍不了,“臣只知道,谁切了我儿的尾指,谁就拿自己的尾指来还。”
顾元白眼睛微眯,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安乐侯猛然想起,和他这个毫无实权的宗亲不一样,薛远的父亲可是薛将军,手里有实权的忠良。而这个忠良,更是在近日被圣上委以了重任。
薛府的主人为圣上卖命,圣上怎么也得照顾照顾薛府,安乐侯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
三代忠良怎么也比他们这群靠着皇室吃饭的窝囊废讨皇上喜欢吧?
正在这时,安乐侯世子猛得站了起来,好像被吓到了一半,抖着手抓住了安乐侯的手臂,大声道:“我不要他的手指!我要打他五十大板,再剥夺他的军功!”
安乐侯眼睛一亮。
安乐侯世子不敢看薛远一眼,因为一旦看到了薛远,他就会浑身发抖,就会想起那恐怖的一夜。
那天黑夜,刀子在月光下反着寒光,薛远声音低沉,带着笑:“老子要是撤不了职,世子爷,这事都得怪你。”
“我也得找你。而你只要弄不死我,”匕首拍在脸上,对面威胁的人慢条斯理地笑着,“就得被我弄死。”
安乐侯世子都快要哭了,“圣上,剥夺他军功就行了。”
安乐侯思索片刻,也觉得这样很是出气,硬邦邦跟着道:“圣上,先前是臣莽撞了,犬子说的对。既然如此,我敢问薛大人一句,你受不受这五十大板?”
薛远行礼:“臣一切听圣上所言。”
顾元白半晌后,才道:“既然如此,就依安乐侯所言。”
薛远就被带了出去,为了以安抚安乐侯之心,薛远就在门前被打上这五十大板。
沉重的板木打在身上的声音透过房门沉闷传入殿中,薛远一声不哼,偶尔之间才会响起几声闷哼。
顾元白静了一会儿,突然拿起了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用着膳。
田福生小心翼翼道:“圣上,小的让御膳房再给您上一轮新的膳食?”
顾元白:“退下。”
田福生不敢再说,悄声退了下去。
白玉筷子在瓷盘上碰出点点清脆声响,每一声都在外头沉声的板木之间响起。安乐侯世子随着一声声的闷响脸色越来越白,头上的汗珠滚滚落下。
殿内没有一丝声音,更因为如此,外头的声音才更加清晰。
沉沉闷闷,声声入耳。
身体弱的人,打得狠的话,三十大板都能打死人。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等到外头终于停了,安乐侯头上的也不由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顾元白放下了筷子,淡淡道:“薛远在荆湖南,抓捕了反叛军重要党羽数十人,俘虏地方士兵万人以上。安乐侯世子这尾指贵,贵得连这等军功也能抹去。”
安乐侯心中一颤,父子两人连忙跪倒在地:“臣惶恐,臣失言……”
“荆湖南和江南数十万民众,这些免于战乱倾轧的百姓性命也抵不过世子的一根手指,”顾元白继续道,“纨绔嚣张,跋扈不讲道理,安乐侯世子好得很,手指也值钱得很。”
安乐侯与其世子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良久,顾元白才道:“退下吧。”
安乐侯不敢再提军功的事,他与安乐侯世子两个人勉强起身,朝着顾元白行了礼,匆匆从宫殿褪去。
外头行刑的侍卫走了进来,禀报道:“圣上,五十大板已行刑完毕了。”
站在一旁听到这话的褚卫和常玉言心情复杂。
顾元白朝着一旁看了一眼,让他们退了下去。褚卫从宫殿内走出去时,看到了一地的水渍和血腥味道。
他眉目一收,压下心中万千心绪。
顾元白端起杯茶水,水喝到半杯,他突的站起了身,眉压低,“带朕去看他。”
御医已经为薛远治疗过了,顾元白来的时候,除了潮湿、血腥气之外,还夹杂着药草味。
这地方窄小,压抑。顾元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他甚至觉得这个房间极为昏暗,让他呼吸不过来气。
圣上缓步走到薛远的床边,垂下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薛远。
薛远竟然还保持着清醒,他脸色难看,汗水湿了鬓角,湿了衣领。他听到了声音,顺着响动一看,干裂的嘴唇扯开,朝着顾元白露出一个他从未露出过的疲惫的笑。
“圣上。”
顾元白道:“你为了替兄弟出气而受了这一段惩治。品行虽好,但朕希望你以后知道,此乃法之不可为。”
薛远笑了笑,身子动不了,只能趴着,身上的血腥气刺鼻,合着药味往顾元白身上冲。他堪称温顺地道:“臣知道了。”
“至于安乐侯世子所提的剥夺军功一事,”顾元白语气突然一冷,“朕没有同意。”
薛远嘴角的笑意一僵。
他缓缓抬头,目光阴森而可怖,佯装的温顺褪去,剩下的俱是戾气和煞意。
拳头骤然握紧,先前还虚弱的身体猛得注入了力气,脊背攻起,好像随时都能暴起一般。
顾元白冷冷一笑,就要转身离开。然而他刚走出两步,衣角就被一只手拽住,顾元白低头一看,顺着这只手看到薛远的眼。
薛远眼中幽深,他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圣上,您好狠的心啊。”
顾元白道:“松开。”
薛远拖着一身的血气,拉着顾元白让他无法离开。他另一只手撑在床上,上半身抬起,衣服上的血迹也映入了顾元白的眼底。
“圣上,您明明知道臣挨了这五十大板,臣断掉了安乐侯世子的一根尾指,甚至家弟的病入膏肓,”薛远一边缓缓说着,一边抬手拉过了顾元白的手,他手上还残留着忍痛时掐入掌心的血迹,这些血迹染红了顾元白的手,“您明明知道,臣做这么一大圈子,就是想留在您的身边。”
“但你偏偏不让我如愿。”
薛远笑了笑,将顾元白的手贴在自己汗湿的脸上,“圣上,你再让臣离开,臣都要疯了。”
“臣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顾元白静静同薛远对视,“薛卿。”
薛远,你对我的心思不一般。
但这句话,顾元白并不想问出来。
问出来了又怎么样呢?无论薛远回答的是与否,顾元白的答案都是否。
他不喜欢男人,不喜欢同性,更不喜欢自己以后会在历史上留下许多的艳色传闻,留下皇帝与某个臣子的野史故事。
更何况顾元白这个身体,并不适合谈恋爱。
他不想耽误姑娘,但并不代表他就愿意耽误男人。
顾元白冷酷无情地要抽出手,薛远察觉出来了他的意图。他抓紧手里玉一般的手,低头,在顾元白的手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明目张胆、再也压制不住的一吻。
薛远不想看到顾元白这样的表情。
好脸色,他只想看到顾元白对他的好脸色,对他的笑。
“你对我笑一笑,”薛远低声,“笑一个,我给你拼命。”
军功,手指,这颗扑通扑通跳着的心。
顾元白想要哪个就要哪个,只要一笑,全都能行。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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