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算重的泥巴此刻堆在身上,像胶水似的,建起一座无坚不摧的宫殿。
“去死吧哈哈哈你去死吧”
王肖财的动作愈发加快,到后头,索性丢下锹铲,跪在地上,用手刨起了土,一捧接一捧浇在李威龙脸上,仿佛他是一株灌木。
软瘫在地的李威龙紧抠着泥地,怎么也用不上力,只得任由他一点点将自己埋入沙丘,视线被沙土掩盖,陷入无休止的昏黑。
“凭什么,凭什么?!”
耳边叫骂声不止。
“凭什么就冲着我一个人,该死的人那么多,马德文,徐丽,冯春华凭什么他们可以眼睛一闭,屁股一擦,什么都不用管,而我就要留下来承担这一切?!”
王肖财失声大嚎,似笑非笑。
“凭什么坐牢的是我,凭什么受苦受难的都是我?我那么忠心,那么卖力,我甚至为了那个姓马的坐了四年的牢!我替他杀了那么多警察,为他料理了那么多事,结果竟比不上一个女人扭扭屁股、张张大腿他妈的马德文,居然把钱全部留给了那个贱.婊.子,那个贱.婊.子,又把钱全留给了那个窝囊废,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刨土的动作忽而停了,男人仰天痛嘶,举目怆然。
“我也不想伤天害理,妈我想吃你做的鸡蛋面我想回家”
“不知您老记不记得,咱娘俩已经十多年没见面了你对我的叮嘱,我一直都记着,我从来没有碰过那些东西,我一直把自个儿照看得好好的妈你听得见吗妈!”
王肖财泪如泉涌,蓬头垢发,宛如天地间一抹无家可归的孤魂。他擦了擦泪,支着铁锹,站起身子,又往李威龙脸上更加卖力地盖了几铲子土,然后扭头将车上的陈东实一并拖了下来。
“老实说,我跟你无冤无仇,可谁让你是他心尖尖上最在意的人?”
王肖财捧着陈东实的脸,满口金牙,熠熠生光。
他撅起嘴,眉目拧作一团,“你下辈子可别怪我哦要怪就怪李威龙,要不是和他有关系,我也不会杀你”
“东子”
大半身没入土中的李威龙,只剩半只手在胡乱摸索。
王肖财松开陈东实,硬皮靴狠狠踩在李威龙的手背上,沙丘后的半张脸,痛苦得皱出无数道细纹。脚后跟不断扭踩,李威龙疼得大叫,惨叫声掺在风里,更显凄厉。
“我也快死了没关系,我也快死了”王肖财絮叨个没完,把陈东实拖到和李威龙一样的位置,哆哆嗦嗦:“你们不是感情很好嘛我大人有大量,送你们一个生同衾、死同穴,这辈子因为我,你两没能在一起,下辈子呐,我还是盼您俩儿的好!哈哈哈哈”
一铲一铲的土盖在陈东实身上,昏昏沉沉里,陈东实只觉积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越来越重。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扒开那道光。
无边的黑暗里,一声声“东子”酥软入骨,陈东实奋力狂奔,趁天光堙灭的最后一秒,乘上清风,破光而出。
“我不想死!”
他大喊一声,还魂似的从稀泥里抬头,横手抓去挂在脸上的泥。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哇!”
陈东实用手捂着肚子上的伤口,龇牙咧嘴,在地上痛得打滚。
身旁的王肖财打住动作,一脸意外地看着他放肆挣扎,他实在没想到,都这种时候,陈东实居然还能醒过来,他居然还能醒过来!当真和四年前的某人一样难缠,一样难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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