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问自己,“我……干什么去?”
“给我儿洗衣。对,给我儿洗衣。”
她进了屠日青的房间,床上整整齐齐叠着几套旧衣。
她把那些半个时辰前才晾干的衣服抱出去,又一遍清洗。
这是今天的第四遍。
屠婆婆在院子里晾衣服,迎着月光怔了一会儿,喃喃自语,“睡觉了…睡觉了……”
她进屋关上大门,插上栓,然后回自己的房里,房中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她没发觉怪异,神色如常,爬进棺材里,闭上眼睛,念叨,“睡觉了……我儿快回来了没……”
阖眸的时候,她又说,“我儿不回来了……”
眼角有泪滑落。
浑浊的液体,流淌着浓浓的思念和悲郁。
沈长清松了徒弟的手,却又被颜华池用力捏住腕。
“还在怕吗?”沈长清声音如絮一样飘过来,“放手吧,婆婆要苏醒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发展,不知道觉醒后的屠婆婆会不会听他讲话 。
更大的可能是直接暴走,到那时必有一场恶战。
不过没关系,沈长清紧了紧手中菩提,他会解决那些怨气然后把婆婆送去轮回。
应该……还撑得住。
如果掀开沈长清的眼皮,就会发现那里爬满了鲜红的血丝。
送走的人太多,已经超出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干预轮回,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知不觉他手中的菩提珠儿已经开裂出许多细小如蛛网一般的纹络。
等到这串手持彻底化为齑粉的时候,他就终于可以好好辞个别。
他已经在人间待得太久,三千年了,是时候永远地离开了。
沈长清想挣脱徒弟那烫得吓人的手掌,却没挣开这桎梏。
那人甚至将他的手腕掐出红痕,他越是挣扎那人就抓得越紧。
“不就是摸摸头吗,徒儿料理了便是”,颜华池投来审视的目光,仿佛早已看穿沈长清心中所想,他笑着说,“您乖一点,不然不保证不会用力过猛。”
“青了或者紫了,徒儿会心疼。”
沈长清皱眉,但随即目光平静,应了,“那你稍等。”
见沈长清答应,颜华池这才松开手指,又像是眷念,又像是挽留那样手掌轻拢,虚虚抓了沈长清的袖,没来得及留住什么,那有点粗的布料就从他指尖溜走了。
沈长清轻敲棺木,唤醒那个仿佛熟睡了的老人,“骗自己的次数多了,等有一天你真的相信了,那些被篡改的真相该怎么办呢?”
“婆婆,不要再装睡了,恶人仍然逍遥法外,山上的胡子过着快活日子,婆婆却在这里大梦春秋,真的能甘心吗?”
屠婆婆的眼睛骤然睁开,定定看着沈长清,有些出神。
良久,她苦笑,“娃娃,你就不能骗骗我老婆子,哄哄我老婆子,就算圆老婆子的梦了吗?”
这一场戏做了十六年,唯独缺少一个主角,屠婆婆缓缓伸手,想要摸沈长清的脸,“我儿若能活到成年,是不是会跟你一样俊朗?”
“是”,沈长清一一回答,“已经骗过了,唱戏的角都退到了幕后,搭台的木桩已被拔走,婆婆该出戏了。”
屠婆婆眼尾又划过一滴泪水,“老婆子这么浑浑噩噩着……好没意思。”
“好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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