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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春日宴(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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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宋迢迢将将脱离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处境,疑心过重;又或许是山雨欲来前的片刻静谧。

    总归这桩偭户的案子处理得很平顺,不论丧葬还是抚恤,杜氏无不尽心,不曾落人口实。

    宋迢迢重归宅邸,一应事务如常,她的隐忧无处吐露,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杜阙三月上旬应吏部公文,入京授职;杜菱歌留在庐州与新嫂嫂作伴;沈群春也多番来信,言明自己须远赴巴蜀访友,归期未定。

    故请宋迢迢另聘良师,为表歉意还附上多篇文稿,描绘沿途风光见闻,供她阅览,开拓眼界。

    新聘的女夫子在淮南文苑颇有名望,学贯二酉,洽博多闻,比之沈群春并不逊色。

    宋迢迢照旧勤勉进学,只是每每退堂之时,她回身一望。

    唯有春晖盈在空荡荡的学堂,四面莺啭声不绝于耳,却没有玩伴立在院中催她收拾课业、拉她去投壶捶丸。

    长日漫漫,无波无澜,如此过了一二月,约摸四月中旬,刺史夫人尹氏派下宴帖,诚邀扬州官眷们前去赴宴,宋府虽是商贾,但因姻亲之故,也在受邀之列。

    宋迢迢见到请帖觉得有些古怪,人间四月芳菲尽,眼下就快四月末,桃李凋零,唯有海棠还算秾丽,办什么春日宴呢。

    然而杜氏为打通粮道转运的关节,半个月前应邀去了益州,宋迢迢不得不独自参宴。

    她一贯不算人情练达,行商时秉承母志,以审慎果决著称,此刻陷在花团锦簇的后院,周遭衣香鬓影、莺声燕语,她除了吃酒就是陪笑,再多的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众人深知她脾性,并不大来叨扰,酒过三巡,女眷们大都熏熏然,轻解罗衫摇曳团扇,相拥着去游湖赏花了。

    宋迢迢趁势退席,携上碧沼去水榭乘凉,迎风散散酒气。

    四月春光半谢,恰是绿肥红瘦,草木葱茏之时,二人凭栏远眺,便看见满池亭亭的莲叶,间或几株含苞的荷花静立叶间,红鲤穿梭嬉戏,惊得花苞簌簌颤动。

    有一枝极鲜妍的粉荷,顺着春风偏倚在水榭边缘,宋迢迢瞧了,心念一动,用指尖去拂花尖上的清露。

    少女一袭藕粉诃子裙,外罩象牙色大袖衫,百合髻用金丝嵌蝉玉簪挽就,几簇栩栩如生的通草花攒在发间,耳垂上珊瑚耳坠鲜艳欲滴,日光模糊她的侧颜,露珠停驻在她玉白的指尖。

    她偏过头同侍女说话,露出锁烟眉、琉璃眼,檀红的唇瓣张合,宛若清绝昙花。

    萧传倚在小舟上痴痴望着,透过层层叠叠、互相掩映的莲叶,他仿佛窥见幼时所阅的瑶姬风光,身后刺史家的郎君早已醉作一团,不住呢喃着痴话。

    他原觉得自己尤算清醒,甚至能为万顷碧叶作画。蘸满墨汁的笔尖悬而未落,好半晌,他垂头,在空白的宣纸上细细描摹起来。

    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娉婷袅娜、丰肌秀骨的女郎。

    他还要落笔五官,然有光晕晃眼,莲枝却目。

    他一时看不真切,支起船篙,探着长颈前倾,想要靠近水榭些许,扁舟摇摇晃晃,支撑不住他倾斜的心绪和重量,陡然侧翻,将舟上人压入池底。

    宋迢迢忽闻轰隆水击声,惊骇转眸,见得一片坍塌的碧莲,倾覆的蓬船,还有渺渺清波中,一位就着浮木飘荡、笑意盈盈的少年。

    她又惊又疑,掩扇遮光,凝眸打量,见萧传一身肤色洁白,唇红齿皓,衣着绫罗,簪发的玉簪亦是价值不菲。

    想是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而非窃贼大盗一类,她立时放下三分心防,命碧沼去宴上寻人襄助。

    少年似醉非醉,一双偏圆的瞳仁凝睇着她,唇角弯弯,幼犬似的,将凌厉的骨相衬得柔和许多,细看之下竟觉似曾相识。

    她略感羞赧,别开目光发问:“郎君可会凫水?池水寒凉,还是尽早脱身为宜。”

    萧传本就晕晕乎乎,教她一管如云似絮的嗓音钻入耳中,愈发醉了,来不及回话,便脱力般漫入水中,余下一阵咕噜噜的气音。

    宋迢迢讶然,难得生出些手足无措之感,幸而援兵已经抵达,她述清情形,就悄然离开了。

    萧传清醒过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他被安置在近处的水榭休整,四下寂静,除了几个奴仆再无他人,他慌忙下榻寻人,推窗朝着回廊张望。

    哪里还有什么瑶池仙子?

    独剩一湾沉坠坠的残阳罢了。

    这厢宋迢迢一行人尚在回程路上,碧沼在车厢内替她斟茶,低声嘟囔:“哪里来的登徒浪子,尽是女眷的后花园,他凭空冒出来,搅人清净。”

    宋迢迢摇头,含笑道:“刺史府占地阔大,方能造出这番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盛景,此景已是扬州府一处奇观,不少达官显贵慕名来赏玩,那位郎君面生,落水时还有刺史家的小郎君相伴,大抵是身份不寻常。”

    “四月末荷花初露头角,有什么好赏玩的?”碧沼撇嘴。

    宋迢迢挑帘,扫了眼窗外的街坊,华灯初上,彩门欢楼(1)熙熙攘攘,地铺沿街错落。

    她记性眼力俱佳,又一次看见那个卖蓬饵的地铺。东家不曾换,只是蓬草已然不应季,换作了春日的艾叶青团。

    她恍然连通了其中关窍,放下帘子,呷一口清茶,回道:“他衣襟上有星点墨渍,许是来作画的罢。”

    天潢贵胄的,手刃兄长尚且理直气壮,来挑拣挑拣贵女,以画怡情,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宋府的马车匆匆擦街而过,未曾注意到街头的赌坊,上演着一桩老套的追债戏码。

    喧哗声几乎震翻赌坊的棚顶,鱼龙混杂挨挤在暗昧的室内,大多数人专注于眼前的筹码,呼卢喝雉,无人顾及的角落,大悲大喜跌宕上演。

    赌坊庄家领着几个打手,将一名潦倒的青年汉子团团围住,汉子被人桎梏着肩颈,头颅像牲畜一般撂在桌案上,双膝紧紧压跪着地面,动弹不了分毫。

    他一双浑浊的三角眼瞠得极大,倒映出令人胆颤的画面,一柄宽阔的钝刀,就悬在他消瘦的腕上,只消往下毫厘,即可取他半臂。

    腥臭的抹布赌住唇齿,让他发不出哀嚎叫唤,即便发出声来,也不会有人在意。

    少顷,钝刀被高高扬起,疾速挥下,汉子极力挣扎,终究是寡不敌众,无济于事。

    “慢着!”一声抑扬顿挫的喝止声袭来,身穿锦衣,面罩幂篱的男子拨开人群,信步上前。

    庄头观他装扮,目露精光,问:“郎君有何贵干?”

    男子开门见山:“这人,欠了多少贯?”

    庄头一听便知有戏,比了个手势。

    “壹佰贯。”(2)男子嗤笑,命仆役抛出数块金饼,足有数十两之重。

    庄头仔细掂量几番,立即喜笑颜开:“郎君,请便请便。”

    自春日宴回府不过五六日,阿难就被林叔遣来内院报信,他一路疾步穿过二门,流火似的蹿到宋迢迢面前。

    匀气的时间他都不敢花费,只敢上气不接下气的禀话:“娘子,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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