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潮说,“教学生劳心费神,您如今公务又多,便是放心交给林闲也未尝不可。”
林闲虽然人散漫了一些,身上却是真本事,府试往上,谢淮骁不敢妄下定论,但只是童生试,由他辅导两位殿下,旁人需要忧心的,也只是忧心两人争了一二后,会不会生嫌隙。
林海潮却摆了摆手,似乎已经下了决心,说:“他若这辈子只愿安心做个翰林院修撰,那便不必想做王公们的老师。”
谢淮骁愣怔,讶异得微微张了唇,呼出的热气散进冷风里。
林海潮刚刚说完话,宫门后头传来沉沉落锁的声音,叮呤咣啷,嗡地一声长调,嵌着金色门钉的朱红大门被缓缓推开。
百官队列里的声音霎时消失殆尽,各自整齐排列着,按着顺序,一个接一个地走向太和殿。
关齐候在殿前台阶上,见到了谢淮骁,径自迎了过去。
“谢大人。”关齐躬身,向他伸手,“手炉和大氅交给奴才吧。”
谢淮骁听见他的声音,才换了脸上神色,笑着递给他,又问:“怎的今日关齐公公到前头来了?”
关宁是他的干爹,平日里也是跟着关宁做事,几乎不会到前头来做拿衣服这样的杂事。
关齐未曾想会被他问,没有准备好回答,顿时磕巴起来,有些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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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奴——奴才只是、只是按吩咐——”
谢淮骁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反而将人为难住了,忙道:“好了好了,我晓得了,那劳烦关齐公公多替我看一眼,挑个好地方烘一烘大氅。”
关齐松了口气,点头应了好。
他也很懊恼自己的反应,天天被干爹念着要他学要他改,可两年了,他是还是老样子。
出来之前,干爹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卖了陛下,但刚才差些就坏事。
关齐稳稳捧着谢淮骁的东西进了旁边的房间,替他寻了一个宽敞地方占好,用淡梅香的炉子熏了起来。
还好还好,谢尚书是大好人,不计较他的失态。
这件事不过一道插曲,谢淮骁并未往心里去,大氅和手炉交出,他拍拍平整自己的朝服、确认过身上没有褶皱后,才迈腿跨过太和殿高高的门槛。
皂靴划过一道锋利的痕迹,象牙白的朝服裙摆似流云。
谢淮骁只是站在这里,似乎都给枯燥的早朝添了几抹斑斓的色彩。
百官站定,不一会儿,便从上头那道侧门后,传来关宁的声音。
“陛下驾到——”
声音还未落,那门便被被推开,一道明黄色颀长的身影迈入,几乎是眨眼之间,众官便拂袖跪拜,叩首迎接宋青梧。
宋青梧负着手,几步走到龙椅上坐下,说:“都起来吧,虽点了地龙,却也凉。”
他一向如此,不喜拖泥带水的那些繁文缛节,若非这是必要的流程,连这个也想去掉。
谢淮骁身后披着的长发太顺,跪拜时不小心又一缕落到了肩前,他偷偷抬眼看了看上头的人,见他未看着自己这边,趁着起身可以动一动,飞快将那缕头发扒拉了下去。
站直时,便又是风光霁月的朝廷门面——谢尚书谢大人。
谢淮骁在心里呼出一口气,当官可真不容易。
他浑然不觉,龙椅上的宋青梧余光从进门起便落在他身上,那些自以为没被人瞧见的小动作,全落入了宋青梧眼中。
宋青梧微微勾了勾唇。
关宁看了看下边,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才刚落下声,谢淮骁身边的言官徐林便拱起了手,大步跨出队列,朝宋青梧道:“臣徐林!有本启奏!”
房梁高挑的太和殿,这道声音简直振聋发聩。
宋青梧的嘴角落了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徐林,淡淡道:“讲。”
“臣要参谢淮骁谢尚书——”
谢淮骁毫无准备,徐林的声音听得他耳朵有些疼,正思考着明日要不要带着耳堵来时,被忽然点了名,霎时诧异地看过去。
参他?
两人站得近,他望过去的目光让徐林顿了顿,但很快,便接着道:“谢尚书明知他未持君令,不得出雁都城,却于年初一深夜偷溜出去,彻夜未归,臣以为,谢尚书藐视君威,狂妄至极,还请陛下按律责罚!”
龙椅上,原本还稍稍松了身体的宋青梧闻言后,缓缓坐正。
年轻的皇帝平日里瞧着温和,面容俊朗,颇有一股端正的威仪,此时微微眯了眼,却让徐林感到骇然,额上渗出了冷汗。
可他并未参错。
他亲眼所见,谢淮骁那日就是出了城。
想到此,徐林的上身挺得更端正,迎着宋青梧的目光,显得底气十足。
宋青梧缓缓抬了右手支在龙椅扶手上,斜撑着头,冷淡道:“徐爱卿何以得知,朕不曾给了谢尚书口谕?”
徐林愣了愣,看着宋青梧的姿态,下意识又道:“陛下,正大光明匾下,需得坐姿端正——”
宋青梧冷冷打断他,不疾不徐:“朕问你话。”
谢淮骁收回目光,落在宋青梧身上,他从未在朝上见他发这样的火。
但当目光落下时,却怔住了。
宋青梧的右手拇指上也戴着一枚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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