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道:“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多亏了管事相助,还没来得及向你道一声谢。”
不料对面听了,却是怔了一怔,随即才笑出声来。
“可不敢,可不敢,我这点儿能耐,哪里配当王府的管事呀?可不要给殿下丢人了。”他眉眼弯弯,仿佛月牙,“我只是殿下的小侍罢了。”
崔冉刚要为自己的误会道歉,听见后一句,却忽然愣住了。
他这一瞬间的错愕,也没逃过对方的眼睛。
“怎么了?”对面抿抿嘴,“是身上不舒服,还是……我让你不高兴了?”
他也没意料,对面说得这样不掩饰,一时间大为羞窘,脸上止不住地就红起来。
“没有,绝不是这样。”他低声道。
他记得,还在黑鹤城的时候,赫连姝就亲口对他说过,她是有小侍的。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小侍是没有名分的,不必费事,也不必过礼,或是花少许银钱从本家买来,或是直接从下人当中抬举,连偏房都算不上。在陈国时,稍有些头脸的人家,这样的事都不少。
何况赫连姝是北凉人,身份又高,她想要有多少,都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有什么缘故,能对她府中的小侍感到不高兴呢?他自己也不过是被她收归身边的一个俘虏,无名无分的,真论起来,甚至比小侍还不如呢。
他不过是寄身王府,得一处屋檐苟活罢了,任凭她有多少人,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请你不要误会,”他道,“我绝无此意。”
眼前人却好像也不怎么在意,大大咧咧的,就在他床边坐下来。
“我叫兰因。”他道,“没事,我听说过你。你是陈国的皇子,在回白龙城的路上跟在殿下身边的,是不是?”
崔冉不由得静默了片刻。
“你如何知道的?”
对面就笑了笑,“殿下军中的人,有和王府上相熟的,回城之后先来告诉了我们一声。”
他听着,就略有些尴尬了。
这男子的脾气倒是直爽,并不遮掩,也未见得对他有什么恶意,不过既然有此一节,想必王府里的众男子,对他这个凭空出现在赫连姝身边的人,还是有几分在意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想起来,赫连姝还曾说过,她是有王夫的。
他往后若要在别人跟前讨一条生路,势必不能在刚起头的时候,就把人给得罪了。
“我只是一个亡国之人,身不由己。”他轻声道,“行至今日不过是为了活命,让你见笑了。”
对面倒是异乎寻常地大度。
“谁还不是为了活命呢。要不是当年大风雪,家里的羊都冻死了,眼看着活不下去,爹娘也不把我卖到王府上来。”
他盯着崔冉,眨了眨眼,“你一个皇子落到今天的模样,也可怜得很。”
这北凉的男子,快人快语,言语间没有什么城府心机,虽稍显得直白了一些,崔冉听着,却也不觉得刺耳,反而只觉得这般脾性,相处起来颇为省心。
他瞧着对方像是个好相与的模样,斟酌了片刻,低低道:“我刚到王府,许多事情都不懂得,今日实在多亏了你。稍后可否有劳你,带我去向王夫请一个安。”
对方闻言,却面露茫然。
“王夫?哪里有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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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亦不由得愕然,“没有吗?”
“殿下对成亲一事,向来很不上心。前些年小阏氏,哦,就是殿下的父亲,是费心替她张罗过来着,结果连对方男儿家的面都没见上,就让她给挡了回去。为这,小阏氏没少说她。”
这名唤兰因的男子说着,掰了掰手指头,“这么些年来,王府里总共只有两个小侍,除了我,另一个你往后也总会见到的。至于王夫,那是从来都不曾有过。”
崔冉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眼前的人是绝没有什么必要骗他的,那便是……
偏偏对方见他神色怔忡,还俯下身来,不无好奇地瞧了瞧他,“这谣言你是听谁说的呀?”
他抿了抿唇角,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赫连姝。”
对方闻言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在床沿上坐不住,就要滑下去。
“殿下真有意思,怎么这样的谎话也说。”他双手捂着嘴,笑得欢畅。
崔冉望着他,也一时哭笑不得,唇角牵了牵,脸上不知该作何等神色。
他竟也不知道,赫连姝还有闲心开这样的玩笑。
对方好不容易笑完了,喘了两声,才向他道:“你放心,咱们殿下没有当家的男人,你在王府里也不需要看谁的脸色,只要伺候好殿下,就比什么都靠得住。”
他没意料,对面如此不设防,肯将这些话都拿出来同他说。
但不论怎么讲,这兰因还是王府里的小侍,虽然他心里没有那一层意思,可从实际上论,两人便是共事一妻的身份,真要说起来,往后是有得争的。
哪怕对方瞧着豁达,他也还是趁早将话说开好些。
“我能得一处栖身,已是很好了,如何还敢想这些。”他诚恳道,“我只求不惹她发怒,能留一条命,其余的都不作他想。”
对面望着他,无奈似的一撇嘴,还未待说话,却听门边传来一个淡淡的,熟悉的声音。
“还有精神说话,看来伤得不重。”
第42章 42 . 夜泊西风(二) 大灰狼的笨拙讨好。(……
崔冉一抬头, 就看到了那道影子。
远远地站在门边,一身大氅,让屋外的天光勾勒得威严又利落。
兰因见了, 便忙着从他床边起身, 和鹦哥儿一同行礼问安, 道:“殿下回来了。”
赫连姝走进来, 扫了一眼众人,也瞧不出脸色是阴是阳, 只道:“你们倒是先见上面了。”
“也只刚闲话了几句。”兰因就答,“还好,人虽然是伤了,精神倒还不差, 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说着,觑了她两眼,十分乖巧又揣着小心的模样, “正好, 我也不扰他休息了,殿下您同他说吧, 我先出去了。”
她只“嗯”了一声, 他和鹦哥儿两人便一个赛一个地机灵,立刻福身退出去了。
崔冉望着他们消失的身影,微觉感慨。
听这小侍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在赫连姝跟前也有些年头了, 至今见面,仍是这副谨慎且乖觉的模样,可见她平日里便是个让人畏惧的,不论在王府还是军中, 都是一样。
这样想来,他在她面前,倒是颇受了些宽待。
他一时无话,就听眼前的人开口:“想什么呢?”
他回了神,低声答:“没有。”
赫连姝的眉梢便挑了一挑。
他记起来,她不喜欢他出神发怔的模样,猜想她难免又要斥几句,问他是不是挨打时将脑袋伤着了。她嘲讽起人来,翻来覆去也就是这样几句,听惯了,他都背得出来。
然而,与他预想中不同,她却只是沉着脸色,看了他几眼。
“疼吗?”
语调低缓,要是与她往常的口气相比,便简直称得上是温和了。
崔冉闻言,忍不住愣了一愣,连带着多看了她两眼,只觉得今日的赫连姝,像是改了一个人一般。
或许是他的眼神过于讶异,让她瞧见了,就颇不耐烦。
“本王去问问金殿前的侍卫,”她道,“是不是把你给打哑了。”
他听见她这般粗声粗气,心才忽然往下一落,觉得这才是他熟悉的模样。
“不疼。”他低声道。
原是说顺了口,横竖这一路过来,即便是再苦再疼,也从来没有什么值得与人说的,不如咬紧了牙咽下去,还显得有几分骨气。
话音刚落,就让她瞪了一眼,“怎么,一夜间变成铁打的人了?”
他动了动唇,无话可回,才觉得方才这谎扯得有些不上心了。
眼前的人就又将他瞧了一瞧,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他听得不大真切,仿佛像是:“什么毛病。”
他听着,耳根不由得微微发热。
连他自己都觉得,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仿佛进了她的王府,就与先前在路途上的时候,生出几分不一样来。究竟是如何不同,他也说不清,只觉得一举一动,都不对味儿似的。
赫连姝见他模样,大约也不想猜他在想什么,只摇了摇头,向床边走近过来。
今日不曾下雪,在这北境算不得很冷的天气,但她自外面来,大氅上仍是带了一层厚厚的寒气。走得近了,便有些扑人。
崔冉方才挨过打,没忍住,掩着唇低低地咳了两声。
她便停住步子,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
他道是她又要嫌他矫情,却见她竟返过身去,将大氅脱下扔到一边,才重新走近。
“让我看看。”她道。
他第一时间并没有听明白,还是抬眼与她对视了片刻,才忽然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脸猛地一下,一直红到脖颈。
“不行!”
他情急之下,喊得颇为大声,一不留神,便牵动了身上的伤,立时“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落在赫连姝眼里,便像嫌他似的,皱了皱眉,“蠢死算了。”
话是这样说,目光却直直落在他身前,半分也不移开。
尽管隔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崔冉仍然觉得,她的视线像是什么鹰隼,能掘进去一般,他的伤处藏在中衣底下,也让她盯得极不自在。
像是有一丝微妙的痒升上来,混合着方才牵动而生的疼痛,格外扰人。
“不可以。”他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
即便明知道,她单是站在床边,什么也瞧不见,却仍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将被子紧紧抱在身前,好像如此才感到安全一样。
床边的人盯他片刻,从鼻子里哧了一声,“不让看,怎么知道伤得重不重?”
“无妨,”他将被子又裹紧了些,“刚才兰因给了药,鹦哥儿替我涂过了,都是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
顿了顿,又道:“要是过几日不好,顶多再请郎中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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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了。”
话里话外,都是明摆着,不要她操心的意思。
赫连姝听了,却笑得有些发凉,“你是把这里,当成你们陈国了。”
他望着她,未解其意。
就见她随意掸了掸裙摆,在他床边坐下来。
“我们凉国没那么多讲究,从前在草原上的时候,方圆数十里都不一定有人烟,伤病多数没法医治,全靠自己硬扛。要是运气好些,能找到医女,但也是有节庆时跳神,无事时行医。”
她道:“现在是有了王城,宫里也有两个略微像样的医女,但我总觉着,也不大指望得上。”
崔冉闻言,也不由怔了怔。
素闻北凉苦寒,蛮夷粗野,却也没想到是这样天差地别的光景。
偏这人还像百无聊赖似的,一边说,一边拿手在他的被面上勾勾画画,惹得他悄无声息地,又将身子往里面缩了缩。
她大约是察觉了,就笑了一声,“不是本王托大,别的不说,就这些外伤,我比医女有本事。”
他瞧了她片刻,就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她是常年在军中的人,这些皮肉外伤,甚至是伤筋动骨,想必也是家常便饭了。俗话说久病成医,放在她身上,大抵也是一样的。论起这些来,她没准真比城里的医女拿手。
她肯主动替他看伤,还真是发自一片好心。
但是,他的伤在身前,从胸前一直到腰腹尽是,男子的这些地方,如何好露于人前?
他终究是垂着眼,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眼前,还是罢了吧。”
说这话时,脸上也不免还有些烫。
赫连姝瞟他一眼,也不知是因为他有伤在身,不与他计较,还是听他方才这话说得软,有几分受用,她并未因他拂了她的好意而动气,只低低哼了一声。
“行,你不识好歹,就自己熬着。”她道,“不是本王吓唬你,要是过几日没见好,伤口恶化起来,在我们军营里,就得用烧酒擦洗干净了,再重新上药。”
她拿眼角斜着他,“要真到那时候,哭也没用。”
崔冉心里知道,她是有意恐吓他,多过于较真,但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仍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怕,连带着伤处也隐约作痛,身子忍不住颤了一颤。
她这才好像是高兴了,脸上露了两分笑。
忽地伸手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抛到他的被面上,“喏,给你的。”
崔冉愣了愣,才看清是一个布包,和一个羊皮囊,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疑惑,见对面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打开,才动手慢慢地把布包解了。
里面是一小堆肉干。
相较于路途中见过的,拳头般大小,需要用刀劈开的肉干,眼前的已经可以称之为秀气了,都被切成小条,每一条不过手指般长短粗细,像是个容易入口的模样。
但本质上,仍是一脉相承,如同枯树枝般干硬,放上一年半载也不会坏的。
他微微发怔,小声问:“给我的?”
赫连姝扬着唇角,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那个羊皮囊上。
虽然没有言语,他却恍惚从当中看出了几分得意,夹杂着期待。
他眨眨眼,没有作声,顺着她的意思打开,送到嘴边,立刻就闻见了一股奶味。像是有些香甜,底下却还藏着淡淡的腥气。
他没好意思拂她的意,小心地尝了一口。
味道很浓,虽然称不上难以入口,但与他从前在宫中吃过的酥山、糖蒸酥酪一类,显然有很大的不同。
他虽是咽了下去,眉头却忍不住微皱了皱。
赫连姝见状,便道:“这么吃不惯?”
崔冉早些时候,已经同鹦哥儿保证过了,既然如今到了王府上,往后便不会再违逆她,不论什么情形之下,都会顺着她的意思,以期保全性命。
但此刻见她难得这般,不躁也不怒的,却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大约是见他身上有伤,出于对弱者的怜悯,她今天格外地有耐心,使得他的心性也放松了不少。
“嗯。”他点点头,应答如流。
眼前的人就撇了撇嘴,“白费了本王让人找来的好牛奶。”
话里话外,都有些嫌他不识好歹的模样,口气却并不怎么凶横。
崔冉将这话品了品,不由得有几分诧异,“你特意让人找来的?”
这人就轻哼了一声,转开头去不看他,也不正面答他的话。
“你不是嫌羊奶膻味儿大,喝不下去吗,这会儿换了牛奶,也不愿意喝。”她闷声闷气的,“就没比你矫情的。”
他静默了片刻,声音低低的,“多谢你。”
她只嗤之以鼻。
“少来没用的,”她道,“不喝就还来,本王可没求着你。”
说着,就从他手中将羊皮囊夺回去。
他看着她手脚粗重,将木塞重新塞紧,犹豫了一小会儿,才轻声问:“你是不是瞧我身上有伤,才……”
话到一半,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往后说。
“才为我做这些”,显得很拿自己当一回事,即便说了出来,也是让她耻笑。“才对我这样好”,就更不行。
他没有说下去,面前的人却可疑地干咳了两声,将羊皮囊往一旁小几上重重一放。
“怎么这么多话。”
崔冉望着她紧绷得有些刻意的侧脸,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眉眼微微弯了一下。
“在我们陈国,生病的时候要吃软和的食物。”他缓缓道,“例如汤羹,或是粥,才好下咽。”
赫连姝瞥了他一眼,眼白比瞳仁露得多。
“就你们那点汤汤水水的,能比肉和奶养身体?”她斥道,“在军营里,连黄毛未褪的丫头都知道,受了伤就该多吃这些,才有力气长得好。到你们陈国人那里,规矩就变了。”
他看了看她,默不作声。
就听她嫌弃道:“一天天的,就数你们麻烦。”
他原本也是随口说的,并无意和她较真这个,便转开了话头,去问更要紧的事。
“对了,”他道,“你可知道,我哥哥他如今去了哪里?”
今日金殿之上,但凡是面见过大可汗的男子,皆会被分派去处,赏赐给各个王侯贵族,有功之臣。
崔宜是正经的陈国皇子,即便是成过婚,生养过的,终究是年纪还轻,且生得又貌美,他猜想,多半是落入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大贵族手中。
果然,赫连姝看了他一眼,就将方才玩笑的神色收了。
“他被我大姐带走了。”她道。
他闻言,却是狠狠一怔,心头忽地浮起几分不安来。
她的大姐,赫连姣。
就是先前在金殿上,险些开口将他讨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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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想起那一幕,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虽然已经离开金殿很远,一想起她那般阴鸷冷淡的目光,仍觉得像被抛进了冰窟窿似的,全身发凉。
“怎么是她?”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今日她争他是假,与赫连姝针锋相对是真,哪怕在满朝文武面前,当着大可汗的面,也敢三五句间就给赫连姝下绊子,落她的脸面。
哪怕他只见她一面,也瞧得出来,此人绝非善类。
崔宜如何就偏偏落到了她的手上。
赫连姝坐在他的床沿上,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她没能讨到你,就挑了你哥哥。横竖她今天是一定要带一个皇子走的。”她冷哼道,“本王这个大姐,怎么肯吃亏,落在别人后面。”
他听着,心里便越发急得上火。
“我怕她害了我哥哥。”
他一边说,一边就按捺不住,用手支着身子坐起来。情急之下,忘了身上带着新伤,一下疼得紧皱起眉来,忍不住痛呼:“啊……”
立时就让赫连姝给训了。
“再乱动,等伤口裂了,有你哭的时候。”她板着脸,恶声恶气,“自己都顾不好,还有能耐管你哥哥?”
话虽说得难听,手上的力道倒算是有分寸,将他按回床上,扯着他的手臂塞回被子里。
崔冉的眉眼都皱在一处,因为疼的缘故,睫毛底下水汽弥漫,却仍盖不过心急。
“你的大姐,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轻声道,“我实在是担心他。”
眼前的人就牵了牵唇角,颇有些讥讽的模样,“在本王面前,没什么好装模作样的。何止是不好相与,你说得太客气了。”
她转了转手上戴的一个宝石戒指,道:“她这个人,记着离远些。即便是本王,拿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怎么说?”
“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她也算是青年英才,不论是骑射功夫,还是治国谋略,样样出挑。那时候,人人都说我母亲的王座,总有一天该由她接手,她待我们这些妹妹,也称得上是友爱。”
她道:“只是几年前,她随母亲征战的时候,意外受了一次重伤,从那以后,就是这副德性了。”
崔冉听着,恍然就有些明白过来。
他道是今日在金殿上瞧着,这位北凉的大皇女脸色发白,精气神很是不好的模样,仿佛病恹恹的,如今这样一听,果然是对上了。
“她是因为重伤,将来也不大可能再争夺王位,从而才性情大改。”他轻声道。
“嗯,母亲对她,大抵是有些亏欠,所以许多事上都由着她,睁一眼闭一眼。”赫连姝点了点头,“我们几个,都不能与她争。”
他望着她略显阴沉的脸色,虽然如今听明白了缘由,却不觉得丝毫轻松,心头反而像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发闷。
“那她待我哥哥,必不可能有多少善心。”
眼前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推断。
他便抬起头来,语气小心,含着恳求,“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救他。”
“救他?”赫连姝立时冷笑一声,“本王连救你,都费了多少工夫,你是没有瞧见?你当本王是什么,成天跟在你们身后,替你们跑断腿?”
崔冉让她如此说了一句,也只能垂下眼,不敢说话了。
他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很是得寸进尺,必定是让她为难了。她即便是要动气,也是应该的。
今日金殿之上,她为了保他,已是梗着脖子与赫连姣争了起来,好几次险些被对方拿话套住,吃了暗亏。她若是不讲那几分情面,其实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不作争执。
那样,落入赫连姣手底下,生死由天的,就会是他。
他心底里,不能不谢她。
但是,也正因为她救了他,所以如今被带走的,是崔宜。这会让他生出一种念头,好像他是一个侥幸逃脱,苟且偷生的人,而他的哥哥,其实是顶替了他,去接受未知的命运。
他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
心里这样想着,他眼尾便忍不住红了,睫毛垂在下面,带着潮气,轻轻颤动着。
然后,便听见眼前人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我没有办法。”她道,“今天在殿上,按照长幼,应该是大姐先挑,我已经坏了规矩了,是母亲不愿意计较。要不然,你挨的不只是三鞭。”
崔冉闻言,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本能地动了一动,触到身上伤处,哪怕隔着中衣,也疼得鲜明。
他哑然,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大可汗不喜欢她的两个女儿在殿上针锋相对,却也不愿意责罚她们,赏他的这三鞭,是做给旁人看的,其实已经留了不少的情面。假如她真的想要他的命,赫连姝也帮不了他。
眼前人看着他,目光忽地暗了一暗。
“小皇子,”她道,“本王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陡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觉得甚少见到她这副模样,与往日里昂首挺胸,飞扬跋扈的她相比,格外地不同。
她竟有一天,会亲口向他承认,她也有办不到的事。
他怔了片刻,总觉得说什么也不合适,只能随口扯了另一个话头出来。
“其实尔朱将军她,对我哥哥有意。”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说这话,能起到什么作用,人既已经被赫连姣带走,一时半会儿的,便是无法转圜了。
然而赫连姝倒没嫌他说了废话,只是盯了他几眼,淡淡地笑了笑。
“你以为本王看不出来?”
“你知道?”崔冉微微吃惊,反问了一句。
她轻轻抬了抬眉,说不上来是什么神色。
“尔朱云在本王身边,也有好几年了,要是连部下的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本王还是趁早卸了军职,躺在府里混日子好了。”
她像是有些不屑,转眼却又沉下声来,“但是没有用的事,没必要说。”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就见她嘲讽似的笑了一下,“你哥哥的出身太高了。他要是个寻常宗室,本王二话不说,就替尔朱云捞出来了,可谁叫他是个皇子。你们都是记了名,要上金殿的,从上路的那一天起,将来要赏给谁,就大概定下来了。尔朱云只是个副将,她够不上。”
一路过来,她甚少这样心平气和地同他讲理,此刻说的话,也句句都对。
崔冉听着,却只觉得心底悲凉得很。
队伍中的许多男子,都怨自己的身份不够高,到了白龙城,怕是分不到大贵族手里,会被随意指派去了掖庭等地,沦为草芥般的玩物。
而对崔宜来说,却偏偏是出身太高,使得他不能靠着尔朱云的庇护,得一个安稳归宿,而只能落进赫连姣的手里,前途未卜。
说到底,一切皆是命定,万般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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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着眼,盯着被面上的绣花发了半天的呆,终究是将眼眶里那一阵酸意忍了回去,没有落下泪来。
既然知道哭没有用,便不必白费工夫。
“我还没有同你说,”他低着头,轻声道,“今日,多谢你。”
这声谢,倒是真心实意的。
他此刻能躺在这里,除了两道鞭伤之外,大抵无损,也不必太忧虑将来如何,全要多亏她肯替他争。
赫连姝却是扭头,认真看了他好几眼,才哧地一声轻笑出来,“小白眼狼今天转性子了啊。”
他微微赧然,也不大敢对上她视线。
随即,就感到一根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鬓边,“可别光说不做。你打算怎么谢本王?”
第43章 43 . 夜泊西风(三) 喜欢自己的男人争宠。……
她的动作极轻, 几乎只是拿指尖在他颊边勾了一勾。
平心而论,大约是见他有伤的缘故,她今日里手脚称得上轻缓, 当真没有怎么来扰他。崔冉却仍觉得, 她指尖所及之处, 皆是一阵痒。
像是什么春日里的小虫, 沿着草茎爬上来。
他一下就红了脸,脱口而出:“你, 你做什么?”
眼前人看着他,似乎觉得好笑,“本王怎么你了,反应这么大。”
他怔了怔, 颊上滚烫,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手却仍下意识地揪着被子。
原本他也裹得严实, 并没有露出什么, 这样一来,更是干脆将被子一直拉到了下巴上, 整个人都埋进去, 只露出半张脸,颊上和眼尾的微红连成一片,仿佛飞霞。
明摆着显露出一个警惕的模样,像是谁要将他吃了似的。
赫连姝就低笑了一声, 收回手去,话音有些发凉,“不喜欢本王碰你。”
她的语气并不如何凶,崔冉听着, 心里却不由得荡了一下。
如今,他已经是王府里的人了,那便是真真正正地,成了赫连姝的人,不论讲到哪里去都是这个道理。
何况,他并不是简单地赏赐给她的,而是她当着大可汗和百官的面,寸步不让,与赫连姣争来的。
若是说得再直白一些,他是她费了力气抢回来的人。
赫连姝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善人,她不惜大费周章,将他留在身边,总不能是为了让他自由自在,将她的王府当成客栈来住。她是希望从他身上得到回报的。
而不论是出于报答,本分,或是别的什么,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再推拒她。
只是,只是……
“没有,”他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面前的人挑眉看着他。
他半垂着眼睛,做出一派依顺的模样,只是喉头微微发紧,“但我如今身上有伤,实在……实在是不能够,还请你等我几日。”
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极热了。
赫连姝微皱着眉,注视着他,半晌没有说话。他心里微微打鼓,也摸不清她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然后,才听她哧地一声,像是一声笑没能忍住,蓦地爆发出来。
他既诧异,且窘迫,便轻咬了下唇,“你笑什么?”
她见他这般模样,反倒更乐不可支似的,坐在他的床沿上前仰后合,好半天,才勉强平息下来,抿了抿嘴,像是将残存的笑意强忍了下去。
“没看出来,你这么想和本王……”
她没往下说,目光却像带着钩子一样,在他的身上略略一扫,丝毫没有妨碍崔冉理解她的意思。
他脸上腾地一下,就比先前更红了,忍不住道:“你胡说!”
她抬了抬眉,盯着他,仿佛揶揄。
他就忍不住偏开脸去,躲着她的视线,暗暗地咬了牙,眼底微微浮起了水光。
他终究是陈国宫廷里养出来的皇子,自幼便是规矩礼教,分毫不错的,这些男女之间的事,别说提了,连听一句都不许。身边的宫人都知道,若是他央得紧了,同他讲些宫外流传的话本子,不是什么大过,但要是敢漏出一句半句乌七八糟的事情,那是要受君后责罚的。
便是在择了驸马,定了亲之后,宫中派了老侍人来,特意教导他婚后之事,也是遮遮掩掩的,凡事以一个“礼”字为先,讲得含糊隐晦,不明不白。他听完了,也只作是没听过一般。
他就是这样长大的。虽是已经到了可以成亲嫁人的年纪,于这些事上,其实不仅懵懂,且避讳得很。
仿佛从根源上,这件事便是羞耻的,无法启齿的。
这一路过来,皇子的尊贵早已不在,男子所能受到的种种摧残,他也见得多了。他自以为是早已经麻木了,从前所避忌的、羞于提及的,都不再当做大不了的事。
如今既然入了王府,就更是在心里告诉自己,就当从前的陈国九皇子早已经死了,眼前他不过是无名无分的一个小侍,仅此而已。
不论是答谢赫连姝庇护他的恩情也好,还是为了在她的荫蔽下活得长久也罢,他都应当将那些羞耻矜持抛到脑后去,力求将她伺候好了。
他以为他是能做到的。
然而此刻让她三两句间一戏弄,心底的窘迫便如潮水一般,一阵阵涌上来,夹杂着令人心悸的耻辱感。他将唇咬得生疼,唯恐防线一旦让它冲破了,就要气得落下泪来。
分明是她先逗弄的他,为什么就非要来惹他一遭。难道看他落不下脸面的模样,就能让她那么高兴吗。
赫连姝望着他,眉心却忽地动了一动。
“干什么,”她沉声道,“就这么生气?”
说着,伸出手来,像要来碰他的模样。
崔冉这会儿也顾不上会不会惹恼她了,本能地就向后躲了一躲,固执地咬着牙不答话。
紧接着,唇上就被她碰了碰。
她用食指的指节,在他唇上轻轻地磨蹭了几下,力道不大,恍惚间倒是有些哄劝他的意思。
“松开,”她道,“你是要把自己吃了吗。”
他怔了怔,才从自己的唇间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后知后觉地松开唇齿。被咬得太重的唇上,由煞白重新泛上血色,格外地红润,悄无声息地惹人眼。
就见面前的人勾了勾唇角,也说不清是轻蔑还是无奈更多。
“本王没兴趣,好好养你的伤,别想有的没的。”
这话说出来,显见得是放过他的意思,崔冉本该是松一口气的。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像是让她话音里那股满不在意的味道激了一激,忽地就生出几分不平来。
“明明是你先说的。”他小声道。
“我说什么了?”
“你,你不是要我谢你吗。”
话音刚落,她眼里的神色便像是好笑得厉害。
“天底下谢人的方法那么多,你非得用身子谢?”她音调扬得高高的,“是觉得自己只剩下身子能给我了,还是觉得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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