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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母妃的异母兄长。
李桐枝立刻联想到那个腆颜劝自己与大王子好生相处的男人, 杏眸睁圆,问?道:“是燕兰使团里,我叫舅舅的那个人吗?”
“舅舅”这个称谓太刺耳,
贺凤影眉心直跳, 止住脚步:“那个混蛋哪里配得上你叫他一声舅舅?”
他觉大王子死得轻松, 对其?他幸免于责难的阴谋参与者更是恨意未消。
他素来?都是用面具把自己的性格区分开, 戴上面具时可以肆意由情感主导行?动,摘下面具面对李桐枝时, 则需保持住冷静。
只是现在的他尚未获知她坚持离开自己的缘由, 虽然确认过?她对自己感情依旧,但心中到底存着个疑影,自控能力难及从前。
忍了?忍, 贺凤影还是遏制不住烦躁地骂道:“燕兰的大王子会把念想打到你身?上,多半是他出的主意。借着一点亲缘关系哄你的信任, 实际就是个无能的吸血水蛭,利用了?你母妃,又想利用你!”
他的声音冰冷, 仿佛刑讯拷问?时的口吻, 足以令见识过?他手段的诏狱凶犯心神俱裂。
可李桐枝有?恃无恐, 清楚他不会伤害自己, 没生出丝毫畏惧想法。
她本来?正内疚自己对母妃了?解太浅,恼怒母妃的家里怎么能主持这等下作的事情, 连母妃画作的署名权都剥夺。
闻听贺凤影的斥骂, 轻轻仰首看向他。
瞧见他皎如明月的面容染上愤怒的色彩,明明五官精致如庙宇中最受信徒爱戴的神像, 却做不到神像的无悲无喜,仿佛下一刻就要执屠刀杀戮。
有?他比自己更生气, 她就不那么生气了?。
她怔愣了?一瞬,觉得这幅玉面修罗的模样?很适合绘画下来?,所以又仔细多看了?好几?眼,牢牢记在心里,当作日后能画的主题。
恶兽稍稍抒发情绪,准备收起吓人的獠牙,未料还被她用柔软的小手捧在面颊两侧,娇娇说:“你再?凶一会儿,我没观察完。”
贺凤影彻底没脾气了?,但还是得证明一下自己的不满。
他捉住她的手腕,轻咬了?口她的指尖,连个印儿都没留下,抱怨道:“你这个笨蛋认贼作舅,不听你的。”
“我没认他。他之前出使大衍,被我听到了?他不喜欢我和?我母妃,我当然也不喜欢他,不会认他,只是简单顺着关系叫。”
她嘟嘟嘴唇,道:“现在知道了?他抢走?我母妃的画当作是他的作品,更不会认他——你说得对,他的确不配我叫舅舅,以后若是再?见到,我就叫他水蛭。”
一边说,她一边很认真地给自己点头,像是在加深印象,下次见面用上这个骂人的词汇。
贺凤影想象到这个场景,短暂失语。
他再?恼恨,还是有?底线分寸,不会在她面前骂肮脏的俚语,污她的耳朵。
况且毫无攻击性的小姑娘说什么都算不上辱骂。
不过?李桐枝应该不会有?机会再?见上那个血缘关系上的舅舅了?。
毕竟就算他没能亲手处置掉燕兰使团剩下的其?他人,依长公主的性格,在得知他们试图哄骗走?李桐枝后,也不可能容他们活下来?。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否定李桐枝的想法了?。
他平复心绪,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
扶着她安稳登上购置不久的马匹,随即跨坐到她身?后,拽住缰绳,脚跟轻踢了?踢马腹,带她入境燕兰国。
骑马比起乘车来?说,行?动更加方便。
在距离下一个休息点路途不太远的情况下,是更好的选择。
贺凤影控制着马速,李桐枝没感到太颠簸,悄悄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侧首打量起燕兰国接壤大衍的地区。
她先前所见的大衍边城,落后却热闹,别?有?一番滋味在。
然而通过?几?乎无人看管的燕兰边防后,入目所见的景象仅剩下一片荒蛮。
行?商来?往频繁,黄土道路勉强平坦,只是马行?过?时,还是会扬起淡淡尘土。
道路两侧的尖刺灌木丛,因从来?无人打理,显得杂乱无章。
部分肆意把会划破人肌肤的尖刺枝条直直伸向天空,部分则被马匹或车辆碾压在地,青绿色的汁液渗入泥土。
更远处,一棵枯死发黑的巨树在树干中部烂出一个大洞。
藤蔓看起来?无害地攀绞在巨树树干,可联想到巨树的枯死多半就是被它掠夺去养分,便展现出无声的残酷来?。
树旁,食腐的黑色乌鸦聚集在野兔腐烂了?一半的残尸上,因马匹经行?的动静受惊扑腾翅膀飞起,用喑哑的嗓子恶狠狠叫了?好几?声。
有?点被吓到的小姑娘不敢继续探究周遭平静景象下都埋有?怎样?可怕的真相,连忙把视线收回,身?体靠进贺凤影的怀里,好汲取些安全感。
贺凤影感受到她的动作,低眸看了?眼她的神情,安抚性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发顶:“别?怕,我在呢。”
大约半个时辰后,终于望见人烟。
燕兰很小,国内一共只有?三座城,距离大衍较近的这座城,皆是平民居住。
由于与大衍商人接触频繁,这里的风气倒算得上是三座城里最开明的。
街道上的可以见到三三两两身?穿不起眼灰褐色服饰的女子行?走?。
但观她们垂首行?色匆匆的模样?,能知身?处之地到底还是对女子限制很多的燕兰国,开明也是相对另外两座城。
贺凤影在客栈前勒停马匹,抱小姑娘落了?地。
李桐枝初时还怀着点新奇心,想要看看燕兰国与大衍的不同,但很快这点心思就消弭。
她穿的是一身?形制裁剪简单的鹅黄衣裙,在大衍地域,多数时候只是因为出众的样?貌,被路人善意多欣赏几?眼。
然而到了?燕兰,单是因为裙子的明丽颜色,就引来?许多燕兰当地人的关注。
他们甚至驻足,上下来?回地扫视她,神情晦暗,不知心中在如何批判她的打扮。
不过?猜到她该是大衍来?人,没谁敢主动上前放肆。
李桐枝在他们的目光中,感觉自己仿佛成为某种会被猎人猎捕的异兽,很不自在地蹙起眉,错步挪至贺凤影侧后方躲着,轻声道:“他们怎么都看我呀……”
贺凤影一双凤目冷漠地扫视那些异国人,动作温柔地解下自己宽大的斗篷给她披好:“他们思想落后,你忽然出现在这里是会惹眼。你戴上兜帽,别?看他们,一会儿就没人盯你了?。”
小姑娘依言把自己藏进了?斗篷里,仅有?下半张小脸依然露在外,半信半疑地问?:“戴上兜帽他们就不盯着我了?嘛?”
“嗯。”他一边应她,素白的手一边搭落在了?腰间长刀刀柄。
无需他用燕兰语呵斥,刀锋半出鞘,刃面映射的寒光就是最好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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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段。
受迫于他展现出的威胁,果?然没谁敢继续盯着李桐枝看。
贺凤影警告过?他们,领着她走?入客栈内。
客栈的掌柜是燕兰人,常与大衍商人打交道,倒也会几?句大衍的官话,结结巴巴地问?:“饭一楼……还是住二楼?”
加上他手势的比划,其?实交流上没什么障碍。
但贺凤影答应了?要给李桐枝表现的机会,便故作出听不明白看不懂的模样?,向她求助翻译。
小姑娘摘下兜帽,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睛,言语流畅地向掌柜问?明白能提供怎样?的食宿和?相应的价钱,转述给他知道。
成功得了?贺凤影几?声夸赞之后,她为了?两人之后的旅途,尝试向好说话的掌柜问?起近来?在燕兰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
掌柜答说:“听闻大王子去大衍,触怒了?大衍皇帝,不幸丧了?命,咱们燕兰国下任王该是二王子了?。你们既是大衍人,最好不要去临近夷昌那座城,那边昏了?头要跟着二王子反大衍呢,对你们态度会很差。”
李桐枝顿时白了?脸。
——她的和?亲没成,难道就要殊途同归,闹出两国战事吗?
第 52 章
李桐枝恐惧两国真的生出战祸, 有心向掌柜询问清楚详情。
可惜客栈掌柜是从食客或住客口中道听途说得来的片段化消息,说不清来龙去?脉,也?说不上孰真?孰假。
听她问起, 便一股脑全讲出来。
言语间?, 甚至有很?多前后矛盾的地方, 叫李桐枝听了越发困惑不安。
回忆起梦中见到过的可怖战火, 她的秀眉紧紧颦起,胡思乱想若是兴起战争, 自己?需承担的罪孽。
直到冰凉的小?手被?贺凤影牵住, 感受到他渡来的温暖,她才从混乱思绪中抽身。
贺凤影展开她的手,看到她娇嫩手掌上数个半月形的血色指甲印, 以为掌柜用燕兰语欺辱她才惹她不快,面色不善地问道“他同你说什?么了?”
她仰首, 怔愣地看到他墨玉般的眼眸映出自己?郁郁寡欢的神情。
抿抿唇,不希望他误会?了掌柜,小?姑娘还是收拾心情, 柔声解释道:“掌柜好心劝我们不要去?毗邻夷昌的城池, 那里的军士因大王子死去?, 会?是二王子即位的缘故, 对大衍人不友善。”
按照贺凤影的计划,本来也?不准备领她涉足燕兰屯兵之城。
越近夷昌, 粗蛮之气越重。
遇上那些亡命之徒, 他是不惧,可需要护着她, 还是有出意?外的可能,若一时?不慎害她出什?么事, 那就当真?后悔莫及了。
不过李桐枝单是听到燕兰国的内政,怎么心情就会?急转直下呢?
她明明连大衍的政治都不懂也?不关心,不该多余了解燕兰国。
他表示出不解,李桐枝睫羽压低,试图掩住目中忐忑,可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心情:“二王子反对大衍,说不定会?鼓动燕兰的兵士攻击大衍呢,一旦开战,岂不是生灵涂炭。”
生灵涂炭?
贺凤影微微眯起眼。
就凭燕兰军简陋的藤甲和石矛,倚仗城防坚固,对付游牧的小?股夷昌骑兵还行,若动念头反大衍,纯粹是以卵击石。
战争一起,的确会?死很?多人,但只会?是不自量力的燕兰国人。
大衍多年不曾向外征战,并不意?味着懈怠了军事,用一场战争令燕兰人在绝对的恐惧中再度学会?臣服也?不错。
然?而即便把其中内情一一讲给心肠柔软的小?姑娘听,她的关注重点大概也?还是会?落在战争造成的死难上。
无论死的是哪一边的人。
贺凤影沉默着思忖片刻,展臂把她拥入怀中,确认她的心意?:“桐枝不希望看到战争?”
李桐枝仿佛又陷回那场恐怖的梦魇中去?,身子轻轻颤抖,无声地颔首。
“那我会?去?处理,两国之间?不会?有战事。”贺凤影拿定了主意?,语气平和地向她保证。
李桐枝困惑于他凭什?么言辞笃定,贺凤影却没向她详述准备怎么做,只安慰她放宽心。
上到二楼后,可见客栈房间?的条件简陋。
一张木桌两把木椅,窗边的床褥许是时?常因风雨受潮,虽然?清洗干净了,但还是混杂淡淡霉味。
贺凤影推开窗,望着天边那轮明日缓慢地滑向地平线,街道上三三两两的燕兰人都回归自家住宅。
会?在夜间?出行的人,多半都戴着掩藏面容的兜帽,行动透出鬼祟的意?味。
他目睹他们循着黄昏余晖的光亮,走?到快要收摊的小?贩面前,以手势要求对方交出今日收益的三分之一。
小?贩麻木地拿出钱财,像是已?经习惯每日这一遭。
果然?不愧他向李桐枝介绍的底层混乱,贼人索钱都成为约定俗成的规矩了,想来这些贼人应当也?形成一定规模了。
不能保证有多大的胆子。
贺凤影保持警戒心,哄着李桐枝好生歇息,自己?则在窗口与门口都布置好绊绳,抱着长刀坐在房内小?憩一晚。
他睡得极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睁眼查看四周。
幸而他们财未露白,白日里他又以武器宣告过自己?不易拿捏,夜间?没有出现?贸然?闯屋的情况。
不过次日破晓后,他就在客栈大堂内发现?两个燕兰人的身形与昨夜勒索小?贩钱财的人相同。
对方原本坐在大堂的角落,见到贺凤影与李桐枝下楼后,若无其事招呼小?二送来餐食,挪位到了两人隔壁桌,偷偷观察他们。
其中一人似有意?起身过来交流,另一人的视线捕捉到贺凤影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腰间?挎刀,连忙拉住同伴的胳膊,示意?稍安勿躁。
被?贼人惦记上的滋味可不好。
换作贺凤影一人时?,被?多看这几眼,就足够他主动亮武器见见血了。
可当下需要保护李桐枝,他不敢托大冒险与他们直接起冲突。
由于不能确定贼人出现?在这间?客栈中,是否意?味着掌柜与他们私底下有关联,他谨慎地让李桐枝只要了两杯不好做手脚的凉水,没点其他吃食。
小?姑娘虽然?意?识不到周围危机四伏,但她完全信任他的决定。
贺凤影既说早餐用他们自大衍边城带来的糕点果子,她就无异议地乖巧打开油纸包,捧着小?口吃了两块。
浅浅的胃口很?快得到满足。
她见贺凤影仍板着脸未取吃,便把糕点喂到了他嘴边,小?声问:“怎么了吗?”
没必要平白惹她忧心,贺凤影摇头示意?无事,就着她的手随便吃了点:“我们不在这座城久留,今日出发去?燕兰的主城吧。”
主城那边有他早早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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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属,他去?解决她恐惧发生的战祸时?,可以将她的安全暂托付给信任的人。
然?而重新骑马上路,刚刚出城不远,贺凤影就发现?了不对劲。
勒停住马,回首眺望。
微微摇曳的树影,受惊振翅而飞的野雀,都在说明有人偷偷跟在他们的身后,拙劣地隐藏着行踪。
应当是客栈中那两个贼人不肯善罢甘休,为了从他们身上狠捞一笔,想要追他们至更僻静无人的地方再抢劫。
摆在贺凤影面前的选择有两个。
一是利用骑乘的马匹,加快速度将他们甩掉,另一则是将计就计,容着他们追上,将他们干掉。
他很?快就做出决定,再度催马前行,仍保持慢悠悠的马速。
骑乘在马匹上,即便李桐枝换上了材质柔软且有一定厚度的绸裤,大腿娇嫩的肌肤也?还是磨擦得通红,要是再加快速度,将她颠簸受伤就不好了。
至远离城池的密林中,四下环境是贼人们适合劫掠的场合,连忙加快脚步,超到了他们前面去?。
贺凤影也?认为这儿适合灭口。
扫视向前方,他轻易寻找到那两个跟踪者埋伏的地方。
于是落地,拴好缰绳,指了指不远处的潺潺山泉,对坐在马上的李桐枝说:“昨夜睡得不太好,我去?用凉水洗把脸,清醒一下。”
他故意?绕行至树后,避开了她的视线,仿佛一无所觉地走?近两个跟踪者的埋伏点。
贼人们想无声无息地解决掉唯一具备战斗力的贺凤影,然?后掠走?财物和容貌绝佳的小?姑娘,省得她趁机逃跑,还要费力追逐。
计划得很?完美。
两人静默地等待贺凤影靠近,拉直埋在浮土中的绊绳,试图将他绊倒,占据搏斗上的优势。
然?而新翻上来的浮土颜色上与泥土不同。
寻常人或许难以发现?这细微的不同,可贺凤影精于此道又事先提防,他们班门弄斧的举动反而引火烧身。
绊绳被?瞬息切断,在两边蹲伏使力拽的贼人忽然?失去?互相的牵扯力,猛地向后摔倒。
其中一人的背脊刚刚接触到布满尖锐碎石和腐败落叶的土地,还来不及痛呼一声,就被?贺凤影的刀尖捣进心窝,剜出碗大的血洞。
仅仅几个呼吸间?,人就没了生息。
而作为他最后生命证明的的飞溅血液,由于贺凤影的后撤步,没能造成丁点污染就回归大地。
贺凤影自信自己?能一击杀敌,看也?不看死人,收了招立刻攻向另外一边的贼人。
剩下的一人倒是有几分机灵在,方摔倒在地就认清自己?与同伴撞上了硬茬狠角色,不顾疼地连滚带爬站起身。
在巨大求生欲的作用下,他发现?了可以让自己?活命的逃跑路线是李桐枝的方向。
无论是抓住小?姑娘要挟身后的煞星,还是向她告罪求饶请求保命,一定都行得通!这煞星刻意?避着同行人来对付他们,就说明他在乎她见到他杀人的情形!
抓着这救命稻草般的念头,贼人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好几步。
制造出的动静稍稍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
她在马上挪了挪自己?的身体,歪头试图望向树后的贺凤影,柔声问:“凤影,发生什?么了吗?”
沉重的一声响。
贺凤影表情如?常地从树后探出半边身子,向她挥了挥弃了刀的右手,微笑道:“没太大的事,就是这儿有条大蛇,我快对付完了,桐枝你别过来看,不好看。”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毫不留情地扼住贼人的脖颈,把人整个按在了树上,几乎把对方的喉骨捏碎。
贼人在窒息中挣扎不休,掰不开贺凤影的手,只能尝试呼救。
可惜破碎的音节吐出口还比不上风声喧嚣,仿佛真?的是贺凤影口中大蛇临死闹出的动静。
唯一有可能拯救他的小?姑娘相信了自己?恋人的话。
她不喜欢蛇这种冷冰冰的动物,也?不想看到蛇的尸体,所以依着贺凤影的话,乖乖坐正,提醒道:“你小?心些,别让蛇咬着了,说不定有剧毒呢。”
“嗯,没关系,他快不能挣扎了。”贺凤影声音温和,注视着贼人死去?。
然?后将他的尸体丢在杂草中,转身捡了刀归鞘,用山泉水洗了洗手,回到李桐枝的身边,道:“好了,解决了,我们继续上路吧。”
第 53 章
燕兰国的主城无法比拟大衍的京都。
不过这儿到底是燕兰世家王族安身之处。
映入视野中的高耸堆石城墙, 较之李桐枝和贺凤影眠宿一晚的破落城池黄土墙,还是显得更为坚实美观。
就是负责驻守城墙和城门的守卫们都懒懒散散,聚在搭出来?的简陋棚户下打花牌, 遇到满载货的车辆才拖拖拉拉地来瞧瞧, 进出的行人则全?然不管。
倒是省去与他们掰扯的麻烦。
进城后, 贺凤影便领着李桐枝径直走向了?张贴告示的木围栏。
告示皆是用燕兰语书写?, 小姑娘只学了?听读,并不会识写?, 不禁犯了?难。
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告示上的字我没法儿给你译, 你想知道上面内容的话,我问问旁边的人。”
贺凤影怔愣一瞬,微抬起唇角, 摇头道:“我不关心燕兰人张榜写?的东西,要看的是这个。”
他长指点在仿佛作为木围栏装饰的新?刻雕版画上。
画上图案的花纹设计得繁美, 但也就仅此而已,看不出其他门道,李桐枝不解这有什么?值得他特?意走来?观察的。
“这是枭羽卫的密语, 解读后能知道他们现在的身份和位置。”
枭羽卫拥有自身独特?的密语, 在许多需要留言给同僚的场合都很方便。
比如现在就帮助不懂燕兰语的他获知了?该如何与下属们汇合。
向小姑娘简单解释完, 贺凤影因解读得到的信息稍稍蹙眉, 站定一会儿,还是领她前往枭羽卫的所在地。
一间?棺材铺。
自从他将人派遣至燕兰, 几度书信联络都只交流两?国间?的重要事务, 批准一些资金花用,没有过问他们在燕兰国经营的营生。
没想到他们是在燕兰主城做死人生意。
挑开?白色的门帘走进去, 店铺内的窗贴着黑纸,格外昏暗。
黯淡的光线中, 李桐枝瞧见停沉在墙边的乌棕色的棺材和画着诡异妆容的纸扎人,不由心惊胆战,紧捏着贺凤影的袖摆,几乎贴着他走。
柜台后微胖的少年?倚卧在躺椅上,摊开?了?一本书挡着眼睛休憩。
听见有人进店的动?静,也没有起身招待的意思,懒懒用燕兰语说:“最便宜的棺材二十文,愿意买就做个登记,要贵价的或者有其他要求一并写?下来?,没问题我们回头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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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送。”
“赵彦,坐好?了?说话。”贺凤影没管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接开?口吩咐道。
久违却熟悉的嗓音逼得赵彦一个激灵。
他下意识挺直腰板坐起身,脸上的书册因他动?作幅度过大,啪塔一声掉落在地。
看清真的是贺凤影,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瞪大,难以置信地惊呼道:“指挥使,你怎么?来?燕兰了?!”
赵彦的视线落在李桐枝身上,眨了?眨眼,确认道:“这位是九殿下吧,指挥使怎么?领着身娇体贵的殿下往这小破地方来?,这地儿还不如咱们大衍一个村呢。”
贺凤影唇线抿直,不太满意他表现出的一惊一乍和口无遮拦。
燕兰是李桐枝母妃的母国,虽然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的确都是缺点,但当着她的面蔑谈燕兰还是不甚妥当。
所幸侧目观小姑娘面色如常,因没把燕兰当作她自己的故乡,并未对恶言上心。
因此贺凤影没计较,问赵彦道:“你兄长赵阑和其他人呢?”
燕兰虽是小国,但依然是远离大衍京都的异国,枭羽卫们遇到事的大多数时?候,都来?不及汇报大衍,必须自行拿主意。
这种情况下,他派来?主持大局的,自然不可能是咋咋呼呼的赵彦。
赵彦呐呐没有立刻回答,神情不太自然地闪躲他的视线。
站起身,赵彦将通向店后院落的门打开?。
外间?和煦的阳光撒入殿内,驱散了?棺材铺的阴森感:“他们另外有事儿做呢,就留我看着店。指挥使不如和殿下随我先?去歇歇吧,我收拾间?干净的客房给你们住,他们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说的是实话。
赵彦没有胆子对善断人心的指挥使撒谎。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含糊其辞的有所隐瞒。
不过贺凤影相信他们对大衍的忠诚,不准备过分追究他们的私事。
况且他要与他们讨论的事情,也需得避着李桐枝说。
因此垂首看了?一眼身侧紧张情绪渐消退的小姑娘,点头同意了?赵彦的提议。
棺材铺的店面看起来?邋遢阴沉看漫看开车呜呜视频在企鹅君羊八六艺奇奇散散零四,店后枭羽卫们自住的院子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哪怕是从前无人居住的客卧房间?都布置得井然有序。
虽然没有昂贵的装饰品,但作为皇上亲卫的枭羽卫们显然不会在舒适程度上委屈自己。
仅仅是赵彦取来?放在床榻上的绸被与木棉芯软枕,都属燕兰王族才用得起的物件。
若叫外人见到,必然立刻能猜出他们的身份存在蹊跷。
“指挥使瞧瞧还缺用什么?,库房里堆的东西太多,其他物什我需得翻找一遍。”
贺凤影问:“你们就把这些价值高昂的东西随意放在房间?和库房吗?”
“这不是刻意选着开?了?棺材铺嘛。”
赵彦心虚会被贺凤影说教行事不谨慎,轻咳了?声:“平日里通常都是和死人打交道,做些手艺活,不用掺和活人的事儿,没谁会进我们屋子或者库房里看,不至于露馅。”
他一张憨厚的圆脸,腮上还有些微微嘟起的肉,看起来?脾气很好?。
可身为枭羽卫,骨子里对敌对者的生命看得很轻。
为取信贺凤影,赵彦为自己的话注解道:“如果真有小贼不开?眼,要偷我们这些经营棺材铺的可怜人,就只好?把他的命留下来?了?。我们总不至于吝为他备一具棺材下葬,二十文还是肯出的。”
听他把取人性命的话轻易挂在嘴上,李桐枝因他与自己年?纪相仿而生出的那?一点儿亲近感悄无声息地消失。
在赵彦重新?笑眼看向她时?,她没有再像先?前一般乖乖回以微笑。
而是像只意识到危险的幼兔,小心地挪步,移到贺凤影另一边,好?远离年?纪轻轻就是笑面虎的赵彦。
赵彦愣了?一下,意识到她态度改变的缘由,忍不住咋舌。
枭羽卫杀人不是常事嘛,明明自己的手段较之贺凤影能称得上是仁慈了?,怎么?接受了?指挥使,却无法直面其他枭羽卫啊。
然而当着贺凤影的面,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銥誮
若无其事去库房取来?所有必需品地把客房布置完,赵彦摩擦着双手手掌,有点紧张地说道:“不好?让你与殿下干等,我去寻兄长他们回来?吧。”
得到贺凤影允准,他松了?一口气,弯弯眼告别躲他的李桐枝,离开?了?棺材铺。
李桐枝被贺凤影哄着在舒适的床榻好?好?午睡一觉缓解劳顿。
再醒来?时?,已是日薄西山的时?辰。
贺凤影不在身边,不远处靠窗的木桌旁却似是坐着个陌生的男子。
看身形,并不是她先?前见过的赵彦。
意识到自己与未知善恶的人独自共处一室,李桐枝心尖直颤。
从初醒的茫然中清醒过来?,有些慌乱地将叠放在枕边的外袍穿好?。
身在异国他乡,她唯一信任的恋人不知去向,她一时?竟不知是赶紧起床去寻他合适,还是保持现状假装自己没有醒来?合适。
留给她做选择的时?间?没有很久,因为她窸窣穿衣服的动?静其实都被听去了?。
“现在知道怕了?啊。”
女子温雅的声音响起,宽慰了?她内心的不安:“由着贺凤影护你一路到这燕兰国,都免不了?有与你分开?的时?候,若你是跟随那?混账大王子来?的,此刻该是何等绝望。”
“大皇姐?”
第 54 章
李桐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皇姐怎么会出现在燕兰国呢?
她穿上摆放在床榻边的软靴,揣着砰砰直跳的心走近了确定。
视线对上时,她局促地止住了脚步, 鸦色长睫颤动不停。
桌边坐着的果然是一身男装的长公主李昭华。
先?前李桐枝随贺凤影来到棺材铺时, 之所以赵彦答话吞吞吐吐, 就是不好在未获准的情况下, 泄露李昭华秘密前来燕兰的事。
“难道我换了身服饰,桐枝就认不出我了?”
她单臂曲肘支着自?己的脸颊, 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微笑?, 叹息道:“还是桐枝其实不想见我?我得到你平安的消息,可是惊喜之余松了一口气呢。”
李桐枝连忙一边否认一边道歉:“没有不想见皇姐,对不起, 我让你担心了。”
“知道你是被贺凤影带走,我倒不是很担心。”李昭华招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道:“道歉就算了,可你实在糊涂,就算遭了恶意算计, 你也不该听信和亲的鬼话。”
李桐枝迷惑地慢慢眨眼, 没听懂, 不解地问:“什么算计?”
“你那些诡异的梦, 全都是旁人故意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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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华尝试回忆了一下,仍然没想起顾闻溪这小人物的名字, 只得道:“霜白与我已将人羁押在牢狱, 等回去后就可审问清楚。”
她知道李桐枝与自?己和李霜白不同,不喜涉政事, 无意勉强,可牵扯到相关?她自?身的事上, 还是得让她懂一些。
否则说不定下次还会踩入旁人的陷阱里?。
因?此她抬手轻掐捏住小姑娘软绵的腮肉,凝视着她澄澈的眼眸,循循善诱年幼天真?的妹妹认识到真?正的错误:“你以为两国和亲是为了什么?”
李桐枝还在奇怪自?己的梦怎么会被外人干预。
听到大皇姐的提问后,秀眉蹙起,仔细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答说:“和亲难道不就是字面意思以两国亲事维系和平吗?”
虚浮的大道理是她从书上看来的。
李桐枝信以为真?,却令李昭华听了忍不住发笑?:“怎么可能呢,两国之间的政治,哪有这么简单。”
她耐心地解释道:“如果?是军事羸弱、不堪一击的弱国或弱族,遣女子往强国和亲,要么是为了示弱争取时间来奋发图强,要么是指望对方?下一代的王混入自?己国家的血脉,能利用作?为撬动外国权力的支点。”
小姑娘听得晕乎,抓不住重点,茫然问道:“大衍派公主和亲,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李昭华因?她的不开窍被气笑?。
自?己预设的前提条件明明是国力低下,怎么就叫她忽视了——大衍哪里?沦落到需要公主和亲的地步了。
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留下一枚小小的红印,李昭华轻轻吸了口气,换了种说法,问:“行,就假如我手段低劣到需要赔去一个妹妹和亲——桐枝知道你作?为和亲的公主,肩上担着怎样的责任吗?”
李桐枝不太愿意设想这个可能,也想不出。
她抿紧唇线,轻轻摇头?表示不知。
“你得平安生下继承人,设计杀死你的丈夫成为一国摄政,且在继承人成年之前,攒够足以让你坐上王位的力量,杀死预定的继承人,成为这个国家的女王,继而无战将燕兰并?入大衍。”
李昭华故意板起脸,用最直白的言语吓唬她。
杀夫杀子,她能轻易说出口,李桐枝却光是想一想都心觉惶恐。
她被大皇姐的话惊得站起身,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口中连道不行。
“是吧,你这蠢妮子根本做不到,所以不用想这种事会落到你身上了。”
终于令她知难而退,李昭华微抬唇角,感叹道:“我派你和亲,以后你遇上事儿了,约莫还得眼泪汪汪地给?我写求援信,完全是亏本的买卖。”
“那……那燕兰和大衍之间会打仗吗?”
“打仗?”李昭华没想到她还在担忧两国战事,颇感意外地扬眉,反问道:“贺凤影行动前,没同你提及他的打算吗?”
什么打算?
李桐枝浅睡了一觉,醒来后便不见贺凤影身影。
方?才被带进大皇姐的节奏里?,只顾与大皇姐说话,竟忘了追究他的下落。
听出李昭华话语中一丝不祥的意味,她连忙问起贺凤影去了哪里?。
“他去帮你解决你担忧的战祸了啊。”李昭华莞尔,重新哄着她坐回身边,道:“燕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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