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双魂,现下分魂两体,又不同于分神大能分体或心魔脱胎,这些要么认为彼此同为一人,要么是后期衍化独立,而他们本为一人,却认为彼此独立。
凌青月——那时候还是凌青然,自拜入医宗之始便立志要找到分魂之法,苦研多年终有所成。
据《九州志·药宗篇》记载,一百五十八年前医宗遇难,先是掌门药王仙逝,不出半月一把火烧了宗门三天三夜,宗门长老死伤过半,弟子出逃无数,自此医宗破灭。
凌青然遭此大劫刺激更甚,清醒后便自名凌青月,与义弟凌萧然一同以医宗首徒名号创建药宗,收纳医宗旧人担起悬壶济世的担子,更是在两百四十岁那年突破化神后从掌门退位成为宗门长老,又在二十年前突破出窍,忠良贤德,誉满天下,人称医仙。
凌萧然便是在他分神后造出来的傀儡——分出来的爱人,在此之前他便以两个身份行走江湖,让后来两人独立出现并不显得突兀。
因为不承认彼此是同一个人,想让天道认可,凌青月分了自己一半魂魄出去,从此二人性命相连,休戚相关。
凌青月毕竟还是肉体凡胎,身体素质比不上凌萧然,三天一小病五天要卧床已经是常态,半分不似出窍大能,更像是那些没有经过天雷淬体的凡人。
好在,大能常年闭门不出关门谢客是很常见的,他们要苦心证道,要寻求飞升仙缘,像是凌萧然那样一天到晚到处乱飞还搞义诊的是少数。
他这话一出,凌萧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转瞬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我今天炖了汤,你猜猜是什么?”
凌青月便也顺着他的话,掀过之前那章,假装思考了一下:“嗯……鸡骨草煲猪骨土茯苓?”
“答对了,宝贝真聪明。”凌萧然打了个响指,趁他不注意在脸颊偷了个香,凌青月佯怒瞪了他一眼。
“你我同源,你翘起尾巴我都知道你要干什么。”见凌萧然得寸进尺又要闹他,凌青月拿手挡他往后躲,笑着拿话本子丢他,凌萧然也不怕,任由话本子擦着发鬓飞去也要一亲芳泽。
“嘎嘎”
外头乌鸦僵硬的叫声打断了小情侣的卿卿我我,凌萧然不情不愿站直身子,替爱人正了正发冠,凌青月拍掉他的手,理了理衣襟,脸色淡然:“请进。”
一位老者推门而入,朝他们匆匆拱手施礼,不等座上人开口就已经一拍大腿呼天抢地:“大长老啊——你可要为我们仁和堂做主啊!那义和堂仗着自己炼丹赚那三瓜两枣,愣是把药园里的草药都占了大半啊!”
凌青月眉心突突一跳,药宗不像医宗派系杂乱繁多,而是分为三座山头——炼丹为主的义和堂,炼药为主的仁和堂,还有在自然修行草木为伴的洛神院,因着修行特性,也主管药园。
洛神院弟子大多心性平和不喜纷争,义和堂和仁和堂倒是每天都在因着些琐事争执,归根结底就是在争口气——究竟是丹好,还是药好?
身为医者,自然是要丹药双修的,但是个人自有偏好,于是孰优孰劣之辩应运而生。
丹药之争已经争执了两个纪元,丹的好处自不必说,方便快捷容易携带,味道更好易于吞服;药却也有其不可忽视的优点——药效更强,副作用更小,药材使用的量更少。
同样是具有养颜功效的方单,药所需要的材料仅仅是丹的四分之三,效果还更为强大,药渣甚至还能再次利用拿来敷脸。
所以对于一些比较日常辅助的方单还有一些比较拮据的家族而言,药食用的频率要比丹更多。
但是出门在外,历练学习时,丹是必不可少的,故此丹的销量一直比药多好几倍,丹修们也一直在找改进的法子,药修自然也不甘示弱,你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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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造福了广大群众,苦了他一个无辜的长老。
盖因现在的掌门是他的亲传弟子,完美继承了他遇到事就跑的人生态度,上任不久就意识到两派纷争不是他一个小小元婴可以解决的,苦苦熬了五十多年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抛给他师父闭关去了。
凌青月都快被他气笑了,十八种大礼早已准备好静待掌门出关,这小子做贼心虚,愣是三年了都毫无动静。
凌青月的思绪有些发散,仁和堂长老却丝毫没有发觉,依旧在呼天撼地指天画地说义和堂抢了他们份额,凌萧然叹了口气,上前一把揽住这位许长老的肩膀,徐长老的背徒然一直,高了不少。
“哎呀许长老啊,你说的这些啊我们都知道了,要不你和周长老两位坐下好好聊聊?一天到晚的这也不是事儿啊!”凌萧然嘴里说着些有的没的废话,眼睛不住地朝外头飘去。
凌青月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门外乌鸦又“嘎嘎”叫了两声,周长老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下一秒一位长得壮硕的老头推开门帘走进:“大长老啊,我和你说仁和堂那边真过分啊,昨天,就昨天,他们——”
凌萧然默默放开许长老的肩膀,许长老也不嚎了,看上去要冲上去干一架:“昨天怎么了?你说啊!你们恶人先告状是不是?!”
“我怎么恶人先告状,明明你先来的!”周长老不甘示弱,两人唇枪舌战,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
“磕哒”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灵力直直打入识海中,不疼,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两位长老打了个激灵,都安静下来。
“不吵了?”凌青月吹了吹茶盏,“知道的说你们是一宗长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十五赶集时的菜贩子。”
两位长老呐呐,凌萧然趁机上前打圆场,轻车熟路地调节道:“你们啊,就各退一步,他呢就把还没有用的草药还你,你呢就把还没有用的灵泉给他,这不就完了?”
一边说着,一边一把揽过他们的肩头,三个人跌跌撞撞朝外面走去:“好歹也是一宗长老呢,传出去不让人笑话我们药宗?我们一起到曼长老和萱长老那边去分,有我在,保证公平!”
“还是二长老说得有道理啊!要是医宗尚在,指定得是首徒之下啊!”
“唉,医宗遭难的真相,还是要靠你和青月啊,要是用得上我们,你尽管开口!”
谈话声渐渐远去,凌青月慢慢把凉掉的茶水倒在隔壁的花盆中,叹了口气。
不论谈到什么,最终话题还是会回到医宗那去。
这两位长老原也是医宗的长老,却并不受重视,但对医宗感情很深,一直对其覆灭耿耿于怀,期望找到真相,是谁如此歹毒,杀掉半数长老,烧毁了成立将近六百年的医宗。
凌青月又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桌面上一本封皮青红交加的话本子:“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丑的书——欲想得大道,先斩心上人?”
好你个凌萧然,别人堵我就算了,连你也堵我?
今晚你自个儿睡吧!
第55章
凌萧然送走两位长老满心欢喜回来,一脸迷茫被拍开。
“怎么了宝贝,”凌萧然捂着胸口那本封面奇奇怪怪的话本子,神色迷茫,“怎么突然间生气了?在气他们两个?没有必要,他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装,你继续给我装。”凌青月又丢了本话本子给他,凌萧然也不敢还手,被满屋飞舞的话本子追逐得到处乱窜,嘴里连连讨饶,心中疑惑更甚。
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要挨打啊?
眼神不住朝凌青月那边飘去,美人横眉冷目,脸上染着生气带上的红雾,衬着那身青白衣衫,别有一番风情。
凌萧然趁他不注意从话本子的围攻中钻了出去,弯腰溜到桌案后头,把美人拦腰抱起,凌青月惊得轻呼一声,灵力一断,满屋子的书籍纷纷落地。
“哎呀呀瞧我捉住了什么,”凌萧然无视怀中人拍打他肩膀的手,笑吟吟地晃了晃胳膊,换来另一声惊呼和更大力度的拍打,不由得意挑眉,“是一株正在闹脾气的小水仙欸,是谁惹我们医仙大人生气了啊?”
“嘁,毒不死你。”凌青月轻轻皱了皱鼻子,倒也不闹腾了,只是瞧着脸颊一鼓一鼓的,还在生着闷气。
凌萧然见他不知道闹什么别扭就是不说,便知和自己有关,但是思来想去近来也没有什么值得警惕的事情,只能抱着人坐下,环着他边亲边哄:“和我有关?是谁说了什么吗?唯有比你我境界更高一层的方能看破,世上尚存之人屈指可数,时切玉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明霜雪那边也算和我们有渊源,别怕,我们可以解决的。”
凌青月脸上的红晕消下去些,看上去苍白不少,凌萧然却松了口气:怒急攻心,这具身子到底不能再承受更多伤害了。
“那本书,就你现在还抓着不放这本,对,就这本死丑的书,不是你给我看的?”凌青月拍了拍他胸前那本薄薄的话本子,语气有些犹疑。
若真不是凌萧然所放,而他又确切没有买过这本书,那能掩人耳目,让两个出窍大能都毫无察觉送来这本东西的人又是什么实力?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要是不满意这具身体你就直说,不要整这些有的没的。”凌青月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但身子已经放松下来,靠在爱人怀中。
“欲想得大道,先斩心上人?”凌萧然脸上的笑容退去,神色肃穆,“什么狗屁玩意儿,宝贝你别听它瞎说,这东西就没安好心,想要离间我们夫夫感情,谁啊这么缺大德?”
凌青月把书从他手中抽走,扔到桌案上,神色冷漠,语气淡然:“不知道,突然出现的。”
“天道气息,”凌萧然神情肃穆,环着爱人的力度不由重了几分,“怎么,这年头天道都开始搞假冒伪劣产品了?”
“不像是假的,”凌青月否定他这个猜测,他和天道相交多次,对天道法则的气息熟得不能再熟,“是天道……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天道。”
他玩弄着爱人腰间系着的玉佩,饶有兴味地重复上头那红金写就的几个大字:“欲想得大道……啧啧啧,当真是下了血本。”
他们二人时至今日尚未证道,是世间罕见的,没有证道却步入出窍的修士,他们想要更进一步、步入大乘后直接得道飞升,就先得证道证心。
按道理来说,他们药修医修是最好证道的。古往今来,证道飞升的仙人们有不少数是悬壶济世的医者和教书育人的先生,这两个职业最是看遍世间悲欢离合,人生路程浓缩在小小的医堂和教室中,让人在其中证心明志,而又功德无量,两两相加,得道飞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凌青月他们不一样。
在他们还是凌青然的时候,就已经走遍九州各地义诊,替人接生过也处理过疫疾,得到过感恩也遭受过痛骂责打,人生百味世间冷暖早已体会,但是他还是没有悟出属于自己的道。
等医宗覆灭,他变成了他们,凌青月创建管理药宗这百余年,他又体会到不一样的人生——权力,争执,利益的分配,力量的运用;凌萧然继续义诊,只是除了面对普罗大众,还有一些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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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族的修士,便也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人生——高高在上的、却因为渴求长生不老而谄媚的,寿劫将至无法突破却豁达的,为了子女徒弟资质更佳三顾茅庐求取洗髓丹的……
他们的日子好似和过去完全不同,又好似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还是没有悟出什么。
多奇怪啊,医宗的首徒、药宗的创建者,两百四十岁就成为分神大能的佼佼者,居然没有证道,居然没有悟出什么。
在面对生老病死后无动于衷,面对权力财色后心无波澜,面对哀求和夸赞一视同仁。
一个医者,居然不能共情,居然没有情绪。
多可怕啊。
他们并不是情绪的分割独立,而是魂魄思绪的独立,魂魄的分割并不会影响他们的情感。
所以他们心知肚明——我们本身就是怪物,一个隐藏得很好的怪物。
我们很有天赋,过目不忘触类旁通,所以我们是炼丹炼药的好手;我们没有情绪,哀求哭泣和责骂谄媚都不会动摇我们的判断工作,所以我们是优秀的医者。
再然后呢?
新生儿出生,母婴平安,我们会合群的笑;病人去世,家属哀怮,我们也会轻叹一口气说节哀。
“已经很棒了,你不必苛责自己。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你救了很多人,你没有用自己的知识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那你已经很棒了,不要怪自己。”师尊长长地叹了口气,爱怜地揉揉凌青然的脑袋。
“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我也不担心你们会走上歧途。你心善,看着好像什么都不懂,但是兽园里头生病的动物,不都是你治好的吗?”师尊笑容温婉,朦胧得好似雾里的一束光。
“证道不急的,我们宝宝这么厉害,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元婴了欸,这天底下有谁比得过我们宝宝?”
师尊她总是这样温柔,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她是如此信任他,以至于愿意把医宗交给他。
“长老们虽然有些人急功近利了些,但终究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日后等我退下来了,去周游世界了,你上手事务他们估计也不会为难你。”
“不过其中有些人的确心术不正,但是宝宝你放心,师尊会搞定他们的。”她的笑容有些孩子气,凌青然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你们会成功的。”这是她留给凌青然的最后一句话。
凌青然没有回答她,只是点点头,照例离宗历练去了。
她是这么善良,如此用心对待每一个人,把医宗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爱护。
只可惜,有人辜负了她。
凌青月的思绪再次涣散,属于凌萧然的肃穆紧张让他回神,他安抚地拍了拍凌萧然的胸肌,趁机摸了一把:“不是你说的吗,别怕。管它是人是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是了。”
得道证道固然重要,可是身边人却是比自己生命还要珍贵的存在。
“先别碰,我去查古籍研究一下,”凌萧然神色缓和了些,牵住爱人不老实的手啄吻,“我只是怕,这个东西是那个玩意送过来的。”
凌青月神色一冷,指尖轻敲玉佩,泠泠一笑:“两百七十八年前死过一回还不够吗?又来?”
语毕,松开玉佩,从乾坤戒中取出玉匣,一缕黑雾在透明的玉匣内游动,凌青月半眯着眼睛打量几下,语气淡漠:“……倒是难杀,又活了。”
凌萧然从他手中把玉匣拿走,放进自己的乾坤戒中,一脸严肃:“这个东西不干净,万一你染上什么脏东西怎么办?”
凌青月不在乎摆摆手,又从乾坤戒中摸出一沓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古籍:“都放了这么多年了,要有事早有了。我先看看之前没有看完的古籍有没有说它是个什么玩意……”
当年以为这个东西死透了,也就没有仔细研究,这些古籍看得人头晕脑胀,有着时间精力他还不如看多两本故事书,现在好了,还得重新开始研究。
凌青月拍了拍他大腿,慢条斯理地站回地面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去吧二长老,你去研究一下这个东西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我再看看这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味如嚼蜡的——书。”
凌萧然夸张地叹了口气,耸耸肩站起来:“好吧,看来只有话本子在你这里才有阅读的价值。用完就丢,这是我的宿命,我了解。”
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探头探脑地趴在门框边朝里望:“其实也说不准……说不定它其实一直没死呢。”
凌青月挑挑眉,端正坐在椅子上把他赶走,半响,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定啊……医宗也有它的一份呢。”
第56章
凌青月并没有花太多心思放在这死而复生的黑雾上。
这并非意味着他不重视,恰恰相反,他让宗门加强了巡查汇报,囤积药材,弟子们问诊时遇到一些奇怪的病症要及时上报。
他只是放弃了去了解它是什么这一步,直接跳到如何预防以及解决这最关键的一步。
人类是无法理解天道法则的,尤其是这种携带着怨念的、来源异世的、已经逝去多时的天道,以他尚未证道的心性,无法理解也无法解构。
只是他到底是曾经直面过这块黑雾的。
凌青月清楚地知道这篇黑雾降临到此方世界会为此片生灵带来什么——瘟疫与死亡交织而成的哀乐,战争与权力角逐的舞场,死去的生灵只不过是黑雾和有些人那华美袍子上的虱子。
他们欣赏着舞场的律动,品尝着血淋淋的利益同时高声赞美着死亡优美的姿态,他们高高在上,无视着支离破碎的众生。
无人可以拯救他们。
神明对哭求充耳不闻,高高在上端居宝座,宝相庄严慈眉善目地俯视众生,一手拈花一手披挂佛珠,烟雾缭绕间似在为众生动容。
凌青月知道这些都是错觉。
我们的确是有神仙的,他跪在蒲团上想,不然,那些飞升了的前辈去了哪里,那些圣人神兽又去了哪里?
可现在,他们在哪呢?
为什么没有人给我们提示,为什么没有神仙来救我们?
他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眉目低垂点燃三柱清香,举高至头顶,恭恭敬敬地跪拜。
药宗的香与别处不同,加了几味药材进里头,闻着便多了几分苦意,在这苦涩的味道中,凌青月恍然见到了当年那个年轻气盛而又茫然无助的自己。
一拜,愿生灵康健。
二拜,愿天下无难。
三拜……
他有些记不清当年那个小朋友求了什么,于是便求了个新的愿望。
三拜,愿师尊脱离苦海,轮回之后喜乐安康。
抬头,看向师尊的牌位,上好的紫檀木上书“尊师金阑之位”简单几字,又出了神。
金阑师太,现下已经没有太多人知道了,但是再早一两百年,这四个字如雷贯耳无人不知,医仙这个名号也是为她创立的。
妙手回春术,三更到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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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是只要她出手,再厉害再严重的伤病都能治好,你哪怕只剩一口气了她都能给你拖到第二天再咽下去。
在她之前,无人系统地编制医书药书,甚至连炼丹都是在摸索。
她像是突然间冒出来一样,一下子做了前人未竟之事,确立了医修的不可或缺性,让不论修士还是凡人都多了丝希望。
如果没有意外,她该成仙的。
她功德满身,合该成仙的。
凌青月怔怔跪坐在蒲团上看了好久,直到清香燃尽,日落西山,他才在摇曳的月影中叹息:“……师尊,我做得还不够好。”
无人回应,唯有窗外竹叶莎莎的声音和他的轻叹声回荡。
他这具身子太差,不过跪了一下午就倒下了,这还是垫了个厚厚的蒲团的结果。
凌青月病怏怏地躺在榻上,裹在被子里探着脑袋去就凌萧然手里那碗汤药,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好苦,我真的不能吃药丸子吗?”
直接一颗就水吞服了,哪用得着这样苦着自己。
“不能,”凌萧然的脸是黑的语气是硬的,见凌青月喝得难受,又递过去些,语气带了几分阴阳怪气,“良药苦口利于病,凌大医仙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凌青月知道他这是气自己没有好好爱惜身子,他是如此忧虑爱人是傀儡一事被人发现被人伤害,爱人又何尝不是忧虑他这副身子?
当下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屏气,打算一鼓作气把药喝完。
只是唇边刚一碰到玉碗就被挪开,凌青月不解抬头,只看见凌萧然有些别扭的神色:“……难喝就不要喝了,我炼了风寒丹,你吃吧。”
别扭又纯情,想要给他个教训又舍不得,思来想去只能给他熬一碗苦苦的药,可是自己一蹙眉他又后悔了。
甚至还准备了风寒丹。
他最是了解他了。
于是凌青月便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玉碗移回自己这边:“熬都熬了,别浪费了。现在还热着,等冷了可就更难喝了。”
凌萧然不说话了。
他本不是个安静的性格,此刻却只是静静地看着爱人头顶的两个发旋出神。
他昨天在门外站了一下午。
本来是查到了些什么想和他商议的,只是临到门前却品尝到了一丝苦涩,那丝苦意顺着清香穿过门帘萦绕鼻尖飘进心里,直至日落西山也久久未曾散去。
于是他在门外站了一下午。
他清楚凌青月也知道。
他们两人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从里外两个世界完成了属于他们的祭拜。
于是凌青月邀请他来分享今天的苦果,一场无伤大雅的风寒,几副药剂下去就能好全,凌青月承受□□上的苦痛,凌萧然承受内心上的折磨。
就像是一场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小孩子闹脾气朝大人求关注的、属于赎罪的责罚。
他们在这细小的折磨苦涩中分享着共有的苦痛和独属他们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爱意。
“喝完了,”凌青月把脸移开,迫不及待地含住凌萧然递来的蜜饯,含混不清地抱怨,“好苦。真的不能再改良一下方子吗,或者改良一下药材也成。都修仙了,还要喝苦药,你和凡人说看看他们信不信。”
亲昵的抱怨只会让人觉得可爱,凌萧然的神色不自觉地流露几分溺爱,也顺着他的话道:“好好好,我去为难一下那几位长老。”
他掐起嗓子模仿搞怪:“我就说,你们的药做得这么难喝,迟早要被炼丹的搞掉!”
凌青月乐不可支,笑得倒在床上,凌萧然顺着他的力道躺在他的身侧。
在这场莫名其妙的笑声中,他们为彼此达成了一场隐秘的,属于赎罪后的安抚。
“你是说,最近魔族那边不太平?”凌青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爱人的手,若有所思,“剑宗那边呢?”
“暂时没有什么异样,哦还有,明霜雪快要出关了。”凌萧然略微思考了一下,补充道。
“哦?这可是件大事,改天我们上门拜访。”凌青月挑挑眉,转而提到另外一件事,“如果黑雾真的死而复生,我们还得找到克制它的东西还有治病的药材……上次是先杀了它疫疾才消失,但死了太多人了。”
他们齐齐沉默。
说来可笑,时至今日,他们都不知道黑雾是怎么被自己打败的。
他们忘却了这段记忆,又或者是说,凌青然忘却了这段记忆。
“车到山前必有路……”末了,凌青月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不出意外就是出了意外,当天晚上他们被天雷震醒,随后就是一阵地动山摇,两人连忙收拾一番出门探查,好在谷中弟子并无伤亡,只不过有些动物受了些惊吓,植物压了几根。
药宗位于凉州一处山谷,占地极广,囊括山林湖泊平原等多种地势,花草丰美而又安全,因此在《九州旅游攻略·凉州篇》中位列“凉州最美景色”第一,荣登“凉州你不可错过的百大景点”之首。
建宗以来,他们就没有遇见过什么灾害。
刘长老他们本来还以为是天灾预警,凌萧然却在收到玉符传音后神情古怪:“……剑宗被雷劈了,波及到我们这边而已。”
一行人面面相觑,便作鸟兽散,回房睡去。
“明霜雪也不见了,”凌青月神色也有些微妙,“怎么会这么巧?不会是那团东西又做了什么吧?”
凌萧然安抚地揉揉他的额角,玩笑道:“难不成它还可以把明霜雪送过去剑宗那边?我听青丘那边说明霜雪的魂灯还亮着,身上的禁制也没有触动,应该无碍,我们也帮着找找,莫要担心了。”
凌青月也觉得这个猜测有些无稽,便也附和点点头:“好。”
凉州的风月和别处不同,更为明亮凌冽些,凌青月看着床外月色,回首朝凌萧然笑笑:“你有没有发觉,我这段时间叹气比往常多了些?”
凌萧然在他面前惯是笑着的,此刻的笑容却也淡了些。他便故意叹了口气,绕到他面前关上窗户,挑挑眉:“那你有没有发觉,我这段时间的笑容没有往常多了?”
凌青月便笑着把脑袋靠在他胸前,近乎耍赖似的把他按在床上:“天啊,那可真的是太糟糕了,为了它可不值得,来来来,我们做些快乐的事情。”
凌萧然脸色一红,有些慌乱地搂住被子,眼神乱飘:“别乱来,你身体好没有好全呢,别招我……”
凌青月便故意扮出一副逼良为娼的凶恶样子,凌萧然被逼得嗞哇乱叫到处躲避,一时间竟分不清楚哪个才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青月仙尊。
闹到最后凌青月被被子裹着乖乖就范,被唠叨了十来分钟要爱惜身体克制欲望日后一定,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垂。
凌萧然便停止了他的小课堂,万般无奈而又甜蜜地搂过爱人哄他入睡。
身体贴着身体,手牵着手,他们如同连体婴一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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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而眠,像是在寻求失去的某些联系,理所应当的,天地间任何一对爱侣都不会比他们更加亲密。
昏暗的夜色遮掩下,一缕黑烟仗着自己的轻飘墨色,悄无声息地侵入他们的梦中。
第57章
凌青月久违地梦到了属于凌青然的过去。
他有些新奇地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掌,又尝试性地动了动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然后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然后是小跑,紧接着欢快地跑跳起来。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如此轻快过,身体的沉疴让他处于苦痛中不得解脱,莫说是奔跑,他已经忘记了走路不会喘息是什么滋味。
他像是真正的孩子一样欢欣鼓舞地适应自己的身体,蹦蹦跳跳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耳边风声传来的呜咽也变成了重获自由的庆贺,堆积在街头巷尾的尸骨也成为了装点庆典的彩带。
他全然不顾这血色斑斑的世界,自顾自地高举着手中的拨浪鼓奔向记忆的家中,空中凝视的视线情真意切地疑惑自己的布局是不是哪里出现了纰漏,抑或是自己的施咒对象所看见东西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差别。
小孩已经跑回了自己的家中。
他满脸笑意地替倒下的老妪盖上白布,把手中的拨浪鼓放在安安静静地躺在摇篮里的婴儿怀中,又换掉供桌上腐烂的鲜花,倒满了茶水。
最后,才恭恭敬敬地朝面前两个牌位上了三柱香。
香很劣质,味道自然也很恶劣,浓重呛鼻的烟熏得人直掉眼泪,小孩拿袖子狠狠擦了脸一把,又露出个轻快的笑容:“真是太用心了。”
待到香逐渐燃尽,香灰明明灭灭,他踮起脚尖,拿起一把尚未燃尽的香灰,全然不顾指尖上烫出的燎泡:“你让我轻快了一回,我便也给你一个痛快。”
香灰徒然在手中燃起,瞬间变成一簇火苗,待到那指尖一放便落到地上,点燃一切被肉眼看见的东西。
一簇簇火苗吞并着彼此,吞噬着一切也创造了一切,在这滔天火海中,小男孩的身影拉长,纤细,变成一道火海中的影子:“你也就剩这点本事了。”
他眼中倒影明明灭灭,火焰吞噬了最后一缕黑烟,于是梦境散去,凌青月不甘不愿地醒了过来。
他有些怀念地咂咂嘴,翻身拥住了自己的爱侣。
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的感觉的确是令人留恋。
凌萧然顺势搂紧了他的腰身,爱怜地啄吻他的发丝:“玩得可还尽兴?”
凌青月眯了眯眼睛,没有阻拦他的小动作:“你是了解我的,这远远不够。”
所以刚刚凌萧然全程没有打扰他的兴致,任由着他疯跑,能在梦境中带有体感的机会可不多,下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等把它解决了,搜一圈它的记忆,看看该怎么做就好了,”凌萧然对他自是无有不应,“只不过,它的手段越发无趣了,故意给它机会都不中用。”
两百七十八年前用过的套路时至今日还在使用,也不想想物是人非,谁都在改变。
“它许是忘了,这招对我们没用。”凌青月扯了扯自己的发丝,又下意识绕在指尖上,“说起来……是时候去看一下于妈妈他们了。”
凌萧然便低声应了。
凌青月回想着这一次黑雾的行动,百思不得其解,两百七十八年前的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才会险些崩溃,这些陈年旧事应该造不成这么大影响才是?
随后他又猛然间意识到,两百七十八年前那个凌青然,还没有时光和记忆作为抵御痛苦的武器,在他短暂的二十五年的人生中童年的苦痛占据了他人生的底色,蔓延了他整个少年时光。
一阵莫大的悲哀席卷了他们心底。
若连自己的痛苦都不能共情回味,又怎么能感受他人的情感。
凌青月只能把自己的羞愧和痛楚通过肌肤的相触传递,又通过耳边的心跳回馈到自己身上,在这默然无言中品味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苦涩。
凌青然自有记忆起就待在凉山下的一处院子里。
院子很大,有许许多多像他一样没有爹娘的娃娃,有更多的身体残缺病弱的孩子。
于妈妈是这里唯一的大人,她一个人照顾着这里所有的孩子,尽管只是一个白发苍苍弯着腰的老妪,她却能把这院子里面的孩子们都照顾得干干净净的,孩子们虽然说不能吃饱饭,但也不会被饿哭。
有饭吃,有衣服穿,有一些破破烂烂但是很干净的玩具,晚上临睡前还有于妈妈的故事书。
经常有形形色色的人来领养孩子,每次都会领走一大批孩子,院子里会空出来一大半,但是没有关系,于妈妈会再去捡来新的被抛弃的孩子,每天也有人会把婴儿放在院子门口。
每次有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孩子都会分成两批,健康的孩子围着他们转求着他们把自己带走;不健康的孩子哭着扒在于妈妈的身上求她让自己留下。
于妈妈这个时候就会用袖子擦擦眼泪,拍拍这些孩子们的手:“不要舍不得于妈妈,你们去了是去享福咧。”
然后到了晚上,她会很满足地摸摸凌青然的小脑瓜,笑眯眯地替小孩子解惑:“那是因为于妈妈养孩子养得好咧,他们才这么喜欢我们院子里的孩子。”
于是小小的凌青然又问,那些不健康的孩子收养了做什么呢,每次他们来,那些不健康的孩子们都会全部被收养。
于妈妈依旧是笑眯眯的,替小孩子掖了掖被角:“这些老爷娘子们心善啊,看这些小孩子可怜,让他们享福去咯。”
于是年幼的凌青然认真地想了想,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些健康的孩子们也是去享福了吗,于妈妈,我也能被收养吗?
于妈妈没有再回答他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我们青然啊,本事大着咧,以后于妈妈要跟着你享福咯。”
凌青然是特殊的。
他从未参与那些尊贵的客人们的收养挑选,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那个院子里长大,成为了那座院子里待的时间最长,年纪也是最大的孩子。
在他五岁那年冬天,于妈妈又抱回来了一个女婴,她看着那个女婴,脸上是凌青然从未见到过的兴奋。
她顾不得自己灰发上飘落的白雪,连忙招呼凌青然上前去看那个女婴:“好孩子,快来看看,她多可爱啊。是不是很像我?我和她一定是有什么缘分。好孩子,让她也留下来,和你作伴好不好?”
凌青然认认真真地打量女婴的脸庞,她睡得很安静,可能是天气太冷了,她的嘴唇有些青黑——除此之外,他没有发现她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但是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只是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是的,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于妈妈。”
他的童年生活是那样的平稳,安静,幸福,只可惜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毁灭了它。
就在开春的时候,他所在的那个村庄发生了疫疾,大片大片的人畜死去,方圆几公里处见不到活着的生灵。
院子成为了唯一的安全地,里面生活的孩子和鸡鸭都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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