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么?”
他肃穆道,“想要解开这道锁,须得一步步来。而最要紧的问题就在于此:如何使天道合二为一?或者说……”
“如何将业障下的天道救出,如何唤来游离在外的天道?”
众人一阵沉默。
方且问侧过脸:“谢征可与你们解释过,何为还天之器?”
“谢大哥说,与其说是器物,更像是阵法。”陈不追回忆道,“非人御器,乃器御人?”
“这么讲倒不算错。”方且问笑了笑,“因其基底,依托于前人留下的一道镇水器阵。”
傅偏楼心中一动:“镇水?”
“不知你们是否发觉……三大仙境,五湖四海,凡界水流经之地,皆布有镇水之器。”方且问点点头,看向谢征。
谢征垂下眼睫,指尖在半空一点,灵力勾画出繁复的线条。
“自明涞始,穿过云仪、由虞渊终。”
他轻轻说,“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尊,落成器阵。”
上一世,方且问发现以后,是由他踏足每一方地界,找全了这道器阵,只是当时尚且不知究竟为何人所留。
没有他的插足,常玦该在炼器大会上夺得明净珠,压制住了柳长英的魄才是。
即便如此,他仍然完成了这道阵法?还是说……
那个人最终仍旧变成了应常六,践行了白承修的遗志?
方且问没有对骤然沉默的气氛表示太多困惑,他在那道灵力阵上随手点画,继续解释:“还天之器,是在这道器阵上加以改铸,除却镇水之效外,多添了几重用处。”
“其一,我命之谓‘唤天’。”
阵有阵眼,辅以阵结。
之所以说乃器御人,便是指,填阵的不似寻常,用灵石或是天材地宝,而是用生灵。
“阵眼如立,整片器阵皆需以他的灵力运转,一旦出事,前功尽弃,必须慎重选择。”
方且问想起来就郁闷,“上一世,谢征就是器阵的阵眼。所以他不见以后,连催动阵法都做不到,等于白干三十年。”
谢征歉然:“是我之过。”
“知道就好!”方且问唇角一扯,“光嘴皮子碰一碰有什么意思?记得将功补过,这辈子好好干。”
“……”谢征稍有意外,“你还打算以我为阵眼?”
“不然呢?找谁?”
方且问摇头,“唤天,要的是引来天劫,小了不行,必须为大乘天劫。你修为恰好,又熟通阵法脉络,一回生二回熟,没有谁比你更合适。”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谢征便也不再推脱,点了点头。
“不过,光凭阵眼还不够,保险起见,还需辅有至少五枚阵结。”
摊平掌心,方且问缓缓道,“这些阵结,当与天道有所牵连,越多越好、牵连越紧密越好,如此,才能在起阵之时,将游离在外的天道法则尽可能地全部引来。”
无律问:“怎么个牵连法?”
“最好的,自然属上古血脉。”方且问沉吟,“杂血的后裔也行。你们与龙族交好,想必不成问题,只是阴阳二序,到底有些不够平衡……”
“倘若有无垢道体呢?”
“那自然完满!”方且问不假思索,“可无垢道体不就只有柳长英?他会愿意填阵?”
无律定定看了他片刻,似乎有些趣味,问道:“你不曾听过相关风声?”
方且问一愣:“什么风声?”
“我与柳长英……长相相似的风声。”
望着对面愕然的神色,无律也不卖关子,说道:“我名柳天歌,乃柳长英的同胞妹妹,另一个存活于世的无垢道体。”
谢征低声道:“龙凤麒麟,无垢道体,乃至天下五器皆在。阵结不成问题。”
方且问:“……”
他以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望着谢征:“……我知道了。”
“既然唤天不成问题,”惊异不过转瞬,方且问恢复冷静,继续道,“接下来,便是最天方夜谭的一步。”
“其二,我命之谓‘去浊’。顾名思义——消解界水业障。”
他深深吸了口气:“还天器阵的另一个用处……是将界水中的浊气散出,使其暂且与灵气交融一处。”
“这么一来,修士便能运转周天,将业障纳入丹田,拿回曾被洗业夺走的浊气债孽。待到界水之上萦绕的浊气足够浅,天道便能破出幽冥,合二为一。”
“而此刻,聚集灵火,借天劫和阵法传遍界水,还天钥成,夺天锁解,彻底还天。”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却饱含压抑与激愤,听得人隐隐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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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傅偏楼喃喃重复:“拿回业障?”
“是。”方且问道,“非一人之力,也非我们这点人能够应付。界水汇集天下万万业障,自然要由万万人来承担。”
“就怕,”傅偏楼摇摇头,垂眸淡声道,“没有人想拿回来。”
那种阻碍修为道途,一个不慎,便会置自己于死地的东西,要是修士乐意要,当初也不会顺应秦知邻等人的意思,主动将浊气剥离了。
如今的道门良莠不齐,世风日下,有多少人能有觉悟,去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是空谈罢了。
他心绪低落下去,谢征却道:
“这可未必。”
傅偏楼抬眼愣怔地望向他,谢征朝他笑了一笑:
“别忘了,洗业拿走的,可远不止业障。”
天道残缺,无罚无赏。
在摒除业障侵扰的同时,还有无数道修,被剥夺了求道的可能。
有如行天盟中的杨不悔之流,为之所困,或许终其一生也不得寸进,无法释怀。
如果给他们另一条路呢?
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平庸可怕,还是从未接触过的心魔值得畏惧?
更何况……时至如今,天道垂危,大祸临头,人人自危。
又有多少修士想这样下去?
“五载之内,我会登临大乘。”
谢征屈指一弹,将那串铁环节节粉碎,“我愿赌一赌人心。”
……
事成定局,离开方家前,傅偏楼被方且问叫住。
“谢征他师弟,你过来一下。”
回眸看了谢征一眼,对方微微怔住,露出困惑的神色。方且问“啧”了声,就差两眼翻白:“说两句话,不会拿他怎样。这都不许?”
“谢征。”傅偏楼说,“你先出去吧,一会儿我就来。”
“……嗯。”谢征朝方且问叹了口气,“罢了,想问什么就问吧,也无何不能叫你知晓的。”
“这家伙,跟以前一个德行。”
方且问被瞧出心中所想,悻悻撇了撇嘴,傅偏楼瞧见两人一派相熟的模样,不免感到有些复杂。
他再依赖谢征,倒也不至于因对方与谁交好而不是滋味。
只是方且问的冒头太过突兀,无论前世今生,都乃他全然不了解的一个人。
上辈子到了后来,他与谢征聚少离多,不免生出重重疑虑。而他为此烦躁不安时,谢征就和这人呆在一处。
“喂,你发什么呆?”
方且问纳闷地盯着眼前形貌昳丽、却魂不守舍的青年,手在眼前晃了晃。
傅偏楼回过神:“什么事?”
“也没什么。不过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嘛。”
方且问摩挲着下颌,忽然一笑,“就是你吧?”
傅偏楼莫名其妙:“我?”
“哦,”方且问拖着腔调,慢吞吞地说,“失踪的那半截夺天锁,谢征始终藏着掖着的那个人。”
“……”
“别担心,说了不会对你怎样。”他笑眯眯地,“但你知道,为何我最后想出的,是解锁的钥匙,而非砸锁的锤子么?”
“砸锁的锤子?”
“后者比前者简单得多,”方且问一摊手,“毕竟,思索如何毁去总来得更轻松。”
“——可他不肯。”
“我当然把他大骂一通,谢征固执起来,谁都说不动。但他平时很讲道理,那次却连半句解释也不给,只很执意地告诉我:如若一定要毁去才行,哪怕与天下人作对,他也要制止。”
傅偏楼一阵失神,听到男人凑过来,神神秘秘道:
“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和夺天锁关系匪浅,怕是怀有不轨之心。”
“谢征,你师兄那人,寡言少语,什么心事都不肯透露,我与他认识那么多年,也始终知之不多。他或许自己都不清楚心意,我便替他说一声。”
方且问敛了笑意:“你知道他那般倾心于你吗?”
傅偏楼垂着头,抚上手腕,不知不觉,露出一个浅淡的、宁静的微笑,犹如春日枝头悄然含苞。
“嗯。”
他小声答应,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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