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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阿夭(第2页/共2页)

;迎夏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她毒发身死时已逾二十一,占尽了妹妹皮囊便宜,也实在没好意思称对方姐姐。

    娘胎里带来的病根予她肤色添了几分异白,鲜红的底色愈衬出浓烈夺目的美来,迎夏头一次见能将石榴红穿得这么漂亮的人,没忍住,多瞧了几眼。

    片刻后,才说:“奴也未曾见过。”

    以为李识意好奇宸妃的长相,又补了句:“听闻二殿下与宸妃肖似,如遇家宴,二殿下也恰好在,侍君可近而观之。”

    轮椅上的女子轻轻点头,眼中却无一缕迷雾,好似不想追问下去了。

    骆方咂出味来,李识意并非好奇宸妃的长相,而是在替他兜着,假使一个不慎吹风吹病了,也只怪自己非要听故事,迎夏至多骂他几句,不便施以责罚。

    心下不由生出感激,一面引她穿过回廊,一面说:“更深露重,侍君且随奴去殿中,写字用的笔墨纸砚都已备齐。”

    觑了眼缀在轮椅后面的迎夏,声音放得轻极了,不留神都未必瞧得清口型:“宸妃与二殿下的事,奴改日再说与你听。”

    李怀疏笑了一下:“好。”

    无需骆方说,也不必他人道,她晓得那些烧刀子过喉似的辛辣往事。

    卫静漪怀了沈意的骨肉。

    无人能知,一个被迫承欢都要以血债来偿方得舒坦的女人,筋骨强硬如斯,为何愿意生下孽种,血肉淋漓从她腹中剖出来的亦是穷尽一生也洗刷不了的耻辱。

    辂车迎回了面容尽毁心如死灰的帝妃,也为宗正寺卿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流落在外的公主序齿行二,但宗牒不可更改,那上面登记在册的二殿下却是晋王。

    公主殿下流淌着两朝皇室血脉,身份说尊贵也可,说尴尬也可,究竟该如何处置?

    皇帝去一次清凉殿碰一次灰,兼之宸妃毁了容,面容丑陋的女人如何激得起男人怜惜。

    娘亲给气受,当爹的自然心里不舒服,况且他对这素未谋面的女儿几无感情,态度是可想而知的冷淡。

    宗正寺卿去请皇帝示下,请了几回都未有明确答复,他便晓得这事多半是解决不了的,为人父母者都不着急,他着哪门子急?就这么放着罢。

    中宫之主贺媞给公主更名为沈知蕴,未入宗牒,也未赐予封号,忘了是谁起的头,称其一声二殿下,一叫就叫了这许多年。

    宸妃在宜州时便患了间歇性的疯病,时好时坏。

    长安,百余年前也是齐朝宗室的都城,再踏上这片土地时,她已沦为深宫中的囚徒。

    良辰是昨日之良辰,春花秋雨,雨歇微凉,不如大梦一场。她频繁发病,疯得比以前更厉害,第三年的冬天就死了。

    白绫死死勒着女人柔软纤细的脖颈,另一头在光秃秃的海棠树上系了结。

    卫静漪朝南自尽,不可逾越的高大宫墙一道又一道,横亘在她与故园之间的犹有千山万水,连绵迢递。

    骆方与迎夏没见过宸妃,李怀疏却见过,是在大雪茫茫的受降日。

    卫静漪自甘俘虏,她拆簪散发,着单薄绢衣,将战火疮痍的城垣抛诸于后,赤足在厚重积雪上踩出一条道来,至遂军前,割发,跪拜。

    一国之君弯了脊梁骨,齐朝也在这一刻宣告覆灭,风雪呼啸,一齐灌入耳中的还有臣民哀恸之声。

    沉默的少年膝盖一弯也要跪下——

    她喊了她的名字,低喝道:“你不必跪。不妨问问他们,即便宣麻拜相,若非享有恩典,何人受得起你的跪!”

    不是娇生惯养幺儿的幺,而是天不假年短命的夭。

    卫静漪为女儿取了个敷衍的名字,细细想来,又好似真情实意地下了个恶毒的诅咒。

    阿夭。

    那是李怀疏初见沈知蕴,雪粒沾湿了眼睫,她眨了眨眼睛,待不适感消融,驱马向前。

    乌泱泱的甲士列阵,跪了一地的臣民心中惶恐不安,又有马蹄声逼近,丧家之犬能落得什么好下场,惧怕的情绪像一张沉甸甸的油布,笼罩在头上。

    笔直如青竹的少年突兀站着,娘亲所言使她短时之内不知如何自处。

    来人翻身下马,行止间凛然有度。

    阿夭仍旧不言不语地注视着卫静漪伏身下去的卑微姿态,未予她一寸目光。

    “大绥礼部侍郎李怀疏。”

    典礼不可怠慢,她穿着庄严肃穆的宝蓝朝服,两条绣着孔雀的绶带交织,缠着盈盈一握的细腰,长垂身后。

    口吻恭敬,温和道:“殿下,降书交予我罢。”

    殿下,她没喊错。

    于礼,阿夭是南齐国君的女儿,受降礼未成,她仍是公主;于情,阿夭是天家骨血,也众人皆知。

    但也正是这声殿下,混沌难堪的僵死之境中,阿夭得以解脱。

    她终于看向她,见到一双清澈眼睛,雪色也难比肩。

    李怀疏亦记了这道眼神许久,只因她那时年少,从未遇过漂亮得有如神造之人。

    稍一露面,风雪万物竟沦为陪衬。

    骆方复问起海棠园如何处置。

    不铲,留着。

    一来,李怀疏不认为可怕反而觉得可敬,二来,她不一定长留于此,没必要破坏这里的布局。

    入住清凉殿的头一晚上,诸多回忆涌在心头,李怀疏难以安眠。

    横竖睡不着,她想做的事情太多,没时间可浪费,便彻夜临帖,饮下一盏又一盏的酽茶,握笔握得右手酸疼不已。

    博陵崔氏受崔嫋牵连而中落,其府君崔放胸怀沟壑,又惯会隐忍。

    贞丰帝晚年间,李怀疏已险些压不住他,后来君权更迭,他料知了结局,懒得淌浑水,学着中书令佯病闭府。

    沈令仪被逐五年,朝中亲信早被忌惮她的父亲一一拔除。

    即便即位,她孤身一人与呼风唤雨的权臣斡旋,仍步履维艰。

    贞丰帝走得太突然,李怀疏部署仓促,才没能为她根植可用之才。

    好在……我仍存于世,也阴差阳错回到了她身边,归还身体之前,兴许还可以再为她做些什么。

    每临好一遍,骆方小心翼翼地捧至窗边,镇纸压着,展于长案,等风干。

    李怀疏如搁笔饮茶,迎夏便适时地替她揉捏受苦受难的手腕。

    临帖要临得像,下功夫即可,明明临得像却想不像,其实还难一些。

    沈令仪给李怀疏下套,却不知七娘的腕子虚弱无力,字架结构虽明明白白映于脑海,写在纸上即减了三四分相似,如此一来,介于像与不像之间,倒恰好瞒过她了。

    呼唤猎隼的鸟哨唯有禁军吹得了,五十遍临完,骆方遣了个脚程快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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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门前去报信。

    “陛下如垂询,万万记得告诉她,侍君诚心悔过,日夜不眠抄帖子,已累出了病!”

    小黄门应声而去,骆方又叫住他,危言耸听:“病得半死,恐不久矣了。”

    廊下煎药的迎夏朝他啐了几口唾沫:“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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