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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2页/共2页)

”阴差吃力道:“放、我!”

    判官生怕天雷劈到自己头上,索性往其天灵盖拍去一掌,将那闭口的术法收了,扬声道:“去!”

    阴差还未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就被大力掀开,浮萍般泊过孽镜台,落在了两际海上。

    过孽镜台,入两际海,他可就要往生了。

    阴差双眼噙泪,欣喜地扑入海中。

    送走那名阴差,判官仍是安不下心,连忙奔至冥塔之下,见到满室的推磨鬼。

    推磨鬼们夜以继日地“劳作”着,哪会叫苦喊累,也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事,仍在拉着绳,绕着那巨大的石盘艰难走动。

    判官一刻也不敢慢,朝石磨震出一掌,将其击成齑粉!

    石磨消失,麻绳也跟着不知所踪,推磨鬼们却还在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步一步地走,走得倒是比此前轻快了许多。

    震碎了石磨,判官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送走这满室的推磨鬼了。

    他鼓了一口气使劲呼出,遍室劳作的薄魂便都飘远了。

    被囚困在冥塔下的魂,全都回到了它们该在的地方。

    萃珲八宝楼前突然出现两个人影,正是吕一奇和封庆双,两人站立不动,听见萃珲的门被拍得哐当响,才回过神。

    拍门声越来越烈,吕一奇颤巍巍问:“不会是三胜吧?”说完,他拔腿跑了过去,硬生生把萃珲的门踹烂了。

    门里空无一人,站在边上的封庆双说:“让我算算,得给萃珲赔多少钱。”

    “无所谓,只要三胜能醒。”吕一奇说。

    接下来,不光吕三胜醒了,就连封家失踪的封雨燕也忽然出现在校园中,成了校园怪谈一则。

    还在牙樯滩那边的吕冬青接到了电话,欣喜到差点一口气没喘上,半晌热泪盈眶,说:“都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封鹏起却是一愣,此前他痛彻心扉,真当是鱼泽芝和邬引玉害了五门的几个后人,实在走投无路,才驭了小鬼前去阻拦。

    如今他得知喜讯,却笑不出来,过了许久才问:“泽芝和引玉呢,现在……联系得上了吗。”

    自然是联系不上,就连山下旅店的老板振和紫也打不通两人的电话。

    振和紫怅然若失,对前台的女生说:“那两间房,先给她们留下来。”

    女生连忙点头,握着鼠标的手忍不住发抖,磕磕巴巴道:“她们,一定能出来的。”

    ……

    晦雪天的清晨依旧是灰蒙蒙的,和傍晚也没什么两样。

    引玉蓦地惊醒,腰背被这床板硌得酸痛难忍。她慢腾腾坐起身,觉察手里好似攥着什么,一看才知自己彻夜未松手。

    莲升坐了整晚,看着却比她这睡了整夜的还要精神,只淡淡瞥去一眼说:“醒了。”

    引玉松开手里那角布料,轻轻嘶了一声说:“睡得难受。”

    莲升起身说:“掌柜半刻前来敲了门,道楼下备有茶点和米粥。”

    引玉往腰背轻敲了几下,磨磨蹭蹭地洗了漱。倒不是她真想这么慢,而是在此前的世界待习惯了,如今来了这缺东少西的,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出门往楼下走,得经过窄长过道。

    一侧的窗都支开了,寒风挟着雪呼呼往下刮,吹得人瑟瑟发抖。

    近要走到拐角,一个身影游魂般默不作声地出现。

    女子浓妆艳抹,脸抹得比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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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要白,眉倒是画得细长柔美,腮上和唇上的胭脂却红得好似鱼家宅子里的纸扎人。

    昨天夜里看不大清,如今大早上的,才叫人看真切,这人的妆是真的艳,身量也是真高,竟比莲升还要高上些许。

    猛一看,引玉还以为谁把纸扎人搬出来了,稍稍后撤了一步,才说:“姑娘昨夜未受伤吧,是才回来么。”

    女子不答,眼里似有愠意,模样怪凶的。

    “姑娘来晦雪天是为了除祟行善?”引玉又问。

    女子依旧不作答,从她身侧擦了过去,推开房门兀自入内。

    门咚一声关紧,没给任何人留下打搅的余地。

    引玉冲莲升笑了笑,努着下巴说:“走呗,鱼老板。”

    底下那掌柜见有人下楼,眯起眼盯了一阵,看清来人后,才招呼道:“两位昨晚住得如何,还舒服么,小桌上备了吃食,还热乎着,二位随意。”

    自然是舒服不到哪去,毕竟引玉这腰背还酸着。

    偏引玉点了头,不光不急着去用饭,还往柜台前一杵,说:“刚刚进门那位是刚从外边来么?”

    掌柜短促啊了一声,随即才明白她指的是谁,点头说:“那位‘仙姑’啊,是从外面来的,同行的还有位男修士,他们是一对兄妹来着。两人在这住了有一段时日了,算下来已有半年。”

    引玉兴味盎然,“是来除祟的?”

    “是啊,不过……”掌柜摸摸头,朝外边投去一眼,手掩到嘴前,小声说:“那对兄妹得罪了康家,他们每每回来都蹑手蹑脚,许是怕连累我这客栈。”

    “在这地方,康家好像能够只手遮天。”引玉笑了,“我还以为您怕麻烦,会直接将那对兄妹赶走。”

    “哎呀。”掌柜不好意思地挤出笑,“这生意啊,还是得做,毕竟平日也没别的客人了。”

    “这晦雪天的妖气没法除干净么。”引玉慢着声问。

    掌柜一听,连连叹气摆手,“难啊,这地方没了神仙庇佑,天寒地冻的,二十年下来,城民里能搬的可都搬走了。天刚变冷那段时日,倒是来过一群修仙之人,来时浩浩汤汤,似是在找什么东西,还为了除妖去祟兴师动众的。结果么,姑娘你也看见了,没点儿用啊。”

    莲升闻声一个扭头,不咸不淡地问:“找东西?”

    这掌柜颔首,眯起眼徐徐道来。

    那是二十三年前,漫天鸦羽般的落雪倏然变白,晦雪天整座城雪虐风饕,落雪瞬间积了五尺高,连檐下都冻出了冰凌,人人俱是寸步难行。

    此前晦雪天四季如春,这一冷,半数的人都冻病了,庄稼无一幸存。

    这天变得太过仓促突然,不少人以为是恶鬼现世,纷纷去祭祀神佛,可都徒劳无获。

    那年晦雪天迎来了一群修仙之人,一行人浩浩汤汤,声称是要擒捉祸害此地的邪祟,几乎将整座城都翻找了一遍,就差没把泥地也掀起来。

    那伙人自称是修仙之人,实则不像,一个个妖里妖气的,若非探查鬼祟的罗盘一动不动,他们当真会被城民当成邪祟逐出去。

    偏偏他们还是有些能力,能竦身入云,又能御剑飞行,已有一半仙人之姿,什么风雷水火手到擒来,他们要入室搜找,旁人拦也拦不住。

    城里人问他们要找什么,他们不作答,姿态有些傲慢,砸碎了不少人存粮的瓦缸,敲坏花瓶,还撕碎墙上的画。

    找了数日也没见他们找出个究竟,不得已,他们在晦雪天住下了。

    晦雪天冷啊,半城的人又齐齐病倒,劳作的不能劳作,行商的不能行商,到处都是号寒啼饥的人,整座城奄奄一息。

    求神无用,一些人走投无路了,便去请那群修仙者出手,那群修仙者道,此处恶祟满地,游魂遍野,必须要想个法子除邪祟、安亡魂才成。

    所谓的法子便是设厉坛,必须设,否则期年一到,晦雪天定会连一个活人也留不住。

    作者有话说:

    =3=

    第53章

    厉坛自然建了, 建成那刻,城里游荡的鬼魂全朝那处奔去,撞得人仰楼崩,使周遭整片都变成了荒芜之所。

    不光晦雪天的野鬼奔涌而去, 八方游魂也闻讯前来。森森鬼气将飞雪染黑, 让这方寸之地好似回到转冷之前。

    众人探头望出窗外, 心怀一点期许,可晦雪天积厚的雪根本不化, 似乎还变得更冷了。

    建了厉坛还不成,有的恶鬼不吃这套, 只吃活人生气。它们还见不得其他鬼祟吃饱喝足, 变得越发猖狂, 捣得城中百姓叫苦不迭,有些人活生生被闯进屋的恶鬼开膛破肚, 死得格外凄惨。

    那些设厉坛的修仙者便说, 设坛不够,还得采生, 要采生才止得住恶鬼的怒火。

    采生是个什么,是把活人当祭品的玩意儿,活生生的人往祭坛上扔,让孤魂野鬼把他们生生吃了去!

    这等糟践人命的法子,竟是这些修仙人士想出来的。

    那时晦雪天怨声载道,谁也不想被逮去采生, 偏偏设坛的人又说,献了命啊, 这地方就安稳了, 上祭台的, 可都是救命的大活佛。

    一番言论动听无比,有人信,却没人愿意,谁爱当这活佛谁当,他们只想活命。

    有些人起了恶念,开始四处传谣,将仇家往火坑里推,说对方早被恶鬼夺舍,这样已算不得人,本就该赴死。

    被污蔑的人,便成了众矢之的,不想死也得死,逃都逃不掉,活生生被逮到厉坛上,后来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惨死在厉坛上。

    那场面委实血腥,可在采生后,晦雪天还真安宁了一阵。

    这一安宁下来,就该祈福送晦了,于是那行人又造船烧船,船上摆放着供品,和一些恶鬼模样的纸扎。

    雪地里大火滔天,看着那船被烧成灰,众人才各自归家。

    烧完船后,那些修仙者便走了,走时雪不见停,遍地的妖邪鬼祟倒是少了一些。

    那时众人都迷茫着,不知这算不算好事。

    说完,掌柜长叹一声,望向门外,幽幽说:“那厉坛采生,也就那段时日有点儿用,过后不到一年,这晦雪天又鬼气森森,就当是点了一支驱虫蛇的香,烧完了,便该续上。”

    “后来还有采生?”引玉还是头一回听说,竟有人用采生来安抚厉鬼,这算什么,饲鬼么。

    木人眼睛转溜溜的,好似有满腹责怒的话要说,却碍于莲升在边上,只字不敢言。

    莲升鼻翼翕动,闻到一股味,狐疑却冷淡地睨向柜台下,说:“既然有人信,就还会有。”

    “没错。”掌柜眯起眼,回忆道:“后来采生的事,都是康家在做,只是他们不让旁人决断,就算有人想主动献身也不行。他们会精挑细选,一些犯下烧杀掳掠的人,会被他们逮到厉坛上活活烧死。”

    “这康家有意思,自己找活人作替,却见不得旁人做坏事。”引玉轻飘飘地调侃了一句。

    掌柜拨了算珠,哑声说:“康家是应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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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修仙人士的吩咐,帮半仙做事,神气着呢。”

    “不怕遭报应?”引玉冷哼。

    掌柜意味不明地笑了,摇头说:“报应,什么报应,你看他们在这晦雪天里活得多好,最无思无虑的就属康家了。做了这些,他们不光能立威,还能安抚城民,妙着呢。”

    听他这语气,引玉有些估摸不准,此人对康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莲升往柜台上一叩,说:“他们离开时可有带走什么东西?”

    “东西?”掌柜抓耳挠腮地回忆了一番,摇头说:“他们好像没找着,是双手空空离去的。不过么,事情过去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

    莲升朝引玉看去,目光挟了几分打量的意味,显得不冷不热。

    引玉还看不明白对方那神色么,当初那行人指不定就是来找她的,又或者,是在找与她有关的东西。

    当时她恳求莲升悄悄带她走,这看似把素持斋、奉公克己的莲仙还真答应了,愣是没让人找着她。

    规矩,确实早就坏了。

    “掌柜的。”莲升嗓音寡淡,总是一副无甚兴致的模样,说:“当初那行修仙人,为首者是男是女,是何相貌?”

    这更是为难人,掌柜来回走动,一双眼眯到快要彻底闭起。

    他脚步忽地一顿,伸出一根食指说:“记起来了,是位女子,她当时是僧尼扮相。我那时寻思着,修这一道的可真是少见,理应是大慈大悲才是,可没想到,设厉坛采生之法,就是她提出来的!”

    一听僧尼扮相,引玉自然就想到了邬嫌,这等事还真像是邬嫌做得出来的。

    掌柜神色不善:“你说她做这等事,真能得道成仙么,害不害己我不知,但当真害人,这罪魁祸首啊,理应除去才是!”

    说到“除去”二字时,他竟咬牙切齿的,好似年迈的身子又焕发出了无限活力。

    “是她了。”莲升眼里无甚愠意。

    引玉抱着木人,不巧低了一下头,猝不及防地迎上了木人近要转出虚影的双目。

    耳报神一个劲暗示,似乎格外认同。

    可惜,引玉看得两眼发昏,实在不忍直视,干脆按住木人的一只眼珠子。

    木人一只眼转,一只眼转不动,索性不暗示了。

    “两位。”掌柜浑浊的眼倏然睁大,“知道那人?”

    “略有耳闻。”莲升说。

    掌柜神色一松,哑哑地哼了一声,“她应当没有成仙吧,她要是都能当神仙,那白玉京得成什么样,说是魔窟也不为过,什么仙啊神啊,想来都自私自利,还不如地上一些孤魂野鬼来得有人情味。”

    莲升眉头微皱,横过去不咸不淡的一眼。

    引玉想起梦中种种,那邬嫌啊,的确是进了白玉京的,但后来还在不在十二楼中,她便无从得知了。

    “自会有天道替晦雪天严惩行恶之人。”莲升平静道。

    掌柜没好气地说:“这里的人积愤多年,天道要是个眼明心清的,早该显显灵了,至少,得让那个设坛的尝点苦头吧!”

    莲升望出窗外,没再应上一个字。

    引玉还杵在柜台前,意味深长地说:“那时设厉坛,寻常人能避则避,许是连那些修士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掌柜您知道的还挺多。”

    掌柜一哑,半晌才慢悠悠说:“那时候有不少人被逮去出力,什么搬砖砌石的,都要有人做。我也是去忙活过一阵的,知道的自然就多了。”

    他自知今日的话多了些,转而说:“哎,我光顾着在这说话,忘了招呼二位用饭了,两位快快上座,一会儿汤饭可都要凉透了。”

    引玉从善如流地入座,握起筷子朝坐在对面的莲升瞥去,说:“鱼老板吃点儿么。”

    莲升没拿筷子,倒是先喝了一口热茶,茶水入喉,才不紧不慢握上筷子,夹起一块柿饼。

    “我以为鱼老板回了这慧水赤山,就用不着吃这些凡俗之物了。”引玉促狭道。

    莲升往柿饼上小咬了一口,“并非不能吃。”

    掌柜走到门外站了一阵,看似感慨万千地叹了几声气,被风吹得一个哆嗦,才缩手缩脚地回到屋里,赶忙坐到柜台后烤火。

    怪的是,他任风在堂中冲撞,宁愿自个儿耐点儿冷,也不关门。

    隐隐约约的,引玉闻到一股味,有些腥臭,难以言说。

    待边上再无他人,耳报神终于憋不住话,义愤填膺道:“设坛的定就是邬嫌,邬嫌在那边作恶也就罢了,来了这竟还是罪状满身,真是丢人现眼!”

    它越说越憋不住气,后边四个字几乎吼出来的。

    那声音稚嫩尖锐,听起来和孩童没两样。

    掌柜似乎在白日更易困倦,夜里反倒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他刚往柜台后坐便昏昏欲睡,闻声猛地抬眼,迷蒙望了一圈,诧异问:“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引玉面不改色地捂住木人的嘴,从容自得地说:“什么?”

    掌柜侧耳辨认,却听不到了,不解道:“怎会有婴孩的声音呢,难道客栈进了鬼?这孩儿鬼,可是穷凶极恶的。”

    “许是风声,您听错了。”引玉夹菜。

    掌柜狐疑地看向她,“当真?”

    “当真。”引玉说。

    掌柜砸吧嘴,不知怎的,面上竟露出了些许遗憾。

    所幸桌上的饭都还热乎,只是吃起来像清汤寡水,味道属实淡了些。

    引玉倒不是真挑食,尤其如今天冷,不多吃些更容易犯冷。再说此地穷困,什么油盐酱醋的都来之可贵,厨子怕也不敢多放,只能将就着吃吃。

    她握着筷子挑挑拣拣一番,往嘴里塞了一截儿酸豆角,说:“您说,承役钉的人,能给旁人施役钉么。”

    “能。”莲升只咬了一口柿饼,许是食不下咽,便放下了。

    不爱吃的,她是一下也不愿多碰。

    引玉又挑挑拣拣地夹了点笋干,说:“如果邬嫌也下了役钉,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入魔了呢。”

    “不无可能。”莲升抿了口茶,扭头问:“掌柜的,厉坛怎么走。”

    那掌柜手都抬起来了,似是想指路来着,可还未张口,就被制止了。

    楼上下来一身穿黑色长衫的男子,横眉冷竖地说:“厉坛不是什么好去处,体弱的,去了那边容易被夺舍,两位都是姑娘,理应避开才是。”

    引玉转头看去,只见男人面色惨白,唇上也毫无血色,偏眼底乌青明显,好似百八十年没好好睡过一个觉了,看起来跟游魂没什么不同。

    掌柜似是觉得有点道理,收起手改口道:“对头,两位还是别去看什么厉坛了,这晦雪天虽比不得从前,但好看的景也不少,哪处不比厉坛好。”

    男子的长相有些熟悉,眉峰很平,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来修的。他眉眼中带着些许戾气,目光和昨夜的女修士一样冰冷。再一看,两人的五官是有几分相似,就连身量也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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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玉深以为,这位就是掌柜口中的,那女修士的兄长。

    男子下了楼,在楼梯下那避了光的那桌坐下,冷声说:“掌柜,来一壶茶。”

    “马上!”掌柜应声,匆忙走进厨房,先端了些茶点出来。

    看起来这整个客栈里,只有一个店小二能供他使唤,如今小二忙着,便知能他亲自待客了。

    坐下后,男子朝引玉那桌投去一眼,冷漠道:“想必你们已有听说,这晦雪天鬼祟遍地,还有厉坛一座,那厉坛附近的鬼祟更多,并且常年有火,你们一定不知,那里的火为什么从来不灭。”

    “为何?”引玉把手中长筷往碗沿上搁,好整以暇地听着。

    男子坐着笔直,在掌柜端来茶水后,倒上一杯吹开浮渣,说:“是因为厉坛附近有僵,故而逢七续火,专烧僵尸鬼祟。那地方虽然被烧得闷热,寻常人却还是不敢接近的。”

    火的确是能整治僵尸之物,毕竟僵那一物,犹像活死人,把它躯壳一烧,它也就蹦不动了。

    只是……

    引玉皱眉问:“逢七续火,难道厉坛附近的僵源源不绝?”

    “正是。”男人光是喝茶,喝完便续上,压根不碰碟中茶点。

    那得是死过多少人,又得用多少阴气滋养,才能有源源不绝的僵,就算是此前草莽山里的活死人,也不敢说是源源不绝。

    引玉心惊,她怀里那木人也快要憋不住话了,一双木雕的眼珠子就快转出火花。

    “倒是稀奇。”莲升眼也不抬地说。

    引玉回过神,重新拿起筷子。她端起碗吃上了几口饭,眼使劲朝莲升那边睨,眼波跟起了涟漪似的,盈盈润润地转动。

    莲升只和她对视一眼,便慢腾腾别开眼,说:“今日不就是要去厉坛么,旁人两三句话就能说服你?”

    “寻常人哪左右得了我。”引玉慢腾腾说:“只要鱼老板不拦。”

    莲升轻呵了一声,眼轻轻阖上,敛去眸中波动。

    坐在楼梯下方的男子喝完了壶中茶,转头对着柜台说:“掌柜的,烤红薯有么。”

    掌柜连忙说:“有的,但要等上片刻,待我去看看火。”说着,他便走进厨房。

    待那掌柜走开,男子取出铜钱往桌上一放,冷冷看向厨屋的垂帘,压低声说:“厉坛是二十三年前设的,那时筑基镂石的人中,并没有柯广原这一号人。”

    引玉本还想问“柯广原”是谁,留意到男子的视线,她顿时明白,怕就是那掌柜。

    说完,男子便起身上楼,压根不容多问。

    引玉托起下颌,说:“掌柜为什么撒谎。”

    “谁知。”莲升无心评判。

    少倾,柯广原把烤香的红薯捧了出来,却已不见那位客人的身影。他数了桌上铜钱,显然是算上了红薯的,连忙说:“我给他送到楼上。”

    他回头看引玉和莲升似要出门,又观两人衣衫单薄,差点就把自个的大氅借了出去,刚脱下便被莲升制止了。

    “不必。”莲升抬臂拦住。

    柯广原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位姑娘冒冒失失地闯进雪中。他寻思,这两人怎么就不怕冷呢?

    莲升撑伞挡雪,腾出一只手捏住引玉手心,省得这人又冻得浑身发痛,到头来还得她扛着走。

    引玉像被伺候惯了,伸着手心任对方拿捏,那热意沿着经脉一扩,周身暖洋洋,舒服得生起倦意。

    就算是白日,晦雪天出行的人也少,尤其这还是在城中,连个在外游荡的流民也见不着。

    那些流民应当是怕康家的,压根不敢往城中靠近,唯恐被擒到厉坛当祭品。

    康家能在如今的晦雪天有这一席之地,和当年设厉坛的人脱不了关系,他们手中各式各样的符咒,怕就是邬嫌给的。

    引玉倚着莲升,慢吞吞地踩着雪,竟还不是莲升带路,而是她在带路。

    莲升慢她一步,也不问什么要朝这方向走,打伞的手似是不会累。

    绕过鳞次栉比的屋舍,路越走越空旷,遍天的雪没能掩盖远处的火烟味。

    此时,只要目光往远处白墙上一眺,就能看见升腾的黑烟。

    厉坛近了。

    引玉眯起眼,在看见那袅袅灰烟时,馋劲儿又涌上心尖,也不知道她从草莽山消失后,烟杆落到哪去了。

    她停下脚步,捏住伞柄说:“跟着鬼气走的确没错,那厉坛一设,怕是百里外的鬼祟也赶着来了,鬼气聚集之地就是厉坛所在。”

    不远处传来火花噼啪声,这天寒地冻的,厉坛的火势竟一直不减,浓浓黑烟快要与天上乌云持平。

    “难不着你。”莲升说。

    引玉悠悠说:“小聪明罢了,只是我不明白,邬嫌为什么要把我的地方糟践成这样子。”

    莲升没应声。

    绕过斑驳白墙,才知那厉坛到底有多大,竟比草莽山里的石台宽了不止三倍,跟个广场似的。

    不同的是,祭台上大火刮刮杂杂,火烟浓黑冲天,炽光灼目,叫人压根看不清里边是什么样子。

    只定睛多看那烈火两眼,眼前便好似余下一团光斑。

    引玉忙不迭移开眼,忽然听见几声“啾啾”,似乎什么东西在叫。

    传闻里,僵被大火灼烧时,是会发出“啾啾”声的。那声音和它残躯败体极不相称,乍一听悦耳得好像鸟儿唱叫。

    这天寒地坼之地,人尚难存活,更何况是鸟,既然不是鸟,就只能是僵!

    只是,放眼望去烈火熏熏,厉坛周围没个人影,都说此地僵尸源源不绝,想来,那些僵或许还有个隐蔽的藏身之处。

    引玉本想迈近点仔细打量,肩头却被紧紧按住了,手里还被塞进来一把伞。

    莲升把伞给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祭台大火,说:“就在这站着。”

    “有僵。”引玉握住伞柄,在火光中寻觅,“但我看不到它。”

    “我知道,我看到了。”说着,莲升往火中一指。

    引玉循着那方向眯眼,什么人影也没见着,嘟囔:“鱼老板您这火眼金睛的,我比不上呀。”

    莲升好像听不出对方话里的阴阳怪气,站在雪中一个抬臂。

    顿时,远处大火就跟墙倒房塌般,火势往旁一歪,硬生生岔开了一条道。

    引玉还没来得及夸,便看见了莲升方才所说的“僵”。

    那身影蹿得飞快,看起来行动自如,哪像什么活死人,更别提对方还穿着一袭粉衣,身上不沾污浊,哪家的僵能有这么得体?

    可终究是只看到了一眼,她正想细看,那身影就不见了。

    怪事,大火中不光有来去自如的人影,竟还有一棵烧不化的树。

    那树矮墩墩一棵,枝又细又长,叶子不算繁茂,似乎是棵桃树。

    祭台的确被大火烫得热滚滚的,可到底不是三四月天,观这株桃树长得青翠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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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嫩,属实离奇。

    引玉还在琢磨那株桃树,目光一别,便见莲升已走到十尺之外,那架势分明是要只身闯入。

    她一愣,连忙快步跟上,喘气道:“鱼老板要进去么,不妨带上我?也好有个照应。”

    谁照顾谁还说不定。

    莲升不发一言地看她,干脆把伞夺了回去,下巴往火里一努,意思明确。

    耳报神顿时有话说了,木眼珠转溜着说:“你们要看便看,别把我烧坏了。”

    “我护着呢,烧不着你。”引玉抱好怀中木人,在挨近祭台时,才感受到扑面的灼热,慢声道:“刚才那人影不是僵,鱼老板怕是看错了。”

    “乍一眼还以为是。”莲升不尴尬,连衣摆也不掖上一掖,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走到火中。

    引玉拎着裙摆,既怕沾灰,又不想沾到火,走得蹑手蹑脚。

    “这火怎这么烫,我周身木头都要燃起来了。”耳报神稚声念叨。

    一些怨魂呜哇一声从火中钻出,玩闹般从引玉身侧掠过,挟来一阵寒意。

    这冷热交替的,当真让人难受。

    引玉眉心一皱,抬手挥了两下,把扑面的阴气给扬散了。

    说是采生的祭台,实际上台上连一具枯骨也不见,也许是被彻底烧化了,变成了遍地的尘埃。

    一路火墙夹道,走要正中时,才得以看清那株桃树。

    桃树长得苍翠,却无花无果,枝叶还嫩得很,看似是新栽不久的。

    引玉左右张望,却没能再见到刚才的人影,就那匆匆一眼,连对方身形都没看清。

    祭台上刻了文字,无非是些祈福的咒术,和草莽山上用来养疫鬼的截然不同。

    那刮刮杂杂的声音中,依稀又夹着几声“啾啾”,还飘出一些和烧焦味不同的腐臭。

    “莫非……”引玉掖着裙往下一蹲,只伸出一根食指,在土灰上划出一道曲线,“这底下还暗藏玄机?”

    火不是一般的火,因为她发现,这些尘土还真是尸骨所化。

    “啾啾。”

    又一声叫唤。

    这回引玉听清楚了,声音就是从脚底下传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3=

    第54章

    “有僵。”引玉退开一步, 不料耳边全是啾啾声,跟鸟群叽叽喳喳无甚区别,吵得双耳嗡鸣。

    地下一定有僵,它们再无别的藏身之处。

    僵循活人息而动, 一有活人靠近, 就会一股脑涌过来。但因为祭台上大火不断, 底下也炙热无比,僵如受火烤, 才会叫唤不停。

    莲升还在看桃树,那株桃树长得好, 枝叶不算繁茂, 却苍翠碧绿, 炽风一过,枝叶微动, 好似生有灵智。

    寻常树木哪能在大火中屹立不倒, 这棵树,想必真成了妖。

    “我听见了。”莲升说。

    引玉又捻了一把细碎骨灰, 抬手扬开,说:“死在厉坛上的人怕是有成百上千,这些尘都是人骨所化。”

    莲升拨动桃叶,“难怪这桃树长得这么好,活人作养料,哪是寻常林木享得到的。”

    “生灵了?”引玉朝桃树睨去。

    热气扑面, 桃树嫩生生的叶子也跟着曳动,要是离远了望, 定像极窈窕女子手舞足蹈。

    莲升捏上桃枝, 作势要折断, 那桃枝随之一摆,却像在随风摇曳,并非有意躲避。

    “阴气太浓,觉察不出。”她松开桃枝。

    引玉拂开脚底尘灰,企图找到机关暗道,说:“既然僵能藏在地下,那一定有下行通道。”

    石台上覆了极厚的尘埃,拂开时见台上刻痕奇浅,姑且算作平整,不像藏有机关。

    耳报神还被引玉勒在怀中,它被热气熏得头胀脑热,忍不住嘀咕:“这地方邪门,邬嫌当真没少作恶!看看地上这大片大片的,可都是骨灰,要么是活人直接被烧死在台上,要么就是有活人被困死在地下,化僵后企图逃脱,却没能逃过被焚烧成灰的结局!”

    “把僵养在地下,是想像草莽山养疫鬼那样,以阴养阴?”引玉琢磨。

    “气煞我也,不将邬嫌擒捉,不解我心中愤恨!”耳报神稚声喊道。

    引玉被吵着了,往木人嘴上一捂。

    耳报神嚷个不停,“你怎能用碰了骨粉的手捂我嘴!”

    “你又不是用这张嘴说话。”引玉松手,又抓了把尘灰,缓缓在掌心揉开,“不过,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这厉坛之祭,也许不光有死祭,还有活祭。”

    活人祭祀在以前也不少,譬如一些王侯将相的,就喜用活人陪葬。那些婢子随从跟着下墓,逃脱不得,被活活饿死。

    引玉站起身,眯起眼说:“这底下会不会是陵墓?”

    莲升松开桃枝,眼是微微别开了,余光却未移走。

    只见那桃枝往后一摆,分明是有意避开。

    莲升轻呵,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住那截枝,手里桃枝扭个不停,连带着整棵树也摇曳不歇。

    “谁的墓?以前掌管此处的神仙么。”她淡声调侃。

    “哪能。”引玉哧上一声,她可不信邬嫌会给她造坟。

    邬嫌此人剑走偏锋,倒有可能做出些稀奇古怪的事,可就算是造坟,她也只会给自己造。

    “树怎么了。”引玉见桃树左摇右晃,也伸手拨弄。

    没想到,那葱翠的叶像极女子柔荑,竟从她手指间绕了过去。

    引玉微微一怔,但想到这里是慧水赤山,无奇不有,也就坦然接受了。

    只是,她没让那叶子逃开,逐上去紧紧捏住,甚至还拉扯了一番。

    可不论她如何用劲,这桃叶还是稳稳当当地挂在枝上,不离枝,也不现裂痕。

    照这么看,桃树要是没有生灵,可就解释不通了。

    引玉笑了,像在和这桃叶捉闹,叶子一缩,她便将其拽回。

    她弯腰说:“如果你听得见,就化形为我解惑?省得我还得在这苦思冥想。”

    桃叶不应声。

    莲升将那叶子从引玉手里解救出去,淡声说:“它要是长腿,此刻怕是得离你百八十尺远。”

    解脱后,桃树学聪明了,不再随风曳动,就这么纹丝不动地扎根此处。

    腿?必不可能有。

    “栽桃树在此,用意为何?”引玉用手背拂去脸上的尘。

    一根红绳被莲升捏在手中,绳上有焦迹,分明是被火燎过的。红绳下系着一物事,但那玩意已被烧得看不出原样。

    黑沉沉一块木头,看其残余的边角,有点像寺庙里用来祈福的木牌。

    引玉干脆捂住口鼻,省得把别人骨灰吃了。她眯起眼细看,才知桃树上竟不止这一根红绳,还有许许多多断绳系在上边,掩在枝叶间,炙风一过,便跟着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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