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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邬引玉拿出特地带上的钥匙, 轻而易举就打开了门。
门里,宋有稚倒在地上,在听见开门声的第一反应,竟是匆匆捂住双眼。
邬引玉掖着旗袍蹲下, 喊了一声“妈”。
宋有稚压根不应声, 牙关紧咬着, 像是创伤后遗症,似乎曾见过什么可怖的画面。
但邬引玉能够肯定的是, 宋有稚是在邬其遇走后,忽然变成这样的, 绝非是因为碰上了什么诡事。
她本想将宋有稚扶起, 可宋有稚分明在抵抗, 哪容她扶得动。
“地上凉,妈你要不先起?”邬引玉索性站起身。
宋有稚还在地上缩着, 半晌才放下捂眼的手, 打冷颤般忽地一抖,疏远地问:“你来干什么。”
邬引玉的心随之一沉, 什么好言好语差点全咽进腹中,伸出手说:“起来说?”
宋有稚没碰那只手,防备般直视着面前的人,自个儿艰难站起身。
邬引玉与她沉默对视,看着那身影渐渐离远,无可奈何地唤了对方一声。
可宋有稚光是听见那一声“妈”, 便惊慌得左顾右盼起来,似是想寻一样能防身的东西。
邬引玉跟了过去, 明白宋有稚这状态不便多加周旋, 索性直奔主题, 取出了包里的牛皮信封。
那信封是此前邬挽迎从这带回去的,宋有稚自然认得。
只是宋有稚显然没料到,邬挽迎竟会将此物直接交给邬引玉。她眸光一个震颤,定定看着那信封问:“挽迎给你的?”
邬引玉晃了晃手里信封,叹息道:“对,您不会无缘无故把当时的照片拿出来,因为什么,是因为得知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担心邬挽迎被连累吗。”
宋有稚急急吸气,又在东张西望。
“妈,您瞒了什么。”邬引玉紧捏手里信封问。
接着宋有稚看见了桌上的水果刀,猛地夺步而出,把那刀抓了起来。
邬引玉一怔,生怕宋有稚被刀伤着,可才迈出一步,宋有稚便胡乱挥刀,哪还敢上前夺走利器。
她只能站在原地,打开信封把照片抖到桌上,慢声问:“您一定知道,二十三年前借住在邬家的女人,和我是什么关系吧。”
宋有稚身形一晃,已是摇摇欲坠的模样,握刀的手还甚是疲软,好似要往自己身上扎。
邬引玉连忙喊道:“妈。”
闻声,宋有稚僵住了。
邬引玉挑挑拣拣,把其中一张照片抽了出来,照片里宋有稚正望着空无一人处,画面令人细思极恐。
她晃着照片问:“您能告诉我,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您是在看谁么。”
翡园的房子很大,依山傍水,往常又只有宋有稚一人住在这,所以四处都装了报警器,只要宋有稚碰到,警报就会呜呜响,随时会有保安赶来。
宋有稚只粗略地瞥上一眼,就知道那照片是什么样的,毕竟……她曾看过无数次。
但她没回答,只是后退了一步,握拳往墙上一砸,砸向了报警器。
警报当即响起,尖锐得好似能穿破耳膜。
邬引玉心里堵得慌,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在邬其遇刚走那一阵,宋有稚的反应更大。那时宋有稚可是喊打喊杀、要死要活的,把其余几门的人也给吓得够呛。
翡园的保安很快赶了过来,他见屋门大敞,还以为进了贼,可进屋后哪有见到什么贼,反倒碰上了那位百闻不如一见的邬小姐。
邬小姐的确好看,看起来很是温雅,一双眼低调含情。
保安头回碰到这样的事,他是新来的,接班时,前一位在岗的便说,邬小姐来了这必会和夫人起冲突,到时避着就成。
宋有稚指着邬引玉,深吸了一口气说:“把她赶出去,快。”
“这……”保安为难地看向邬引玉,也不知道这状况该怎么回避。
邬引玉转向保安,抬起食指往唇前抵了一下,转而蹲下身,把那张照片搁在地上,微一用力,就把照片甩了过去。
照片顺着光洁的瓷砖往前滑,嗖地抵在宋有稚脚边。
宋有稚垂下眼,微微往后仰身,眼里满是惧意。
邬引玉不是真想把宋有稚逼疯,她只是太想知道真相了,除了宋有稚,已没人知道这件事。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朝保安睨去一眼,放慢声音问:“拍这张照片时,您是在看那个女人对不对。”
保安自然清楚五门是做什么的,他在五门身边做事,其实比当守墓人好不到哪去,兴许还比在坟场干活更沾阴气,可谁让邬家给得多呢。
被邬引玉横了一眼,他识趣地捂起耳朵,慢吞吞后退了一步,不该他听的,他可是半个字也不愿听。
接着,邬引玉故意发问:“您是二十三年前生的我,对不对。”
宋有稚咬紧的牙关一松,说:“不对。”
邬引玉心底寒意骤生,“哪儿不对?”
明明一起生活了二十来年,宋有稚此刻望向邬引玉的眼神竟像极陌生人。
邬引玉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件事,那时她年纪尚小,五门间的关系算不上太差,还常常结伴出游。
那时,吕冬青年纪虽大,却还没有用上拐杖,身子也还算健壮。他向来喜欢小孩儿,在看见邬引玉时,忍不住抬手把这小孩儿招了过去。
他开玩笑说:“要不是知道有稚你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了个女孩儿,我还想问你和邬其遇是在哪捡到这么个小姑娘的,我也去捡一个。”
那时宋有稚的神色说不上好看,干笑着说:“吕老您说的是什么话。”
“就数这丫头长得不像邬家人,看看这漂亮脸蛋,我还以为是我吕家的呢。”吕冬青开怀道。
“吕老。”邬其遇在边上目光躲闪地说:“可不只有吕家的相貌长得好。”
“夫人——”
一声惊呼让邬引玉回过神。
保安还捂着耳朵,却大喊了一声。
只见宋有稚捞了个花瓶,作势要摔出去。
邬引玉不做不休,干脆又抽出了一张照片。
这张拍的是当年还未改造成神堂的房子,一张铁床正孤零零地搁在屋中。
邬引玉把照片搁在地上滑了过去,站起身问:“妈,麻烦您再看看这张,二十三年前的那个女人,就是住在这吧?”
宋有稚眼中的惊乱似乎要到达临界点了,她周身抖得厉害,仿佛能透过照片,看到那并未留下影像的“人”。
“告诉我吧。”邬引玉话里夹着恳切。
宋有稚像被扼住脖颈,竟忘了呼吸,脸憋得发红才急急喘了一大口气,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她在神堂上吊了。”
话音落下,她匆忙把脚边两张照片踢开,哀求般说:“拿走,都拿走吧。”
邬引玉明白过来,神堂悬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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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麻绳果然是上吊用的,那个女人怕就是死在了邬家,而神堂之所以被搬去那里,果然是为了大动干戈地镇住邪祟。
可这些照片,看起来该是在女人死前拍的才对,为什么留不下影像?
邬引玉索性又抽了一张照片,想问最后一句。
宋有稚却不想再看见这些照片,当即转过身,面对着墙抖个不停,哑声挤出了一句话。
邬引玉其实听得不太清楚,但因为宋有稚重复了几次,所以她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终于把每个字都听清了。
宋有稚颤抖到咬字不清地说:“她来托孤,你是她带过来的,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人。”
邬引玉脚步一顿,寒意蔓延至指腹,垂在身侧的手动不能动。她在宋有稚的身后站了一分多钟,在这一分钟里思绪繁多。
虽然宋有稚已被认定存在精神障碍,但她觉得,宋有稚所说的句句都是真的,她查了多年都没查明白的身世真相,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那您……”邬引玉气息不稳道:“还记得她的长相吗。”
宋有稚摇头,“自打她上吊那一日起,就不记得了。”
“我是她的孩子?”邬引玉错愕地问。
“我不知道。”宋有稚频频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保安退得老远,生怕耳朵捂得不够紧,听到了什么不该他听的话。他见邬引玉转身,匆忙问:“邬小姐要回去了么。”
邬引玉说了一句话,但她估计保安没听见,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保安连忙放下手,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我来过这里的事,别对任何人说,就算是邬挽迎问起,也别说。”邬引玉说。
保安连忙答应,讷讷道:“可要是夫人……”
“没事,你不承认就好了。”邬引玉展颜一笑,双眼弯得温柔又多情。
离开前,邬引玉把那两张被宋有稚踢到了桌底的照片捞了出来,塞进信封里带走了。
关于身世,其实邬引玉有过许多猜想,但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竟是……鬼托给邬家的孤。
那只女鬼得是厉害到什么程度,才犯得着用整个灵堂来压制,甚至还压不住。邬其遇和宋有稚定是怕得不成样子,所以这么多年来都不敢亏待她。
再次回到邬家,邬引玉一时间不太想下车,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竟不是自己的家,这事儿还怪好笑的。
她手脚忽然又痛了起来,痛得快要不能呼吸,她连忙打开所有车窗,捻了点儿烟丝放进烟窝里。
邬引玉伏在车窗上,朝神堂的方向望了过去,寻思着宋有稚当时怀着的孩子去了哪里,总不会是因她流掉了吧。
鱼泽芝的电话来得突然,铃声一响,她便被吓得猛呛了一口烟。
邬引玉咳嗽着接通电话,哑声问:“鱼老板怎么这时候来电话,想听我声音了?”
“嗯?”
“说吧,是有什么新发现了么。”邬引玉改口道。
“新发现没有,但吕倍诚从医院回去了。”
邬引玉一哂,浑身寒毛还在竖着,尤其在想到自己是鬼物托孤的时候。
在今天之前,不论她天赋如何超乎常人,她也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如今一想,她总不会也不是人吧。
这可就好笑了。
“邬小姐,你又走神了。”鱼泽芝说。
“抱歉,在想您,所以有些心神不宁。”到底是说开了,所以邬引玉很是直白,笑了一声才慢声慢气地问:“吕二的眼睛好了?”
“听说是好了。”鱼泽芝没什么情绪地开口,“还听说,他要替吕老用那易命扶乩术,但吕老暂还不肯。”
“会死人的,吕老怎么肯答应,不过这倒是吕二擅长的。”邬引玉终于把车开进车库。
车库昏暗,进去时她是开了车灯的,在关灯熄车的一瞬,车前墙壁上好像黏了一大团黑影。
邬引玉一怔,重新启动了车,啪地打开大灯。
那片墙被车灯照得亮堂堂,哪有什么黑影。
电话里,鱼泽芝问:“怎么了。”
“没什么,看花眼了。”邬引玉缓了一口气,再次熄了车。
“扶乩你会去看么。”鱼泽芝又问。
在今天傍晚之前,邬引玉觉得,她必定是会去的,但现在不一定了。别说把那玩意儿引出来了,如果她当真不是人,被那古法勾得现出了原形,指不定当场就要被四大门逮起来。
“看情况吧,最近身体不好,身体抱恙时是能避则避,您说是吧。”邬引玉说。
“倒也是。”
邬引玉没进楼,转头朝神堂走去,走得心惊肉跳,偏要要装出一副无畏的模样,问道:“素菡还好么,在吕家时应该没被吓着吧。”
“没事。”鱼泽芝微微停顿,继而又说:“但我看吕老的意思,似乎是想让你去起局坐镇。”
易命扶乩乃是引鬼祟邪灵附身的术法,得要有人坐镇才行,途中如若出了什么意外,便由此人来收尾。
而起局和坐镇的必须是同一人,起局便好似搭桥,让扶乩之人更容易能和召来的东西互通灵神。
邬引玉停在神堂外,翘起嘴角说:“吕家如今是没人了么,诵经谶的时候想找我,如今起局又想找我。”
“他的意思是,这事就得让邬家来坐镇。”鱼泽芝说。
邬引玉推开神堂的门,抬眉说:“以前吕老可不是这么说的,最开始质疑邬家的,可是他呀。”
话已至此,她语气里敬重全无,那尾音一扬,甚至还挟上了几分不齿。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开口。
邬引玉笑了,“不过这都是旧事了,邬家一直在竭心维护五门情谊,想来吕老也是有所感悟,不然也不会对我信赖有加。”
“你的答复是?”鱼泽芝倒没有那么想听五门秘辛,也无心搀和。
邬引玉反问:“鱼老板想我去么?”
到底听过对方表述心意,鱼泽芝竟还说“想”,好像真能追的样子。
邬引玉审思了许久,故作热心地说:“去呗,既然鱼老板想,而且这还是吕老的意思。”
她踏进神堂,仰头朝悬梁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根麻绳。
梯子还没移走,就在这搁着,似乎在勾着她往上爬。
邬引玉周身拔凉,从未觉得此地的寒气有这么浓重。她转身朝灵案走去,伸出一根手指往香炉里搅了几下。
电话还没挂断,她说:“说起来,鱼老板才回叡城不久,竟就和吕老处得这么熟络了,吕老自个儿不跟我商议,倒让您来当说客。”
“哪里,只是刚接任家主,许多事尚不清楚,在向吕老询问事情时,他老人家无意提了一嘴。”鱼泽芝不冷不淡地解释。
“吕老一提,您就答应了?”邬引玉抬起手指,凑至鼻边闻,果不其然,又闻到了那股臭味,“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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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可真是热心肠。”
“你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鱼泽芝淡声。
邬引玉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揉去指腹上的灰烬,“看来其他人都不如我懂您。”
鱼泽芝忽然问:“你在忙?”
“嗯。”邬引玉出门取了块帕子,打算浸湿水擦拭牌位,回答说:“做点重要的事情。”
她说得含糊,鱼泽芝索性道:“那明天晚上,在吕家见。”
挂断电话后,邬引玉静静站了好一阵,才拿起抹布走去打湿。
她一直觉得鱼泽芝就是二十三年前那个女人,如果她是那女人亲生的,这事儿……还怪离谱。
大概不会是亲生的吧,妈允许孩子跟自己调情?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邬引玉打湿了毛巾,回到神堂把灵案上的牌位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擦拭完灵牌,她走去关上门,甚至还堵上了神堂的门闩,转身重新点了三根香和一副香烛。
一切完成,邬引玉随手丢开帕子,攀住梯子便往上爬,坐到最顶上张望起那根麻绳。
据宋有稚说,二十三年前那女人来时就不是人,既然不是人,那为什么要在邬家求死?
传言里,人死后成鬼,鬼死后成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这“聻”、“希”和“夷”到底是什么东西,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在古书里,“聻”可是比鬼祟更可怕的东西,也难怪宋有稚和邬其遇会被吓着。
邬引玉缓缓站了起来,伸手够到那根麻绳,用力拽动几下,依旧没能扯落。
黑暗中,她将麻绳套到自己的脖子上,心脏失控般剧烈跳动。
麻绳上的灰沾上她的手和脖子,她浑不在意。
她一心想着,只需从梯子上移开腿,她的脖颈就会被紧紧扼住,从而体验到将死的窒息。
邬引玉闭上双眼,天旋地转一般,眼前景象随之大变。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神堂,灵案和先人们的牌位尚未摆放在此,通风口下摆着一张简陋的铁床。
铁床上的被褥铺得平整,好像不曾被使用过,整个房子连一丝活人的气息也没有。
麻绳,眼前的麻绳绷得紧很紧,似乎正有人在此处自缢。
但上吊者没有挣扎,因为麻绳不曾曳上一下!
邬引玉看不到一个人影,更觅不见鬼祟。
忽然间,她两脚打滑,从梯子上跌落,整个人被悬在半空,眼前种种随之又变,她的神识被拉回了现世。
邬引玉浑身气血直往头顶涌,猛甩动双腿。
梯子嘭地坠地,竟被踢翻了。
门外有人猛拍起门,保洁推了几下没能推开,大喊道:“谁在里面,是邬小姐吗!”
邬引玉哪应得了声,眼前昏黑一片,近要失去意识。
一股寒意沿着她的脊背上爬,像一只轻柔至极的手。
保洁阿姨喊门无果,生怕邬引玉在里面出事,又担心是贼人进了邬家的神堂,索性撞起了门。
神堂的门本就单薄,虽然上了门闩,到底还是锁不住,保洁一个趔趄就撞进去了。
门开的一瞬,邬引玉从悬梁下坠落,沉沉跌在地上。
她发簪脱落,头发披散着,捂着脖颈一个劲干呕,在地上伏了许久才听得清阿姨的声音。
那根麻绳是在她坠落的时候跟着断的,此时正弯曲地“躺”在她的手边。
“邬小姐,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啊。”赵辛梅吓得面色全白,拉开邬引玉的手检查起她的脖子。
那道勒痕上血迹分明,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邬引玉余光瞥见那根麻绳,撑起身往手里捞,仔细查看了一阵。
原就脏得不成样的麻绳上竟还沾了几个浓黑的印子,新鲜的,墨迹未干。
赵辛梅还诧异这绳子是打哪儿来的,伸了手本想把麻绳取走,却被邬引玉挡住了。
邬引玉笑得突然,轻轻一哧,笑得赵辛梅脊背发凉。
别的事情尚未探寻明白,但她倒是弄清楚了其中一点隐秘——
那团墨气不单不伤她,还怕她死。
“邬小姐,您还这么年轻,何必……”赵辛梅面露难色,小心打量起邬引玉的神色。她在这里干了多年,自然清楚宋有稚忽然发疯的事,也不知道这疯病是不是会传染。
邬引玉摇头安抚般翘着嘴角,声音又哑又柔,“没事,刚刚被那绳子一勒,我就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就好。”赵辛梅连忙扶她起身,睨着她手里的绳索说:“邬小姐,这绳子给我吧。”
“不用。”邬引玉站稳了身,又闷闷咳了两下,“绳子我自己处理,你把梯子搬出去就成。”
赵辛梅只好把梯子搬走,走几步回一下头,生怕邬引玉又做什么傻事。
地下室的门理应是锁着的,可赵辛梅一推就推开了。她战巍巍放了梯子便飞快跑了出来,喊着邬引玉的名字问:“地下室的门是您开的吗。”
邬引玉走出神堂,把门锁上了,拿着那根麻绳回头说:“是我,忘记关上了。”
赵辛梅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小姐,您那卧室还需要打扫吗。”
邬引玉寻思着墙上的墨迹已经不在了,索性道:“你去吧,麻烦了。”
赵辛梅“欸”地应了一声,没想到今儿打扫房间,竟比平日更要胆战心惊,因为邬引玉一直站在门外看。
邬引玉倚靠着门框,寻思着那团墨气会不会忽然出来。
但它没有,直至赵辛梅离开,也没有再出现一次。
夜里九点过,邬挽迎才从公司回来,刚进门就喊了邬引玉的名字,声音喊得极大,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
邬引玉大致猜得到,邬挽迎为什么这么急。
赵辛梅的工资是邬挽迎发的,傍晚时发生的事,她多半要和付钱的老板说。
所以在听见叫喊声时,邬引玉只是不紧不慢地出了房门,托着烟杆往栏杆上一伏,呼出一口烟说:“在这呢。”
邬挽迎身上带着老一辈人才会有的含蓄和古板,仰头说:“可以和你聊聊吗。”
邬引玉颔首走了下去,手上似乎还拿了别的东西,一边说:“如果你想和我聊傍晚时神堂的事,那你直接开口就好了。”
邬挽迎微微一愣,自看到邬引玉后,目光不曾从她身上移开。他眉头紧皱着,好像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数秒后很委婉地问:“你最近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下来后,邬引玉没什么力气地往沙发上一坐,瞅着邬挽迎身上没沾阴邪之气,才说:“算是。”
“你……”到底还是疏远了许久,邬挽迎平日也不常与人交心,在谈起这些时,话说得格外犹豫,“可以和我谈谈,关于哪一方面,是感情,还是工作?”
观对方那罕见的态度,邬引玉忽地想笑,偏头睨着对方说:“你看我像是会为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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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上吊的么,工作?如果驱邪镇鬼算是我的工作,那这点东西难不倒我。”
这话倒也没毛病,邬挽迎松了松领带,欲言又止着。
邬引玉把牛皮信封丢到茶几上,说:“还给你。”
“看来和照片的事有关,能说么。”邬挽迎格外困窘。
邬引玉沉默地注视着她这“哥哥”,很好奇如果邬挽迎知道她是鬼祟托孤,会不会立刻将她逐出家门。
当然,邬引玉不会说。她敛了目光,摇头说:“和照片能有什么关系,我只是遇到了点瓶颈,你知道的,我们这些做活无常的,总是得在生死关头,才能灵光一现,我那不是为了干活么。”
“胡闹!”邬挽迎扬声。
听这一声嚷,邬引玉突然有点不舍,因为邬挽迎的担心看起来太真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一份来自亲属的珍视。
“我这不是没出事么。”她不以为意道。
“那要是出事了怎么办!”邬挽迎疾言厉色。
“不会的。”邬引玉一顿,又说:“我说不会,那就是不会。”
邬挽迎本还想斥责几句,但看邬引玉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转而冷静下来,摇头说:“下次别再这么做了。”
“没有下次。”邬引玉站起身,回到了楼上。
当天晚上,邬引玉又做了一个梦,又是白玉京,但眼前已非千层塔。
密密麻麻的葫芦塔刹散布四处,或高如参天大树,又或者小如足趾,好似拼凑成了一座非常规的迷宫,走在其中让人辨不清方向。
不过,光是从正上方洒下来的,所以就算塔刹成林,也不会余下一个阴暗角落。
巨大的佛像立在远处,好像从巨人国里出来之物,比最大的那一只塔刹还要高,足以俯瞰此处任何一处。
那尊佛像合眼捻珠,里边似是中空,时不时传出肃穆的撞钟声,每一下都震耳欲聋。
古怪的是,这尊佛虽身披袈裟,却披发伸腿,坐姿竟随性肆意。
邬引玉站在其下,总觉得眼前巨佛虽然紧闭着双目,却在凝视着她。
就算不是眼前这尊巨佛,那此处也一定有人在暗中窥探着,那隐蔽的目光里带着恶意。
正当她在寻找那窥觑者时,一声诘问当头落下。
“戕害小悟墟众佛,可知罪?”
那声音清晰了许多,听起来竟很像……鱼泽芝。
身侧是急旋的狂风,周遭一切被卷成了飞沙走石,什么葫芦塔刹,什么参天巨佛全都不见,她又到了千层塔下,被重重魂锁捆着,动不能动。
那跣足而行的红袍人走至她面前,别在腰上的莲纹玉佩啷当作响。红袍人竟解下玉佩,当面一个松手,将其摔碎在地。
赤红的玉碎得不成样子,邬引玉只觉得心口如割。
梦里,她清楚知道,这块玉绝无仅有。
邬引玉蓦地睁眼,睡裙竟已被冷汗打湿了大半,她连忙坐起身,双眼刚一抬起,又看见了满壁的魔佛。
这次画出的人像越发像是邪神附体,一个个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看起来邪门至极。
邬引玉静坐在床上,已不像头次见到那么惊慌,她只是抬起双手看了一眼,就连看见满掌的墨汁时也无动于衷,随即才仔细观看起画中的每一尊魔佛。
每一尊都长得不一样,分明不是同一位。
她走去打开笔记本,查看起监控,果不其然,又是她凌晨时爬起来画的。
再一看,她发现墨迹竟延伸到了门缝外。
这可不是好兆头,邬引玉站起身走到门边,轻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往外打量。
没想到,走廊的墙上也都画满了魔佛,没有一处幸免于难。
各种姿态的魔佛让她看得头晕目眩,她得扶住墙才站得稳,可这一扶,手上的墨迹便蹭到了墙纸上。
她不知道这些墨汁想展示给她的,到底是什么。但她又明白了一件事,她留在邬家的时间不多了。
再这样下去,邬挽迎必会被牵连,就因为邬挽迎那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的不舍和愧疚心泛滥成灾。
如果邬挽迎像吕一奇那样消失,她觉得,她应该是会难过的。
照前一次来看,不过多时,这些墨迹就会自行消失,但不凑巧的是,这回她不光画到了门外,还一睡就睡到了中午。
如果是休息日,赵辛梅定是下午才会过来,偏偏这天是工作日,所以她中午就来了。
邬引玉还在走廊上看“画”,赵辛梅便已拿着钥匙进了屋。
赵辛梅连围裙都穿好了,拎着扫把和往常一样往楼上走。
这时候,邬引玉还沉浸在各种猜想中,心说世上或许真的有一个白玉京,白玉京里有千层塔,还有万幢塔刹。
她在成林的塔刹中戕害了许许多多的“佛”,因此被佩戴了莲纹玉佩的人问罪。
如果诘问者是鱼泽芝,二十三年前送她来邬家的女人亦是鱼泽芝,那鱼泽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这行径怪像是给了砒/霜又喂糖的。
而她,又真的杀了一众佛陀吗。
一声尖叫响起,邬引玉陡然回神。
只听见有东西轱辘滚动,赵辛梅拎在手里的桶已然不见,她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楼梯。
“赵姨。”邬引玉喊道。
赵辛梅手软腿软,望着满壁的魔佛不敢说话。
“当心点。”邬引玉又说。
她是没想到,墨气留下的任何痕迹旁人都看不到,而她画出来的却能被人看见。
赵辛梅的足尖已经往下楼的方向拐了,她有点想跑,磕磕巴巴说:“邬小姐,这墙壁是怎么回事啊?”
“我画的。”邬引玉言简意赅。
赵辛梅一时间联想颇多,目光闪躲着,“真是您画的啊,画得……还挺好看。”
邬引玉重新打量起壁上的画,真要鉴赏的话,其实这画当真不错,没点功底是画不出来的。她从来没有学过画画,要不是在监控里看见,她还不信这是她亲手画的。
“我觉得也是。”邬引玉颔首,坦诚得很。
“那、那我……”赵辛梅绞尽脑汁,想临时找个原因请假。她在邬家干了十年的保洁,可从没听说邬家小姐还会画画啊,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奇怪。
“墙上的画不用擦,您随便扫几下地就好了。”邬引玉转身进屋,关门前还说:“我这房间也不用打扫了。”
门一关,外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邬引玉知道这事瞒不住,索性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又看了一遍监控。
监控里在墙上作画的她,可谓是挥洒自如,画技炉火纯青。在旁人看来,她要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还真说不过去。
要是往常,赵辛梅不仔仔细细把每个角落都清扫一遍,那是不会罢休的,可今儿走得倒是快。
邬挽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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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早,在监控里,邬引玉看到邬挽迎在她门外停留了很久,根本也看见墙上的画了。
可是邬挽迎没有敲门,至今也不曾问起魔佛的事。
邬引玉干脆主动给邬挽迎打了一个电话,问道:“你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走廊上的东西了吗。”
“看见了。”邬挽迎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似乎并不惊讶。
“你为什么不问我。”邬引玉又问。
这回邬挽迎沉默了数秒,才说:“你可能不知道,你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曾画过这样的东西。”
邬引玉一怔,追问:“什么时候?”
邬挽迎回忆着,答道:“小学时,那时只有我看见了,我告诉过爸妈,但他们不信。”
“为什么。”邬引玉根本没有印象。
邬挽迎又说:“因为那些图画很快就消失了,他们认为,那是我做了噩梦。”
“那这次又看见这些,你一点也不惊讶,也不害怕?”邬引玉眯起眼,开门走到走廊上,看着墙上的墨迹逐渐变浅,像渗进了墙纸里,墨色一点不剩。
邬挽迎沉默了一阵,然后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引玉,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原来邬挽迎也觉察到了,只是他不曾提起过。
邬引玉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本以为邬挽迎会提让她离开的事,没想到邬挽迎只是说:“别做傻事,上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沉默的人成了邬引玉,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让空落落的心口有种被填实的错觉,放轻声说:“那是意外。”
赵辛梅是中午时走的,谣言也是中午传出去的。
邬引玉正想给自己弄点吃的,各方的关怀和试探便纷纷赶至,她那手机响个不停,电话一个接一个,信息一条接一条。
就连鱼泽芝也听说了这事,发来信息问起-
出什么事了。
邬引玉刚准备把面下到锅里,被那铃声吵得心烦,索性查看起众人发来的信息,才得知赵姨把她在神堂上吊的事散播了出去。
赵辛梅怀疑,她当时在神堂见到的人已经不是邬引玉了,真的邬引玉指不定已经死了,今儿那承认自己画了邪魔的,一定另有其人。
其实赵辛梅这猜测也算是有理有据,要不是邬引玉的记忆没有出现任何差错,她差点就信了。
鱼泽芝还在给邬引玉发信息-
欢迎我到邬家做客吗。
旁人都只是在询问,而鱼泽芝已经想登门拜访了。
邬引玉不由得又琢磨了一下,鱼泽芝在她的“故事”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她没有立刻回消息,而是不紧不慢把面下进沸水里-
如果不请自来,邬小姐会觉得冒犯吗。
如果是头一次见面,邬引玉一定会想,这位鱼家家主怎能用那样疏远冷淡的模样,打出这样温柔却冒昧的文字。
熟悉后,她发现,鱼泽芝就是里外两张脸,怕是佛不许她杀生,她都要悄悄捅上两刀。
邬引玉笑着打字回复,那鱼老板可不能空手来,上我家是要带礼的。
等她煮好面,又端上桌上吃完,鱼泽芝便来了。
鱼泽芝手里还真提了东西,生怕邬引玉看不见,还把手臂抬高了些许。
邬引玉笑了,“我开玩笑的,鱼老板还真带东西了?”
鱼泽芝把仙豆糕递了过去,眸光不着痕迹往屋里一扫,问道:“能进去么。”
“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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