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秦钩再向前伸出手,碰了碰扶游的衣袖,见他没有反对,便凑过去,轻轻地环住他。
扶游背对着他,整个人都能被他圈在怀里。
秦钩小声问他:“扶游,你已经承认了,是吗?”
扶游也还没睡着,轻声道:“还没有,还要看你的表现。”扶游想了想,又道:“承不承认,有什么好在乎的呢?我现在不是和你在一块儿吗?你还不知足吗?”
这是秦钩从前跟他说过的话,扶游原样奉还。
扶游最后道:“你可以随时终止。”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拿那些话来刺他的。
“我不停下。”秦钩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凑过去,用脸颊贴了贴他的头发。
反正现在扶游身边也没有别人,他已经是最特殊的了。
秦钩料理好一切,没有人敢嚼舌根。
扶游为了养居殿后殿的大温泉,就在养居殿住了一整个冬天。
记不清是哪天大雪纷飞的夜里,扶游躺在榻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摸着秦钩粗硬的头发。
他看完竹简上最后一行,手指穿过秦钩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鬼使神差的,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
扶游揉了揉秦钩通红的耳朵:“怎么了?”
秦钩梗着脖子不说话,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几乎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血肉里。
像两只在雪夜里报团取暖的小动物。
秦钩为此精神了一整晚,可是他问扶游,是不是和好了,扶游却摇摇头,不说话。
好吧,还没有。
起码他们的关系有进步,寒冷的冬天是适合取暖的季节。
他们坐在一起闲聊,秦钩握着扶游的手,把他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胸口。在扶游点头的时候,秦钩上前,两个人碰一碰对方的额头,轻轻地交换一个简单的亲吻。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只是角色好像调换了过来。
许多年前,是扶游握着秦钩的手,给他唱歌,费尽心思让他高兴一些。
现在是秦钩给扶游暖脚,陪他说话,垂着眼眸,极尽讨好。
他们就这样过了一整个冬天。
开春了,扶游就收拾东西,要出去采诗了。
从今年开始,他们保持着每年冬天见面的频率。
对扶游来说,不过是冬天献诗,换了个落脚的地方。
对秦钩来说就不太一样了,小世界只剩下冬天。
不是冬天的其他季节,他总会想起扶游从前说的那句话。
——陛下,冬天再见。
这像是一句诅咒,一句预言,无时不刻不在应验。
他真的只能在冬天见到扶游了。
就这样过了两年,这年冬天,扶游又一次进宫献诗。
这回他甫一进宫,就察觉到了今年宫里的气氛好像不太对。
走在宫道上的时候,遇见刘太后的两个侄子,刘礼与刘义。
扶游退到一边,给他们行礼,他们匆匆走过去,也没有留意他。
到了养居殿,扶游问起来,秦钩一面帮他暖手,一面道:“刘太后病了。”
“难怪。”扶游点点头,刘太后的两个侄子最是孝顺,他们自然着急。
“她弟弟和她侄子请了很多大夫进宫,没什么用。刘家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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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她死,她一死,朝政就要回到我手里,所以他们很害怕。”
扶游正色道:“刘将军是真心担心她的。”
“嗯。”秦钩抱住他,“你不用担心,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这个冬天会安稳过渡的。”
扶游本来想过去探探病,可是转念一想,刘家兄弟刚刚才过去,他现在过去,恐怕是不方便。
于是他伸长手,把自己的书箱拽过来,拿出两支还没写过的竹简。
“讲一下今年朝堂上的事情,要别人不知道,只有你知道的。”
秦钩顿了一下,扶游正色道:“我要写史书。你讲点我不知道的东西。”
秦钩笑了笑,从身后抱住他,握着他的手。
太后的长乐宫里,满殿药香。
刘太后躺在里间榻上,隔着厚重的帷帐,时不时传出几声咳嗽。
刘礼与刘义跪在外间侍疾,神色担忧。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侍从出来通传:“两位公子,太后娘娘好些了。”
两兄弟立即站起身,抚了抚衣摆,快步入内。
刘太后躺在榻上,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刘礼小心靠近,在榻前跪下,唤了一声:“姑母?”
刘太后听见声音,眼睫动了动,睁开眼睛,甫一开口,先问了一声:“是阿戎吗?”
“阿戎”是刘将军的乳名。
刘礼轻声回道:“姑母,是我,天冷了,父亲不便出门。”
刘太后浑浊的眼珠转了一下,似乎是回了神:“他也病了?”
“没有,只是天太冷了,父亲在别院养身体。”
刘太后了然,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刘礼又道:“姑母好些了吗?”
“就那样。”
身后的刘义抬起头,挥退侍从:“下去。”
兄弟两个跪在榻前,声音更放轻了:“姑母……姑母的吩咐已经全部办好了,诸侯有五家愿意起兵,皇都禁卫军也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姑母一声令下。”
刘太后抬眼看他们:“你们、都想做皇帝,是不是?”
两人连忙低下头:“姑母,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家势大鼎盛,就算没有造反之心,来日皇帝掌权,也一定会被清算。”
“姑母就算不怜惜我们,也要考虑考虑父亲。父亲病重六七年了,每日所需药材如流水全是靠着姑母支撑。倘若姑母有了万一……刘家怎么能供得起父亲这样的花销?”
刘太后抬起头,看着昏沉的帐子:“你们这是在拿你们父亲,威胁我吗?”
刘礼与刘义低下头:“侄儿不敢。”
刘太后斟酌良久,最后从被子里伸出手,竖起三根手指。
刘氏兄弟跪爬着上前:“姑母的意思是,三日后,发兵逼宫?”
“发兵,等我命令。”
两兄弟总算是松了口气,跪好磕头,颇有中气地应了一声:“是。”
三天里,扶游就在养居殿里献诗,写史书。
秦钩知道他喜欢这些事情,每天都跟他汇报最新进展。
“刘礼和刘义两个孬种把自己亲爹送到南边别院去了,说是养病,其实是想威胁刘太后交出兵符。”
“他们两个去调兵了,五个诸侯愿意出兵,还有皇都的禁卫军。”
“不过我更厉害,除了刘家和五个诸侯,还剩下六个都是支持我的,对半开。”
“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们了,南边那边也有人盯着。”
前世秦钩拿刘太后要挟刘将军,现在掉了个儿,他又要拿刘将军威胁刘太后。
秦钩抱着扶游,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不会耽误太久的,能过个好年。”
扶游迟疑道:“那刘将军和刘太后呢?”
“他们不会死的。”秦钩笑了笑,抬起头,暗示道,“扶游。”
扶游转过头,攀住他的脖子,碰了碰他的脸颊:“乖乖小狼,辛苦你了。”
三天后的傍晚,刘礼在外统兵,刘义匆匆跑进长乐宫,扑通一声在外间跪下。
“姑母,万事俱备。”
刘太后就着侍从的手,抿了口参汤,面色红润些许。
她扶着侍从的手,站起身,吩咐道:“给我拿太后的礼服来。”
她在铜镜前坐下,拿起玉梳,轻轻地梳顺自己的乌发,其中夹杂了些许白发,都被她藏进头发里。
刘义跪在外面,等得心焦,却也不得不等着。
与此同时,暗卫悄无声息地进了养居殿。
“陛下,万事俱备。”
这时秦钩正给扶游剔鱼刺,抬头看了一眼,冷声道:“盯紧了。”
“是。”
秦钩放下筷子,舀了一勺醋,浇在鱼肉上,端到扶游面前。
“你不是要写史书吗?快吃,等一下我们去紫宸殿看,应该能看得更清楚。”
秦钩换上帝王衮服,扶游也穿了史官的红袍。
暮色四合,阴云翻滚,大雪将至。
不是上朝的时候,紫宸殿里空无一人。
只有坐北面南的皇帝位置边亮着宫灯,扶游坐在离烛火最近的地方,拿着竹简,翻看自己之前记录的东西,偶尔补一笔。
秦钩坐在他身边,撑着头,指尖敲着下巴,看他写字。
长乐宫里,刘太后终于装扮好了。
刘义愣了一下:“姑母,我们是去……不是去祭天的。”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亲自去见皇帝。”刘太后朝他伸出手,“兵符给我。”
“姑母,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啪”的一声脆响,刘太后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丝毫不像是病重之人。
刘义不情不愿地伸手去摸衣襟:“姑母……”
紫宸殿中,暗卫来报。
“禀陛下,刘太后正往紫宸殿来。”
“知道了。”秦钩应道,“不要阻拦,让她过来。”
阴云密布,狂风四起。凤冠凤袍,逶迤而出。
刘太后的轿辇从长乐宫出来,在紫宸殿前停下。
她扶着侍从的手下了地,一步一步,登上紫宸殿的台阶。
殿门大开,正对着她。
紫宸殿里,只有烛光照得到的龙椅上是明亮的。
刘太后两边侍从都执着灯笼,烛光照在她的凤袍上,光彩夺目。
雍容华贵,气度不减。
秦钩抬了抬手,也让侍从把殿里的蜡烛点起来。
刘太后大病未愈,显然有些体力不支,走在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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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走一走停一停,还有一回差点跌倒,被侍从扶住了。
扶游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倘若是逼宫,刘太后不可能自己过来,她亲自过来了,那只能说明——
秦钩和刘太后早已经达成了什么约定。
扶游转头看向秦钩,秦钩却握住他的手:“不会出事的。”
这时候,刘太后也已经到了殿门前。
她推开侍从,跨过门槛,走进殿中。
正当此时,刘礼与刘义也冲到了紫宸殿门前。
兵马早已经就绪,他们恐怕生变,声音都在颤抖:“姑母?!”
可是刘太后就像没听到一般,径直走进殿中。
她在殿中停下,抬头看向秦钩:“陛下料事如神,我甘拜下风。”
扶游不明白,看看秦钩,再看看刘太后。
刘太后笑了笑:“扶采诗官有所不知,几年前,陛下同我打了个赌。他说,刘礼刘义往后必定要反,还会拿阿戎威胁我。我不信,就同陛下打了个赌。”
“江山为注,倘若我赌赢了,陛下和你没有子嗣,便传位给刘家人;倘若我赌输了,刘家任由陛下处置。”
刘太后长叹一声,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她赌输了。
秦钩早几年前就算到了这一步,刘家现在逼宫,自然是徒劳。
她回头,仅仅一个目光就将殿门前的刘礼刘义吓得瘫倒在地。
刘太后转回头,看向秦钩:“只是陛下,我虽然赌输了,但也不算全输。如今禁卫军与五路诸侯皆在宫门外。”
秦钩问道:“那还有六路呢?”
刘太后极力忍耐,没有理会他,继续道:“我知道,就算此时刘家勉强打下皇位,也绝没有可当大任之人。”她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侄子:“一对草包。”
“兵符都在我手里,我只有一个条件,只要陛下在我死后,放刘家人一命,我立即下令退兵。否则,今日拼死一战,天下生灵涂炭,就算陛下不在乎,扶采诗官也是会在乎的,不是吗?”
秦钩没有犹豫,颔首道:“好,朕答应你。”
刘太后却定定道:“请陛下与哀家三击掌,以为约定。”
她和自己的弟弟一模一样。
许多年前,在城楼上,刘将军为了她,也是这样说的,一定要秦钩发誓。
“好。”秦钩没有防备,直接站起身。
他刚要上前,刘太后却思忖着,又道:“哀家与扶采诗官三击掌吧,比起陛下自己,陛下好像更在乎他。”
果然,一听要换人,秦钩明显紧张起来,衣袖里的拳头都捏紧了。
“你不要得寸进尺,现在是朕在施舍你……”
扶游放下竹简,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没关系,可以和我击掌。”
在扶游站起身,走向刘太后的时候,秦钩紧紧跟着扶游,以防不测。
扶游走到刘太后面前,笑了笑:“您是女中豪杰。”
刘太后也笑了笑:“不敢当,我已经在乡间为他们置办好了田地和房屋,只希望扶采诗官劝谏陛下,放刘家众人一命。”
“那是自然。”
“特别是我弟弟,请扶采诗官多多留心。”
扶游举起双手,与刘太后三次击掌。
认真且有力。
最后一次为刘家谋划,仿佛耗尽了刘太后毕生心血。
第三次击掌之后,刘太后终于支撑不住,嘴角溢出鲜血,往后一倒,被侍从扶住了。
刘太后强撑着,把兵符拿给秦钩,又下了懿旨,还政于皇帝。
秦钩把玩着兵符,吩咐暗卫:“动手。”
刘太后一惊,还以为他要出尔反尔,猛地就坐起来,要跟他理论。
可是下一刻,漆黑的夜空中,数十朵烟花盘旋而上,在夜空之中炸开。
刘太后松了口气,倒回去。
侍从们把刘太后扶到殿外,秦钩背着手,站在她身边。
扶游想了想,没有插到两个人中间去,只是站到了另一边。
这对“母子”,缠斗两世,尔虞我诈,不死不休。
到了最后,刘太后的两个亲侄子,只是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竟是秦钩为她送行,和她一起看了一场烟花。
火光通明,亮如白昼。
第43章 继续
翌日一早, 紫宸殿早朝。
垂在帝王宝座旁边的珠帘,在太后病重的一整个冬天都没拆掉的珠帘,被悄无声息地拆除了。
刘太后端坐在位置上, 让人宣读懿旨。
——昨日捉拿刘家叛贼, 皇帝羽翼已丰, 太后还政, 安心养病。
懿旨宣读完毕,在朝臣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刘太后便站起身,转身从后殿离开。
后殿里, 扶游正拿着竹简整理昨天晚上连夜写出来的东西,听见动静, 抬起头,便看见刘太后在侍从的搀扶下,走进后殿。
她也不急着回去,而是在扶游身边坐着,歇一会儿,侧耳倾听从前殿传来的声音。
上朝这么多年, 她对上朝的流程早已经烂熟于心。
这是她最后一次上朝了。
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扶游:“哀家看你总是在写, 在写什么呢?”
扶游把竹简递给她:“在写史书。”
“祭诗?”
“不, 就是史书, 一大篇文章,前因后果,事无巨细。”扶游道, “我准备一边记现在的事情, 一边往前推, 一直往前推,直到推不动了为止。”
刘太后疑惑问道:“你怎么能知道以前的事情?”
扶游正色道:“我这些年采诗,问了很多老人家,还有朝中的老臣,已经搜集了很多素材。”
刘太后笑了笑,又问:“你为什么不来问哀家呢?”
扶游怔了一下:“我以为……”
“这几天大雪,反正我还走不了,你问我,以前的事情我都还记得一些。”
“好啊,多谢太后。”
扶游就这样跟着刘太后回了长乐宫。
秦钩下朝回来,忽然发现后殿没人了,黑狼摸不着头脑。
崔直悄悄上前,轻声回禀:“陛下,扶公子说,他先去写史书了。”
长乐宫里,扶游挑了些自己之前就很疑惑的史料,询问刘太后。
“许大礼官说,先帝在位时,陈家老家主曾经在朝堂上削发明志,是真的吗?是因为什么事情?不过陈家没人承认这件事情,他们都不肯承认。”
“还有,之前旻湖那边曾经爆发过一场起义,后来为首的林靖据说是去台云山上出家了,这件事情也是真的吗?”
“还有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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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后靠在榻上,撑着头,朝他摆了摆手:“你一时间这样问我,我也记不清楚,你起个头,我慢慢跟你说。”
“嗯……”扶游想了想,最后道,“那您就说您的生平吧,按照时间说,我有问题就问您。”
“也行。”
“那您说吧,说不定我还能给您立传呢?”
“你不先给皇帝立,先给我立?”
“太后也是一样的。”扶游朝她笑了笑,拿起竹简,“您说吧。”
刘太后抬眼看看帐子,回想了一下:“我生在太上先皇即位的第八年,三月十八,我名叫‘刘平’。”
“当时刘家还不是世家之首,算是中等,我的伯爷是刘家家主,我们家算是离得比较远的亲戚。”
“又过了三年,六月十七,我的那个弟弟,刘戎,也出生了。”
“他十三岁的时候,在猎场里,被一群王孙欺负,我上去帮他出头,骑着马,射了十支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就因为这件事情,我被当时的太子,后来的先帝看中了,进了宫。为这事儿,阿戎还和太子打了一架,先皇说绝不负我。”
“这也是后来,阿戎非要凭借军功,不让先皇纳妃的缘故。可是先皇还是瞒着我,偷偷养了几个儿子。”
刘太后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轻烟,声音也越来越轻,像是要睡着了。
这天傍晚,扶游背着书箱,走出长乐宫。
秦钩就在外面等他。
扶游走上前,拍拍他的后背:“走吧。”
秦钩回头,自自然然地接过他背上的书箱,自己背上。
两个人并肩走在宫道上,什么话也没说。
扶游写字写了一整天,手有点酸,甩了甩手,不小心碰到秦钩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来,就被秦钩握住了手。
扶游没有说什么,由他牵着了。
晚上吃过晚饭,扶游洗漱好,盘着腿坐在榻上,把今天的竹简都摆在面前,排排序。
秦钩又变成一匹狼,蜷着身子,趴在他身后,尾巴缠在扶游的腰上,用尾巴尖扫他,暗怀小心思,好几次差点伸进扶游的衣摆里。
扶游专心整理竹简,把十二支竹简放成一堆,用草绳扎起来,这样以后方便找。
等扶游把竹简都整理好,秦钩也把尾巴全都探进去了。
扶游扭了扭脖子:“别乱动。”
秦钩呼噜了一声,变回人形,只留着大扫帚似的狼尾巴:“帮你挠痒。”
“……”扶游哽住,“本来不痒的,你越弄越奇怪。”
秦钩把尾巴收起来,坐起来,从身后抱住扶游,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整理好了吗?扶游,你一整天没跟我说话了。”
“吃饭的时候明明才说过。”扶游把归好的竹简全部收起来,放进箱子里,“你是狼吗?我看你比较像……”
秦钩接话:“小狗。”
扶游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挠挠他的下巴:“所以这样会舒服吗?”
“会。”秦钩抬起头,“很舒服。”
扶游跪在榻上,靠近秦钩,双手捧住他的脸,用拇指搓了搓,又像揪狼耳朵一样,揪揪他的头发。
最后他低头靠近,碰了一下秦钩略显冰凉的薄唇。
很快就分开了,扶游笑嘻嘻道:“秦钩,奖励你。”
秦钩张开手掌,扶在他的腰上:“我又做什么好事了?要奖励我,你说明白点,我下次继续做。”
扶游笑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你给刘太后放烟花,你懂得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你懂得这里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你还学会妥协和忍耐了。”
扶游又亲了他一下:“所以奖励你。”
秦钩顿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诚实道:“烟花其实是给你放的。”
“……”扶游抿了抿唇角,“那我要把奖励收回来了。”
秦钩按住他的后脑,把两个亲吻还给他。
扶游揪着他背上的衣裳,拽出许多皱巴巴的痕迹。
烛光昏黄,秦钩用扶游脱下来的中衣擦了擦手,扶游瘫软着腰,被他抱回床上。
秦钩把他安置好,给他换上新的中衣,盖上被子,放下帷帐,自己抱着扶游的中衣,轻手轻脚地到外间去。
他关上里间的门,回过身,靠在门上,低下头,把脸埋在扶游的中衣里。
里间榻上,扶游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游早就累得要睡着了,秦钩带着一身水汽,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抱住扶游。
秦钩身上有点冰,把扶游冰得一激灵。
太冷了,扶游推了推他的胸口,想离他远一点。
秦钩当然不肯,为了取暖,又朝他哈气。
扶游哼哼唧唧的:“你又……”
秦钩抢先道:“我今天没吃羊骨头,刷牙了。”
扶游蹬了蹬脚:“你很冷……”
秦钩把他按进自己怀里,搓了搓他的手臂:“别乱动,马上就暖和了。”
扶游懒懒地嚎了一声,翻过身,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抱怨:“你干嘛出去这么久?下次不要出去了。”
秦钩声色微沉:“下次不出去,你要我在这里解决?”
“随便你。”扶游拍拍他,“小狼,把尾巴变出来。”
扶游揉了好久的狼尾巴,又抱着狼尾巴睡了一整晚,才勉强消了气。
很快就到了除夕。
今年除夕和往年一样,祭天,宫宴。
出乎朝臣意料的是,皇帝重掌大权之后,并没有对刘家赶尽杀绝,只是把刘家人的一切封号和官职都褫夺了,把他们赶回老家种田。
而对刘太后,皇帝也没有多加追究,反倒还让她留在宫里养病。
今年除夕宫宴,刘太后竟然还好端端地出席了。
只是她没有待太久,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又过了几天,大雪停了。
刘太后等不及,要立即去南边的别院看看刘将军。
马车就候在宫门外,只有扶游出来送她。
刘太后换了便装,由侍从搀扶着。
该说的话先前早就说完了,现在再说,也只是一些重复的话。
刘太后道:“你写史书,要是有什么地方还不清楚,可以托人问我。”
扶游点点头:“我知道。”
“上回说立传,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要是实在顶不住那些老古板的压力,不用给我写什么也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
“我知道,但是您放心,我会尽力的。”扶游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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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太后足够重要。”
“好。”太后再简单地跟他寒暄了两句,便要上马车去。
临走的时候,她掀开马车帘子,对扶游道:“陛下好喜欢你。”
扶游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说这句话。
刘太后又道:“你不在的时候,他天天在等你。”
扶游最后梗着脖子道:“那是他应该的。”
刘太后抬了抬眼,没有再跟他说别的什么,放下帘子,马车辚辚驶动起来。
扶游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了,消失在视线之中,才转回头。
却不料秦钩就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扶游被他吓了一跳,拍了他一下:“干嘛不说话?”
秦钩抱住他:“是我应该做的。”
原来他听见了。
扶游摸摸他的头发:“干什么?生气了?是不是你自己选的?”
秦钩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是他自己选的,他甘之如饴。
除夕一过,扶游也要收拾行李去采诗了,今年要留在养居殿的日子不多了。
这天晚上,扶游吃过晚饭,又靠在榻上看书。
晚上吃的有点多,秦钩帮他揉揉肚子。
秦钩揉着揉着,就躺下了,脑袋枕在扶游的腿上,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给他揉肚子。
扶游也摸了摸他的脑袋。
秦钩转头看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又开不了口,最后只是蹭了蹭他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游看完了手里的书,把竹简放下,拍拍秦钩帮他揉肚子的手:“不要揉了,都揉饿了。”
秦钩收回手,没有回答,扶游一抬眼,才看见秦钩在看他。
双眼湿漉漉的,在烛光里泛着光,怪可怜的。
扶游坐起来,低头看他,搓搓他的耳朵:“你怎么了?”
秦钩低声道:“你明天就要走了。”
扶游没忍住笑了:“等到下一个冬天,我就又回来了啊。”
“太久了。”秦钩抱怨了一句。
“说好了冬天再见的,不可以反悔。”
“没有反悔。”
扶游笑了笑:“现在也由不得你反悔。”他推推秦钩的肩膀:“都是你揉的,我又饿了。”
秦钩会意,坐起来:“要吃什么?”
“随便吃点,你看着办。”
“是。”
扶游忽然道:“要一壶果酒。”
听见这话,秦钩回头看他,恍惚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扶游不会喝酒,又怎么会开口要酒?
扶游倒是坦荡,看着他,轻声重复一遍:“我说,要一壶果酒,暖暖身子,你这里没有吗?”
秦钩点点头:“知道了,我去拿。”
他披上衣裳,转身出门去,吩咐侍从。
不多时,崔直便带着一群小太监进来了。
在榻上放了张小案,摆好碗碟,几个菜碟堆在上面。
一对玉杯,崔直要给扶游斟酒,被秦钩喊住了:“放下。”
崔直了然,把酒壶放到秦钩手边,就带着人退出去了。
秦钩端起酒壶,给扶游倒了半杯晶莹的果酒:“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喝一点就够了,要是又喝醉了,明天就走不了了。”
扶游低头,闻了闻果酒的味道,随后抬头看他:“我以为你不想让我走。”
秦钩顿了顿:“我是这样想的,但是你会不高兴。”
扶游吃了两小菜,又抿了一小口果酒,双眼湿润润的,把自己酒杯里剩下的果酒倒进他他的杯子里,笑着道:“我没不高兴,秦钩,你不高兴了?”
“没有。”
“你不高兴?那今天就当是我们成亲,你总该高兴了吧?”
好熟悉的一句话。
又是秦钩从前对扶游说过的,扶游全部都记得,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秦钩心里钝钝的一疼,扶游心里还在恨他。
扶游支着手,捏着玉杯,指尖轻轻巧巧地拨弄着、按着杯沿来回转圈。他目光澄澈,想从秦钩的脸上看出一点失控的痕迹来。
好嘛,扶游在拱火。
他依旧恨秦钩,只是没有从前那样浓烈。
秦钩表现好的时候,他不吝奖励。
但是在给了一点甜头,秦钩刚要飘起来、以为他们要和好的时候,他就敲一下小狼的脑袋,把小狼给敲回原形,不要得意忘形。
扶游承认,秦钩确实很喜欢他,这几年对他也很好,百依百顺。
可是他还不想跟秦钩和好。
他就是喜欢对秦钩若即若离,随心所欲,就像秦钩当年对他做的那样。
扶游还是享受现在这样的关系。
主导权掌握在他手里,他自由自在的,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冬天回来,就像是过冬的小黄雀一样。
要是和好了,秦钩又变了,好不容易自由的小黄雀身上又被套上枷锁,那怎么办?
秦钩现在不敢对他发脾气。他要是发脾气,那正好,他们这场和好的游戏就结束了,他也不用再跟秦钩纠缠了。
和好哪有那么容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等扶游把从前秦钩对他做过的事情,原样还给秦钩,到时候他再考虑要不要和好吧。
学会了自己活得舒服最重要的扶游,就是个“睚眦必报”的精明小坏蛋。
扶游的目光在秦钩的脸上梭巡,看了一会儿,没看见秦钩脸上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觉得没意思,瘪了瘪嘴,低头吃菜。
秦钩给他夹菜,扶游吃了一口,问道:“我这样欺负你,你怎么不生气?”
“是我说过的话,你原样还给我,是我活该。”秦钩看着他,“况且,你一点都不凶,装得一点都不像。”
扶游抬起头,咬着牙,朝他挥了挥爪子:“住口。”
秦钩笑了笑,不遗余力地吹捧他:“扶游这样可爱死了。”
“别说了……”
他还真是,普通的言语讽刺对他已经不起作用了。
本来是想讽刺他的,结果秦钩看扶游做什么都觉得可爱。
一点用都没有。
扶游用筷子戳了戳碗碟,又指了指酒壶,让他给自己倒酒,故意道:“我预备采诗采到八十岁,那我们就等到八十岁再和好吧,你觉得怎么样?”
秦钩点头,正色道:“可以。”
扶游瘪了瘪嘴:“八十岁之前就这样相处,你觉得可以吗?”
秦钩神色不改:“也可以,都听你的。”
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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