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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初来时定的规矩。”同知抹了把脸,边写边说,“温大人若是想知道这些,关于望海潮的档册也一并在后头放着。”

    这些思量都是其后追责的差,谁都知道不对劲,但此刻无暇分身,先稳住州郡受此牵连的百姓,将消息递到府台手里才是要务。事有轻重缓急,总得一桩桩来办。

    守备军三万,到用的时候才发觉这人实在是不多。

    温明裳不再问他,她抬步跨过了满地的书稿,绕到了后头。这地方她不陌生,原先清查档册便是在此处,大梁各项督造都是工部牵头,望海潮也不会例外,相关的文书全在这儿,都查验过,没有作假的地方。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便显得更加突兀。

    这次不比在济州,她没想着越俎代庖抢谭宏康的活,毕竟人家不是什么混日子的庸才,州府有自己的调度,她这边也会有该查的东西。

    “明裳。”赵君若帮她翻找书目,皱着眉道,“你在怀疑什么吗?”

    温明裳抿着唇没答,她的目光在繁杂的文字中四处梭巡,屋内一时间再无人声,外边仍旧雷声轰鸣。

    她的目光最终定在了一处。

    “姚家?”

    这种天气马道也难走,禁军们顶着暴雨上马,不过几息蓑衣都成了摆设。

    都统在雷声里扯着嗓子往那头喊谢,也不管洛清河听没听清楚,他拽着缰绳,转头便领着守备军和禁军混杂的队伍没入了雨雾里。

    “这雨若是不停,这些人不够。”宗平抹着脸上的雨珠,感慨道,“咱们还剩一半的人。主子你说,为何就是没个人把信送回来呢?这不应该呀……”

    “东南素来多水患,各州应当有解决的法子,未必会有多糟糕。”洛清河目送着行伍消失在视线中,她跳下望楼,披着斗篷往城里走,过了片刻才继续道,“应当是有别的情况绊住了脚。望海潮临着泉通,谭大人和姚言涛都在,只要这两日有信回来,那就应当是无虞。”

    街边有从城外进来的人,像是挨不住这场来势汹汹的冻雨,哆嗦着敲开了医馆的大门。从门前过的时候,一行人听见里头低哑的咳嗽声。

    云玦追上她支着伞,勉强挡了点雨,她才睡下没多久便被喊了起来,此刻眼睛都是红的,“去年那一次便罢了,这一回又出岔子,工部到底在办的什么差?这种事情怎可懈怠啊?柳家那些人……”

    “望海潮不是柳氏的差。”CH

    突兀的人声混着雨点骤然间打断了云玦,她愕然侧头,瞧见大雨里匆匆行来的温明裳。

    “温大人?”宗平也愣了,“大人不是去州府衙门了吗?”

    “阿然。”温明裳喘了口气,把怀里护着的一份文书给她看,“望海潮初建的时候建制督查全是姚氏一手查办的。”

    可姚言涛自己还在泉通,谁会干这种事情?

    两个人疾步入内,冷风吹得人都在发颤,温明裳背对着她换了衣,长发濡湿着搭在肩头无暇理会。

    “我回来的时候玉良港的信已经到了。”温明裳脸色发白,风把她的手冻得冰凉,“但是泉通仍旧没有消息。”

    “姚氏的望海潮,姚氏的本家。”洛清河明白她的意思,“指向太明显了。”

    但是如今京中身居高位能走动的只剩下柳文昌一个人,这个变故来得这么快,柳家的手能伸得这么长吗?

    她不免多看了两眼温明裳。

    “现在人几乎都是奔着望海潮去的,抢的是人命。”温明裳嗓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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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没忍住轻咳了两声,“我在想泉通的情况。”

    “你想要我过去看?”洛清河猜到她的意思,“城外禁军剩下半数,若是全带走了,这座州府就空了。”

    这不是个好选择。

    “我知道。”温明裳深吸了口气,她低垂着眸子,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但我总觉得我们漏了什么。”

    怀疑皆有凭据,但她如今有些抓不准这种猜测的来源是什么。

    柳家现在真的有那个能力去撼动姚氏吗?柳文昌用的什么法子?他如今可是被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如果这个猜测成真……那么除了姚氏,还有吗?

    洛清河微微抿唇,她别开头去看窗外,雨势似乎比早时弱下去了些,但尚且不知之后会如何。她叹了声,起身捞过了木施上的兜袍。

    “宗平带半数人留下。”她一边系好襟口的系带,一边道,“我带人过去看一眼,随行的云玦一个就够了,有什么让海东青传信给我。”

    战鹰嗅觉敏锐,多远都能找到自己的主人。

    温明裳点头,随即像是无奈般有些疲惫地阖眼叹息。

    “希望是我们想多了。”

    城中的医馆近些日子人满为患,守备军走了大半,城门的盘查也变得松散。

    “许叔!”跑堂的小役扯着嗓子喊人,他急匆匆地绕过前堂的转廊,扶着人边跑边喊,“许叔!你快过来看啊——!”

    被高声呼喊的大夫在内室给病者把脉行针,闻声连忙回头。

    小役脚下一滑,带着人一起栽了个跟头。那人无意识跌入泥水里,小臂的衣料被向上卷起。

    那大夫提着衣摆下阶还来不及责怪小役的冒失,眼角余光看见那人裸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时骤然倒抽了口气。

    那上边全是红疹。

    “莫要碰他!”大夫厉声喝止了小役的动作,他嘴唇都哆嗦着,却还是强定心神当机立断道,“去……去报衙门!”

    “这不是风感……这是时疫!”

    作者有话说:

    一点过渡(。

    昨天谁猜是瘟疫的,来加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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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4章 疫病 【ZX整理】

    原本散去的官吏重新聚集在了衙门, 这里头有些才刚出了城门,便被守备军快马追了回来,马上无物蔽身, 下来之后站在屋里不多时脚下便滴答汇成了一片湿漉的水洼。

    州府同知心力交瘁,来报信的小役已经给带了下去, 医馆那边已经让人去了, 如今大家都在等个消息。

    “何时发现的?”温明裳掀帘进来,身后还跟着原本要带人离城的洛清河。

    “说是今日才发现的症状。”同知见到她人, 勉强定了定神,“近些日子病者本就多, 医馆都在照常看顾, 没出现什么特别的征兆……唉!适才来报也只说发现了一桩,究竟是什么样还要验看。现下已是让人过去了, 起热的病者一律单独隔开, 能少几个是几个吧!”

    温明裳眸中一凛, 皱眉追问:“别处呢?城中其余收治的医馆可有去查?”

    若真是时疫……不可能只在那一家。

    “去了,现下就等着消息。”他抹了把脸, “我叫二位大人来, 其实有另一事。这些事堆叠在一处, 虽非毫无先例, 但实属少有……这, 下官所能有限, 还要顾及泉通那边谭大人的安危,实在是……”

    他本不是个主事的,一时放到这个位子上可以当作历练, 可若是撞见这种棘手的事情, 人难免就慌了。

    温明裳理解他的顾虑, 于是道:“我明白同知的意思,但去年济州暂辖是为阻断暗间,此事报过给内阁和皇上。今次……”她话音稍顿,眸光直视同知的眼睛,“谭大人当真一点信都没回吗?”

    一众人面如土色,没人开口答话。

    死一样的沉寂。

    “我来时给了信去路上的禁军。”洛清河冷不丁开口,她下颌微收,稳声说,“那部分人改道泉通,若是够快,今日夜里就该到了。”

    同知容色稍霁,可一双眼仍旧巴巴地看向温明裳。

    温明裳深吸了口气,拧眉道:“先等谭大人的消息,一州的案务不能如此草率,我可以将对策说予同知听,但文书上边的印,仍要你盖。”

    “……好!”同知一咬牙,拍板道,“如此也好!温大人还请说,我现在便写!”

    “其一,盘查十日内入城的所有人,不论病者还是康健的,腾出两处相邻的居所给他们暂居,必要时我们退出驿馆也可。同时布告全城,关于谭大人可以瞒,但关于时疫种种决不能瞒。”温明裳在一片沉寂中飞速思考,她环顾一圈屋内的各人,点了几个相熟的分领各部,这才接着道,“其二,传信给丹州境内其余九城府尹,将一应蹊跷和事态尽数说明,不论离望海潮、泉通和州府有多远,全数依着这个法子示下。”

    有人闻言一愣,下意识道:“如此会不会太过大动干戈了?若是尚未波及反而如此,难道不会反叫百姓心有戚戚吗?”

    “心有戚戚总好过悔之晚矣。”温明裳看他一眼,“衙门里不缺大匠运斤者,大人忧虑此事,那便加上一条,让各衙门记得将公文写得漂亮些。”

    同知匆匆落笔,也不去管字迹潦草与否,急切道:“温大人,还有吗?”

    温明裳还未开口,他便忽然听见洛清河问了句。

    “州郡线的守备军还有多少?”

    同知思忖了片刻,如实道,“依往日计数尚有数千,但如今人都往望海潮那边赶,恐怕人会更少。将军问这个是有何高见?”

    “多传一封信给临近州府。”洛清河抱臂而立,“丹州的守备军不够,让临近州郡的人严格盘查州郡线的人,丹州过去全数不能放。”

    “这……”他登时瞠目结舌,忙道,“将军,若是如此,那就不只是一州了,西边的钦州,南边的济州,还有北面……”他连连摇头,“这事单我一人做不了主啊!”

    “北面不必担心,钦州那边拿我的名头写。”温明裳当机立断道,“至于济州……先让那几千人顶上,洛将军说得对,不能让人出去。”

    尚且不知道这所谓时疫的源头,此刻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若是困在这一州还好说,再往下蔓延,那就真成了举国之灾了。

    她们态度坚决,衙门里一众官吏面面相觑半晌,终是不再反驳,只是还有人多嘴问了一句玉良港的商贸如何做处。

    “让人务必摁住,现下骤雨,望海潮还未处理干净,水路也难走。”温明裳没有迟疑,她在短暂的安静里想到另一层,于是转头追问,“眼下州郡的府库还剩下多少存银和粮食?”

    所司的官员闻言没犹豫,果断给她报了个数。

    温明裳听罢暗自松了口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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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数目倒是够撑久些了。她在这一刹那有些庆幸丹州仓廪富足,否则这样强硬的命令落下去,势必民心动摇。

    “谭大人回来之前,若是百姓有何所求,尽量处置,不要有冲撞隐瞒之处。”她话音微顿,目光在屋内所有人身上梭巡了一圈,忽然拱手深深一拜。

    众人皆是愕然,连忙要回礼,可手刚抬起来,便听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官低声道。

    “还有一事,要劳烦在列诸君。”温明裳深吸了口气,“丹州不止有各城,还有散落的乡县,这些人也不能不管。我对在籍人口所知有限,此事……要拜托诸位了。我知此事难办,但若有人问起,便说是京中的钦差下的命令吧。”

    谁都知道现在人不够,守备军已经在往前顶着了,可这种在册和各项民生案务,都是州府官员的职责所在。

    可现在出去,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他们之中有几个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人都会怕,这是常情,可站在此处,便难容那一个怕自当说辞。

    没人驳斥推脱,他们都不再动作,像是在悄无声息里领受了这个无情的命令,也领了温明裳的这一拜。她推拒同知的请求的时有人是不忿的,盖下的印才是其后的追责所系,这样的说词无异于推诿责任,可后面的这番话……

    她能成阁老弟子,能当天子近臣不是没有理由的。

    雨还在下,伴着飙风,望楼上的旗被吹得东倒西歪,连杆子都要给撕成两截。事出从急,衙门的动作自然也是要快的。

    望楼上的守备军扯着嗓子命令,已经送了不知多少办差的人出去,州府的城门在入夜时分被重重合上,这座远离交战地的在风雨晦暝里头一次像是蛰伏入夜的巨兽。

    洛清河抽空去了一趟最先报信的医馆。

    白日里又陆续有人起疹高热,这些人被送入了腾出来的宅邸,外边有人层层把守,只让大夫出入。

    医馆在昏暗的雨夜只点了几盏小灯,大夫大多去了州府指定的地方,余下的也忙得无暇他顾。

    雨水混着杂乱的草药香。

    好在那个先发觉时疫的许大夫还在。

    洛清河没点明身份,只说自己是州府来的人,她环顾了一阵医馆四周,看一眼台上一包包草药,问:“这疫病从前见过吗?”

    “有!”许大夫匆匆擦着汗,手上动作不停,边答她,“大灾有大疫,民间都这样说。宣景末年南州便有过这疫,当时也是连日暴雨催垮了河堤,泥水混着石块从山上冲下来,死了不知多少人,后来水退了,便陆续开始有人起红疹,热度一上来人便撅了过去!若是再晚个几日,那些红疹生了疮便是血和脓一块儿流下来,人也就不行了……好在这病不难治,也有存档的方子可用,但就是不扒开人衣裳决计瞧不见这症状的,忒麻烦!”

    他说到这儿才堪堪抬头,屋里昏暗,他年岁不小了,眼神也不大好使,就觉着这姑娘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些,也不知道衙门那边用不用得着。

    洛清河见他暂时放了活,又问:“听先生的意思,这病倒是不会那么快害人性命,那传人快吗?”

    “大人是守备军中的人吗?”他打量了一阵,看洛清河这一身利落的打扮猜测道,“唉,不瞒大人说,治得快自然是无虞,但我也说了,不扒衣裳瞧不见,若是……若是发现的晚了,挨过病者的都要遭罪!”

    “我的确是军中人。”洛清河微微笑了下,没直接否认,“除了直接挨着人,还有什么凶险之处吗?”

    “水。”许是听着了这句军中人,许大夫沉吟了须臾缓缓道,“大人,我听闻守备军去了塌的那些地方。”

    洛清河闻言颔首。

    “那便免不了要泡在水里去清挖断壁残垣,救出来的人也如此。”他委婉地提醒,“可大人也知道,还不知这疫是从何而起的,若是……”

    余下半句他没敢说出口。

    守备军不能不管望海潮,可若是望海潮那边也出了事,他们忙着救人,谁会注意到自个儿身上出了什么事,即便是到了发现的时候……也晚了。

    一夕控制不住,那便是大麻烦,这也是为何温明裳今日要顶着压力下死命令。

    “我明白了。”洛清河站起身朝他一拱手,“先生将方子抄一份送去衙门,关于时疫的这些也一并讲清楚,会有人做决断。此疫凶险,还请先生们看顾自身,切勿大意。”

    言罢她不再多留,转身掀帘出了门。

    雨势稍减。

    街上没了往日的喧闹,连灯笼都不剩几盏,一片都是黑漆漆的。

    洛清河系了斗篷,打马回了驿馆。

    这会儿靠北的宅子已经空了出来,官差们都明白非同小可,也没多怨言,顶多便是暗地里哀叹自己运道实在是太差,怎得就撞上了这等事。

    温明裳还在算城中的部署,听见脚步声方才抬头。

    洛清河手上提着食盒,将桌上那份没人动过的换了,道:“过来吃些东西,今夜有得熬。”

    这个时候大家都没心思吃什么,草草对付几口便算过去了。厨房依着药铺给的方子熬了汤药,没打开便能闻见味儿,一道放在食盒里,连吃食都好像染了苦味。

    然这个时候也不好嫌弃。

    温明裳放了笔过来,边吃边听她把问到的情况说了。再怕苦的人此刻也无暇顾及,那碗药被一口闷了,她拿手边的清茶涤去口中的苦味,哑声道:“泉通有麻烦。”

    这种征兆,越是没有信回来,便代表谭宏康那边越不做好。

    这病不难治但难防,也要命。

    “大灾之后有大疫,可谭宏康才去三日,在泉通待也不会超过两天。”温明裳敲着桌沿,紧皱着眉道,“不可能是他到了才出了乱子。”

    隐患早就有了,可惜无人发现。

    “若是望海潮塌了之后才起的病,也不会来得如此突然。”洛清河明白她的意思,“这和存档写的不一样。”

    消息断掉是在望海潮塌了之后,所有人的注意都转移到了这里,想的都是先救人,再联系府台。

    州府城中的时疫便是在这个时候被发现的。

    那么泉通……会更早吗?为什么没人报上来?

    “你要封锁州郡线,是不是也因为这个?”温明裳抬眸看她,“若不是天灾而是人为,那么这个‘人’,此刻一定还在丹州境内!”

    “是。”洛清河压着目光,眉眼在烛光下浮现出冷峻的芒,“不论是为了时疫还是事后追查,丹州此刻决不能再让人出入。至于泉通那边……谭宏康和姚言涛到现在还没回信,除却时疫这一层,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

    “有人不想让他们的消息传到这里。”洛清河抿起唇,“五大家同气连枝,这句话不是空话。泉通是姚氏的泉通,但它不是铁壁铜墙。”

    温明裳闻言一愣,随即想起今日看到的那些记档。

    姚氏督办的望海潮啊……

    “这些先不论,我在想……若是真到了最糟的时候,没了姚言涛,也没了谭宏康。”她勉强定神,抛出另一个问题,“泉通又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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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

    现在还未收到其余九城有关时疫的消息,那就代表它们至少算得上安全,只有州府和泉通……真到了那一步,还有人敢进去统筹全局吗?

    如若没有,那么泉通……会成一座死城。

    “你不能去。”洛清河一言点破,“时疫或许不会要命,但你身上有一样东西会要你的命。”

    木石。

    程秋白说过,这东西掺了任何一样旁的东西,都是世上最烈的毒。

    温明裳轻轻抿起唇,她当然知道这一点,可她不是高殿之上那些已无良知的丧心病狂之辈。

    “你也不能去。”她烦倦地闭上眼,低声道,“疫起必有动荡,你有三长两短,北边太危险了。”

    不能不管泉通,但是谁能去管?

    一时间皆是沉默,温明裳听着雷声,摸出鸽哨吹了两下,不多时,那只熟悉的金翎信鸽就落在了窗边。

    小东西浑身都湿着,它没海东青的本事,在风雨里瑟瑟发抖。

    温明裳把它捉进来,将一封信塞进了竹筒里。

    “先把这个消息报给京城。”她将鸽子捧到洛清河跟前,“明日到济州交界线再放。”

    檐上的海东青半睁开眼,看见洛清河接过那只鸽子转头把脑袋又埋进了翅膀里。

    春风楼里同样忙得不可开交,后街腾出了了一块地,州府衙门来不及顾虑这儿原本是个什么地方,救人最是要紧。这病像是无孔不入的苍蝇,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倒下的不只有普通百姓。

    姜梦别站在楼上看着官差进进出出,叹了口气吩咐跑堂小役叮嘱楼里的姑娘看顾好自己,莫要靠近那边。

    外头的呼喊便是在此刻传来的。

    “姜梦别!你开门——!”

    “姑娘……”小役错愕地往下看了眼,“是齐……”

    话还未出口,原本站在他跟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影子。

    春风楼的大门在大雨滂沱里被霍然推开。

    姜梦别站在里头,望见外边站着的慕长卿愠怒道:“不好好待在王府,你来做什么!”嘴上这么说,还是伸手过去将人往屋里扯。

    慕长卿全身湿透,散落的鬓发贴在脸颊边,看着可怜兮兮的,她气都来不及喘匀,慌不迭地问:“这里可有事?!”

    “……不曾。”天边惊雷乍现,把人的面容映得惨白。姜梦别看着她,忽然像泄了气一般垂首贴在她颈边,水汽把她的指尖也晕染得冰凉。

    “我无事,但是这座城……”

    慕长卿喉咙微动,她在来时见到了许多行色匆匆的官吏。

    “会没事的。”她违心地伸手回抱住姜梦别,说给对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一个不去插手的理由。

    “此处……有相辅之才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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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花香 【ZX整理】

    京城的天比起往年热得过分, 以往过了五月才变得阴晴不定,如今尚在春时便在晌午能见着灼烫的骄阳。早上落了场短暂的雨,过午日头暴晒过石板, 水汽被尽数蒸干,却没风吹散, 都浮在半空, 叫人平白添了燥。

    慕奚刚从内阁的办事房出来,她去对了一次各州的册子, 确保无虞入夜之前便要将折子送去太极殿。这会儿日头正盛,宫中侍女见她出来, 赶忙打了伞迎上去, 谁料一抬头便见着后面还跟了个慕长临。

    侍女脸色微变,紧跟着问礼后便低垂着脑袋。

    慕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转头跟慕长临说的却是家常:“前些日子母后念着你, 叫我得空同你说, 带九思入宫去看看她。”

    慕长临微微一笑,刚想应声说好, 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内阁办事房附近严禁策马疾驰, 连平日里诸位大人的马车都得停在外头, 这是宣景年便定的规矩, 除了天子恩宽特赐轿辇, 都得老老实实走进来。

    慕奚侧身远眺, 瞧见马上人身上穿着的大红醒狮袍。京中武职能穿这身衣服的寥寥无几,能领命在此纵马的恐怕也只有那么一个。

    那人跳下马,羽林金令随着动作在腰间甩出一个弧度, 她来不及站稳, 疾步奔至二人面前, 肃然抱拳:“二位殿下,陛下急诏,请二位即刻前往御书房议事!马车已在外备好,二位请速速入宫!”

    言罢也不等人应声便要朝办事房里走,慕长临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袖子,追问道:“沈统领,出了何事这样急?”

    沈宁舟面色凝重,她在来前去了另两处叫人,一路疾驰过来分毫不带停的,此刻站在烈日下,汗水顺着面颊淌落了下去。她沉默须臾,言简意赅道:“丹州急报,起疫病了,现下整个州严禁出入,具体情况还请二位殿下快些过去,自会商讨。”

    她还赶着去寻崔德良,没再多解释,匆匆一抬手便疾步消失在了拐角。

    慕长临面色也变了,他转头去看慕奚,看见姐姐推开了侍女的伞,疾步下阶。

    “希璋。”她转过头,眼睫在日光下散着浅淡的金,“入宫。”

    马车就停在街口,车旁的羽林见到人出来,刚想掀帘让他们上车,便听见慕长临命令道:“缇骑,解缰!”

    “殿下?”羽林闻言一愣,赶忙照做,可又想着身后还跟着个公主,忍不住问,“那公主殿下这……”

    “解。”慕奚一锤定音,她等着羽林拽过来第一匹马,拽住马辔利落地翻了上去。

    骏马低声地嘶鸣,随着马鞭落下像是离弦之箭一般直奔宫城而去,只余下皇女衣袂翻飞的背影。慕长临紧随其后,他落后了半步,扬鞭打马便也只能跟在慕奚身后。CH

    两个人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奉旨来接人的羽林瞠目结舌,下意识喃喃道:“我的龟龟……这马术怎么瞧着比王爷还强些的……”

    话音未落,一双手便拍在了他肩头。

    同僚重新系好了余下的那辆马车等阁老,顺便漫不经心地回他:“这不废话,小子,咱们公主的马术,可是从前那位将军亲自教的。王爷?王爷那个时候还跟在后面跑呢!”

    马蹄卷起了护龙河边的落叶,行人只得匆匆避让,连马上人是谁都来不及看清。宫门前停着几乘软轿,余光瞥一眼,都是羽林赶的车,不让府中下人随侍。

    这个消息恐怕还被锁在了宫墙之内。

    宫里的大太监在丹樨下等着人,见到他们入内连忙相迎,急道:“二位殿下还请速速随咱家来,陛下可是问了好几回了!”

    “公公带路。”慕奚胸口起伏,她很久不跑马了,翻下来的时候小腿发酸,然此刻也管不了这许多。

    元兴年以来……大梁从未有过时疫的存档,这是头一遭,还是在丹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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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里已经站了几个人,除却六部的几位,暂代左相的安阳侯和慕长珺都在,殿中落针可闻,谁也没先开口。慕长临往上看了眼,咸诚帝阴沉着脸,手里捏着的珠串都快被捏碎了。

    下边还跪着一个,那是钦天监的监正。

    随侍的太监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传看过的短笺递交到了他们手中。

    慕奚认出这是温明裳的字迹,上头辞简义赅地写明了丹州如今的情况与暂时的应对之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一州的急报,按理来讲应是快马先报六部衙门和内阁再上呈天子,如今这两边都没动向,显然是事先都不知情。

    这封求援的急报直接被送到了天子手里,用的恐怕就是皇家私信。

    温明裳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若非到了别无他法的时候,她不会暴露自己竟然有此御赐殊荣。

    这也就意味着丹州之变已是间不容发。

    监正跪伏于地,颤声道:“陛下明鉴!东南多雨势本就是历年规律,钦天监今年呈报本该也无问题,这阵雨来得急但当真不至冲垮望海潮啊!”

    工部尚书也在哆嗦,望海潮的坍塌也被写在了奏报里,这地方虽说姚氏担着,但这还算在他们头上,工部如今本就是岌岌可危,再添这么一桩罪,更是连命都不知道怎么丢的!他刚要开口辩驳,便听见上首的天子怒斥道。

    “够了!”咸诚帝一挥袖,把面前桌案拍得砰砰作响,“朕叫你们来此不是推诿扯皮的!章程呢?!尔等皆是我朝上重臣,如今如何驰援丹州,如何解决时疫,这章程是拿不出来吗?!”

    崔德良在这阵斥声里匆匆入内,比起满室朝臣噤若寒蝉,他倒显得从容许多,“陛下息怒,既是商讨,今日定然能拿出办法来。”

    咸诚帝看他一眼,像是勉强压下了怒火。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难办。”慕长珺先一步上前道,“温大人与洛将军既已做了初步决断,那便依此而行,封闭各城,无朝中令不可开。疫病来势汹汹,联系不上之处……儿臣以为可以暂缓,谭大人办事素来妥帖,此番音讯全无,泉通怕是……还请父皇三思,当断则断。”

    “皇兄此话不妥。”慕长临当即驳斥道,“信至长安已过数日,你我如今皆不知州府是否收到泉通消息,怎可如此武断?不说姚氏如今族人皆在其中如此恐寒忠臣之心,那里头还有无数百姓!我大梁子民的性命怎可轻易抛舍?!”

    “那就任凭这这一州之地继续封锁下去?丹州胜在商贾,春时策影响不会太大,但玉良港封一日,那舍的都是银子!你敢断言今年冬天燕北不会趁乱来袭?届时粮草辎重花的银子从何而来?”慕长珺跟他面面相对,厉声道,“事有危殆,断尾求生才是上策!岂有面面俱到之处!”

    两个皇子的政见相悖不是一两日了,可今时这个情况,谁又敢多嘴一句?

    从来瘟疫都不好办。

    咸诚帝烦躁地摔了珠串,他的目光越过两个儿子,落在了后面站着的慕奚和崔德良身上。这些事六部扯皮都扯不清,他自然不会去问一个暂代相位的安阳侯,放着吵也没有法子,还是要从这二人身上找对策。

    “阁老。”他和缓了语气,“你是如何看的?你的学生,朕的臣子,可都在丹州。还有奚儿,都说上一说。”

    “儿臣以为……”慕奚看了眼相争的二人,平静道,“三弟说的在理。”

    慕长珺的眸中光晕闪了闪,骤然熄灭了。

    咸诚帝叹了口气,追问,“阁老呢?”

    崔德良抬头,他像是听够了话,施施然一拜后,终是开了口。

    丹州的雨终于停了,望海潮的水退下去,剩下是满地的断壁残垣。守备军的小吏吃力地抬起一角断木,刚想叫人来搭把手,对面忽然便有人使力向上一抬,那块断板便被抛到了岸上。他抹了把汗,刚想回头说声谢,看清人之后顿时错愕。

    “洛将军?您怎得下来了?如今疫病正凶,哎呀您这等千金之躯怎么能……”

    “少聒噪些了,上头熬了药,不打紧。”洛清河手掌上缠着麻布,露出个笑来,边摆手边道,“军中无二致,不要说这种话。快些将望海潮收拾干净好过旁的。”

    小吏连连应声,也顾不得身上脏污,赶忙往中间蹚过去。

    “主子。”宗平身上也全是尘泥,他这几日在泉通和望海潮之间来回跑,合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但人人脑子里都绷着根弦,“泉通那边草药还是缺,算上昨日送进去的那些,恐怕最多只能撑个三五日……州府那边不能再给了,虽说状况好些,但里头存量也不多,衙门那边又有人不成了,这么下去不行,大夫不能连轴转。”

    泉通的消息是洛清河带人离开州府后第二日回来的,传信的禁军连马都不敢下,隔着老远便扯着嗓子让城门口的守备军关门。他顶着雨,等温明裳上了望楼才将泉通的情况回报给了她。

    谭宏康和姚言涛都还活着,但状况算不上好。时疫集中显露端倪正是他们到的那日,有大夫觉察到了不对,不顾阻拦去找了衙门。谭宏康登时就叫差役停了纠察的差事,可没成想这病蔓延得太快,才第二日,那个回报的大夫便也跟着倒了。她一人或许事小,但同她待在一处许久的众多官员都跟着遭了殃。

    泉通的城门就此封闭,谭宏康怕书信也会叫人染病,叫的姚家熟悉的差役直接骑马回报州府,但不要进城。可这一去便没了音信,两边的消息都是断的。

    “你说没收到消息?这不可能!”泉通药铺的大夫煮了草药,谭宏康眼下青黑,勉强靠这草药吊着才不至昏厥。

    传信的人登时便被拿了,可不论如何拷问,他都只字不言。

    这些消息被尽数回报给了温明裳。禁军回完消息,在雨里抬手抱拳,调转马头消失在了雨幕里。

    那一千人尽数进了泉通城,他们本是天子脚下的行伍,但被踩在脚下弃若敝屣久了,没有那些贵家气,讲的更多是信义。

    这退了就是对不起做人的良心和他们总督的提拔。

    洛清河上岸接了大夫递过来的汤药一口闷了,她鬓发滴着水,停了片刻问宗平:“栖谣呢?”

    “还没回来,云玦也是。”宗平被苦的直皱眉,嘶声道,“主子放心,州郡线的卡口皆是严格把守,没有点头,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事不寻常,只要有人露出马脚,咱们的人一定把他扣住!”

    跟着去捉人的都是带出来的精锐。

    洛清河“嗯”了声,望海潮这边原本的那位都统倒了,被大夫死摁着灌了几日药才清醒过来,守备军如今只能都跟着她。她能在几年内重整铁骑,一州的守备军调配自然不在话下,事虽危急,但好歹算得上有条不紊。

    “依着安排做,今日若是望海潮这边能疏通,三七开去玉良港和泉通。剩下的人守着卡口,不论是内里还是京城的动静再相告。”洛清河放了碗,转身去牵踏雪的缰绳,“你去休息一两个时辰,我回一趟州府。”

    离最初的惊变已经过去了大半月。

    街上冷冷清清,有百姓偶尔徘徊,都被劝了回去。也有憋闷的跑到衙门外面声讨,实在说不通的都让官差摁了回去。

    好在没出大的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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