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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对于速度极快的骑兵无用,但一旦到了步战,这样近的距离却是要命的。济州的确多水师,他们于战力上比不过中野环抱京城的守备军,但却有一项长处让人鞭长莫及。

    那便是凫水深潜之能。

    就连栖谣都不知道这些挑选出来藏匿于此的军士是温明裳在哪一封信中调来的,她提剑戍卫近前,听见火铳在雷声里沉闷炸响。

    血气弥漫。

    他们给北燕送去了毁坏防线的黑火和铜火铳,温明裳就选择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济州哪来的火铳?”赵君若也是错愕,“不是说只有羽林……”

    “海政司的。”温明裳皱着眉,她喉头滚动,觉得身体似乎一阵阵的发冷,又在下一霎变得滚烫。只是在此时不能表露,只好佯装无事发生,“虽说只有羽林大批持有,但偶尔流些给旁的地方也不奇怪。没有图纸,便难以复刻。”

    “而今……借来一用罢了。”

    这场夜袭在火铳的炸响声里变得不再可怖,军士甚至无需动作便能让对面兵败如山。暗间在火药刺鼻的气味里妄图仓皇退去,但当他们回头,等待着的却是提刀的靖安府兵。

    城中的那些只是幌子。

    分散各处的精锐在今夜悉数赶回,连成了最后的一片网,让阴影里的鬼魅无处遁逃。

    赵君若松了口气,刚想回头,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温明裳抓着自己前襟,止不住地向后退了几步,面容惨白。冷热交替自骨血里渗出,让人几欲失声。

    “这药不可多用,你身子受不住。”程秋白的警告言犹在耳,此时若有人检查那个药瓶,便会发现里边的药所剩无几。

    她们站在江岸边,再往后退便是滚滚江水。

    伤痕累累的暗间忽而暴起,提刀不顾火铳直奔温明裳而去。

    变故陡生。

    栖谣反应极快,拎剑便朝他的方向掷出,恰好挡下飞掠的暗刃。赵君若慢她一步拦住人,刀口卡死了那人的臂甲。

    但同时她们也失去了回头抓住跌落江水的温明裳的机会。

    赵君若心凉了半截,但眼前刀口力道未散,她回撤伤的就是自己。

    然而下一息,血溅了她满脸。

    她目光微愣,借着光看清了透出眼前暗间胸口的一支箭矢。

    海东青长鸣于野。

    栖谣听见了熟悉的马蹄,抬眸时望见一道人影跃下江水。

    宗平跳下马,失声道。

    “主子!”

    作者有话说:

    人来了也算勉强见了……吧(心虚)

    小温,算到了所有东西没算自己身体不行x?

    第94章 安谧 【ZX整理】

    原本被困入网中的凶兽看准了这一刹那的骚乱破笼而出, 他们未必能全数逃掉,但溜走一个,便可能造成数倍之患。

    人影在江岸边刹住身形, 回身厉喝道:“挽弓!就地诛杀!”

    踏雪长声嘶鸣,狠狠踏在暗间前胸。

    宗平心头狂跳, 挽弓而起时听见伴生而来的箭雨声与马蹄声。

    雁翎带回来的皆是百步穿杨的弓手, 此般距离,绝无可能失手。

    雨水顺着将军脸颊跌落, 洛清河寒着脸,确信无人可逃脱后纵身跃入江水。

    冰凉的江水唤回了神志, 温明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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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息稳住身形, 借着水势起伏往上游,但冷热交替漫上每一寸肌肤, 江水呛入喉舌, 她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

    气息在须臾间不断流失, 汹涌的江水却在不断阻挠着她的动作。

    温明裳紧咬着牙,都快要稳不住发颤的手臂。

    水中漂浮的碎石将指尖划出了细小的伤口, 血气却比预想中的更加浓重, 她紧咬着牙想要去抓住些什么, 却在下一刻被人捉住了手。

    来人从背后扣住她的肩膀, 用力把她转了过来。

    温明裳睁不开眼, 她看不起来人是谁, 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脚下忽然一轻。

    她被那人整个人捞进了怀里。

    女子的肩背并不宽厚,在冰冷的水里也快感受不到肌肤相贴时的暖意, 温明裳呛了口水, 胸肺中的气息早已所剩无几, 她被那人拖着,只能依稀感受到顺着水势飘游的方向。

    这是在向上走。

    水流似乎渐缓,她费尽力气睁开眼,一张熟悉的面容就这么撞进她的眸中。

    洛清河……

    但她现在却无暇深思为什么明明自己未向雁翎递送命函,洛清河却依旧出现在了此处。

    那双扣在她肩上的手似乎松了些力道,指节顺着她的脖颈划上来捧住了她的脸。温明裳眸光微闪,在意识到她可能要做些什么的时候眼前骤然一暗。

    江水翻涌,但比起冰冷的江水,唇上的柔软似乎在一瞬间击溃了所有紧绷的弦。

    洛清河捏着下颌的手轻轻用了点力,她在唇齿张开时渡过去了一口气,人的本能让温明裳下意识抓紧了这根救命稻草,她揪紧了洛清河的衣襟,在胡乱摩挲中擦过对方的眉骨。她们在水中气息交缠,直到临近水面的刹那,洛清河退开距离,双手向下扣住腰用力把她托出了江面。

    雨仍旧在下,风刮过湿透的衣衫,让人止不住地打颤。温明裳急促地喘着气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雨水混着江水从眉骨处一点点向下淌落,划过因为水中那个算作权宜的亲吻而显得水润微红的唇。她扶着洛清河的肩膀,在夜色里借着雷光看清女子的墨黑的一双眼睛。

    半年以来的第一面。温明裳没忍住这般想,鹰唳声回荡在她们头顶,伴着惊雷。这一场意料之外的变数险些要了她的命,她却在脱险后的这一刻莫名地感受到心间霎那疯长的情绪。

    唇上热度好似仍未褪去。水中看不清轮廓,可她不得不承认,某一刻自己在心中的确随着指尖毫无章法的摩挲描摹过了记忆里女子清隽的眉眼。

    那样好看的一张脸,眼睫半阖时眸光流转于闪烁间,该是何等让人目眩神迷的模样。

    “温大人!洛将军!”呼喊声自两岸传来,马蹄声和踏水声此起彼伏。

    “抓稳。”洛清河错开目光,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岸上的人扔来绳索,把两个人往岸边拉拽,温明裳攀住她的脖颈,轻轻眨了下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人似乎是有些生气。

    “对不起。”她凑在洛清河耳边道。

    洛清河侧头看了她一眼,唇线微抿,没再多说什么。

    林葛本是带着人凫水,回头给这一出吓得魂都飞了,见到人终于拉上来忍不住快步想要过去,却被宗平一把拽住领子提了回来。

    “栖谣。”他喊了一声。

    栖谣点了下头,扫了眼匆匆赶来的赵君若示意同行。

    林葛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两位也是女子,他一个男子这时候过去委实不大合适。

    “余下的人呢?”洛清河拧了把袖口的水,问道。

    “作乱者伏诛,重伤者已囚。”栖谣道,“但东面有些动静,还没追上。”

    “再往东是水匪的老巢。”上了岸,温明裳被冷风一吹,没忍住连声咳嗽,那些暂且被压下去的不适在脱险后卷土重来,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抓着洛清河的手用力得有些过分,“不能放他们离开。”

    “为保城中无虞,大理寺的官差不能调走。”她缓了片刻,抬眸望向洛清河,“清……将军还请速去追。”

    洛清河皱着眉,她手臂被无意识地扣紧,有些发疼,但她没在意,只是道:“水患何时能退?”

    “五日后应有成效。”温明裳看着她道,“临安闭门五日,他们再无机会。”

    “好。”洛清河扶着她把人交给栖谣,“五日之内我把退走的那些人给你抓回来,水匪涉事者一道。”

    “大人保重。”

    她们都没有提水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甚至算不上一个吻。温明裳目送着战马奔袭消失在大雨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里似乎还残存着指尖的微薄热度。那一下并没有用多大力道,洛清河的本意是让她张嘴呼吸,但温明裳眼睫颤了颤,清晰地回想起浮出水面的那一刹那她望见的那双眼睛。

    那一束目光太复杂了,复杂到恐怕没人会相信她仅仅是为了救人。

    “明裳?”赵君若看她一言不发,不禁抓紧了她的手臂,“你现下必须回去,不能再撑着了,你的身体……”

    “……没事。”温明裳回过神,甩了下脑袋试图把昏沉剔除,“带上人,先回城。”

    “你还敢说没事!”小姑娘一听这话都快急哭了,“你刚刚明明……”

    “对不住。”温明裳忍着不适笑了笑,她伸手摸了摸少女湿漉漉的发顶,“我回城会休息,我保证。”

    栖谣上前给她披了件披风,道:“温大人,请上马。”

    温明裳冲她一点头,没再拒绝。

    虽已夜深,城中灯火依旧未熄,陆衿月让人开了城门,见着她满身狼狈的模样一愣,问道:“出了什么岔子?”

    温明裳还没开口,栖谣就先挡在了她跟前,近侍略一躬身,道:“陆大人,城中医师可在?”

    陆衿月眉头微皱,道:“在,我这便让人去唤,你们先回客栈,羁押者我会命人带往狱中。”

    到底是靖安府的近侍,真要这般先声夺人温明裳于情于理也管不来,不过即便她不开口,赵君若也不会让她再碰公务了。

    冷热交替的折磨比之先前似乎退去了不少,但依旧折磨得人牙关发酸,即便惯于忍耐,这种感觉也并不好受。温明裳不知这是寒毒复发还是多年积弊的遗症,她自然记得程秋白的警告,被带回去时在心底默念了句勿怪。

    尽管人此刻身在京城,大抵是不会知道的了。

    医者来得快,进门时温明裳也不过才换了身衣服。她抬起眸,瞧见进来的女子一身道袍时有些意外。

    “陆大人所托,这位大人不必多礼了。”女子看了她一眼,“我名舒宴,劳烦大人伸手,让我一观。”

    温明裳撑着精神,点头道:“有劳道长。”

    火烛昏黄,伴着雨声叫人昏昏欲睡。

    “寒气侵体,大人自己没觉察到你在发热吗?”舒宴撤了脉枕,“大人可有在服的药?可否容在下一观。”

    温明裳微微颔首,取了药瓶道:“此为药王谷医者所配之药。我知服用过甚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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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子,但……”

    “这番话,大人倒是不必解释给我听。”舒宴嗅了嗅瓶口,将东西还回去道,“陆大人这档子事也做得不少,我倒也不意外你们如此行事,只是大人这情状,倒是有些不同。”

    “何意?”

    “尚不知症结。”舒宴道,“脉已诊过,还是先给大人将这热度退下去,再言其他。夜已深,大人还是先休息为好。”

    言罢也不理人,收好金针脉枕便推门而去。

    温明裳也没了唤人的气力,她乏得厉害,如今人已离去,她也再支撑不住,靠着瓷枕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中光怪陆离,冷汗在昏睡时浸湿了被褥,再睁眼时窗前烛火已灭,外有的天似乎放了晴。

    这一躺便是好几日,温明裳头疼得厉害,在昏沉中起伏,一时间已不知今夕何夕。

    床前坐了个人影,觉察到她醒了探手过来点了一下她眉心。

    “躺回去。”

    温明裳眨了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何时回来的?”

    洛清河起身去取了帕子,浸了水擦过她额间,道:“早些时候刚回来,栖谣说你这几日都在发热。”

    “人都给你抓回来了,就在牢里,等好些再去不迟。”

    温明裳呆愣地看了她片刻,皱眉道:“雁翎……无碍吗?”

    “现如今有些什么的,怕是只有你。”洛清河碰了碰她的脸,叹道,“要是让秋白知道你这样吃她给你用的药,恐怕会气到把药堂关了。”

    哪有这样折腾自己的?

    “下回……应当不会了。”温明裳笑了笑,“再来一回,你总不能再救我一次。”

    桌上的药尚温,洛清河取了过来,一勺勺喂给她,道:“雁翎知道我回来,路过钦州时,赵大人放了行。既在病中,就不必思量这么多了,养病才是正事。”

    舒宴开的这个方子煎熬出来极苦,温明裳拧着眉,脸都快皱在一起,看得洛清河有些忍俊不禁。

    一时间屋内安谧无声。

    久违的日光自窗帷倾泻,似也暖了其外人潮。

    洛清河放了碗,两个人离得极近,光晕把眸色晕得浅淡,长久的沉默也让人觉得偷得了短暂的安宁。

    温明裳垂着眼,目光掠过女子的唇,莫名觉得耳尖的滚烫更甚。她知道自己在发热,在静谧无声里又觉得自己似乎真的病得厉害。

    雁翎的人还在驿馆外,洛清河并不能当真在这里陪她一日,她既然回来了,暗间的处置也要有她一份。

    这是还给雁翎的交代。

    日晷的阴影缓慢推移,洛清河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抬手却忽然注意到榻上的人不知何时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清河。”温明裳垂着眸,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洛清河没动,略微倾身注视着她的眼睛。

    好像有什么绷紧在她们之间,稍一动作便会让往日的影子悉数崩裂。

    温明裳无声地收紧五指,衣袖落下露出的手腕苍白。

    她撑着身子一点点前倾,在额头靠上肩窝前半寸止住身形。

    病中人灼烫的吐息喷薄在薄薄的衣料上,再难忽略。

    洛清河眼睫颤动,慢慢抿起唇想要开口,却听见温明裳低声道。

    “清河……我有点冷。”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真的快在一起了(。

    另外其实没有道姑这个说法全是喊道长的(。感谢在2022-05-01 19:18:242022-05-02 23:2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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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苦甘 【ZX整理】

    扣于床沿的手悄然收紧, 洛清河眼底盛着涌动的暗流,她依旧坐得直,这个时节还热着, 两个人中间搭着床薄被,可火仍旧顺着一呼一吸烧到了心尖。

    那些浮于表面的从容被灼烫得摇摇欲坠。

    她一时间没有动作, 温明裳也没退, 她没再说话,指尖依旧揪着袖口。洛清河余光瞥了眼, 窥见女子阖眼轻颤的眼睫。

    靠得这样近,呼吸与心跳近乎相贴, 一切伪装无处遁形。

    洛清河轻叹了口气, 认命一般抬起手掀起榻上的薄被,骤然掀起的凉风似乎让面上热度散去半分。薄被罩上女子单薄的身子, 落下时勾勒出分明的肩胛骨, 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让人止不住伸手一握,却又唯恐稍一用力掌中蝶翼便碎了个干净。

    滚烫的额轻轻触上微凉的衣料, 温明裳睁开眼, 胸口微微起伏。

    洛清河垂首, 手臂环住她肩背, 坦然地将怀中方寸尽数留给了她, 却又偏偏留出了三两分的余地, 纵容她可自由来去。

    只要温明裳想,她可以随时推开退去。

    这个怀抱不是束缚,不是占有, 她往昔所见的情爱种种痛楚似乎在此间被抹去了所有的阴翳, 只余下无边的柔软。

    温明裳于是放松了靠在她身上, 闷声笑道:“你们洛家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什么样?”洛清河圈着她的身子,一手拢着不让被褥滑落,“如此……还冷吗?”

    温明裳抿了下唇,哑声道:“若我说是,你待如何?”

    洛清河垂下眼,道:“你若是唤我洛然,我大抵会抱得更紧些,可你不是唤的清河吗?”

    “你也没再唤过我温颜。”温明裳失笑,她不敢笑得太厉害,稍一动得剧烈些便头疼,“我想唤你洛然,可洛家人的名不是只有族中人才喊得吗?”

    洛清河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肩上叫她别在乱动,道:“你也不是没喊过。”

    雨停了,驿馆栖的鸟儿也飞了回来,水珠顺着草木嘀嗒落下,鸟雀也啁啾。

    温明裳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她闭眼埋着脸,感受到一双手轻轻地顺着她的后心。

    “可我第一眼遇见的,不就是洛清河吗?”她在咳喘的间隙低声道,“我没见过你做洛然的样子,但我认出你时却因为同一双眼睛,说到底……除却境遇,洛清河与洛然又有何分别?更何况……”

    洛清河觉察到她的动作,忙抬手去扶她的腰。

    温明裳撑着她肩膀直起身,她的脸色依旧发白,但方才的咳嗽激出了几分病中的酡红。她这样居高临下地睨着洛清河,轻声道:“这世间谁人不会倾倒于一代名将之风姿呢?”

    “……就因为这个?”

    洛清河在摇头轻叹,涩声道:“名将……可我是女子,还是个只有名号,未有封爵的将军。”

    “我知道。”温明裳松了气力,一动不动地趴在她肩头,病中的声音沙哑,开口时喉中也干涩,她只能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所思所虑……我尽皆知晓。”

    洛清河微微侧头,道:“那日我带你出京……明裳,是你自己说的情爱二字如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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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却又是为何?”

    温明裳呼吸沉重,她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张口却是怔然。洛清河拨开了她面上濡湿的发,黑沉的一双眼就这样凝视着她的面容。

    她们都不该谈情之一字的。洛清河的背后不仅是雁翎和靖安一门,还有无数的猜忌,揣测,数不清的明枪暗箭,温明裳站在旋涡的深处,向上是皇权野心,是那一代代权柄更迭,人心算谋。

    情字太轻,江山太重,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可就如她所言,那是洛清河啊……

    大抵许多事情若真要寻个分明源头,那便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幼时受尽冷眼,温明裳习惯了溺于煎熬困苦,在无数的苦涩里依凭自己抓住那一抹甘甜,清风霁月不过表象,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早已习惯立于深渊。

    阁老山长也好,温诗尔也罢,这些是她学会站在阴影处仰望日月之辉的伊始,但此前她从未想过有一日想要将头顶星芒握于掌中。北境的人惯于说洛清影是烈日,那样的肆意张扬,却唯有同样立于曜日之下的人才可与之相配,旁人总会被灼伤,可洛清河不一样。

    时至今日,温明裳仍能记得雨夜长街相望的那一眼。她们背后的星子被阴云遮蔽,连灯笼都被雨打得四下晃动,可温明裳却能感受到有些光晕从未散去。

    这是一种不必言明的诱惑,甚至一开始无关风月。她在梦中窥见铁马冰河,在醒时近乎执拗渴望明白雁翎的真相,待到拨云见日,待到恍然间参透面前那人的眉眼。

    海东青相隔千里送来的那封信仍旧被她妥善收于匣中,寥寥数语,好似藏起了什么不可细言的珍宝。

    “只因为你是洛清河。”温明裳抓着她的衣襟低眸,往日辩才似乎随着这场病痛散了干净,她只得笨拙地重复,声音涩然欲泣,“情爱二字,我不曾骗过你,没有的。我是本不想的,可你……”

    “阿颜。”洛清河忽然唤了句,这个称谓似乎让她也有些不习惯,顿了须臾后才问,“可以这样唤吗?”

    温明裳轻轻点头,她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只能道:“可以,你……”

    “先听我说完。”洛清河抬起手去碰她的面颊,“我明白的,但有些话却不能不说。我说我只做得洛清河,是此时局让人做不得洛然,却不是想要……若我不愿,你连同我说这些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话说得决然,却是实话。如玉君子不过表象,她骨子里是洛氏的将军,阵前铁血足够冷人心肠,何况经年尔虞我诈。

    温明裳点头,又听她道。

    “你知道历代雁翎守将得以善终的有多少吗?”洛清河看着她的眸子,表面的淡然终于无声地碎裂,露出眼底的隐忧和不忍,“我是雁翎的将军,我是洛氏的女儿,有些东西比我自己的命更重要。而你……你见过长公主如今的。”

    环抱的手臂悄然收紧,温明裳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洛清河在给她留余地。不单是存于怀抱的三两分默许与纵容,更是在某些悄然转变的情爱上的纵容。

    洛清河问她是何时有此心,可事关她自己,她并没有说半个字,就好像只要温明裳不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她就会把这些心绪深埋,一辈子都可能不再提及。

    但偏生这人抱着自己的时候甚至不敢用太大力气。

    她知温明裳幼时遭遇,便把情爱二字的选择权尽数交由她手,只要她心觉安宁。

    将门的痛与爱恨刻骨,可这些深入骨血的无奈与难舍在浑浊不堪的旋涡里,在举目惶惶的战火中,被涤荡出了最清澈的水泽。

    长空里最骄傲的鹰隼也有软肋,她们愿意在这样清澈的爱意里敛却锋芒俯首称臣,将心爱二字庇护在自己最柔软的翎羽之下。

    雁翎的守护神也会痛苦,洛清河眼见着烈日倾塌,看过坟前无数苦楚,她也会害怕把温明裳拖入洛家人一样的命运。

    眼前的这份犹豫就叫做舍不得。

    “你若想要,我可以给你。”洛清河摸摸她的鬓发,轻声道,“但我仍旧想让你再思量些时日。不单为你自己,也为你母亲。在此事上,我帮不了你,阁老也帮不了你。甚至于你今时所为,已足够让柳家对你起别的心思,归京后的风雨不比此时更宁。”

    “他们的心思,与我无关。以嫁女维系高门体面,算什么世家门第。”温明裳平顺了气息道,“我不愿,无人可迫我。”

    洛清河轻轻碰她的脸,拿着帕子帮她擦拭去冷汗。

    “若你想让我再思量清楚,也可以。”温明裳眯起眼,在她手放下后低声道,“但……我想现下先讨个利。”

    洛清河怔了一下,道:“什……”

    倏然天地失色,蝶翼轻舞,轻落唇角,似还携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触摸。雨雾的水汽消散殆尽,只余下满室馨香。

    雁翎南下的骑兵歇在驿馆边的宅子,回去也只有几步远。洛清河等到温明裳重新睡下才踏出了门,栖谣在中庭等她,见她出来撩袍而跪。

    洛清河见状诧异道:“这是做什么?”

    “请主子责罚。”

    洛清河看她一眼,道:“罚你什么?”

    栖谣面色冷肃,道:“主子吩咐要看顾好温大人,但此番遇险,加之大人身体有恙,是我之过。”

    “起来。”洛清河抬手把她拉起身,“非你之过,不必自揽罪责,这一路你所行已足够多。栖谣,虽担了近侍之名,但你从来不用跪我。”

    栖谣紧抿着唇,一时不言。

    “连日辛苦,去休息片刻吧。”洛清河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真不怪你,毕竟有些人自己瞎折腾自己,你还真是管不来……这话跟大理寺那位小赵大人也说一句吧,省得人家跟你一起自责不说,保不齐还要千里迢迢跑回钦州跟她师父请罪。”

    这么想起来,适才还忘记同某些人算这笔账了。也罢,归京后自然有人收拾她。洛清河想起程秋白冷凝的一张脸,没忍住轻咳了两声。

    栖谣应了声,跟着她一道往外走,“主子,医师在外头。”

    “嗯。”洛清河看了眼天色,“我去见一见她,你回去跟宗平说让他安排一道回来的人,晚些时候我去看看那些暗间。”

    舒宴的确在外头候着,但驿馆出去两条街便是安置流民之所,若是再没人来,她估摸着便去那边瞧瞧有没有些因水患而生病痛的百姓了。

    “舒道长。”洛清河对她一抱拳,道,“来得迟了些,还望勿怪。”

    “多的不必。”舒宴看她一眼,“我认得将军,元兴十年,你我在苍郡有一面之缘。”

    “道长记性很好。”洛清河淡淡一笑,“而今重逢,有劳道长妙手。只是不知这特意相候,所为何事?”

    舒宴自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道:“此物,乃温大人所服之药,将军可认得?”

    “认得,出自药王门下弟子之手。”洛清河面色微滞,“恕在下直言,寻常人底子再差,也不至高热几日不见退。寒症之事相比栖谣已同道长尽数讲过,药王门下暂不知其因,道长既在此,在下斗胆相询一回,究竟为何?”

    舒宴摇头,只抬手指向她掌中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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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清河转了下瓷瓶,试探道:“毒?”

    “不是。”舒宴拂袖而立,“若是毒,药王谷早该看出来端倪。但这世间药石,是救命还是害人,全看如何用。”

    “何意?”

    “比之毒,更像是经年所服某一味药石所致,但究竟是哪一种,却是说不好。”舒宴道,“人若惯于某一种药物,再用效用便大减,温大人的身体,或是如此。寒症不过表象。”

    “道长的意思是,若想暂保无虞,便要找出所服之物?”洛清河皱眉,“世间药石无数,一味味去寻,恐怕难。”

    “不过猜测,是否如此不得而知。”舒宴抬手一拜,道,“将军回京,见药王门下,也可将此告知,世间名医出药谷,想来她们应比我更有法子。”

    洛清河点头,她收好瓷瓶,对着舒宴回了一礼,道:“谢过道长提点,在下记下了,来日再见,必有谢。”

    “谢却是不必。”舒宴抬头望向潋滟晴空,“我本云游客,数年羁旅,见过无数庙堂中人,有蝇营狗苟之辈,亦有两袖清风者。而温大人……”

    “她大抵会是个好官吧。”

    作者有话说:

    说了主cp不虐的吧.jpg

    说开了之后在一起等回去就差不多了,把这边的事情收个尾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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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挥戈 【ZX整理】

    京城的信差在江水退去后的第四日抵达了临安城, 这封信当着朝中百官的面发出,未有隐瞒之意,所书的具是户部所拨的赈灾银两条目, 堆叠起来厚厚的一叠书信。

    温明裳在驿馆里养病,接了信扫了两眼便丢在了一旁没细看, 过了须臾喊来了林葛。

    “先走一趟济州府, 将这些东西全数交由府台大人。”还是夏日,她身上却已披了件薄氅, “旁的不必说了,也不必回来, 在州府候着便好。另外, 让小若去问一问陆大人,城中百姓是否还未散。”

    林葛垂首应了句是, 拿上东西便推门出去。

    洛清河在她身边看军报, 雁翎传讯的战鹰飞得快, 可到底相隔遥远,这一来一回也要时间, 每次带来的消息都得看好一阵。她没系箭袖, 衣袖松松垮垮地散下来, 乍一眼看去直觉是哪位世家学子赏玩诗文, 断不会把人往武将上去想。

    温明裳拢着外袍静静地看了她一阵, 直到洛清河放下手中的军报侧过头。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不动赈灾银。”温明裳往她那边挪了些, 她身子没好全,看了一早上的要呈稍显疲累。

    洛清河放下笔,伸手去碰了碰她面上的热度, 在确定当真不会再起热后才开口:“暂辖济州, 可你又不是真正的府台, 灾银数目……这东西恐怕府台比你更清楚该如何用。”

    “水至清则无鱼,总不能把人的财路尽数断了,得留些余地方有后效可观。”温明裳瞥了两眼案上的纸页,“但也不能放手不管,到底此事因我而起。”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几声轻敲,赵君若的声音轻轻传来。

    “明裳,陆大人如今在银沙湖边的阁楼安抚百姓,你是如今要过去吗?”

    “嗯。”温明裳应了声,支着桌案起身道,“一炷香后过去,小若,转告陆大人,让那些百姓暂且不要离开,我有些话想说。”

    “好,我即刻过去。”

    洛清河边扣好箭袖边起身,道:“身子没好全,还要跑一趟吗?舒道长过段时候不是要过来给你诊脉?”

    “出去这一回,应当是不妨事的。”温明裳推开窗子,同树梢上站着的海东青面面相觑,她招了招手,海东青振翅飞到了她面前的窗子上,探头叼走了她喂过来的肉干。

    “而且这一趟,非去不可。”

    骤雨初歇,楼阁前的水洼还未干透,鞋履踏上去水花四溅,把一小片青石板都润得湿漉漉的。

    泡了水的屋舍需修缮,否则人再住进去总是心惊胆战的,但这修缮处处都是银钱,修与不修全看城中官吏如何做决断。

    赈灾银这事不是什么秘密,百姓围聚于此,也只是如惯例一般问一问陆衿月个中细则是否照旧。他们临安的这位陆大人这几年办事一向清正,素来是不会在这事上苛待人的,这一点有时也惹得他处羡艳。

    只不过今日倒是稍有不同,陆衿月如常同他们讲了概要后便转身下了阶,她身后的人紧接而上,百姓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皆是窃窃私语。

    这委实算不得生面孔,他们认得这是京城来的大人,却忍不住想今次是否与以往相较有所变数。

    毕竟这笔银子……真有动些心思的,也没人能拦得住。

    然而温明裳只是静静地在上头站了片刻,她环顾四下,忽而抬手向下深深一拜。

    众人见状皆是错愕,一时间不明白她这是做些什么。

    “诸位所忧,下官皆铭记于心。此次灾患,既非全然天时,朝廷便有难推诿之责。”温明裳披着氅衣,她病尚未好全,容色仍是清减,但立于此却陡生泠泠修竹之感,“这些赈灾银是诸位应得的。下官不才,未能取万全之策,在此向诸位赔句不是了。”

    言罢她抬手作揖,朝下深深一拜,所行俱是赤诚。

    楼下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震惊。

    往日水患,虽有赈灾银两,但这笔银子送到百姓手上却也所剩无几,东南水患历朝皆有,不论是中枢还是州府皆是习以为常,也难再去下功夫。

    今次虽非天时所致,却也应了时势,真要论责恐怕仍是难算。

    是以他们本就做好了如常的准备,即便没拿到什么,日子还是得过。

    谁料温明裳当着满城的面来了这一出。

    她本不是济州官吏,自己也因此事遭了病痛之苦,于情于理不必向百姓道歉。手中握有三法司办差御令,所行皆有章法,一州百姓比之举国安定,在无数人看来多少有些不值一提,又何至于此。

    陆衿月眸中也有一刹的动容,明堂高殿者垂首认错何其不易啊……即便此举不过是博人好感,却也至少给天下百姓留了一个名。

    她便是要告诉世人,她温明裳高居庙堂,却将天下百姓看得比自己更重。说到底,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天下人心中所想所思,也不过三餐温饱,家国平安。心念苍生者,来日若有骂声,也有人会记得她的好。

    这是为权者的术与道,但术道无善恶,尽皆依凭所用者的本心。

    洛清河站在阶下,她没挂牌子,济州百姓也不会认得这位名动天下的女将军,只以为这位同样是来自京城的某位大人。陆衿月抬眸看过去的时候,恰好瞧见她伸手扶住下阶的温明裳。

    陆衿月没忍住多扫了两眼,但她未曾多问,只是道:“水患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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