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声,在他面前的蒲团上端坐好,唤道:“先生。”
“济州至京师千里之遥,倒是苦了你。”崔德良拿起边上的帕子擦净了手,慢吞吞地斟了杯茶给她,“适才你问你师姐的话我都听见了,有什么困惑,直接问吧。”
一别多年,他也已年过花甲,但瞧着倒是很精神,似乎与当日收自己为弟子时并无不同。但温明裳看着他,心情却一时间有些复杂。她确有疑惑,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又或者说,她在揣度什么能问,什么不能。
柳文昌和柳家人大抵至死都不会想到,他们觉得温明裳将崔德良视为破局良机,看做救命稻草,可实际上温明裳并不完全信自己的这位先生。
这话若是说出口,可能连沈知桐这个同门师姐都会瞠目结舌。
可事实就是如此。
旁人只知崔德良三问三答后收她为关门弟子,可除了崔德良之外,也只有温明裳自己知道,那三问究竟是哪三问。
一问你是谁家未曾入门的小女儿,二问缘何于此,三问若他予自己一招保命之法,向上之索,自己当以此作何。
这三问跟所谓策论半点不沾边,世家想的根本全是错的,人家问的是她这个人。
温明裳不是怀疑崔德良心有他念,毕竟这么些年,关怀是真,教导是真,她只是想不明白,崔德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她这厢垂眸半晌不知说什么,对面的崔德良倒是自顾自喝了杯茶,而后开口道。
【请收藏本站】提供的《山川月》8、靖安
“若是不知从何问起,那不妨我先同你讲些你大概会想知道的。”
温明裳闻言抬起头直视他的眸子。
崔德良言简意赅道:“靖安,雁翎。”
“算算你进京的时辰,应当正巧在京畿碰见过回京的铁骑了吧?”
温明裳眸光微动,应道:“是,若是弟子猜的不错,领军者便是那位镇北将军吧。”
“是她。大概在你到国子监前小半个时辰,她刚卸甲去见了陛下。”崔德良道,“重甲入京,少见。雁翎关铁骑十二万,步卒五万,再加上关内总兵七万人,大梁半数兵力皆可为洛清河一人调配,她回京可不是件小事。”
“可先生先前托师姐给我带这个消息的时候,言说我不必多思。”
崔德良低笑了声,扫她一眼道:“你不是想知道?那可是洛清河。”
温明裳被他这句梗了下,难得支吾了片刻才道:“……她是女子,又是我大梁四境之内战功彪炳之将,也无人……无人会不想知道陛下此举为何吧?”
“战功彪炳。若只是如此便好啦……”崔德良含笑摇摇头,将话头拉回来道,“让你不必多思,是因着确然同你暂不相干,她是被召回整训京畿禁军的,但究竟如何调配还得等两日瞧瞧兵部文书。此事至此,于你可暂且搁置,还有那靖安世子……”他顿了一下,“你不是想知道为何我会让他与纪宏一道去接你回来,还有他一个日后的靖安侯,为何会成了天家羽林郎吗?”
温明裳适才被他一句话惹起的心虚顿时被抛在了脑后,她抿起唇,低头道:“是,我确实不明白。”
“羽林郎,是让靖安世子留在京城的由头。北境如今有他亲姐一人足矣,无需他一个不过十四的少年郎奔赴沙场,更何况这两年尚算安稳。”他指腹刮撩过上好的青瓷盏,“至于今日……我本无意让他去,最初托的人,是你师兄。”
是了……这才是合理的。她眼睫轻颤,须臾间便将这些话在腹中嚼了个透彻。姚言成出身泉通姚氏,又是内阁重臣,他虽年轻,但柳文昌也得给几分面子。而如今换了洛清泽,那就不是给面子的问题了。
而是一贯不理朝堂之争的洛氏为什么会替崔德良办这份差,纵然它看起来无关紧要。
人情比什么都难还,因它不可估量。
“那这位世子,是为何要来趟这趟浑水?”
崔德良直接道:“因为你。”
“……什么?”温明裳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云地抬手指了指自己,“因为我?”她一个无爵无职的庶女,这几年还不在长安,哪来的机会得人青眼?
“因为你的那篇策论。”
温明裳把手放下来,低眸想了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是两年前的士子清谈。
崔德良将所拟的论题写下来寄了一张信笺去济州,山长用这封信的题出了一份策论给她,道是北林的临时教考,她当时还没想到是京城清谈的缘故,老老实实地答了。而后半年,她才从震怒的柳卫那里得知了这件事,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山长还非要她将名姓一道写了上去。
总之是出了一场意外的风头,虽然结果并不坏。
“世子读过那篇策论?”
“不是他。”崔德良难得有些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会儿,“是洛清河。”
这回温明裳是彻底怔住了。
“所以是……”
“世子说,因着家姐欣赏那篇策论之故,他也不吝帮个小忙,也当做是替他阿姐瞧瞧是什么人能写出那样的文章来。”崔德良抬手点了一下她的发顶,“不过你倒是不必过于紧张,不论这是否是托词,于你和你母亲而言,都不是什么坏事。”
“到底是洛家的人,即便洛清泽这个小世子眼下无半点军功傍身,但这个洛字,在天下人眼中自有它的分量。若是你爹有心记得,或许也能让他对内宅之争,对你母亲的处境上点心。”
这话说得不错,温明裳并不觉得自己那篇文章可以当真让洛清河记在了心底,毕竟天底下妙笔者多不胜数,清谈终归是清谈。但若此事有利于内宅争斗,她倒也可以松口气不去担心过甚。
“我明白。”她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此事至此便可,余下……还请先生说说,春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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