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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正佑的葬礼下午两点开始,地点在郊外墓园,她挑了七八套衣服出来,准备一件件试给叶莺看。

    “老实讲,我结婚那天都没这么隆重。”沈蔷薇对着镜子画眉毛,“我跟高正佑结婚,婚礼都没办,我那时候还不到法定,结婚证都是后补的。”

    叶莺瞄一眼她扔床上那堆饱和度超高的艳红长裙,“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确定真这么穿?司马昭之心,也不怕惹麻烦。”

    “那又怎么样?”沈蔷薇不在乎,“高家人都知道我恨他,我恨他恨得理所应当,他们知道我为什么恨他。”

    是了,上次高正佑夹竹桃中毒她也穿得十分喜庆,临上救护车了还要回去换身裙子。

    “还是低调行事吧,他的葬礼不止有高家人,还有他在行业里的朋友,如果有跟他关系好的,你表现得这么高调,恐怕会引起怀疑。”叶莺劝道。

    这个道理沈蔷薇何尝不懂,她就是太高兴了,高兴得无所顾忌。

    “你关心我。”她回头,笑得很欠扁,“你很在乎我哦。”

    “这不废话。”叶莺百无聊赖靠在床头玩手机,出席葬礼她只随意套了件灰色卫衣搭配阔腿牛仔裤,对逝者表示的最高敬意是洗头了。

    沈蔷薇最后还是换了身黑裙子,腰臀勒得紧紧,黑色蕾丝手套,黑色宽檐帽,纱网半遮脸,枫叶红宝石胸针是她最后的倔强。

    如此盛装,小喇叭不解其意,“妈妈要去哪里?”

    “今天你也得去。”沈蔷薇进她房间找衣服,没找到黑裙子,随便给她套了件胸口有颗红色大草莓的短袖,配她藏蓝色的校服裙子。

    “要出门?”小喇叭不满意妈妈这身胡搭,“你自己穿这么漂亮,你给我穿这么丑。”

    沈蔷薇说:“去参加你爸葬礼,你想穿什么,公主裙啊,你又不是去当花童,将就一天吧。”

    “我爸葬礼?”小喇叭举起双手方便妈妈套衣服,这衣服领口小了,给她脸都勒变形,“我爸为什么要办葬礼?”

    “你爸死了,出车祸死了。”沈蔷薇口气跟你“下午可以多看半个小时动画片”一样轻松随意。

    孩子对死这个概念还很模糊,心里对‘葬礼’这项活动有点好奇,但因为是高正佑的葬礼,又有点不情愿,问:“能不去吗?下雨了,池塘边会爬出很多小螺蛳,我想玩。”

    叶莺:“……”

    沈蔷薇只能哄她说:“准你用妈妈手机玩一会儿王者荣耀。”

    小喇叭说:“那行。”

    冯姨当然是不去的,她上午要去公园跳舞,下午回来煲汤,什么事都没有给孩子煮饭吃重要。

    一行人驱车前往墓园,沈蔷薇临下车补了口红,戴上墨镜,嘴角可以绷住不翘,眼睛里真实的喜悦却是藏不住的。

    葬礼有专人安排流程,只需要跟着走个过场就行,殡仪馆的车拉到墓园,在墓园外大厅办仪式,有花圈唢呐大悲咒,还有神父祷告十字架,半中半西,阎王爷和上帝抢着超度。

    中西合璧这一套民间很受欢迎,咱老百姓辛苦一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热闹!

    沈蔷薇坐在下面翻白眼,小声问谢舒华,“都是你安排的?”

    谢舒华冤枉死,“这是买墓地送的殡葬套餐!我图省事嘛,有套餐,不用白不用,哪知道还有这些鬼东西。”

    兼职大学生在上面穿着黑袍用英语读圣经,背景音乐是音量压得很低的大悲咒,神父后面还有两个穿黄袍戴方帽的道士,只等神父念完就上来舞剑。

    参加葬礼的宾客们扶额连连叹气,谢舒华自己先憋不住,肃静中一声尖细的哼笑,引来众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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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舒华蹲下身去,趴在沈蔷薇大腿上笑得浑身抖,沈蔷薇手捂着脸,也快憋不住。

    小喇叭全程低头玩游戏,她百忙中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好奇怪的谢妈妈,手一滑,音量拉到最大,峡谷厮杀声响彻灵堂。

    叶莺:“……”

    老高家的面子都在今天丢完了,老爷子绝望地闭上眼睛,老太太掖泪花的手帕掉在地上。

    小神父见过大场面,袍袖一挥,咒曲高扬。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一场荒诞灵堂闹剧在声线平直毫无感情的诵经声中结尾,众人起身离开大厅,参加最后的告别仪式。

    神父手捧骨灰盒走过高大的冷杉树,来到墓园的最高处,天空很合时宜飘着小雨,雨带来些微悲伤气氛,这样即使大家心中毫不动容,依旧可借这雨为冷漠神情平添肃穆。

    骨灰盒下葬,盖上一块采石场批量生产的黑色花岗岩,众人排队献上套餐内包含也是排队领到的黄色四季菊。人生不过如此。

    神说:“阿门——”

    高正佑戏剧的一生就此落下帷幕。

    第54章

    天昏昏落着雨,献花的人们头上不知不觉铺了层绵白糖,墓碑与墓碑之间的小路经无数双脚踩踏得泥泞,寂静墓园,也只能拥有这片刻毫不关己的喧嚣。

    叶莺侧身退至人群外,站在第十五纵楼梯上右侧一个小亭里避雨,看沈蔷薇带着小喇叭,像超市收银员接待顾客接受他们形式化的劝慰和演绎的悲伤。

    沈蔷薇唇角绷得直直,眼睛在墨镜下死盯着叶莺的方向,她站得很显眼,孤立在人群外,双手揣在卫衣兜,姿态闲散,现在已经很难通过她面部神情分析她内心所想。

    沈蔷薇不知道是自己变笨了还是叶莺变聪明,或许二者皆有。

    人这一生会经历许多的麻烦,比如结婚、葬礼、生孩子,结婚沈蔷薇幸运躲过了,婚姻对于她来说,仅是可以分到配偶一半财产的合法关系,不必在婚礼上假装热泪盈眶,忍着满腹恶心装作深情交换戒指、亲吻新郎,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葬礼后还要请客人们去酒店吃饭,沈蔷薇耐心已经告罄,把小喇叭交给谢舒华,她悄悄退出人群,朝着叶莺走去。

    不必多言,二人自有默契,叶莺转身即走,下楼梯,根据指示牌穿过一条竹林小道,径直走到墓园外,停在一片古老高耸的冷杉林,脚下枯黄的针叶不知积蓄了多少年,脚底松软。

    “啊,累死我了。”沈蔷薇摘了宽帽朝着她扑过去。

    馨香柔软盈满怀,叶莺把手从衣兜里抽出来,虚虚抱一下她,“有事跟你说。”

    沈蔷薇自动忽略了她的话,“待会儿还得带这帮人去酒店吃饭,站在那等他们叭叭叭说了半天,每个人都劝我节哀节哀,我的腿都站酸了。”

    好吧,叶莺说:“出门的时候我不是给你带了双平底鞋,回去换鞋吧。”

    “可是我好累啊,我走不动了。”沈蔷薇两只手圈住她脖子,高跟鞋缩短了身高差距,她很容易就能亲到她的嘴唇,“你看我们差不多高了,我都不用踮脚亲你了。”

    “别让人看见了。”叶莺把脸转到一边。

    “看见又怎么样,高正佑已经死了。”像只撒娇的长毛奶牛猫,沈蔷薇头在她颈子里拱来拱去,手没闲着,抓了她手来按在胸口,“我今天这身好不好看。”

    “这是在外面!”叶莺反钳住她,把她手按在背后,“你老实点。”

    沈蔷薇挺腰往前,直把叶莺推到树干上,追着要吻她,大白天就开始不正经,“我们去车上做吧,我想了。”

    “我要走了。”叶莺抬下巴望天,不让她亲,也直说了,“今天回家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去学校,本来前两天就该走的,想着还是陪你参加完葬礼,现在事情办完,我要回去上学了。”

    “回去上学又不耽误我们现在那个。”沈蔷薇开始耍无赖,“你先跟我做。”

    叶莺拒绝,“不要每次都试图转移问题,正确面对,解决它,不好吗?”

    沈蔷薇不听,手死搂着她不放,也不是真想大白天发骚,她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转移话题,这一套在有钱人圈子里很好用,大家都好面子,话不能聊得太深。

    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适应,或许还是欠点教训,沈蔷薇又拿老一套来应付叶莺,眼见这个话题没得谈,继续下一个:

    “那你下学期还愿意来教小喇叭画画吗?”

    叶莺坦白说:“下学期我就不来了,我得去找实习,不做兼职了。”

    沈蔷薇松开手,“连你也要离开我,你是铁了心要离开我,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都留不住你是不是。”

    叶莺反问:“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就给你当一辈子的家教老师吗?你仔细想想,我们俩算怎么回事,我们甚至都没有在一起过,你去翻翻合同,我们已经到期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沈蔷薇松开圈住她脖颈的手,退后一步,低下头,果然,她再次抬脸,已是泪水涟涟,“原来你从来没有觉得我们在一起过。”

    积蓄已久的怨气随时间凝固成塔,无坚不摧,叶莺没救地看着她,“眼泪不会一直有用的,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我一直觉得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是你不觉得,每次我想好好跟你谈谈,你不是哭就是闹,要么就两倍、三倍、五倍。不是你一直在把这段感情当作金钱交易的吗?不是你一直在否认吗?”

    她含着眼泪怯怯望来,叶莺忍住为她拭泪的手,“你看,你又在哭,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靠哭来解决的,之前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畅谈的机会,现在我要走了,没时间了,下次再说吧。”

    她至今想不通,这一去又不是不回来,沈蔷薇为什么这么抵触,她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别墅里做她的金丝雀。

    来墓园之前叶莺已经收拾好书包,她没时间再啰嗦,狠狠心,“我走了。”

    说罢转身即走,半步也不多留,沈蔷薇呜咽一声,伸手去捞她,捞到一根卫衣抽绳,她用力往回拽,叶莺脚步一滞,惨遭锁喉,随即蛮力扯一下帽子,绳子从头拉到尾。

    “送你了。”叶莺大步跑起来。

    卫衣抽绳在手里绕成一捆拳击绷带,沈蔷薇望着她背影,忽而冷笑一声,拎起裙摆踩着高跟鞋缓步走出杉林。

    书包在车上,叶莺就不麻烦刘师了,待会儿叫个网约车直接回家。她抬手敲车玻璃,刘师在车里用手机听书,按下车窗,探头,“事情办完了?”

    “刘师帮我开车门,我拿一下书包。”叶莺紧张回头看,沈蔷薇已经来了,侧身正一步步下台阶。

    车门打开,叶莺半个身子钻进去,她记得她偷偷把书包藏在桌椅后面的,就趁着沈蔷薇给小喇叭换衣服的时候。

    可书包就是不见了。

    好大一个书包,明明放在这里的,绝对没错,就是不见了。

    叶莺心里想,完了完了,不会吧不会吧。

    沈蔷薇“哒哒哒”走到面前,摘了礼帽,一改适才的卑微讨好,懒懒一掀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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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什么?”

    叶莺不信邪,又拜托刘师打开后备箱,刘师问:“找什么?书包?”说着帮她一起找。

    沈蔷薇站在一边,帽檐悠闲地扇着风,两分钟后,连车底都找过,叶莺终于肯相信,她的书包不见了。

    衣裤鞋袜可以不着急拿,可包里还有她的身份证、银行卡和家门钥匙。

    好无语啊,叶莺双手撑在后备箱深深吸气,吐气,如此往复十来次,平复下心绪,她关闭后备箱门,来到沈蔷薇面前,看她一脸嘚瑟,话出口前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是不是把我包藏起来了?”

    “什么包呀?”她睁大眼睛问。

    懒得跟她废话,叶莺一猫腰又钻回车里,“回去吧。”

    背后冲她呲牙拧眉毛,作饿虎扑食状,沈蔷薇“哼”一声也坐回车里,刘师问:“小喇叭呢?”

    沈蔷薇说:“谢舒华带着呢,先送大学生回去拿书包吧。”

    叶莺转过头来看她,真当她大发慈悲,心中酝酿片刻,还是软了语气,“我课不多的时候可以来找你。”她想起来了,一个半月的工资还攥在她手里呢,刚才真是冒犯了。

    “爱,总有人深,总有人浅,天下双双对对的恋人中,总是有一个更能忍,更痴,你要走就走吧,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沈蔷薇无动于衷地表示。

    叶莺:“……”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假装摸鼻子,压下唇角笑意,叶莺诚恳道歉,“对不起,刚才我话太重了。”沈蔷薇不卖惨的时候,她还是很乐意跟她进行正常的沟通。

    都想起那一个半月的工资来了,沈蔷薇笑笑不说话,叶莺挪挪屁股挨过去,“话确实有点重了,一半是气话,但我们确实缺乏一次有效的沟通。我们都是第一次恋爱嘛,所以犯错误是在所难免的,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反思,一起反思,好不好?”

    沈蔷薇双手抱胸,还是笑,不吭气,刘师劝说:“对啊,感情就是需要磨合的嘛,像我跟我老婆年轻时候,都是暴脾气,两三句不对就要吵什么,什么狠话没放过啊……欸,现在还不是挺好的,我在外头开车,她常常看不见我,倒想我想得紧,我们天天晚上都打视频聊上个把小时呢。”

    “所以还是距离产生美。”叶莺说。

    沈蔷薇始终沉默,这种沉默让人感觉心乱,叶莺试着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反抗,平静得可怕。

    车子开始爬坡,马上到家了。也好,叶莺心想,哪里开始,哪里结束,也算有个正式的道别。

    就在车子驶入车库的一瞬间,叶莺眼角余光捕捉到什么,她下意识回头,沈蔷薇已经拉开车门跳下去。

    “书包!”

    叶莺喊了一声,跟着跳下车,看见她的书包就挂在花园后门的门把上,沈蔷薇飞快取下,抱着书包踩十二厘米高跟鞋在鹅卵石小径上健步如飞,帽子都吹掉了。

    “沈蔷薇!你别跑!”

    叶莺拔腿去追,沈蔷薇一溜跑回别墅,上楼,抱着书包冲进客卧,又空手跑出来站在走廊上。

    冯姨站客厅往楼上看,叶莺两步并三步上楼,看她挺腰歪脖子,吊儿郎当倚在围栏边,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被她气笑了,“你幼不幼稚,你小学生?”

    本来还想好好哄哄她,看她这欠扁样也懒得多话了,叶莺打开客卧门进去,书包被丢在床上,她刚伸手要拿,身后门轻轻一声合拢的响,随即锁芯“咔哒”一下,门反锁了。

    沈蔷薇“嘿嘿”两声。

    作者有话说:

    第N回合:小鸟败。

    蔷薇:谈心,我不会,直接关起来,霸总壁咚,做我的女人别想逃。

    小鸟:轻敌了,这女的有病(指)

    第55章

    门从外面反锁了,打不开,叶莺又试着去开窗户,也打不开,她把脸贴到玻璃上用力看,两块小小的铁片从外面卡在窗缝里。原来她一早就动了手脚,心思藏很深嘛。

    “沈蔷薇,可真有你的。”

    别墅的窗户和门品质绝佳,破坏有难度,还很有可能因此受伤,暴力也解决不了问题,叶莺脱鞋躺到了床上,歇会儿。

    她这人没啥优点,就是脾气好,耐磨。都说闺女像爹,虽然与爹未曾谋面,但大家都说像,尤其是奶奶,逢人便说她家小子太老实,被叶依兰那骚狐狸精轻易就勾了魂去。

    但叶莺不觉得妈有多骚,想来是爹蠢得厉害罢。

    身上毕竟有一半蠢爹的基因,叶莺大事上其实很看得开,被关在房间里,她根本不慌,甚至还有点犯困。

    沈蔷薇关不了她多久的,耍耍小脾气而已。

    这厢屋里裹着夏凉被准备浅浅眯一觉,门外沈蔷薇耳朵贴门缝,半天不闻动静心里也觉得奇怪,想开门看看,又担心把人放跑,掏出手机给她发微信:

    ——你怎么不喊呢?

    手机在枕头底下“叮咚”一声,叶莺睁开眼摸出来看,给她气笑了。

    ——我偏不遂你意。

    沈蔷薇大大感到意外,好哇,小麻雀变渡鸦,智商起码提高三个台阶,还学会随意而安了。

    ——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沈蔷薇非常好奇。

    叶莺笑得直拍床。

    ——你猜。

    ——你在打电话求救吗?

    沈蔷薇问。

    叶莺回了一排月亮表情:睡了,安安。

    “安安?”沈蔷薇有点懵,真这么老实?

    老实讲,沈蔷薇家床垫很软,睡眠体验绝佳,叶莺闭上眼睛,放松伸展四肢,先养足精神吧。

    可还没安静上五分钟,房间里又响起“咚咚”的敲击声,叶莺睁开眼坐起来,判断出声音是从窗户那边发出,她下床,“哗”一声拉开窗帘,果然见落地窗底部一个圆圆脑袋支在那。

    “你真的,沈蔷薇……”叶莺简直哭笑不得,“你真的多少有点大病。”

    她搬了小楼梯过来,已经踩在最后一格,但一楼层高将近四米,因此只能在二楼窗底部显出一颗脑袋,这感觉很不好,好像给人踩在脚底。

    双层玻璃隔音也好,两人还是只能通过微信交流,沈蔷薇问:你刚才说什么?

    叶莺老实回答:我说你多少有点大病。

    沈蔷薇冲她翻白眼,手机啪啪打字:那你就老实在里面呆着吧。

    叶莺脚底搓搓,作射门状,要把她头踢飞,沈蔷薇怒目而视,伸出一根手指,意思是你“你敢”?

    叶莺飞起一脚,抬手搭凉棚远望,随后原地小跑,低头,脚尖翘起,又蹦又跳,像模像样颠起球来,又是一脚射飞,眯起眼睛,挑着下巴望,好像踢得很远。

    ——你给我记着。

    沈蔷薇发消息说。

    叶莺摇头吐舌头做鬼脸。

    沈蔷薇给她竖了个中指,扶着楼梯下去,进屋,冯姨站厨房门口问:“你俩干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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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蔷薇换了拖鞋,“没啥呀。”

    “又吵架啦?”冯姨问。

    沈蔷薇说:“没有,闹着玩呢。”

    冯姨音量拔高,“你是不是把人关屋里了。”

    沈蔷薇:“我没有!闹着玩呢!”

    “你就是欺负人小叶脾气好,你就作吧。”冯姨转身进厨房,准备中饭。

    到中午,饭菜摆上桌,沈蔷薇刚洗完澡换了睡衣下楼,冯姨让她去叫叶莺下楼吃饭,沈蔷薇摊着手说:“给我个二大碗。”

    冯姨脸冷下来,“要二大碗干嘛?”

    沈蔷薇理直气壮:“她身体不舒服,我打点饭菜给她送上去。”

    冯姨筷子一拍桌面,“你就是把人关屋里了!”

    “我没有!”她还狡辩。

    “你就是!”冯姨摘了围裙摔在餐桌椅背上,推开她上楼,“你把人骗到客卧去了,还掏出钥匙上锁,我一开始嘛,还以为是你们小年轻的情趣,就没管,现在看,你就是把人关起来了。”

    “是她不听话嘛!”沈蔷薇屁股往沙发上一沉,身子弹得一起一落,还跟小时候一样,耍无赖就挥舞着手脚乱扑腾,拖鞋都给她飞得东一只西一只。

    冯姨上楼,先敲门,叶莺就知道是救兵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飞扑到门边,冯姨喊:“小叶,小叶,吃中饭了。”

    叶莺嘴贴在门缝边:“沈蔷薇把我关里面了,我出不来。”

    果然是这样,冯姨试着压了几下门把手,冲里面喊:“你等着,我拿钥匙把你放出来。”

    叶莺靠在门边安心等着,冯姨站围栏边朝着楼下喊:“沈蔷薇,我还得用笤帚来请你是不是。”

    “干嘛呀!”她还吼。

    “把钥匙给我送上来!”

    门开了,叶莺好不得意,饭桌上沈蔷薇一直挨说,原来冯姨才是家里隐藏的大boss,轻易不出手,出手便是一片腥风血雨。

    叶莺算找着靠山了,冯姨已经下定决定要帮她们解决问题,说:“有什么委屈,今天全说出来,姨给你做主。”

    叶莺就不跟她客气了,把在墓园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遍,没添油没加醋。

    沈蔷薇两根手指头堵着耳朵装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冯姨朝她胳膊响亮拍了一巴掌,“人小叶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对人家小叶!你就是仗着人家脾气好。”

    沈蔷薇鼓着脸一动不动。

    叶莺抓紧告状,“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每次我想跟她好好谈谈心,她就这样,油盐不进的样子,一点道理也不讲,任性,我一直让着她,她一点没想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真是被惯坏了。”

    冯姨把她手扯下来,“你给我好好听着,今天有什么事说开,别再欺负人小叶了,听见没。”

    手扯下来,沈蔷薇下巴任倔强高昂,九十多斤的人,八十斤的反骨。

    现在什么问题都不重要了,她不听话,不讲道理才是最根本最致命的问题。

    冯姨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能理解,这些年嘛,她都是自己拿主意,高家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小喇叭更是什么也不懂,她什么事都只能闷在自己心里,自己一个人抗,自己一个人解决。所以啊,习惯了,不敢也不能把主意放到别人身上,我们家蔷薇这些年过得挺难的……”

    冯姨眼底泪花闪动,又对叶莺说,“你也别怪她,她确实有些小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但她绝对是个好心肠,没有害人之心的。”

    冯姨说的话,叶莺大部分认同,除了‘没有害人之心’这点。

    沈蔷薇被人抽掉脊梁骨似,软软靠在椅背上,她终于开口:“我就是很坏,不用给我找借口,我从小就坏,到处骗人钱,蹭吃蹭喝,长大也是一样,利用人,骗人,坏事做尽,不知悔改,我就是这样。”

    很高明,先把自己批得体无完肤,贬入尘埃,倒让人无话可说,不能再构成二次伤害,甚至可以颠倒黑白,成我坏我有理。

    在恋爱关系中,很有趣的一点是:初期我们都在极力美化自己,希望出现在对方眼里的自己是绝对的完美无瑕,然而当深入之后,却更希望能在对方眼里做最真实的自己,希望得到包容的爱。

    她们之间恰恰相反,矛盾的产生是一开始就暴露了过分多的缺陷。沈蔷薇眼里的叶莺简直可以说是蠢笨如猪,一个地方跌倒无数次,还一点记性不长,对付这样的小菜鸟就是满级大佬在新手村拔刀咔咔乱杀,根本不需要讲究操作。

    而叶莺眼里的沈蔷薇,居心叵测、喜怒无常、任性妄为、油盐不进,更是好色成性。

    在熟知对方身上所有缺陷后,仍能保持关系,偶有甜蜜,不知该说是不幸还是万幸。

    但她们都不必在对方面前扮演一个虚假的自己。

    坏就坏吧,蠢就蠢吧。

    不蠢,怎么给坏人骗呢,这天下的骗子和蠢蛋就是天生一对。

    如果叶莺不是现在的叶莺,是聪明的叶莺,她们之间或许早就结束了。

    “但我从来不是心甘情愿给你骗吗?你不想让我走,把我引入房间,我就乖乖进屋,让你落锁。我给你最诚实的反应,我顺着你挖的沟一路走,掉你的坑,看你在坑上面洋洋得意,我当然也可以不这么做,那你的计划不就都泡汤了。”

    叶莺平静地看着她,如是说。

    冯姨起身,默默退走,给她们留出这间空荡的大客厅。

    沉默对坐片刻,沈蔷薇起身,回到楼上,从客卧里把她的书包拿出来,下楼回到她身边,认命地交给她,“你走吧。”

    是该走了,叶莺接过书包,沈蔷薇转身要回到楼上去,叶莺探身,勾住她小拇指,“不送送我吗。”

    “你还愿意我送你?”尾音上扬,有掩饰不住的小小雀跃。

    “你不送我谁送我啊,送我到车库吧,请刘师开车送我回去。”不分彼此,是对她最大的包容、认可。

    从别墅大门到车库这条小路变得很长很长,太阳藏在发灰的薄云里,云下的世界一片白亮,雨珠在树叶上发着光,每一朵花的形状都变得好特别。

    叶莺背着书包和她牵手在小路上慢慢地走,从高大的女贞树下过,叶莺抬手拨弄树枝,雨珠落了两人一头一脸。

    沈蔷薇仰脸冲着她笑,记得她说眼泪不管用,即便此刻泣潮汹涌,却还是忍住不哭,憋得眼眶红红。

    “想哭就哭吧。”叶莺大发慈悲说:“准你哭了。”她张开手臂,将她纳入怀中。

    她“呜”一声把头埋进去,手圈住她腰,“咿咿呀呀”孩子似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在你眼里我十恶不赦,所以我很害怕你一去就不回来了,但我又不能真的把你永远关在房间里,你为什么都不哄哄我,哪怕骗我也好,假装你要回来也好啊,那样我肯定就不会再为难你了,我只是想要你说好话哄哄我嘛……”

    “我上午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没必要说好听话来哄你,我从来不跟你撒谎。”叶莺平静说。

    “但我也承诺,一有时间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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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你,再说,你想见我,也可以去找我啊,在我宿舍玩,你不嫌弃挤的话,可以跟我睡我的小床,我有室友就这么干过,我们都不介意的。”

    “跟你睡你的小床?”沈蔷薇一双泪眼满是好奇。

    叶莺说:“是啊,你甚至还可以跟我一起去上课,去吃食堂。”

    “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可以去找你吗?”她确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你们学校准不是学生的人进去吗?”

    叶莺笑:“当然了,是女生进宿舍楼当然也没问题的,没有那么严格的。”

    “真的吗?”

    “真的啦。”

    两个人抱在一起,左边摇摇,右边摇摇,沈蔷薇像想到什么好玩事,吸吸鼻子,目光很远地看着不知名某处,傻傻笑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主攻视角确实很容易忽略小鸟,但她并不是有些人说的那样毫无魅力,只是因为写作手法,会让另一个性格鲜明的人物更出彩,红花总得绿叶衬嘛。

    小鸟或许不是最好,但跟蔷薇一定是最适合,她当然不可能像周渊那样为蔷薇大杀四方,按照传统来说那种人设或许更简便更直接,但我要写的不是那一种,不然我为什么要设定她是一个学生而不是总裁呢?所以如此人设也需要大家在阅读上付出更多的耐心。

    沈蔷薇真正需要的不是权利和手段,她本身已经很厉害又很要强,其实更需要一片柔软的栖息地,而小鸟的豁达和包容可以让她尽情作妖,所以小鸟的人设是为了配蔷薇,两个人共同成长,而不是写主攻视角的逼王攻,那样的话必然会弱化蔷薇的付出,可能又会有人说蔷薇无用了。

    到现在看到有人骂雪里我还是会生气,写下很多反驳的话,却又一一删掉,我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不懂就不懂吧,就像交朋友,我们总得志趣相投才有讨论的必要。否则话不投机半句多,大家都无趣。但我想读到这里的朋友应该不会真的觉得小鸟无用。我还是很喜欢我的角色,会因为一些片面的解读替她们感到委屈。

    第56章

    告别被拉得很长,沈蔷薇黏黏糊糊不放人,还要求叶莺写下保证书,保证不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回到学校也不跟别的漂亮女孩/帅哥多来往。

    叶莺语重心长:“大三一般都不在学校里谈恋爱了。”

    沈蔷薇在她怀里仰起脸,懵懂眨眼,“什么意思哦。”

    叶莺说:“毕业季就是分手季,大一大二不谈,大三基本就不谈了,谈了毕业都得分。”

    沈蔷薇更不懂了,“为什么要分呢?影响学习吗?”

    怜爱摸摸她的脑袋,叶莺语速缓慢:“大家来自天南海北,毕业后各奔前程,将来或许很难有机会再碰面,现在人都很聪明的,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就干脆不谈了,好好学习。要么就是玩玩,其实也不怎么当真,各自解决需求。”

    沈蔷薇:“什么需求?”

    叶莺:“你说什么需求?”

    沈蔷薇贼笑两声,“我还以为你们大学生都纯情得很。”

    叶莺又说:“爱情本来就是概率事件,毕业后异地相守,难度更高,如果一早就能预见结果,就不会在这种极低的概率事件上浪费时间,浪费感情。当然也有好的例子,甚至还有上小学就在一起,长大也没有分开的,我身边就有,是我的室友。但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我说的那种情况,在我们学校还是比较普遍的。”

    这时的叶莺清醒得可怕,沈蔷薇目有惶恐,“那你跟我也是玩玩吗?暑假找个地方玩玩,然后回到学校就把我忘了,只顾着学习去了?”她眉一竖,眼一瞪,“那我不准你走了!”

    叶莺:“……”

    这女的算计人时候脑子挺好使,怎么一到感情问题上就锈住不转了呢。

    叶莺耐着性子:“你知道我家在那,我要不来找你,你可以去找我妈。”

    “少胡扯。”沈蔷薇也不傻,“你妈肯定向着你,真到那地步,她肯定跟我说什么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想躲我,我根本拿你没办法。”说着又嘤嘤假哭起来,“我好可怜,没有人帮我……”

    这时她突然想到什么,即刻收声,正色:“我想到了,你明天才报道嘛,我可以把你送回家,在你家住一晚,然后第二天送你到学校,我再回家,怎么样?这样我就可以在你身边待上一整天了。”

    她双手托下巴,美得直冒泡,“我真是太聪明啦!”

    “好吧。”叶莺说:“我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晚上多备两个菜。”

    沈蔷薇欢呼一声,竖起食指,下巴机智斜挑,“我这次去得给她们带一些礼物……嗯,第一次正式登门,目的性也不能很强,这样,我剪一束花带过去怎么样?一大束花!摆在你家电视柜上,你妈妈肯定会喜欢的,你觉得呢?然后再去超市买些水果。”

    叶莺说:“都行。”

    说干就干,沈蔷薇操起剪刀欢天喜地奔向花园,天空放晴,半日阴霾一扫而空。

    花园里当季的花各样剪了一些,搭配成束,沈蔷薇回到卧室换衣服,穿了上次从叶莺家黑吃掉的衬衫和短裙,她很得意,“我现在也像大学生了,你妈肯定以为我才二十。”

    叶莺提醒她,“你上次去穿的黑色,低胸,蕾丝睡裙,坐在我家沙发上,还跟我姑讨论胸是不是隆的。”

    “是吗?”沈蔷薇挺着胸靠过去,直把叶莺推到墙角,抓住她手从敞开的衬衫探入,嘴唇落在她颈侧动脉,“你摸摸看,看是不是隆的。”

    “别这样……”叶莺偏过脸,开始慌了,“快收拾好东西走吧。”

    “半个小时够了吧?”沈蔷薇没骨头似偎在她里,覆在她手背的指骨却很有力气,牵引她往更深处走,启唇细细地喘起来,“十五分钟也行啊……”

    “别了。”热气喷在脖颈,叶莺后背抵着墙,一半火焰一半海水,难堪而隐忍地蹙着眉。

    “求求你了——”沈蔷薇自顾自动起来。

    “回……回去再说吧。”叶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她本意是想转移话题将她打发去。

    沈蔷薇不怀好意笑起来,“回家刺激,是吗?”

    叶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时间快来不及了。”

    沈蔷薇:“那你亲亲我的额头,我就放了你。”

    唇浅抿,叶莺乖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老实得不像话。

    “真乖。”沈蔷薇松开她手。

    趁着小喇叭不在,收拾好东西赶紧溜,还拿了一袋冯姨自己种的西红柿,车上沈蔷薇也紧搂着人胳膊不放,头好动地歪来歪去,看得出心情很好。

    她的脸除了表演哭技时,很少会定下来让人看个清楚,表情丰富,脸部肌肉运用得很到位,刘师在后视镜里看她时而望天噘嘴,时而鼓腮眨眼,忍不住说:“女人就是很善变哈。”

    沈蔷薇倏地冷脸,“你跟谁说呢。”

    刘师才不怕她:“我跟小叶说。”

    小叶回答:“确实善变。”

    沈蔷薇:“谁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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