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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祁知序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袋子水回来。
庭仰看见祁知序拎了一大袋水, 满脸不解:“祁哥,你买这么多水干什么?”
祁知序表情还有些不自然,毕竟自己实在没理由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每个品种都买了一瓶。汽水, 牛奶, 矿泉水, 果茶, 酸奶,我都买了!”
庭仰露出一个“超感动”的表情。
“谢谢你啊祁哥, 你怎么这么好?”
祁知序脸红了一下,幸好是在半夜,不明显。
“和我客气什么……”
庭仰从一大袋水里选了一瓶矿泉水,看着瓶身上的商标叹了口气。
“祁哥,矿泉水你买十五一瓶的, 你傻啊。”
“我看它有单独的一个柜子,就买了。”祁知序保证, “下次我不买了。”
“你和我保证什么, 这种承诺都是给对象的。”
祁知序看出来庭仰心情不好, 也不敢多说, 挨着庭仰坐下来了。
“不找对象。”
庭仰坐在路边, 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没问原因。
“不找也挺好。”
繁星点点, 无数光辉交织成一幅庞大恢弘的画卷,半弯的月亮边缘有些模糊,显得极为柔和。
庭仰不说话, 祁知序也就安静下来,陪着他一起看星星。
其实, 祁知序以前一直不太喜欢这种太文艺的行为。
生在自己那个家庭,注定要比别人理性一点。
安静的氛围只持续了一小会,庭仰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祁哥,你都听到了多少?”
祁知序语气自然,半点没迟疑。
“我一来就看见他对你动手动脚,哪还有心思去听你们在说什么,急都急死了。”
庭仰偏过头看着他,语调平平淡淡,细听还带着点笑意。
“祁哥,你说谎的时候好假啊。”
“好吧,我说实话。”祁知序一噎,自暴自弃了,“我一听到你们在争执就立马跑了过来,路程不长,我只听到了最后一段话。”
“你听到了最后一段话,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庭仰掰着手指算,“比如,张逸泽是谁,我和他什么关系……”
祁知序打断了他,“阿仰,我们是朋友吗?”
庭仰被打断也不恼,语气轻快,“是啊。”
“那我不知道这些,我们就不能当朋友了吗?我不想知道。”
祁知序知道这些往事都是庭仰心里的陈伤。
如果他要问庭仰这些问题,就是在明明看到对方的伤口已经鲜血淋漓的情况下,还要用自以为是的态度在上面撒上盐,然后问,“我这么关心你,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他不问,因为不想让喜欢的人疼。
“你就当是我想说吧,这些事已经在我心底放了好久好久,总得有一天把他们拉出来见光。”
庭仰看着天上的星星,突兀转变了话题,“今天晚上的星星好亮啊。”
祁知序没有再拒绝。
事实上,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庭仰的任何要求。
“好。”
“张逸泽是我的小学同学兼初中同学,以前也住在花乡街,就住在我对门,巧吧?”
祁知序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时候庭仰不希望有人打断他。
“陈木康……哦,就是刚刚那个傻逼,从小学开始就一直烦我,按现在的话来说,应该是校园暴力吧。”
“幸好有张逸泽一直护着我,他说只要我愿意教他数学题,他就能保护我。”
庭仰低头笑了一下。
“话是这么说,但是每当我要教他数学题的时候,他就找各种借口推三阻四,真是烦死他了。”
“小学没什么好说的,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初中……我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我的母亲得了精神上的疾病,需要很多很多钱。”
“你也知道,我当时只是一个初中生。一个小孩,别说同时打几份工了,就算再打十份工,又能拿到多少钱呢?”
祁知序这时候说不出一句“我明白”,“我知道”,或者其他什么安慰的话。
他从小家境优渥,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任何需要钱的东西,永远是不需要发愁的。
未经他人苦说出来的安慰,永远带着高高在上的残忍。
“然后张逸泽这个傻子,我打工他也打工,我打工的钱全都用来给我妈买药,他打工的钱全都给我。”庭仰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平时我和他买个奶油冰淇淋都舍不得,那会的大几千块钱,他眼都不眨,全都塞进我的包里。”
“我把他借我的钱全都记在了本子上,钱已经还给他母亲了,不过那本子现在还留着呢。”
祁知序从最后一句话里明白了什么,“他……”
“他死了。”庭仰说到故事里最残酷的部分,语气却也最平静,“白血病。”
“其实也可以说是死于穷病。”
“那会我妈买药缺三千块钱,第二个月他就和变魔术似的,给我变了三千块钱出来。”
庭仰心脏在抽搐似的跳动,痉挛的疼痛似乎是从胃里传来,也像是从心脏里传来,他的腰慢慢弓了起来,总感觉这样就可以缓解心里的阵痛。
“可是我没有他那么厉害,四十万,我变不出来。”
夜风带着凉意融进尘嚣人世,呼啸着在树叶间隙划过,奏出沙哑的乐调。
很多年前,也有一阵疾风在庭仰心里噼里嘭啷吹了好久好久。
每日喧闹的风声搅得人都要以为,被风环绕的世界才是正常的时候,风走时如同来时那般潇洒,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一瞬间世界死寂一片,风声带走了他世界的声音,只留下一地狼藉证明他曾被风环绕过。
“可能你想象不到,花乡街一家人一个月的收入也就六千块钱左右,他的母亲走投无路,甚至捏了张不知道从哪儿撕下来黑诊所广告,准备卖肾。”
庭仰面容有些讽刺,声音里却满满都是悲凉。
“一颗肾六万,刚到手术费的零头吧,他的母亲却和见到了救世主一样。”
祁知序小心地问:“最后没有……”
“没有。”庭仰说,“说来也是万幸,他的母亲刚躺上手术台,警察就把这个卖肾团伙端了。”
祁知序道:“幸好。”
“确实是万幸。”庭仰手指拨弄着地上的石子,“但是对于走投无路的她却不是这么想,她跪在地上祈求警察,说自己的儿子生了重病,她很需要这笔钱。”
“她说,求求他们至少让自己拿到这笔钱,她的儿子还等着这笔钱来救命。”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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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没有成功,其实有没有那笔钱,张逸泽的手术费都凑不满。”
“对于病患来说,治疗的过程很痛苦。唯一支撑他们治疗下去的动力,大概也就是康复吧。”
“可是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这个病注定是治不好的,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努力,都只是在用痛苦吊着生命,那活着对他们来说比死了还要痛苦。”
祁知序不知道并不是那种,因为天生富贵,所以天真的公子哥。
他知道这世界很残酷,但是知道,也并不代表遇到了就不会心惊。
祁知序问:“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庭仰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我不知道,医生说他活得很积极,我却感觉他活得很痛苦。”
“你知道张逸泽死之前和我说什么吗?”庭仰的头垂得很低,拨弄石子的手已经抖得不行,喉间压抑不住地溢出哭腔,“他说,他走之后,谁来保护我啊?”
因为这一句话,祁知序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了张逸泽在庭仰心里的分量。
如果陈木康也和庭仰是初中同学的话,那张逸泽走之后,庭仰过的日子可想而知。
或许支撑他在那么绝望的环境下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张逸泽至死都在担忧没有人保护他了。
祁知序坐在灰扑扑的地面上,灰尘弄脏了他的衣服,他却想帮庭仰拍掉身上的尘土。
他希望庭仰永远都可以干干净净的,一如初见的时候,像象牙塔里养出的最矜贵的小王子。
不过就算小王子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也比全天下最稀有的宝石、最华贵的丝绸,最精致的王冠都要耀眼。
他喜欢任何时刻,任何状态的庭仰。
祁知序想了好久该说什么,各种煽情肉麻的话他惯常是不屑的,但是大脑不受控制,说出口时也变成了空口承诺,“以后我保护你。”
庭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却代表了无声的拒绝。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上的人结伴而行。
有人说,没有人陪伴,独自一个人去看星星那是很孤独的。
庭仰觉得,如果两个人一起去看星星,那也只是两个孤独的人一起孤独而已。
十点半。
是庭仰平时到家的时间点。
庭若玫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她坐在餐桌前,用筷子缓慢地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诡异至极。
桌上摆着庭仰从莲姨那早早订好的熟菜。
两荤两素,一般情况下她自己一个人吃不完,剩下的就是庭仰的晚饭。
送过来的菜早就冷透了,有些菜的油汤已经凝固,看着就勾不起人的食欲。
庭若玫眼神麻木,带着不正常的焦虑与紧张。她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数下后吞咽,进食的动作干涩得像重新启动的生锈机器。
十一点。
往常庭仰再怎么晚,这时候也都该到家了。
庭若玫早就吃好了饭,此刻坐在餐桌前死死盯着时钟。
秒针一刻不停地转动着,一圈一圈。
缓慢流逝的时间因为可见的变化变得煎熬,像衔尾蛇代表的莫比乌斯环,她只是看着,都要陷进某种轮回里。
周而复始的痛苦只有她一个人承受,满怀期待的新生也不过是无法承受的重量。
庭若玫不自觉焦虑起来,她用牙齿咬着大拇指指尖和指甲,牙齿没有收力,不一会指尖就血迹斑斑。
刺痛终于让她回过神来,失神地看着指尖的血迹,呼吸都一窒。
十一点半。
庭仰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在极致的安静中庭若玫终于爆发了,她把桌上的菜全都推到地上。
一次性餐盒被摔翻,里面的菜洒落一地,流出泛着油光的汤汁。
紧接着,她开始砸碗、砸水杯,砸眼前一切能看见、能摔碎的东西。
纯白的桌布也在这场疯癫里被拉扯到地上,沾上了褐色的油渍,蜷缩成一团。
她痛苦她尖叫,没有人理会她。
住得最近的是张逸泽的家。
张国旺嫌弃老婆发疯成天不在家,又因为不想失去一个免费保姆,所以不愿意离婚。
张逸泽的母亲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孩子,已经精神失常,自然也不会怪罪庭若玫和她一样时不时会发疯。
庭若玫哆嗦着身体,慢慢的,不发一语。
明明用尽全身力气在发出喊叫,但世界对待她就像在对待默剧片的主演。
可是,就算她的声音不重要,原本也还是会有人愿意听的。
因为她曾爱他,所以不允许他有任何令她崩溃的过失。
地上有两个盛饭的碗被摔碎,两个都是庭若玫摆在桌子上的。
她在等庭仰回家吃饭。
尽管如今的她,已经不爱这个孩子了。
第62章
“我回来了。”
进门前, 庭仰站在门口小声说。
窗帘被拉死,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庭仰开了灯才亮起昏黄的光,照亮不大的室内。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他除了祁知序给的那瓶水, 晚饭没吃任何东西。
进屋开灯后, 他首先看向餐桌, 看莲姨送过来的菜有没有剩的, 能让他热热再吃。
行吧,没有。
甚至比预想中还要糟糕一点。
桌子上的桌布被人扯到了下来, 上面的菜全都被打翻在地。
汤汁一大半已经干在水泥地上,看着就很难清理。
庭若玫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她房间门口,“你回来了?”
“嗯。”庭仰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还没睡?”
庭若玫勾了勾唇,“我在等你啊。”
母亲的脸上是难得的温情, 庭仰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大概是继承了庭若玫的演戏天赋,庭仰察觉到这温情背后的表演痕迹。
“我出去找你的时候, 看见你身边那个男孩了。”庭若玫说, “他好像很喜欢你。”
庭仰愣住, 没想到庭若玫还出去找他了, “是吗?我和他是朋友。”
“真好啊, 和张逸泽比呢?”
“……什么”
“我说, 和张逸泽比, 你和谁的关系更好”
庭仰勉强笑了一下。
“这怎么比较?张逸泽是……”
“我觉得你和这个男孩的关系会更好一点。”庭若玫说,“他很有钱,对吗?”
庭仰勉强挂在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 声音带了点冷意,“妈, 你什么意思?”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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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冰冷让两人之间虚伪的和谐荡然无存,怒气让庭仰语调微微颤抖。
尽管面前是他曾敬爱的母亲,在对方有意诋毁张逸泽和祁知序后,他还是心生无力和怒气。
庭若玫手里拿着一枝玫瑰花,是她前段时间用攒下的钱买的。
花朵已经蔫了,但依稀可见曾经艳若灿阳的色彩。
“张逸泽一个月也就只能给你三千块钱,那个男孩不一样。”
庭若玫用手抚摸玫瑰花的花朵,又碾下几片花瓣。
“你觉得他能给多少?”
往常庭若玫和庭仰吵得再凶,也不会用张逸泽来伤害庭仰。
因为庭若玫知道,张逸泽在他心里的留下的难过,不亚于谢晋祝在她心里留下的伤痕。
过去残留的问题今天接二连三地爆发,每一场爆炸的余波都能让任何人筋疲力竭。
庭仰一直在爆炸的中心,感受着滚烫灼热的烈焰焚烧其身,却没有资格说累。
十七岁的少年应该做什么呢?
赏月赏花,枕流听风。
庭仰的十七岁没有繁花似锦,没有明月高悬,池水枯竭,风来了又走。
一片狼藉。
庭若玫用高高在上的表情看着庭仰,冷漠道:“你现在感觉很痛苦吗?痛就给我记好了,我这些年承受的就是这些痛苦。”
“你看不见它,但这些都是你欠我的,你得还。”
庭仰很想问一句,他要怎么样才能还清?
如果这些年他做的一切都不算偿还的话,那怎么样才算偿还?用他的前程还是用命填?
“妈,这些年我唯一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大概就只有我的出生吧。”庭仰一字一句艰难无比,“可是我的出生并不是我的选择。”
为了奖学金学到深夜,困得连呼吸都觉得是负担时他不抱怨,拿着笔的手抖得写不了字才去睡觉。
为了省几块钱,每天早饭用学校饮水机的水咽馒头时,他也能苦中作乐。
可是他只是个凡人,他也会疲惫于反复奔波在片片废墟之间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庭仰拉开自己的衣袖,被袖子遮住的地方有纵横交错的几道狰狞的刀伤。
伤是陈伤,疤痕消不掉。
“妈,你还记得这些伤吗?它们这些都是你划的。”庭仰一道道细数来历,“这一刀是你前年生日那天划的,这一刀是我中考那年你划的,还有这道……”
随着庭仰的手指移到另一道伤痕上时,庭若玫的脸色变了。
庭仰的语气没什么讽刺意味,但事实就是那样,像极了荒诞的喜剧。
“这一刀,是你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害我的第二天划下的。”
庭若玫把玻璃杯砸到地上,玻璃碎溅的脆响让庭仰的话顿住,但下一秒,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笑着把话接了下去。
“你说张逸泽给我三千,但三千甚至只够你一个月的药物治疗费用。”
庭仰越说越冷静,大概是这种时刻他也无力掩饰自己的疯了。
“妈,我不欠你的,就算本来欠,现在也不欠了。如今我还愿意待在这个家,是因为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因为你曾经爱我,我也有过一个温暖的童年,所以我愿意原谅你后来对我的伤害。”
“我并不是不会累的。”
庭仰冷漠的眼神让庭若玫不自觉往后一退。
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失去了平时的伪装,庭仰也懒得再演戏了。
“母亲,你疯了,我也疯了,活着已经是地狱了,我们就不要再给彼此找麻烦了,好吗?”
“算我求你了。”
庭若玫没有说话,脱力跌坐在凳子上,掩面痛哭,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庭仰也懒得听。
反正无非就是“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好吗”这种他听过无数次的谎言。
庭仰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没有安慰,开了门,转身走出屋子。
屋外明月高悬,俯瞰人间。
月亮原来这么明亮吗?
从家里拿的面包,到最后也没能带出来吃上。
庭仰饿得眼前发黑,幸好饿习惯了,倒也不至于直接晕倒。
他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从小巷往外走,想着去外面的便利店买点吃的。
巷子里依旧漆黑一片,路过他和陈木康打架的地方,被砸碎的酒瓶碎片依旧孤零零待在原地。
墙上被人撞到的地方磨掉了一点风化的水泥墙灰,留了白色的印子。
粗糙的墙面上有不知道是谁身上擦出来的血痕,长长一道,像久远的血色诗篇。
其实庭仰觉得自己也怪可怜的。
在朋友面前,要装成没心没肺的乐观小太阳。
在唯一的亲人面前,要装成心无芥蒂的圣人。
好不容易装得天衣无缝,难得露出一点马脚,就要被陈木康这种疯狗追着咬。
“随便了。”
反正迟早会被发现的。
庭仰此时的眼神像轻而冷的大雪。
席卷五洲四海的北风挟带着冷冰冰的雪粒,飘荡在四面八方。
雪落下的地方,游鳞走兽无影无踪,荒山野岭杂草丛生。
这眼神并不能说惹人厌烦,只是实在让人亲近不起来。
随着庭仰面色疲惫地走出长巷,没了墙壁的遮挡,眼前骤然明亮起来,柔和的月光霜一般洒满天地。
在走到便利店门口时,庭仰余光扫到一个人。
便利店对面的街道旁,有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坐在马路边上发呆,不时还会露出凝重思索的表情。
清辉洒落在祁知序的脸上,配合男生凝眉思索的表情,凭然生出了点傻愣愣的感觉。
庭仰见祁知序思考地入神,也没走过去打扰他,而是先进便利店买了包充饥的袋装面包。
买好出来,他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边吃边看着祁知序,抱着一点坏心思,想看看祁知序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
祁知序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隔太远听不清,只能隐约听出是在规划某种方案。
庭仰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祁知序,一时也忘记自己刚刚的坏心情,专心致志看祁知序纠结的表情。
这一看就是好久。
在庭仰买了第二个面包出来的时候,祁知序终于结束了他的天人交战,郑重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庭仰似有所觉,赶在祁知序拨号前,拿出自己的手机。
手机默认铃声还没来得及响起来,他就接通了电话。
他没主动说话,这样会暴露自己与祁知序不过十几米距离的事实。
祁知序清了清嗓子,开始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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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仰,快救救我,你到家没?我这边出了点问题,能在你那借住一晚吗?我和你说,我太倒霉了,车在半路抛锚了……”
庭仰闻言憋笑:“可以啊祁哥,你在哪呢?”
“我在……”
祁知序正准备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编出一大段话显得自己更加可信,却发现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也在自己对面响起,于是话刚开了个头,又卡壳了。
“我在、在……你家,门口的巷子里……”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趋近于无了。
祁知序抬头,看见庭仰笔直地站在对面。
见他望了过来,庭仰还笑眯眯抬手打了个招呼。
“嗨祁哥,真巧啊……咦,你家抛锚的车子呢?”
四目相对。
尴尬得要死。
祁知序心如死灰,想钻进地洞躲起来:“……谁能救救我。”
庭仰抬步走到祁知序面前,伸出手打算把祁知序拉起来。
“好呀,我来救你了。”
祁知序没有直接握住庭仰的手,而是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在校服上抹了抹,确认掌心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才小心翼翼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他不想弄脏庭仰。
对方温暖的掌心握起来,不像小说里形容的那样软软的,而是带着一点骨感的清瘦。
让人乍一握上就感觉到隐约的力量感,仿佛清瘦的身躯里是能承受无穷无尽生命之重的生机。
见祁知序一直不说话,庭仰故意开口询问:“祁哥,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祁知序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在想,希望你别报警,我其实不是个痴汉。”
庭仰拍拍祁知序的肩。
“你放心祁哥,我不会想多的,你一定是关心我,才想今晚和我住一起吧?”
祁知序不敢说话。
一句话都不敢说。
刚刚被发现了,本来祁知序都准备破罐子破摔,找个机会告白了。
没想到庭仰自己来了个回马枪,帮他把借口圆回来了。
高兴不起来。
这不会是庭仰委婉的拒绝吧?
见祁知序满脸尴尬,庭仰也不逗他了,收敛了笑意。
事实上,他现在心情也没好多少。
本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心情跌倒谷底,都自暴自弃地考虑干脆以后就别装了,自己是什么烂人就表现出什么烂人的样子。
可是在见到熟识朋友的第一瞬间,他又是那副假惺惺的样子。
刻进骨子里的虚伪,糟透了。
庭仰不确定,祁知序现在知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
与陈木康相处的时候,他没有半点伪装,按理来说祁知序应该是发现了的……
庭仰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祁知序毫无芥蒂的样子,淡定收回目光。
可是祁知序对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好得让人怀疑动机。
这时,祁知序语重心长地说:“阿仰,对我你可以戒心小一点,对别人你可千万别这么没有防备心了。现在的坏人多得要死,最喜欢你这种白白嫩嫩的清纯男高中生。”
庭·清纯男高中生·仰嘴角抽搐了一下,“祁哥,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了?”祁知序恨铁不成钢,“坏人都喜欢你这种傻不拉几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庭仰目光闪烁一下,流转的情绪明明灭灭,最后汇聚成点点笑意。
“祁哥,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是傻不拉几、没有戒心的人呢?万一我只是很会装,实际上本人是个……你口中的坏人呢?那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祁知序闻言沉默了一下。
短暂的无言后,他很快回答了庭仰的话,带着轻松的笑意。
“我能怎么办?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就有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庭仰捏了捏手里的塑料袋,袋子发出窸窣的声音,像夏夜的滂沱大雨落在青石板上。
“就算那时的我骗了你那么久,也不是大事吗?”
祁知序表情疑惑,不明白庭仰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如果我发现你有另外一面,也只会开心我又见到你另外一个样子,我不觉得那是欺骗。你不管什么样子,都是值得被人珍惜的。”
“就算你不再开朗,不再活泼,整个人阴郁而悲观,厌世而易怒,那也是你啊,珍惜你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会珍惜你的。”
第63章
庭仰站在原地,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祁知序的话。
多好的回答啊,这几乎是庭仰想都不敢想的,最好的回答了。
庭仰轻声开口:“祁哥,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
“你真是, 太聪明了。”
猜到了一切, 却愿意陪他一起装聋作哑, 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至于说出的话,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时候还愿意骗他,就已经够了。
祁知序眨眨眼, 陪庭仰一起装傻。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夸我,但我收下夸奖了。”
庭仰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祁知序手上,袋子里还有几袋未拆封的面包零食。
“送你,超市促销小面包,虽然很简陋, 但我现在暂时也只给得出这个了……谢谢你刚刚那番话。”
祁知序一时拿不准这是不是拒绝带他回家的意思,犹豫着不敢接过:“你这是……”
庭仰开玩笑道:“祝贺我们同病相怜, 你回不了家, 我也是, 我们要露宿街头了。”
祁知序微微张大了嘴, 震惊却没多问关于他家的情况。
“那你等下怎么办, 住酒店多不方便啊, 不如……”
不如来我家, 我给你做之前说好的江米酿鸭。
“不如什么?”庭仰眼里有促狭的笑意,“祁哥,你怎么光顾着我, 不想想你自己啊,你不是现在也回不了家了吗?”
两个人心知肚明的谎言被拉了出来, 直白地表露了庭仰拒绝的意思。
祁知序听出来了,也就咽下了自己未完的话,终归来日方长。
“骗你的,我不住外面,一会就回去了。”庭仰看了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你家司机还在附近吗?不在的话你试试看能不能打到车吧,我家今天应该不太方便让你住……下次再说。”
花乡街这块最便宜的旅馆也要五十块钱一晚,钱不多但没必要花。
庭仰回家的时候看过,庭若玫吃过今天的药了。
有个药里有助眠成分,算算时间,情绪再怎么跌宕起伏,半小时后也肯定睡了。
听到还有下次,祁知序这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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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来,磨磨蹭蹭开始打车。
庭仰报了地址,送祁知序到车能开进来的地方,“祁哥,你打车再这么磨磨蹭蹭,等你到家都可以准备准备出发上学了。”
祁知序也怕耽误庭仰的睡眠时间,影响他明天的学习。
……不然的话,为了和庭仰多待一会,他觉得自己可以打车打几个小时。
庭仰没有在原地久留。
他把自己的小面包送给祁知序,祁知序把他买的那一袋子水给了庭仰。
庭仰拎着一袋子饮料回了家。
家里果然静悄悄的,他回家时开的灯没关,地上的菜汤也没被清理,甚至往前走几步,还能看见又有一个玻璃杯被摔碎了。
太晚了,庭仰也没心力去打扫屋内的一片狼藉,洗完澡后上了床,专心把今天没背完的单词背掉。
本来在路上就应该背完的,可惜被陈木康的事情打断了。
词量不多,很快就背完了。
背完以后大脑已经昏沉一片,很快他就睡去。
一夜无梦,难得的好觉。
经过那晚的事情,庭仰和祁知序之间总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感。
这导致林子轩时不时就嚷嚷,祁知序威胁到了他的“皇后”地位。
庭仰冷酷无情地表示:“不,你从来都不是皇后。”
林子轩大受打击。
祁知序兴致勃勃问:“皇后是我吗?那……小鸟飞过六个宫殿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是凤仪天下,执掌六宫。
庭仰温柔一笑,笑得祁知序心慌慌。
“你甚至只是小宫女。”
祁知序备受打击,林子轩有了对比倒是高兴许多。
“哈!那元宵呢?”
庭仰思考一下,“带刀侍卫吧。”
“凭什么他这么帅……”林子轩嘀咕一句,这才想起来,“对了,那我呢?”
“林嬷嬷。”
“?”
林子轩眨巴一下眼睛。
“什么?”
“林嬷嬷呀。”庭仰笑嘻嘻,“地位可比小宫女高哦。”
“我不要!”林子轩悲愤交加,“放我去浣衣局,放我去浣衣局我要当宫女。”
庭仰投以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
祁知序也掩住笑意,大义凛然地指责林子轩的“无理取闹”。
这个小插曲给了祁知序灵感,他借着“争宠”的由头,每天黏黏糊糊和庭仰待在一起。
庭仰也拿他没办法,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祁知序和个连体婴一样天天离不开庭仰了。
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没有人发现那隐藏在嬉闹下的真心。
高二下半学期,庭仰头发留长了一点,已经是在违反校纪边缘徘徊的程度了。
教导主任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庭仰可是全校老师的心头宝,就指望着他能高考为校争光了。
林子轩悄悄对袁骁瑞说:“我感觉庭宝要是哪天染个彩色的头发过来,老万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袁骁瑞赞同地点点头,“说得我都想看了,还没见过小庭染发的样子。”
林子轩大声密谋:“我们可以趁庭宝睡着了,拿一次性染发膏给他染一个……”
庭仰终于忍不住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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