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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渴望
“就像我爱你那样。”
午后, 探视时间还没有到,病房里洒满午间的阳光。
明明昨夜还曾落下过洗涤整片海沧大地的瓢泼大雨,但此刻, 阳光直直冲破天幕,没有任何云层遮挡, 落进干净明媚的病房中。
简沉缓缓睁开眼, 侧过头看向身旁。
监护仪数据平稳,霍无归带着氧气, 眉眼紧皱。
犹豫片刻, 简沉没有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调整了一下姿势, 自己挪下了床。
鉴于海沧某著名私立医院vip客户霍无归的昏迷, 这次, 他俩终于没能享受贵宾待遇,被送进了市二院。
地上也没有准备好的拖鞋。
简沉赤着脚踩上冰冷的地砖,走到霍无归床边。
他很清楚自己和霍无归此刻都是什么情况。
自己不过就是失温导致的昏迷,但霍无归不同。
一向浑身棱角的人即便在昏迷中也依旧绷着一根线,嘴角抿得很紧, 每一次胸腔起伏都伴随着粗重的呼吸, 青白的脸上冒出新鲜的胡茬。
“hemopneumothorax, blast injury, thoracoabdominal injuries”简沉瞥了一眼床头卡, 在刺眼阳光的反射下,眨了眨眼,凑近了逐字逐句念出上面的诊断。
自从几年前有患者因为床头卡被泄露隐私, 状告医院之后, 海沧各大医院的床头卡就换成了只有医生能读懂的全英文学名。
刚从昏迷中醒来, 简沉脑子里仿佛有团浆糊,许久后才意识到这几个词分别代表着什么。
急性血气胸,爆震伤,胸腹联合伤。
视线从床头卡上离开的时候,简沉眼睛里已经变得一片清澈。
他垂下眼,看向躺在床上的霍无归,手术结束,气胸对肺和纵膈的压迫已经解除,呼吸变得平稳,但冲击造成的疼痛还在,霍无归额角始终有涔涔湿热的汗水。
“323换药——”午睡时间结束,小护士推着车进屋,自言自语地念着要做的事,猛一抬头,发觉简沉站在自己面前,比了一根手指。
“嘘,那边还在睡。”简沉轻声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护士被简沉吓了一跳,下意识跟着简沉一起轻声细语:“爆炸导致内脏爆震伤,胸腹伤得不轻,怕是之前喘个气都疼得厉害,胸腔有一点挤压都能疼晕过去,我们清创的时候发现病人嘴唇里侧都被自己咬烂了。”
简沉猛然意识到,因为没有骨折和骨裂,在黑暗的环境里,他靠手摸根本没办法摸出霍无归的内伤——
霍无归从进入地下室起,每一次呼吸都会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一直沉默着,忍耐到了最后。
对于大部分血气胸发作的患者来说,呼吸都会成为最大的痛苦,以至于他们在体验过呼吸的折磨之后,很快就不敢大口呼吸,不能大幅度运动。
简沉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小护士手里接过药:“你先出去吧,药我一会帮他换,放心,我们是同行。”
“听说是您给他现场临时做的胸穿。”小护士不知从哪听来的,眼神里有些兴奋,“我们主任都夸您做得好,要不是您处理及时,他恐怕撑不到医院。”
简沉有些意外,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不值一提,一会我再给他换药,你先走吧。”
门重新关上,简沉直直地盯着霍无归苍白的脸色。
霍无归在胸腔碰一下就疼的情况下将自己紧紧搂在怀中,始终没有放开过他,甚至,他明知道每一次呼吸都会痛彻心扉,明明每分每秒都是最为痛苦的煎熬,却依旧大口呼吸,只为了给自己留存最后一口氧气。
他仿佛已经能感受到霍无归那时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霍无归……”简沉伸手触碰了一下霍无归残留着血痕的嘴角,小心翼翼地从床头倒了点热水,用纱布蘸了,一点点将血痕擦去,“你会有一天后悔爱过我吗?”
“……”指腹擦过霍无归紧紧抿着的嘴唇时,简沉察觉到一丝颤抖,尚未反应过来,冰冷的唇轻轻翕动,吻落在简沉指腹,“不会……”
简沉一愣,手指停留在霍无归唇上:“你醒了?”
“被那个护士吵醒了。”霍无归显然是已经醒来有一会了,睁眼的同时聚焦在简沉身上,微微勾唇笑了笑,“被我感动了?”
午后阳光温暖,简沉表情微微变了变,没说话,专注地替霍无归擦干净了嘴角的血迹,才开口简短迅速地“嗯”了一声,随即立刻道:“护士说你嘴里都破了,要上药,既然你醒了,配合一下,张嘴,别说话。”
那个“嗯”缀在一长串话前面,几不可查。
霍无归黑沉的眼底浮现笑意:“你没事?”
“没。”简沉知道自己在霍无归眼前无处遁形,终于放弃抵抗,有问有答,“你一直护着我,我没受什么伤,不过石承富死了。”
霍无归一声不吭,既不回答,也不说话,目光从上到下在简沉发丝到脚背间逡巡了一轮,低声道:“怎么光着脚?病还没好,不知道寒从脚起吗,上来。”
“上哪来?”简沉不明所以。
“床。”霍无归言简意赅。
“咳咳咳咳——”简沉表情僵硬,总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霍队,你别吓我,你没震坏脑子吧?”
全北桥分局最正人君子的男人,刑警队背地里开盘赌霍无归青春期有没有自我解决过,80%队员押没有的人,在华宫KTV被公主痛骂死狗的人,这话怎么会从他嘴里说出口。
霍无归看见简沉的反应,低笑了一声:“你叫我什么?”
“阿叶。”简沉垂下头,眼睫落在苍白的下眼睑上,赧然转回自己床边,掀起被子毫不犹豫钻了进去。
“石承富怎么死的?”霍无归收回眼底的笑意,望着埋在被子里的简沉。
简沉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有些闷声闷气:“自杀,他胸口中了一枪,当时太混乱了,我没仔细看,但我确定那个距离绝对是自杀,弹道专家一看就能明白。”
“他真的太爱冉焕兰了。”简沉喃喃道,“但也真的很奇怪,冉焕兰甚至不愿意送他读书,年纪轻轻就让他去屠宰场当司机,而且他为什么要自杀……”
霍无归因为肺部伤说话依旧很费力,面色透出寒意:“大概,正好是因为他没读过多少书吧,他知道我们最终不会杀死他,也知道如果我们死了他姐姐就完了,于是以为打开门,放我们一条生路,冉焕兰就没有杀警察,而他自杀,口供和同谋全都消失,警察就没办法追究冉焕兰的罪行。”
石承富最后那没能说出口的话,应该是——“别怪我的姐姐”。
一片云渐渐遮住阳光,霍无归脸色落下一小块阴影,显得五官更为深邃。
“所以他为我们创造了一条生路,却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活着出去。”霍无归在那片阴影的笼罩中艰难地侧过头,望向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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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道,“简沉,当一个人足够爱另一个人,足够渴望被施舍哪怕一点爱时,会变得卑微而不顾一切。”
简沉闭上眼,只有一团黑发露在被子外。
走廊里,逐渐有人开始活动。
护士长训斥着午睡过头的小护士,病区的大门打开,探望病人的家属涌入,妻子正给丈夫抱怨楼下的水果摊又宰客,妈妈给女儿打了盆温水准备洗头。
病房内,正午的阳光和云影在霍无归的脸上交融,阳光逐渐被云遮住,直到彻底从霍无归脸上消失,许久后,他看着简沉凌乱的黑发无声道:“就像我爱你那样。”-
杜晓天站在楼梯间,望着楼下的医院大门,一身警服的中年男人正朝着大门走来。
他飞速编辑消息,选择霍无归,点击发送。
霍无归和简沉已经醒了两个小时,案卷和尸检报告全都送进了病房,摊了一桌。
手机震动了几下,霍无归不耐烦地放下案卷,摸出来看了一眼。
“代号凯旋,行动已开始!”
凯旋,胜利归来。
霍无归和简沉受到消息的瞬间抱起桌上的一堆案卷,胡乱塞进被窝里,两个人沉默不语,训练有素地迅速跳回床上,盖好了被子。
“王局!别!”杜晓天站在病房门口,聊胜于无地伸出手,拦住气势汹汹的王胜利,“霍队他们毕竟是刚刚死里逃生——”
“别什么别!”
王胜利抬眼,刚刚瞪了杜晓天一眼,穿着警服的男人就已经迅速放下手,逃出百米开外:“正是需要王局您好好教育的时候,别手下留情!”
“用得着你小子指挥我!”王胜利一把推开病房门,还没看见霍无归的脸,声音已经率先飘进病房,“霍无归!你还有没有一点点身为警察的意识了!要不是简沉第一时间给你做了胸穿,你早没命了知不知道!”
“还有我,王局。”简沉没等王胜利抛出那句“还有你,简沉”,主动开口认领,“对不起王局,是我没有考虑自身安危,如果不是我拖累了霍队,他自己的话绝对不会受伤的。”
“你还知道有你!”王胜利一句话被简沉梗住,愣了一下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重复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内心错乱了片刻才道,“你说说你们俩!上次死了个卢洋,这次又死了个石承富,得亏尸检报告证明石承富是自杀,不然我看你俩怎么办!”
霍无归正躺在病床上,半个胸口被绷带覆盖,露出另半边结实饱满的胸肌,一声不吭地望向王胜利,指了指自己的肺,示意王胜利自己目前没有办法说话。
“你们两个,行动之前为什么不报备?”王胜利见霍无归无法说话,转向简沉。
简沉除了些许皮外伤,和在脏水中浸泡久了有轻微的肺部感染外,基本没有大碍,好整以暇地坐在病床上,面露无辜的表情解释道:“王局,霍队报备了,只是意外遇到了嫌疑人。”
“意外?”王胜利暴跳如雷,“你们两个难道不知道这种事在你们身上不能叫意外吗!我告诉你简沉,以后不许跟着霍无归出现场!”
简沉一愣,眯起眼,低声嗫嚅:“王局,您也知道,我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霍队是全局最可靠的人,我跟在他身边也是为了让长辈们安心嘛。”
霍无归坐在一旁的床上,瞥了简沉一眼。
他皮肤泡了半个晚上的江水,苍白得几乎要透出血管,垂下眼睛的模样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悯。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话!”谁知道王胜利自认已经看穿了简沉的把戏,丝毫不为所动,“你们小年轻,刚开始谈恋爱,我懂,我都懂,但要贴在一起哪都能贴!总之你们不能一起出外勤!”
简沉轻轻将十指交握,小声提醒:“王局,不能搞迷信。”
“这不叫迷信!”王胜利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这叫尚未找到科学依据的铁律!只要你们两个一起出外勤,就没有哪次不出意外的!”
简沉小心翼翼低下头:“但是王局……我们还没有谈恋爱。”
王胜利狐疑地看了简沉一眼:“没有谈恋爱?”
霍无归这小子到底行不行,不是信誓旦旦说什么简沉住进他家里了么,感情是一个人自作多情么,王胜利心道。
旁边病床上,霍无归转过头,朝简沉投去一个冰冷怀疑的眼神,一字一句问:“还没谈恋爱?”
王胜利猛地回过头,紧盯着霍无归,板着一张脸,表情有些扭曲和抓狂。
“笃笃”走廊上传来护士敲门的声音,一个小护士推开门,探进一个脑袋,瞅准了霍无归道,“322床,医生特意叮嘱你多说话,可以防止气管粘连。”
“多说话?”王胜利阴森森地看向霍无归,甩门离开,“一万字检讨,写不完不许归队!”
“没谈恋爱?”霍无归阴森森地看向简沉,“解释一下?我说过爱你,你也说过爱我,这叫没谈恋爱?我们都亲过几次了,这叫没谈恋爱?”
简沉瑟缩地钻回被子里,小声反驳:“谈恋爱又不是光亲嘴就够了,还要做很多别的事……”
“哗啦——”霍无归手里正在整理的案卷撒了一地,耳根通红的男人磕磕绊绊道,“什么别的事?”
作者有话说:
什么别的事你不清楚吗霍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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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自恋
一些谈恋爱都会做的事。
“还能有什么别的事?”简沉疑惑地望着脸红到耳朵根的霍无归, 慢条斯理道,“不就是谈恋爱都会做的事情吗?”
简沉拿着几份材料,站在阳光下, 因为太过刺眼的光线而微微眯起眼睛。
霍无归看着简沉那双眼睛犹豫了片刻,表情略有一丝罕见的犹豫:“这……不太好吧, 你还伤着, 我也……”
“好像确实是不太好,不是很方便。”简沉若有所思地侧身坐在床上, 翻看着杜晓天偷偷摸摸从局里顺出来的案卷, “不过, 也不是不行, 大不了做一些能坐着的……”
“你在说什么?!”霍无归终于忍不住打断简沉越来越大胆的发言, “好好躺回你的床上去。”
他面色看起来依旧是平日里那样镇定自若, 甚至带着点冷酷的意味。
但只要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耳根后面有些许微红。
“我说我们可以去约会啊,不是都受伤了吗,不能出去走可以坐着啊?”简沉不明所以地瞥了霍无归一眼,“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霍无归一愣, 将手里的案卷放在床上, 狐疑地看向简沉——
对方白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困惑, 像是真的对霍无归刚刚的一系列反应感到不解, 浅色的瞳孔落在阳光里一片祥和, 澄净清澈。
“没什么。”霍无归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平复了一下心情道,“那你想干嘛?”
简沉打量了一会霍无归, 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缓缓开口:“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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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 你老实说,你刚刚到底想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霍无归矢口否认,“你说坐着,坐着干什么?”
“约会啊。”简沉反问道,“不然还能干什么?”-
半小时后,病区电梯前。
简沉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朝电梯里挪,轮椅前轮却被电梯的缝隙卡住了。
“……”简沉总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些似曾相识,还不能发力的右手虚扶着轮椅,左手握紧扶手,使劲一推,叮嘱霍无归道,“你坐稳点。”
“轻点,不要再硬推了,再推我都快摔下去了。”霍无归膝盖上放了一摞资料和案卷,皱眉道,“收着点力,要用巧劲知道吗?”
简沉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揉了下眼睛,朝旁边的护士站看了几眼,瞥见一个小护士朝电梯走来,顿时像看到了救星,朝着小护士招了招手:“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把他推到电梯里吗?”
一直悄悄好奇两人关系的小护士欢快地点了点头,飞快跑过来,三下五除二就将霍无归弄进了电梯里,随即按下自己的楼层,在简沉耳边小声道:“您是这位警官的家属吗,下次推轮椅的时候可以这样……”
简沉一脸放空的表情,听着小护士说了十多层楼,终于看着小护士在手术室的楼层下了电梯。
轿厢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学会了吗?”霍无归坐在轮椅上,挑眉道。
“学会了。”简沉冲霍无归微微一笑,心血来潮地问,“小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推我的?我怎么从来都不记得你把我摔下去过?”
电梯还在上行,霍无归望着不断上升的数字,淡淡道:“你小时候很轻。所以到底去天台干什么?”
“约会啊。”电梯门打开,简沉提着轮椅把手,平滑地将轮椅从电梯里倒着推了出来,尾音上扬地询问霍无归,“怎么样?”
霍无归中肯地给予了点评:“还行,但希望你下次能记得早点把轮椅掉个头。”
说话的同时,简沉将霍无归的轮椅掉了个头,随后……两个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从顶楼道天台的门没锁,但……还有十多级台阶。
数秒的尴尬和沉默过后,霍无归默默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从简沉手里接过轮椅,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轮椅,一只手把一沓案卷拍进简沉怀里,径直踏上了台阶。
简沉愣了一下,亦步亦趋地跟在霍无归身后,茫然地看着霍无归步履稳健地上楼。
“下次约会地点我定。”霍无归冷冷抛下一句话,推开了天台的门,重重将轮椅放回地面上,重新坐了回去。
空旷的天台上,除了正中一张长椅,周围空无一物。
“……”简沉看着他一双长腿委屈地蜷在轮椅踏板上,小心翼翼地建议,“既然霍队您可以自己走,不如……您下来自己走?”
比起自己时不时磕磕碰碰、学艺不精的推轮椅手法,简沉目测霍无归下来自己走可能还会舒服一些。
“不好意思,不行,这是情趣。”谁料霍无归一口回绝,“还有,现在是约会时间,麻烦你换个称呼。”
简沉环顾四周,确信天台上只有他们二人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霍……阿叶。”
“说吧,你打算怎么约会。”霍无归终于心满意足地放过了简沉。
一叠案卷被塞进了霍无归手里。
“所以——”霍无归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咬牙切齿道,“在天台看案卷,你管这叫约会?”
简沉头也没抬,眼睛丝毫没有从手中的照片上挪开,漫不经心:“怎么不算约会,如果这不算约会的话,那我觉得看电影也不算约会。”
不都是肩并肩一起看东西吗,谁还比谁高贵了。
医院天台的阳光还比电影院好,晒晒太阳,补钙。
还没有熊孩子吵闹,顺便还能解决工作。
“这怎么可能一样!”霍无归哑口无言。
简沉从容地翻开下一页,不疾不徐:“所以阿叶你约会过?你知道约会应该是什么样吗?”
“没有。”霍无归被简沉的诡辩绕了进去,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没有又怎么了!不就是手牵手看部暧昧又刺激的电影,看完一起吃个饭,压个马路,再一起回家。”
一个标准老套的浪漫爱情电影应该具备的所有元素。
简沉一手拿着照片,另一只手放在身侧,抓起霍无归的手,穿过指缝,十指相扣,两道温热的血脉隔着薄薄的皮肤相贴。
“是这样吗?”简沉朝霍无归靠了靠,将装订成册的案卷摊开,左边放在霍无归腿上,右边放在自己腿上,用空着的手翻了一页,“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吃食堂,再走回病房,别人只能把对象送到家门口,我俩还能睡一个病房。”
“这怎么不算约会?”简沉迅速看完一页,往后翻开——漆黑模糊的地下室出现在眼前,附在一起的是一张平面图。
刺眼的阳光落在几乎全黑的照片上,让整张胶片都变得一团漆黑,几乎看不出任何细节。
霍无归下意识将头靠近,挡在了画面上,谁知简沉和他做出了完全一样的反应,下一秒,两颗头颅轻轻贴在了一起,照片被遮挡住了阳光,细节终于清晰了许多。
“这地上,好像有摆放过东西的痕迹?”霍无归指了指地下室的角落,“听局里说,这个地下室原本是市政规划的管线集中工程?”
“是的。”简沉曲起手指弹了一下照片,将照片掀开,露出后面的工程平面图,“听说原本打算把燃气、水电、通讯全都集成在一个大型的地下管道中,这样无论是布线、检修还是维护,包括之后的各类动土工程,都会方便很多。”
平面图上,贯穿全图的是一条蜿蜒狭长的通道,两侧分布着数个房间,是供检修和存放工具的节点,最尾端的房间上打了一个星号,示意那是昨夜囚禁简沉和霍无归的房间。
“按照图纸来看,地下室门外的走廊实际上才是管线经过的通道,我们被囚禁的其实是中央控制室。”霍无归紧盯着那张黑黢黢的照片,皱眉道,“市政那边说,这项工程还没来得及推广,就搁浅了。”
当初管线做了一半,技术就革新了,这项工程最终因为重重阻力,不了了之,线路还没进驻,设施也只能废弃。
“这个承包公司,麦克西姆斯。”简沉照着工程图纸上的承包公司搜索了一下,将手机递到霍无归面前,“很奇怪,为什么一家毫无海外背景的公司会起这样一个名字,而且还是二十年前注册,十几年前就已经倒闭的公司。”
“二十年前……”霍无归若有所思地指向平面图右下角的日期,“那时候冉焕兰还是个孩子,而且滨江和鱼唇湾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她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因为足够隐蔽?”简沉试探着问。
霍无归盯着平面图看了一会,扫过每间房和走廊的具体数据,突然脸色剧变,猛地从长椅上起身,呼吸一沉:“不对!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说罢,站在空旷的天台中央,闭上眼,朝前方迈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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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腿窄腰的男人站在六月的清澈日光下,步履却小得诡异,阳光透过霍无归阖上的眼睑,他更用力地试图将光线从意识中驱逐出去。
“太亮了……那里从来没有这么亮过……”霍无归自言自语地向前缓慢而平稳地走了几步。
当人类闭上眼的时候,由于无法通过视觉判断距离,左右脚会在不知不觉中迈出不同的步幅,导致方向偏离。
但奇怪的是,霍无归的每一步不偏不倚地走在直线上。
“霍队,你在做什么?”简沉疑惑地看着霍无归。
他已经从长椅向外走出了三五米的距离,又平直地拐了个弯,继续朝前走去。
再睁开眼时,面前是海沧雨后初霁湛蓝的天空,垂下头,地面上的行人来往穿梭,霍无归站在天台边缘,心跳却平静地近乎凝固。
他冷冷道:“3.6米,是从中控室尾端到门口的距离,一个十岁的孩子需要走6步。12米,是从中控室走到下一个维修节点的距离,需要走20步……”
“这也是,我刻在骨子里,哪怕死都不会忘记的距离。”
简沉仿佛大脑闪过电流般,快步朝霍无归走去,眼睑一阵猛烈跳动,手中紧攥那张工程图在:“我知道这家公司为什么叫那个名字了,Maximus,世界历史上第一个马戏团。”
“这个工程,是邵天高在背后承办的。”简沉忍不住发出一声讥讽的笑,“真是个自恋的名字。”
霍无归冷冷道:“那是我们被绑架的地方,也是邵天高葬送性命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小霍:约会,从盼望到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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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回家
霍无归,你冷静一点。
“为什么没告诉我们?”
“你以为瞒着不说, 我们就不会发现吗?”
“我闭着眼睛都能从这头走到那头你知道吗!”
……
王胜利办公室中没有开灯,暮色一点点笼罩了压抑的办公室。
桌上堆满案卷,王胜利坐在桌后, 面色凝重:“霍无归,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霍无归冷笑了一声, “十七年过去了, 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又被绑架到了同一个地方,换你, 你冷静得了吗?”
哪怕砖石老化变色, 建筑结构在海沧一次次的市政施工后被彻底打乱, 但只要闭上眼睛, 沿着管线构成的走廊走一遍, 记忆就好像被彻底唤醒一般。
“王局, 你知道吗,自从邵天高在凤临河边的小院暴露之后,我们就被转移到了地下。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有见过阳光。”阳光随着暮色移动,霍无归的脸彻底浸没在黑暗中, “每天, 最恐惧的就是邵天高的点名——被点到名的那个, 要独自一个人, 穿过那条长廊, 走到另一头,邵天高的行刑室中。”
“您知道我在那里经历过什么。”霍无归嘴角勾出一个微笑,“我不过是想知道, 杀死我父母的人究竟在哪, 在做什么, 绑架我和简沉的人,生命最后一天里发生了什么。”
霍无归深邃黝黑的目光深处,燃起一簇无声的火。
“现在,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人就在面前,您却想将我和简沉踢出局?”霍无归挑眉,将整个人剖开展现在王胜利面前,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王局,我一直以为,做一个兢兢业业的好警察,给所有受害者找回真相,也总有一天会给自己找回真相。”
太阳就要完全落山,王胜利沉默地坐在桌后,注视着满脸戾气的霍无归,许久后,他缓缓开口道:“并非我要为难你和简沉。”
王胜利满是皱纹的手伸向桌上那堆案卷。
纸张被翻得窸窣作响,他从堆积如山的案牍中精准地抽出一张纸,递到霍无归面前:“而是根据冉焕兰的最新供述和警方搜证结果,你和简沉都和本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情况核实,你们甚至可能被列为嫌疑人,懂吗?”
“不要以为你们昏迷的功夫里,警方什么都没做。”王胜利意味深长地瞥了霍无归一眼,“按规矩是不能给你看的,但目前省里的专案组还没有到海沧,回避原则还不算完全生效,看在叶队的面子上,我允许你在这里看完。”
霍无归诧异地接过王胜利手中的案卷。
这上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冉焕兰的口供,主要提了几件事。”王胜利长驱直入,扔了几张照片过去,“第一,她提供了一把剃须刀片”
霍无归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图上那把生锈的剃须刀片——
下一秒,王胜利机举起照片,意味深长道:“虽然你和简沉始终都称,当年是邵烨逼迫简沉趁邵天高昏迷,用匕首刺杀邵天高,但事实上,当年的邵天高身上一共三处致命伤,由于尸体遭到焚烧,加上当年的技术不够先进,始终没能判断出最终致死的伤。”
“其中,割断颈动脉的凶器始终没有找到。”王胜利眯起眼睛,声音平缓,“眼熟吗?这就是那把凶器,上面只有你和简沉童年时期的指纹。”
霍无归喉头动了动,紧绷着嗓音道:“这只是揣测,而且已经过去了十七年,没有理由因为这件事就需要依从回避原则,这不合规。”
“确实,如果只有这件事,那么你们还不会被排除在案件之外。”王胜利转过头,“但——简沉勾结林海森,教唆王念素吸毒,谋杀王伟雄呢?”
王胜利的办公室里,最后一丝夕阳彻底消失了。
霍无归站在全然的黑暗中,只有门缝里透出走廊上的微弱光线,他愣了片刻,才仿佛无法消化般又咀嚼了一遍王胜利说的话:“简沉,勾结林海森,教唆王念素吸毒,谋杀王伟雄?”
“根据冉焕兰的口供,被邵烨盗取的金佛,买家正是林海森,但邵烨却坐地起价,要求林海森带自己分一杯毒品的羹,否则金佛免谈。”王胜利闭上眼睛,艰涩地将下半句话吐出口,“彼时,还没有人知道光缅寺的金佛已经被邵烨偷天换日。”
林海森其人极为迷信。
今年是他的七十三岁大寿,他坚信自己七十三岁这年会有一场大劫,需要这尊金佛来化解,因此对金佛势在必得,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拿下——
除了将自己的地下商业王国拱手送人。
“冉焕兰说的?”霍无归的表情似乎没有王胜利想象中反应那么大,只是略有狐疑地反问,“她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一个罪犯的口供有什么可信度?”
王胜利将背靠进椅子里,仰头按了按眼睛,疲惫道:“冉焕兰明面上是邵烨和林海森之间的掮客,实际上则是邵烨一手扶持起来的。”
霍无归紧紧攥着手中的案卷,像是挣扎了一番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呢?”
伴随着呼吸,肺部的刀口隐隐作痛,那股疼痛似乎顺着神经缠绕着心脏,挥之不去地揪着心房。
手指的每一次收紧,都让肩胛的枪伤越发疼痛,而疼痛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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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越发清醒。
“知道光缅寺安保部署和金佛押送计划的,除了被邵烨买通替换上去的曹振来,还有一个人——因为白血病而病退的前光缅寺安保处主任王伟雄。”
霍无归愣在原地,黑沉的瞳孔中空无一物,语气如同坠进深海的石头,沉重但毫无波澜:“您是说,简沉诱导王念素吸毒,利用王伟雄爱女如命,哄骗王伟雄说出光缅寺的安保部署,并给王伟雄服用了过量毒品?有证据吗,我不相信简沉会做出这种事。”
“我知道,以你和简沉现在的关系,你很难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王胜利艰难道,“但根据冉焕兰的供述,我们在华宫KTV的包厢中发现了简沉和王念素的指纹,并在简沉的住处发现了残余的毒品和几张写有剂量计算的草稿纸,经鉴定,是简沉本人的笔迹。”
案件到现在,已经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林海森回国重新开展地下商业版图,中间为他牵线搭桥的人,或许就是简沉。”
王胜利的一字一句落进昏暗的办公室里,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为了没有利益的事情大费周章。
冉焕兰将简沉和霍无归关进密室,看似是为了解决恨之入骨的弟弟,让痛恨的两个人自相残杀,可背后却隐藏着为邵烨铲除异己的目的。
“既然简沉和你现在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件案件又和你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王胜利起身拍了拍霍无归的肩,“就委屈你忍一忍,案子先交给杜晓天来主导。”
霍无归眼底浮现出极为压抑、怀疑、隐忍和犹豫交织的情绪,许久后,他嘴角挑起一个凉薄的弧度:“如果冉焕兰所说的一切都能得到证实,我亲自把他送进监狱。”
林海森,两次将亲人从他身边夺走的人。
不管背后究竟还有什么阴谋,他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林海森。
王胜利直直地盯着他:“专案组明天到海沧,你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回家吧。”-
霍无归站在二十九楼电梯门前。
整个二十九楼,只有这一户人家。
玄关门口已经亮起了灯,屋内传来温暖的光线。
这是第一次,回家的时候屋里没有漆黑一片。
有一盏灯在等着自己,霍无归想着,默默打开了门。
“回来了?”简沉端着锅从厨房出来。
霍无归定定地站在门口,注视着沐浴在暖黄光线下的简沉——他披着极为柔和的暖光,眉目里有种令人心驰神往的松弛感,仿佛什么都不在思考,不过是安静地等待恋人回家而已。
“王局怎么说,为什么瞒着我们这件事?”简沉见霍无归一动不动,又问了一遍。
然而他还端着平底锅,霍无归鞋都没换,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简沉手腕,将人抵在厨房的玻璃门上,毫不拖泥带水地撬开唇舌,在耳鬓厮磨间呢喃:“简沉……”
简沉被突如其来的亲吻吓了一跳,嶙峋的脊背贴在冰冷玻璃上,下意识地轻轻扭了一下,错开头艰难道:“霍……阿叶,你突然发什么神经,问你王局怎么说……”
“小沉。”霍无归反复摩梭着简沉青筋凸起的手腕,将那只手拉高,按在头顶,更肆无忌惮地吻了上去,微凉的唇舌交缠,令简沉不由自主轻颤了一下,不安地朝后缩去。
那个漫长的吻结束时,简沉眼眸微微氤氲雾气,低声问道:“阿叶,你怎么了,在王局那挨骂了?”
“小沉,你爱我吗。”霍无归没由来地发问。
简沉一怔,目光悄无声息地滑开,垂眸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已经说过了,爱。”
霍无归一言不发,抬手搂过简沉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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