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醚!
乙/醚的氧化产物会形成□□,遇高温立刻爆炸。
简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已经传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火从二楼烧了起来!
余勤根本没想过将两个人困在里面,他的目的只是销毁证据。
而且,他要销毁的不仅仅是一瓶七氟烷和一柜子药品,而是藏匿了所有秘密的一整栋楼!
“快!”村民们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我们在——”简沉刚想张嘴呼救,横过一只手堵住他的嘴。
“别喊。”霍无归灼热的手掌盖住简沉呼救的双唇,沉声道,“他们不是来救你的。”
这个村子不是只有蒋璐一家在犯罪。
整个村子,都不欢迎警察的到来。
“快!警察来了!围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男人们警惕的声音响彻寂静的清晨。
土路上传来阵阵错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铁锹、铁铲甚至镰刀碰撞的声音。
霍无归一把将简沉拉到身后,目光森冷地环视四周。
晨雾深处,赫然有一张张面孔靠近。
“快!警察来了!”与此同时,有女人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划破小村,“快来灭火!”
那声音竟满含着希望和喜悦。
作者有话说:
粗略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口口,还有的话评论区提醒我一下哦谢谢大家
第34章 杀人
“霍无归!住手!”
“怎么会有两拨人?”简沉和霍无归对视了一眼, 低声问。
霍无归不露痕迹地将晕倒的余勤往身后踢了踢,从诊所门口抄起一把铁锹:“是沈容之。”
简沉心下顿时了然。
沈容之已经死了,但正德村从来就不只有一个沈容之。
被囚禁在这个村子里的每一个女人, 都是沈容之。
男人们已经握着镰刀铁锹靠近了诊所,带头的人留着一脸络腮胡, 高声问道:“你们是谁!来搞顺的(做什么)!”
“啊木(我们)——”简沉拼命转动脑子, 从仅有的方言库存里拼凑出一句话来,“啊木是来收水果的, 听说你们这的马算包(木瓜)最近价格好。”
多亏了管弘深的农场曾经有过附近村庄的犯人, 简沉姑且学过几句方言。
“木瓜?”站在最前面的年轻男人很显然是在城里呆过的, 一开口根本听不出半点口音。
正德村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能留住年轻人的地方。
明明进村的时候, 这个村子看起来破败沉寂, 但此时此刻的人群里, 一眼望去竟然有不少看起来就年轻、有力、和这个小村格格不入的面孔。
简沉和霍无归对视了一眼,越发确定这个村子不对劲。
霍无归双唇微微翕动,用唇语道:“已经联系了最近的支援,估计还有半小时到,再拖延一会就好。”
“对, 我们来收木瓜的。”简沉心领神会, 四处张望道, “先不说这个了!快救火!”
现在火势烧到二楼, 等沿着诊所的木结构烧到一楼, 殃及储存在一楼的易燃物,爆炸一触即发。
噼啪的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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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燃烧声中,混杂着四面八方院落里传来的诡异声音。
好像整个村子都突然活了起来, 每座小院都有锁链“哗啦”的碰撞声传出。
“放屁!马算包九月才熟!”人群中突然有人反应过来, 大喊了一声, “这俩人就是警察!我昨天都听村支书说过了!”
“警察?”
“警察怎么会来这里!是谁走漏的风声!”
“肯定是大璐家的二妮那个贱胚子从来就不是个安分东西!死了还给村子里惹事!”
……
随着讨论声此起彼伏,村子里的男人们停留在简沉和霍无归十米开外,面面相觑。
他们面前的毕竟是警察,哪怕人多势众,也没有人干轻举妄动。
村落里四处乒乓作响,门板晃动、锁链碰撞、女人嘶吼尖叫,各式各样的声音涌入耳朵。
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霍无归身后突然传来了气若游丝的声音:“他们已经查到村里的秘密了,不能让他们把秘密带出村子!”
“!”霍无归猛然回头,身后是眼镜腿折了一根,正眯着眼睛四处乱摸的余勤。
一身狼狈的村医用标准的普通话朝着村人们喊道:“等警察出了村子,我们的大买卖就完蛋了!你们都得进局子!”
霍无归当机立断,伸手卡住余勤下颚,虎口发力。
“咔”得一声,随着下颌骨被卸下来,余勤痛得在地上疯狂扭动,口水淅淅沥沥糊了一脸,混着地上的灰土,让他看起来更狼狈了几分。
“别听他扯淡!”趁霍无归卸余勤下巴的功夫,简沉猛地嗓音道,“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现在自首还能争取减刑,谁敢敢动警察,我们可以现场将你击毙!”
他说着手朝后腰探去,一副虚张声势假装自己有配枪的样子。
这话一出,站在最前排的几个人果然犹豫了起来——
虽然身后站着整个村子的男人,但说到底,最有可能对简沉和霍无归动手的就是这几个年轻力壮的中青年。
没有人想要在这种时候落得对警察动手的罪名,最后便宜了村子里的其他人。
大家都不过是谋财,可没人想要送命。
然而简沉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有声音道:“怕他们做什么!在警察来之前把他们杀了,你不说我不说,大家一人一锄头,我们人人都有份,警察难不成把咱们全村都抓起来!”
这话说出来的瞬间,霍无归毫不犹豫扑向简沉,将人罩进了自己怀里。
多年的从警经验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刚刚那句话之后,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将在短短几秒内爆发。
抱着法不责众的愚昧想法,整个村子仿佛被点燃一般,前排举着锄头、镰刀的青年红着眼大喊着冲了上来。
人的生命对于这个村庄,本就已经成了一种极为扭曲的东西。
只要将自家女人的子宫“租赁”出去九个月时间,就能换来大笔大笔的金钱。
生命在这九个月的时间里借宿在这个小小村庄,之后便离开这个偏僻、贫穷的山村,仿佛从未存在于此一般。
更有甚者,如果呱呱落地的“商品”不符合“买家”的需求,遭到退货,那么就连孕育他们的母亲都不会知道这些小小生命最终的去向。
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除了被锁在小小天地里熬过九个月的母亲,没有人在意一个不合格的商品面临的命运。
在这样经年累月的扭曲下,这个村庄早已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
生命对他们而言,是随时可以弃若敝履的物件,也是随时可以变成大把金钱的商品。
“杀了他们!”几个人大喊着举起镰刀,冲向霍无归。
“就是他们要妨我们的道!”一把锄头朝着霍无归落下,举着锄头的青年杀红了眼,大喊大叫,“我们穷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要富起来了,不能让他们挡了路!”
霍无归抬起手臂一把握住锄头的长柄,一个寸劲将锄头夺过,扭头朝简沉喊道:“带着余勤快走!”
天色已经逐渐明朗。
黎明笼罩着小村,这个村庄好似沸腾般以诊所为中心,陷入一片混乱。
简沉看了一眼手持武器的村民们,咬牙捡起了地上的锄头,脚步腾挪,紧靠霍无归的背部,偏过头瞥了霍无归一眼:“今天就让你看看法医临床鉴定考满分是什么概念!”
他说着挥舞锄头,横扫上一个村民的大腿,那人捂着腿应声倒地,身上却不见任何血迹。
霍无归一愣,旋即明白了简沉的意思。
面对毫无章法的村民,一个经受过严谨、标准格斗训练的警察简直如同外来入侵物种,找不到哪怕一个天敌。
霍无归可以轻而易举杀死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但简沉不一样。
身为法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该如何规避要害。
“你想得太简单了!”霍无归反手拉住简沉,一把镰刀朝简沉原本的位置飞来的瞬间,人已经被霍无归推了出去。
随即,他抄起铁锹将扑来的村民击飞,一道血花顺着铁锹扬起的方向飞溅而出,霍无归迅速收起攻势,护住简沉后背道:“快走!”
面对一个两个人,简沉的想法或许有用。
但面对几十个正值壮年、手持武器的村民,想要不伤一个人就成功脱身,根本是天方夜谭,最后唯一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我现在走了……”简沉吃力地掰掉锋利的刀头,手持木棍劈向来人的后背,喘息道,“明天要么在法医室写你的伤情鉴定,要么写这帮人的伤情鉴定。”
左右要么霍无归躺着进解剖室,要么有村民躺着进解剖室,而霍无归卷铺盖离开北桥分局。
他还不希望霍无归死,或者离开。
在漫天喊打喊杀的呼喝声中,镰刀锄头齐飞的一团乱象里,霍无归深深看了简沉一样,黑沉的眸中映着简沉躲闪的身影——
那个在鱼龙混杂的农场长大,学了一身邪魔外道,口口声声说痛恨程序正义的简沉哪去了?
之前一言不合就打算硬闯犯罪嫌疑人家门的难道不是简沉?
几乎同时,简沉偏头躲过一把柴刀,余光里瞥见霍无归刀背砍向某个村民的小臂——
这人还是那个满口纪律,宁愿被受害者家属在警局门口揍一顿也不肯还手的霍无归吗?
两个人脊梁紧紧相贴,心脏的疯狂跳动几乎能传递进彼此的胸膛,却在同一时间对背后的人产生了一丝疑惑。
“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就两个人,一起上!砍死他们!”
四下飞溅的鲜血并没有让癫狂的村民冷静半分,相反,看见鲜血的瞬间,所有的恐惧和理智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被肾上腺素驱动的愚勇。
“霍队。”简沉喘了口气,看着一拥而上的人群,嗓音微哑道,“说实话,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和你死在一起。”
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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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起手推开一个村民,声音冰冷:“你不会死。”
他目光锐利地在人群中扫射,似乎想要找到其中最有话语权的那个。
“放开警察!”一道清澈的女声突然穿破人群,在小村的黎明中响起。
紧随其后的,是纷乱的脚步声,和越来越多的女声。
略有浑浊嘶哑的女人大喊道:“够了!你们还想错到什么地步!”
她说的竟然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着装,这样的山村,如此标准的口音让简沉和霍无归产生了一瞬间的失神。
“先救火!”一桶几乎无济于事的水泼向诊所。
一桶接一桶的水朝着诊所泼去。
简沉愣在原地,和霍无归对视了一眼,终于意识到刚刚小村里的动静到底是什么——
那些乒乓作响的碰撞声,锁链相扣的金属声,是这些女人们趁着家中无人,拼死破开院门时发出的声音。
阳光终于越过山头,跃上地平线。
璀璨的金色朝霞笼罩整个村庄,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女人们身上披着近乎神圣的霞光,简沉和霍无归的脸色却变得越发沉重——
这些女人,有的狼狈不堪,有的面容憔悴,有的年轻得像是不属于这个陈旧的小村,却几乎个个都怀有身孕。
“你们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这不是你们女人该掺和的事,回去!”
“你还怀着身子呢,别胡闹,快回家等我!”
……
一片混乱中,所有人仿佛被朝阳震慑般,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紧接着,男人们在曙光中看见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的面孔,下意识朝着自家女人大吼起来。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会再回去了!”
“那不是我的家!那里从来都不是我的家!”
……
女人们声嘶力竭的反抗声中,正德村的男人们终于彻底暴怒了。
“这两个条子是要绝了我们村的路啊!”中年男人见女人们拒绝回家,顿时急红了眼,一声暴喝下,几十个男人挥舞武器,蜂拥而上。
猝不及防间,简沉被三两个男人扑倒,按进尘土中,棍棒农具朝着他破风而来。
霍无归当机立断,一把抓住缩在人群中的一个矮壮中年人:“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他!”
那个男人他在资料上见过。
沈德成,沈容之的父亲。
明明一家全都已经移居县城,沈德成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数次在人群中大喊带头的都是他。
他是这帮村民的头!
“霍无归!住手!”警笛疯狂鸣叫的同时,简沉厉声吼道。
作者有话说:
预祝大家新年快乐。2023会是更好的一年。
第35章 轮椅
该死的圣母玛利亚,对不起不是在说您。
“霍无归!”王胜利拍着胸口咆哮, “你还有没有一点点身为警察的意识了!”
“还有你简沉!”他骂完霍无归,又转过头看着简沉,严肃道, “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法医了!”
病床上,简沉和霍无归双双沉默。
一个趴在病床上, 埋头当鸵鸟, 只留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一小段白生生的后脖颈对着王胜利。
另一个脸上贴了绷带,锋利的眉难得舒展开, 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半晌后, 王胜利粗喘了一口气, 对着简沉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 优先保护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简沉一愣, 随即抬头, 用还带着血丝的眼睛盯着王局:“保护谁?”
“自己!自己!自己!”王胜利气得大吼三遍,“听清楚了吗,保护自己!其他的交给长辈去解决!我们肯定会救你的。”
“群众……”简沉还在火上浇油,犹豫着问。
他表情平淡,身上到处都散发着伤病号的颓丧气息, 表情却流出微微的诧异, 像是不敢相信王胜利眼里自己的命会比群众的重要。
十七年前, 他没等到来自王胜利的救援, 十七年后, 却等到了这句迟来依旧“我们肯定会救你的”。
“那叫嫌疑人!”王局叹了口气,“这次算你俩运气好,要不是正德村的女性受害者们奋起反抗, 帮助你们拖延了时间, 等到了县里的支援, 你俩就要交代在那了!”
这次两个人运气都还算不错,简沉伤到了背,霍无归除了一些挫伤和擦伤外几乎没有大碍,只是肩头的刀伤又开裂了而已。
要是再严重一些,王胜利想到一个的爹是市局副局长,一个是海沧知名慈善商人,就觉得头大。
简沉转回身去,合上眼睛,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谢谢王局。”
“行了,好好休息吧。”王胜利扫了病床上的两人一眼,不轻不重地又骂了句,“两个小混蛋玩意!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门砰得合上了。
王胜利气得够呛,比平日里还走得快了些,简沉听着他健步如飞,直到走进护士站,像是和护士叮嘱了几句什么,最后电梯“叮”得一声,皮鞋声终于消失了。
“听见没,说你混蛋玩意呢。”王局刚走,简沉就闲不住嘴,半侧过身看向霍无归,“霍队——?”
他被钝器打到了背部,软组织挫伤,所幸没有其他大碍,只是动一下都会牵扯到挫伤的肌肉,疼得额角渗出冷汗。
霍无归转过头来,看向简沉,突然察觉出一丝违和感。
这人平日里看起来一向是瘦骨嶙峋、沉疴难愈的样子,冷了胃疼,亮了眼睛疼,多吹一点风都会面色苍白。
但真的躺在病床上,被疼痛裹挟的时候,却又一声不吭,神色淡漠起来。
霍无归心头微动,轻声道:“疼就不要乱动,好好躺着休息,要是还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去找护士再要个床垫。”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浮现出童话故事般的场景,华丽的床幔下,鹅绒鸭绒天鹅绒的褥子堆了一层又一层,流苏缀满了床沿,富丽堂皇的大床上,躺着苍白瘦削的豌豆公主。
公主一回头,清亮的眼眸眯了迷,赫然是简沉的脸。
霍无归无声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诡异离奇的想象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躺着休息。”豌豆公主冷不丁道。
简沉还是和平时一样,被冷汗打得微湿的黑发散在脑后,懒懒散散、逆来顺受,浑身散发着老气横秋的平静祥和。
但霍无归不知怎么就从这种虚假的平静中咂摸出了极为隐秘的躁动和压抑。
他猛然从记忆深处凌乱地翻找出了些许片段来。
少年翻过围墙和篱笆,站在干净明朗的玻璃拉门前,小心翼翼地朝客厅里望去,直到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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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人拎着包出门,少年才蹑手蹑脚地脱下鞋,将门拉开一条缝,悄悄走了进去。
一个小男孩躺在床上,细长的氧气管挂在鼻子前,苍白的手臂上安置着输液泵。
“我来了,小辰。”少年轻声呼唤男孩。
躺在病床上的男孩意识似乎有些朦胧,轻轻动了动手指示意少年自己听见了。
少年从怀里掏出故事书,在他面前晃了晃:“今天给你读柳林风声好不好?”
“所有一切看起来好得都不像是真的,鼹鼠在草坪上这儿那儿到处跑来跑去逛着,沿着树篱丛,穿过矮树林,看见到处是鸟儿们在筑巢,是花儿们在绽放蓓蕾,是树叶子们在发芽……”
“他发现洞中央有一个什么小小的发亮的东西一闪而过,像是一颗小星星,可那地方几乎是不可能有星星的……于是他使劲盯着看,发现有东西在冲他眨眼间,接着,整个小脸显露出来了,一张矜持的小圆脸,眼睛还像刚才抓住他的目光时那样闪着亮光……”
他用极慢、极舒缓的语气低低读着来自遥远彼岸的童话故事。
床上,小孩从被窝里露出一张小脸,似乎是来自药物的作用逐渐褪去,他的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闪着亮光,小星星一样。
“哥哥,我的水挂完了。”小孩轻声问,“你可以帮我推轮椅出去吗,早上外面来了一只鸟,一直在叫,我想出去看看。”
小孩看起来很平静,像是早已习惯了等待和请求,更习惯了在病床上和轮椅上度过的时光,午后的阳光洒进卧室,被照射成浅琥珀色的瞳孔里投射着少年的影子。
那双眼睛和里面的影子都在闪闪发亮。
霍无归楞了一下,匆忙望向简沉的眼睛。
阳光下,浅琥珀色的眼睛眯起,一手撑着枕头,半趴着看了会窗外,又像是有些疼了,索性趴了下去。
“我去借个轮椅,推你去花园转转。”霍无归终于叹了口气,拔掉手上的输液管,起身走到简沉床边。
堆积在那双浅色瞳孔里的压抑好像瞬间烟消云散一般,简沉再抬起头的时候,迎着光的眸子里装着霍无归的脸,语气轻快道:“好啊,我刚刚听护士说花园里的紫薇花和杜鹃花都开了,来了很多鸟!”
那双眼睛和里面的影子都在闪闪发亮。
霍无归心头猛地一震。
明明就一模一样,自己之前怎么会没有发觉。
十七年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
骨骼发育,阳光日晒,营养摄取,疾病意外,心态变化,少年变声,一切都会将人彻头彻尾的改变,抹去所有童稚的影子,脱胎换骨般成为一个崭新的人。
人的性格,外貌,声音,什么都会变化。
但那双眼睛分明就是一模一样的。
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一排排家属、病人端着饭盒,领着预订的病号饭,食物的香气在昏黄的走廊里飘散开。
医院走廊里,家属推着病人的轮椅匆忙赶到电梯前,小声同边上的人说着不好意思,预约的CT时间就快到了。
“没关系,我们不急。”霍无归也推着轮椅,明明也穿着病号服,却站得挺拔,不经意间流露出习惯使然的锐气,“您先请吧。”
年轻的女孩一边千恩万谢地重复“谢谢谢谢”,一边吃力地推着轮椅里看起来是父亲的壮年男人。
经过电梯轿厢缝隙的时候,后轮卡进了地面和轿厢之间的缝隙里,扥了一下,男人顿时脸色苍白地骂了一嗓子:“死丫头!能不能小心点!刀口还没长好!你想疼死我吗!”
霍无归松开扶着简沉轮椅的手,暗暗接过女孩手里的轮椅,轻轻发力,将轮椅解救了出去,又贴心地帮对方调转了轮椅方向、按了电梯楼层,才目送电梯关门。
他从警多年,除了日常训练,下班时间甚至还会额外加训,加上童年时期富裕的家境带来均衡的营养,身体素质好得过分。
但因为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摆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并不会过分外放,相反显得含蓄而流畅,很难让人第一眼想到拥有轻而易举提起一台轮椅外带一个壮年男人的力量。
轿厢里,年轻女孩露出感激的眼神,目光始终追着霍无归直到电梯门彻底合上。
两扇金属门拍上的瞬间,简沉坐在轮椅上,悄无声息地看着合拢的金属门化作一面镜子。
霍无归就那样站在电梯门前,冰冷的钢铁上映着他颇具压迫感的身形,显得更为冷淡疏离。
“她看上你了。”简沉平铺直叙,“不愧是你。”
虽然简沉没多说什么,但霍无归莫名觉得他心里又在叫自己圣母,镇定地否认:“举手之劳而已,你想太多了,哪来这么多偶像剧桥段。”
“是吗。”简沉小声道,“你这样的人,让人一见钟情也不足为奇吧。”
和怎么看都毫无波澜、也毫无安全感的自己相比,霍无归这样一眼就能看出可靠、坚定、忠诚、勇敢,汇聚了所有美好品质和一切褒义形容词的人,被人喜欢太正常不过了。
霍无归站在他身后,垂眸看着简沉黑发凌乱的颅顶,沉声道:“是吗?那你第一眼见我呢?”
简沉似乎真的有在认真考虑,但无声的几秒沉默过后,他最终像是转移话题般另起炉灶:“在正德村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害怕吗?”
“怕什么?”霍无归毫无情绪地问。
他的眉眼一向是深邃的,哪怕在不甚清晰的电梯门上,也能看出深藏在眉梢下的眼窝,仿佛即将下雨的天幕,压得极低。
就好像这人总是处于紧绷的状态一样,从未松懈过,也从未惧怕过。
“怕自己真的被这群村民杀了,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没想到落了这么个下场。”简沉轻轻一笑,又道,“或者怕自己真的杀了人,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仕途走到尽头。”
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过,霍无归能走到今天,少不了他那个爹的帮扶,不知道他爹给市局、分局捐过多少物资了。
但身为市局副局长的儿子,简沉比谁都清楚,能在二十九岁的年纪,就走到北桥分局,成为队长,绝不是靠一个父亲就可以的。
这中间需要多少次出生入死的现场行动,多少个加班回去还要熬夜写报告、学习的夜晚,还有多少职场上避无可避、如履薄冰般的社交辞令。
如果正德村那个极度混乱的黎明,真的有村民在霍无归的手里失去生命。
那霍无归就算明面上不会被处分,这段苦心经营的仕途也必然戛然而止,不会再有任何升上去的机会。
——哪怕他没有任何错。
金属门上的人影突然裂开,霍无归的表情随着门的开合消失在空气中。
“叮——”电梯门打开了。
轮椅平稳地推进了电梯,经过门缝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颠簸,简沉懒懒地半靠在轮椅里,为了不碰到伤口,整个人向左侧微微倾斜。
霍无归伸手按了一楼,随即站在简沉左侧,一眼望去,像是简沉的半边身子都抵着他一样。
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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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茸茸的黑发靠着霍无归的腰侧,隔着病号服,传递着极其不易察觉的体温。
沉默持续了几层楼,就在简沉以为霍无归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身边的人缓缓开口了:“怕过。”
“什么?”简沉还没反应过来霍无归在回答自己进电梯前的提问。
霍无归重复了一遍,话语平静地落在只有两人的电梯里:“怕过,怕你死了。”
简沉下意识稍稍坐直了一些,不自然地让脑袋离开霍无归的身体,嗫嚅了片刻,才自言自语般小声道:“是你会说的话。”
电梯门的倒影上,霍无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几分。
“叮——”
电梯门又开了。
那张俊朗但阴郁的脸从电梯门上消失了,霍无归冷声问:“你又在想那三个字。”
该死的圣母玛利亚。
对不起圣母玛利亚,不是在说您。
霍无归暗暗想。
“没有。”简沉矢口否认,“我早就把备注改了!”
“在那个场景下,任何人我都会救。”霍无归语气依然冰冷,但轮椅推过电梯缝隙的时候却如履平地般的丝滑,他波澜不惊地迈过那道门,继续道,“但我很少害怕。”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几乎失去了害怕的能力。
所有人都说他霍无归敬业,善待下属,无论多危险的现场都亲力亲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地狱和死亡中活着回来的人,比起平静到压抑的日常生活,甚至对命悬一线的行动和现场感到更为亲切。
“怕我死了吗?”简沉略有惊愕地抬头。
怕你又一次不见了,霍无归在心里默默回答。
过去的十七年,他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思考,那个人究竟是死了,还是真的下落不明了。
轮椅推到了医院后花园。
汛期的海沧空气里弥漫着将雨未雨的潮湿气味,大片大片的紫薇花和杜鹃爬满了玻璃花房,简沉扯了扯腿上盖着的毯子,手在毯子的掩护下,悄悄摸索了一下病号服的口袋。
“不许碰。”霍无归仿佛有透视眼一样,盯着简沉鬼鬼祟祟的手。
简沉干笑了一声,心虚地解释:“腿有点痒,挠一下。”
“没收。”霍无归一眼识破他的谎言,从裤兜里搜出一包软中华,“给你是想让你抽点好的别虐待自己的肺!不是让你都住院了还惦记着抽烟!”
简沉仰起头,牵动了背上挫伤的肌肉,露出一个带着点隐忍、痛苦和小心祈求的表情。
虽然明知道这人是装出来的人畜无害,但霍无归还是放软了一些态度:“等你好了,我那还有,但现在一根都别想。”
“那……咱坐会,看鸟。”简沉看准了一块枝繁叶茂的小花圃,眼神落在长椅上,保证道,“出院之前我保证一根不碰。”
窄小的轮椅上,简沉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浑身没骨头般,如果不是身上还有斑斑血迹,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
“不用。”霍无归刚打算动手帮他停好轮椅,简沉已经熟练地手动操作,自己转了个方向,稳稳停在了长椅旁,拍了拍身旁的长椅,“霍队,过来坐会。”
一只不怎么怕人的喜鹊站在花圃旁,歪着脑袋,小小的眼睛宝石般盯着两人。
霍无归忽然觉得他其实很享受这样片刻的宁静,甚至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像是回到了人生最初,某个尚未陷入噩梦的时间一样。
“你不是第一次坐轮椅?”他明知故问。
孩童时代的记忆太过模糊,他只能记得自己每次越过孤儿院的院墙,闯进街对面那个院子时,简沉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轮椅上。
他会趁妈妈不在的时候悄悄朝自己招手,然后少年推着男孩,小心翼翼地出门,度过一个无拘无束、色彩鲜艳的午后,赶在妈妈下班前回到死气沉沉的病床上。
简沉回忆起电梯里霍无归帮人推轮椅的样子,瞥了他一眼:“你也不像第一次推轮椅。”
“有个老朋友,身体不好,常常坐轮椅,我小时候经常推着他出去玩。”霍无归在当事人面前说了一些实话,心中甚至隐隐期待简沉问些什么。
简沉愣了愣,侧过头,清亮的眸子迎着光眯着,自嘲道:“那你的朋友应该很羡慕你吧。我小时候,车祸之后,也坐了很久轮椅。”
霍无归避开他的目光,久久没有出声。
不是的,他不是在“那场车祸”之后坐上轮椅的,他明明是在被绑架前就一直坐着轮椅。
霍无归明明记得,当年的那个小孩在极为偶尔的情况下,会从轮椅上下来,甚至会在下过雨柔软潮湿的草地上奔跑几步。
被绑架之后,绑匪砸烂了轮椅,他也只用了短短几天,就适应了没有轮椅的生活,除了略有一些跛脚、不怎么擅长走路外根本看不出异常。
霍无归狐疑地想,简沉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坐上轮椅的。
他有些想问,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如果他不想说,那就什么都不说好了。
在简沉想起自己之前,霍无归决定恪守缄默,把那些痛苦的、挣扎的、令人窒息的东西全部深埋心底,包括即将到来的汹涌恨意和蛰伏的罪恶。
等一切重归宁静的时候,或许他们还可以坐在花丛中看路过的喜鹊,什么也不做,他可以坦然地告诉简沉,我的那个老朋友,是你。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受惊的喜鹊扑棱着翅膀,卷着几片花瓣飞得无影无踪。
“怎么不说话?”简沉从花坛上收回目光,挑眉看向霍无归。
霍无归翻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消息:“余勤醒了!他招供自己是沈容之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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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法医
我是替她们开口说话的人
“我都说了, 容之是我女朋友!”余勤抱着头,表情痛苦,“她死了, 我比谁都难过!”
杜晓天坐在他面前,一脸阴沉:“如果沈容之是你女朋友, 警察第一次走访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说过?”
刚一调查出沈容之的身份, 北桥分局就派警察去过正德村,除了蒋璐作为受害人家属来过分局, 做过笔录, 包括余勤在内的一干村民也都经过了询问。
那时候调查关系人, 余勤半个字都没说过。
“那会我害怕!”余勤的眼镜坏了, 临时戴了一副镜片都磨花了的老眼镜, 酒瓶底背后, 眼神流露出真切的惋惜,“我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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