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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长为何要离开啊,是咱们做的不好吗?”

    “我们一直都谨遵院规,也从未做过?令山长失望之事,为何这般突然地?离开?”

    “你们是不是忘了,几个月前张信的事?”

    议论声?中止,方才?说?话那人继续道:“山长素来看重学生?的品性,有没有可能是张信的虚伪让他对咱们失望了?”

    “张信是张信,可不能以?偏概全。”

    “既然山长去?意?已决,谁也阻拦不了,更遑论山长坚守书院十?多年,将至耳顺之年,停下歇一歇也未尝不可。”

    “话虽这么说?,可咱们都舍不得山长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边苏源刚一下课,就匆匆赶去?了宋山长的住处。

    上来直奔主题:“松江书院是山长的心?血,这些年您看着它越来越好,为何眼下又要离开?”

    宋山长捧着一杯热茶:“这些年一直忙忙碌碌,从吏部到书院,身子亏空得厉害,打算回京养老去?了。”

    苏源哑然:“可是您舍得这么多学生?吗?”

    虽然苏源和宋山长接触的次数不算多,对他的了解也只是浅层面,但心?里清楚,宋山长对书院的一草一木都有着很深的感情。

    苏源不解,所以?特来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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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山长自是不舍的。

    这几个月里,他纠结过?,也动摇过?,最后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识人不清,误将豺狼当做良驹,就不再适合山长这个身份了。

    他年老眼花,这个位置更适合年轻有为的人来坐。

    知?人善任,才?无?愧于书院宗旨。

    宋山长眼珠动了动,岔开话题:“明年二月你就要赴京赶考了吧?”

    苏源见问不出什么,即便心?中滋味难言,也还是从善如流道:“嗯对,等过?完年差不多就能上路了。”

    宋山长喝一口茶,闲谈一般:“本来连云也打算明年下场的,只是临时?出了点状况,可能要等到下一次了。”

    苏源面上闪过?诧异,犹记得当初郭连云可是信誓旦旦地?表示明年下场的,怎会

    目光触及宋山长冷淡的双眼,苏源心?领神会,恐怕与?面前这位老人家有关。

    思及此,苏源轻叹一声?,颇为遗憾:“那真是可惜了,之前我和思源还是说?好要一起参加会试呢。”

    宋山长扯了下嘴角,没应声?。

    郭连云之所以?不下场,确实与?宋山长有关。

    宋山长觉得郭连云品行有亏,还得再多加磨砺,所以?他让郭连云外出游学了。

    为期三年,下次会试之前才?能回京。

    师者之命不可违,纵使郭连云收了信后心?有不甘,也只能苦哈哈应下,麻溜收拾包袱离开了京城。

    “我有些乏了,你且回吧。”宋山长揉揉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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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浮现几分?疲惫,“还有,你既然准备年后赴京,回去?后就不必再来了,也省得你花时?间来回折腾。”

    苏源求之不得,天知?道爬那六百级台阶有多要人命:“是,学生?知?道了。”

    正要转身,宋山长又叫住他:“最左边的书架,第二排第四本到第十?本,这七本书你带回去?,或许对你会试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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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书他原本是打算给郭连云的,失望之下也没送出去?。

    苏源是个好苗子,还不如给了他。

    说?不定明年还能考个会元。

    苏源胸口一阵激荡,原地?站定,深深作揖:“山长的恩情,学生?无?以?为报”

    “你好好考就是了,我给你书可不是为了索要恩情。”

    苏源郑重其事地?道:“学生?定全力以?赴。”

    随后去?书架上取了书,神态恭敬地?离去?。

    半个月后,宋山长哦不对,宋觉宋先生?离开了松江书院,乘马车回京城。

    这一天,所有的学生?自发?来到书院门口,送宋觉最后一程。

    “先生?一定要记得我们!”

    “先生?您就放心?吧,就算您离开了,我们也一定铭记您的教诲,好好读书,希望日后能在京城再见到您!”

    “对,先生?您一定要等着我们!”

    数百位学子满目含泪,教授教习们也都眼眶泛红。

    瞧着这一幕,宋觉险些落下泪来。

    “我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希望有朝一日都能在京城看到你们。”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宋觉挥了挥手:“冬季寒凉,赶紧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说?罢走向下山的石阶。

    寒风凛冽,大家在原地?伫立许久,直到宋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才?依依不舍地?回了书院。

    苏源和王教习走在一处,王教习长吁短叹:“希望新来的山长是个好相与?的。”

    苏源倒觉得他杞人忧天了,能成为宋觉的继任者,绝对是相当出众,才?学心?胸兼备之人。

    “你们接下来不是有户外课,赶紧去?准备吧,记得找一处背风的地?儿。”

    王教习被苏源这么一打岔,将顾虑抛到脑后:“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苏教习我先走一步!”

    苏源笑?着应好,悠悠然回了寝舍。

    几日后,新山长终于抵达书院。

    新山长名为李丰,是一位极年轻的男子,估摸着不满而立,虽其貌不扬,待人接物却极为温和。

    但前提是不要试图试探李山长的底线。

    副山长被宋觉压了这么多年,自以?为宋觉走后就有机会成为山长,谁料朝廷竟派了个进士出身的李丰过?来。

    夺了本该属于他的山长之位,功名又不如他,双重仇恨加在一起,在李山长初来乍到,尚不熟悉书院的一个月里疯狂给李山长使绊子。

    李山长深知?事不过?三的道理,退让了两次后,副山长仍旧我行我素,也不再客气,直接行使山长的权利,将其降为了堂长。

    副山长终于意?识到李山长并非毫无?手段的年轻人,再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年前最后一个月,就这么安然过?去?了。

    腊月十?五,书院举行了年底考核,成绩出来后开始放假。

    苏源批阅完试题,回寝舍收拾了行李,肩背书箱手拎包袱,就这么大步流星地?下山去?了。

    多亏他这些年一刻不曾懈怠,日日锻炼,身体?素质远超同龄人一大截。

    如今苏源年方十?七,在健身的加持下已身长八尺三,搁现代差不多是一米九。

    该有的肌肉也都不缺,虽达不到常年泡在健身房的效果,但六块腹肌苏源已经很满足了。

    一路疾行,到了山脚下也只是气息微乱。

    因着书院放假的缘故,山脚下到处都是马车牛车。

    苏源刚站定,就有一位中年男子直奔他而来:“老爷租马车不,我这马车里可是样样俱全,小桌茶水啥都不缺!”

    苏源看了眼,确实还算满意?:“行,送我回凤阳府杨河镇,具体?哪家到时?候我指给你。”

    听了这话,中年男子满脸喜色。

    这可是一场跨府的生?意?,能赚不少铜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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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小跑着上前,殷勤地?撩起车帘:“老爷您上车,这书箱我来替您拿。”

    做这行生?意?,久而久之中年男人也晓得读书人的书箱有多沉。

    在他看来,苏源不过?一体?型清瘦的小年轻,能背下山已是不易,这时?候他的一把?子力气就派上用场了。

    苏源取下书箱,委婉道:“我自己来吧。”

    中年男人连连摆手:“老爷您赶紧上去?吧,这外头这么冷,可别冻着了。”

    说?着就弓下腰,去?抬书箱:“老爷您可能不晓得,这一片就属我力气最大,两个书箱都能轻轻松松”

    他突然不说?话了,抖着腮帮子,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把?书箱搬上马车。

    苏源默了默,无?奈道:“我这里面东西有些多,略沉了点,老叔我自己来吧。”

    中年男人讪讪退到边上,心?说?这里头放了满满一下子的石头吧,死沉死沉的。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苏源把?书箱拎上了马车。

    拎

    中年男人表情裂开,干巴巴地?说?:“老爷力气可真大。”

    苏源只笑?了笑?,弯腰钻进马车。

    中年男人随之跳上车,一甩鞭子:“老爷坐稳,回家去?喽!”

    马车里,听着对方的吆喝,苏源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怀念。

    半年不见,虽然这期间始终保持书信往来,他还是甚为想念苏慧兰和二位好友。

    此时?他很不得马车插上一对翅膀,扇动两下就能瞬移到杨河镇。

    然而事实却是,他可能要等到腊月二十?几才?能抵达目的地?。

    浅浅呼出一口气,苏源倚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马车行驶了八天,终于在腊月二十?四进入杨河镇。

    虽未到年底最后三四日,镇上已隐约洋溢着年味。

    马车所经之所,大家脸上皆带着笑?,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杨河点心?铺门口。

    苏源下了马车,望着不远处略显陈旧的招牌,缓缓勾唇。

    这一刻,他的心?好像回到了归处。

    付了银钱,中年男人驾着马车折返松江府,苏源重新背上书箱,步伐沉稳地?走向点心?铺。

    七年过?去?,点心?铺的生?意?依旧很好。

    门口站着好几位客人,一边谈天一边等店家打包好点心?。

    “话说?这快要到年底了,解元老爷也该回来了吧?”

    铺子里,苏慧兰背朝着门口,动作麻利地?拾捡点心?,把?它们放在油纸上,又用细绳包好,以?防散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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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他写信回来,说?是这两天差不多就能到了。”苏慧兰乐呵呵地?转身,将点心?递给客人,忽然惊呼一声?,“源、源哥儿!”

    苏源走上石阶,垂眸注视着苏慧兰,眼角眉梢皆蕴着柔和的笑?意?:“娘,我回来了。”

    客人们同样大吃一惊。

    “解元老爷长得可真高,生?得也俊俏极了。”

    “解元老爷快要二十?了吧,怎的还不见成亲,正好我娘家有个闺女,那生?的是如花似玉”

    妇人热络地?说?着,苏源却没来由地?想起了宋和璧。

    第六十三章

    瞳孔有一瞬的颤动, 苏源面上笑意不改:“抱歉婶子,我目前不打算谈及婚嫁。”

    妇人还要再说,手里被苏慧兰塞了包点心:“天都快黑了, 老?姐你还不赶紧家去做饭。”

    “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 我家那死鬼要回来了。”妇人一拍大腿,临走前还不忘唠叨,“赶紧找个姑娘成?亲吧,我像你娘这么大的时候孙子都满地跑了。”

    苏源一笑置之,应付了客人几句, 抬步走进铺子。

    生意和儿子,苏慧兰肯定是选后?者。

    她送走几位客人, 把该收拾的收拾了, 利索关上木门。

    苏源已?经放下?书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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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袱,钻进厨房找吃的。

    接近年关, 苏慧兰照常做了一大锅卤味,放在碗柜里。

    捻起一块瘦肉放入口中?,有些干硬,但卤香味十足。

    苏源扬唇, 还是熟悉的味道。

    “好吃不?”身后?传来苏慧兰的声音。

    苏源侧首, 竖起大拇指:“娘做的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纵使明白源哥儿是在哄她,苏慧兰还是眉开眼笑?,紧接着又上下?打量苏源:“一年不见,源哥儿瘦了不少。”

    说话时眼中?带着心疼。

    十岁时苏慧兰是这般称呼自己,十七岁时依旧不改。

    苏源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相反的, 他觉得这个称呼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

    “没瘦,只是身量长?高了。”苏源温声道, 又揭开锅盖看了眼,里头空空如也,只残留着炒菜的痕迹,“娘咱们晚上吃什么?”

    “昨天做的卤味和肉丸子热一热,再煮个汤,你看行不?”苏慧兰用征求的口吻,“这两天生意太?忙了,吃过饭锅都来不及洗,源哥儿你等我会儿,顶多两刻钟就能开饭了。”

    苏源倒是不挑,随口应了,同?时卷起袖子:“我给您搭把手。”

    苏慧兰也没拦着,母子俩一边做饭一边谈天。

    苏源讲述在府学和书院的一些日?常,苏慧兰则把家里的情况大致说一遍。

    厨房里,锅碗瓢盆不时发出叮当声响,清脆且温馨。

    两刻钟后?准时开饭。

    苏慧兰自个儿还没吃,先拿筷子给苏源夹了好些菜:“尝尝看,我在里头加了几小段红尖。”

    苏源看着米饭上堆起的山尖尖,沉默两秒,还是依言吃了,随后?点评道:“红尖的香味都爆出来了,只是辣味不太?明显。”

    苏慧兰这才收手,自己也开始吃:“喜欢就多吃点,娘记得你喜欢鱼汤炖豆腐,明儿一早娘去集市上买新鲜的,回来做给你吃。”

    苏源捧着饭碗,弯了弯眼:“辛苦娘。”

    “做给你吃,娘可高兴呢。”苏慧兰笑?眯眯地说,旋即又想到?一件事,停下?筷子,“你之前信上说明年要去考会试,那?你打算何时出发?”

    “从凤阳府到?京城,约摸半个多月,我打算提前十来天过去,以防客栈被人订光了。”

    最好离贡院近一点,也省去来回奔波的时间。

    苏慧兰若有所?思,试探着提议道:“不若直接去京城租个小院,或者直接买一个。”

    苏源一怔,大脑飞快转动起来。

    京城乃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之地,房价肯定也是高得吓人。

    不论是租赁还是直接购买,都要花不少银钱。

    苏慧兰见苏源迟疑,把其中?缘由分析给他听:“你如今已?是解元,不出意外的话,会试肯定能考中?,考中?了就要留在京城,入翰林院,总得有个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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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源面露深思。

    苏慧兰又道:“还有就是,租赁的房屋终究不如直接买下?的好,万一哪天主人家反悔了,还要四处找房子搬家,麻烦得紧。”

    苏源被他娘说得有些意动,等吃完饭,回屋翻出小金库,轻点一番。

    几年过去,当初苏慧兰给他做的小布袋早就装不下?这般多的银钱。

    铜板和银锞子都被他换成?了银票,整整齐齐地放在木匣子里。

    将厚厚一沓银票取出,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微凉的存在,是当初福公?公?替当今送来的龙纹玉佩。

    苏源只看了眼,耐心将银票数算一遍。

    除去当今赏赐的六千两,专属于他的小金库就有三千多两。

    只差三百多两就能凑齐一万两。

    等过两日?唐家管事把年底分红送来,就能超一万两了。

    自从苏源把红尖分给唐家,双方就达成?了合作关系。

    之后?的红尖酱和红尖粉也有一部分放在酒楼代为售卖,每年也能赚上不少。

    更遑论苏源借技术入股,每隔一段时间就出一两道新菜,以致于唐家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如今分店已?经开到?隔壁府。

    摊子越铺越大,苏源作为唐家酒楼的小股东,腰包也越来越充实。

    之前苏源是想把这些银钱交给苏慧兰的,只是苏慧兰怎么都不肯收,他也只能作罢,自行存放在木匣之中?。

    “暂且买个三进的,到?时候把娘接过去,唐胤和方东也得有住处。”

    这么一算,差不多要花个几百两银子。

    勉强还能接受,苏源将银票竖起,在木匣上怼了两下?,确保整齐后?放回匣子里。

    数完了银票,苏源又打开书箱,把里头的书本一股脑翻出来放在桌案上。

    挑选了几本可能会用到?的,一转身进了自习室。

    再出来已?是一个时辰后?。

    苏源刚动弹一下?,准备起身熄灯,屋外响起窸窣脚步声。

    迟疑片刻,轻唤:“娘?”

    “源哥儿还没睡?”等苏源开了门,就见苏慧兰手里捧着个茶碗,“晚上吃的有点咸,渴了起来喝水。”

    到?底儿子长?大了,苏慧兰止步于门口,也没往里看,轻声说:“这一路车程颠簸,今晚就别再看书了,好好歇一晚,想看书明天也能,身体要紧。”

    苏源忍下?到?了嘴边的哈欠,尾音有些失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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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正要睡呢。”

    苏慧兰喝完最后?一口水,说了声好,回屋歇息去了。

    苏源关上房门,顺手熄了灯,摸黑爬上床,仰面躺下?。

    不消多时,意识就沉沉坠入黑暗之中?。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苏源身着青色圆领袍,拎上年礼去拜访季先生。

    唐胤和方东还在府学,要等到?年末考核结束才能回来。

    左右闲来无?事,就提前一两日?来给季先生送年礼,也和先生叙叙旧。

    一晃七年过去,季先生的私塾一如从前那?般,只是从外观上略微陈旧了些,屋顶的瓦片泛着岁月的痕迹。

    苏源每年都会过来,久而久之私塾看门的老?叔已?经记住他了。

    瞥到?苏源手里拎着的熏肉、腊肠和干笋,老?叔咧嘴笑?:“小公?子又来看季先生了啊?”

    苏源将提前备好的一串干笋递给老?叔:“这干笋是今年新生的,不论是清炒还是做配菜,味道都很不错,您带点回去尝尝。”

    老?叔推辞一番后?还是收下?,末了又好心提醒一句:“前段日?子季先生病了一场,虽已?痊愈,但我总觉得他少了点精气神,现在你来了,季先生一定会非常高兴。”

    苏源心神一动,方意识到?如今季先生已?至知命之年。

    “多谢老?叔提醒,我这就进去了。”

    这几年来,私塾的学生走了一波,又很快有新的加入,苏源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终究是各奔东西,奔赴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苏源无?声感?慨,敲响季先生的房门。

    “笃笃笃——”

    三声过后?,苏源清晰地听到?咳嗽声,不多时又恢复如常:“进来。”

    苏源推开门,迎上季先生诧异的目光:“先生,我回来了。”

    季先生狠狠揉了两下?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脸上登时浮现笑?容:“苏源!”

    一边说着,一边急忙起身。

    许是起猛了,他身子陡然摇晃两下?,双手撑在桌面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苏源神色骤变,放下?年礼冲上前,扶住季先生:“先生您慢些。”

    说话时,双眸在不着痕迹地端量着季先生。

    也不知是否与大病一场有关,季先生明显比上次见面时瘦削、苍老?了许多。

    两颊几乎挂不住肉,鬓角也白了大半,好似初冬的碎雪停驻在那?上面。

    季先生笑?着摆摆手:“我这是上了年纪,和我同?龄的差不多都有这么个反应,你不必担忧。”

    苏源喉咙发紧,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先生定要长?命百岁才是。”

    季先生对他的意义十分特?殊。

    他不仅是苏源的启蒙恩师,在求学路上也给了苏源诸多精神方面的引领与指导。

    季先生微微仰头,惊叹道:“源哥儿个头又蹿高了,再这样下?去,为师日?后?想看请你都要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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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源闻言哭笑?不得,搀扶着先生的手纹丝不动,同?时弯腰低头:“这样,您可看清楚了?”

    季先生不住点头:“看清了,看得不能再清楚了。”

    苏源莞尔:“先生您坐下?歇着,我给你泡壶茶。”

    说着就跑去一旁忙活。

    季先生靠在交椅上,抬手捋须:“这半年在书院学得如何?”

    这些年苏源一直和季先生保持书信联络,包括中?举和前往松江书院也都写在了心中?。

    季先生心底骄傲,又十分关心苏源的学习进展。

    苏源手上动作不停,将进度说给先生听,忽而想到?什么,抬手探入袖中?。

    摸了一把,什么都没摸到?。

    苏源神情有些懊恼:“原本我是打算将笔记带来的,谁料竟忘在家里了。”

    季先生摆手道:“无?妨,反正我这里的学生顶多就是童生,你的那?些笔记多半是用不上的。”

    苏源手腕轻动,杯中?清茶晃动:“反正过几日?唐兄和方兄回来,我还要和他们一起来探望先生,届时再带来也不迟。”

    “先生应该记得,我教的那?些学生就是童生,一部分笔记内容也是针对他们的。”

    季先生:“那?好,辛苦你跑一趟了。”

    苏源回头一笑?:“能帮上师弟们,我很开心。”

    季先生眼角皱纹加深,久久未散。

    “好了。”苏源端着茶杯上前,“先生尝尝看我的手艺。”

    季先生浅酌一口,中?肯点评:“不错。”

    泡茶的手艺是苏源在书院跟王教习学的,虽比不上那?些个茶道大师,但也略有小成?。

    得到?先生的认可,苏源不免心生欢喜。

    再一看时辰,快要到?上课时间,遂起身道:“上课要紧,过几日?我再来看您。”

    “好。”季先生爽快应下?,拿上书本往课室走去。

    苏源紧随其后?,在岔道口与先生分别

    腊月二十七,唐胤和方东乘马车回镇上。

    尚未下?车时,唐胤还同?好友嘀咕:“你说源哥儿何时回来,可别卡在年三十。”

    方东掀起眼帘:“应该不会,源弟不是说了,书院腊月十五就考核了。”

    “也是。”唐胤大马金刀地坐着,摸索下?巴,“话说半年不见,不知源哥儿长?高了没有。”

    方东不紧不慢地将书本翻页:“我记得源弟离开前就跟你差不多高了,以他蹿个儿的势头,说不准现在已?经比你高了。”

    唐胤表情僵住:“不、不会吧?”

    方东轻哼一声,继续看书。

    一刻钟后?,马车在杨河点心铺门口停下?。

    刘兰心还在铺子上,方东打算傍晚和他娘一起回村。

    方东跳下?马车,唐胤也跟着下?来,拍了拍手:“我去跟婶子打个招呼,顺便问问源哥儿何时回来。”

    他才不是急于确认源哥儿的身高是否真的超过了他。

    绝对没有!

    唐胤在三人中?年纪最大,自诩是大哥般的存在,恰好源哥儿年岁最小,肯定没他高。

    唐胤暗戳戳想着,脚下?不停地进了铺子。

    然后?,他就被打脸了。

    后?院,唐胤和苏源面对面站着,略微仰头,露出一张满是呆滞的俊俏脸蛋。

    “源源源源哥儿?!”

    苏源双手负后?,绕着他转了两圈,口中?啧啧:“唐兄啊唐兄,半年不见,你怎的缩水了?”

    唐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时一蹦三尺高:“谁缩水了?!我才没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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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源只意味深长?地笑?着。

    对面的唐胤每一根头发丝都炸开了:“反倒是你,这半年你磕了什么仙丹灵药不成?,怎会长?这么高?”

    苏源和方东相视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哪有多高,也就八尺三左右。”

    唐胤手捂着胸口,做作地往后?倒去:“源哥儿你太?过分了!”

    方东眼疾手快一把撑住他,没好气地说:“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幼稚?”

    唐胤噎了下?,讪讪稳住身形:“我这不是在跟源哥儿联络感?情么。”

    苏源:“”

    方东:“”

    “不过源哥儿你可能赶不上我的大婚了。”唐胤颇为遗憾,“本来我还想让你和方东做傧相呢,多半是不成?了。”

    关于唐胤的婚事,一直是唐老?板和唐夫人的一大心事。

    儿子虽然上进了,考取了功名?,但对于男女之事那?是完全不感?兴趣,每次提起婚嫁之事就要开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着溜了三年,唐老?板夫妇二人也懒得说了,索性放之任之,等他考完科举再说。

    谁知就在去年过年时,唐胤陪着爹娘走亲访友,无?意中?在外祖家遇到?一个姑娘。

    唐胤对其一见倾心,惦记了整整半年。

    最终还是没忍住,写信给唐老?板,表达了自个儿的意愿。

    唐老?板差人一打听,原来这位岳韵岳姑娘是唐夫人舅母娘家那?边的小辈。

    既然彼此之间有亲戚关联,双方一通气,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之后?的几个月,唐胤只要一休沐就往岳家跑,给未来媳妇儿送这个送那?个,彼此之间的感?情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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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东给苏源写信时曾提及此时,还表示“唐兄的殷勤程度不亚于当初升入甲班、以及考取童生。”

    苏源看完,那?叫一个啼笑?皆非。

    不过他也为好友找到?合乎心意的另一半而高兴。

    “等下?次唐兄的儿女满月百天,我再去也不迟。”苏源揶揄道。

    唐胤老?脸一红,竟舌头打结:“那?、那?也不是不、不行。”

    空气静了三秒。

    紧接着,苏源和方东捧腹而笑?。

    这样娇羞的唐胤,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唐胤也不恼,嘿嘿一笑?,浑身散发着恋爱中?的甜蜜气息。

    苏源不禁扶额:“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吃饭吧,吃完再回去。”

    唐胤求之不得:“那?敢情好啊,坐了一下?午的马车,可把我饿坏了。”

    方东:“那?就麻烦源弟了。”

    苏源挥袖:“你我之间谈何麻烦?”说着走进厨房,给苏慧兰打下?手了。

    唐胤和方东不甘落后?,也跟着钻了进去。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个个撑肠拄腹,坐在那?里半天不动弹。

    唐胤拿巾帕抹嘴,意犹未尽道:“难怪人人都说天铃是最好吃的东西,它可真是百吃不厌啊。”

    在陛下?的大力支持下?,土豆已?在全国各地推广开来。

    百姓们喜爱土豆,不仅仅是因为它超高的亩产,还因为它可以炒煎炸蒸煮,方式多样,味道也会随之发生细微的变化。

    苏源对此不可置否,去屋里拿了两本书出来,一人一本:“这是宋山长?给我的书,上面有他的批注,你们可互换着看,看完了我这边还有。”

    方东和唐胤皆喜不自禁,紧忙接过书,也顾不上身处饭桌前,就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苏源一手支着下?巴,含笑?注视着这一幕。

    直到?夜幕落下?,再看不清书页上的文字,二人才恋恋不舍地合上书。

    唐胤:“那?这书我就带回去了。”

    方东:“多谢源弟,这书我定会好生保管。”

    苏源一一应下?,在他们离开前说:“明日?去私塾吗?”

    二人异口同?声:“去!”

    这是他们三人每年的必备项目,早已?成?为习惯。

    送走了阔别已?久的好友,苏源收拾了碗筷,洗漱后?回屋歇息了。

    又在自习室里待了许久,出来后?也不过过去一个时辰。

    躺在被窝里做一套眼保健操,缓解双眸的疲劳,苏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阖目睡去。

    次日?,三人一道前往私塾。

    这回苏源总算带上了笔记,将其郑重交给季先生。

    当被请求考校他们的时候,季先生先是一愣,连连摆手:“你们可都是举人,功名?比我高得多,我又怎能”

    后?面的话在三双满是恳切的眼睛的注视下?又咽了回去,无?奈一声叹:“罢了,我答应。”

    苏源三人皆露出轻松笑?意。

    在苏源看来,即便季先生的功名?只止步于秀才,但他的人生阅历远远高于他们。

    与季先生交流,接受他的考校,可谓裨益颇多。

    考校结束,季先生合上书本,言辞间不乏欣慰:“很好,都很好。”

    又

    依誮

    在私塾陪季先生说了会话,苏源才离开。

    三人各归各家,为两日?后?的除夕做准备。

    苏慧兰早就收拾好了年货和简单的行李,等苏源到?家,母子二人就坐牛车回村去。

    牛车上坐满人,有福水村的,也有沿路村落的。

    苏源母子刚坐上牛车,就被团团包围住。

    态度一如既往地热切,只是称呼发生了变化。

    从苏秀才变成?了苏举人。

    “苏举人回村过年啊?”

    “苏举人个头真不小,俺村里的大小伙子都没你高呢。”

    “苏举人准备啥时候当状元啊?”

    “苏举人”

    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苏源挑着一些回答了,实在回答不出的,只作没听见。

    “苏举人快二十了吧,搁咱村里都能做三个娃的爹了,你咋还没成?亲呢?”

    空气静了一静。

    没等苏源回话,有人忍不住怼他:“苏举人可是要读书做官的,哪有空成?亲,真是那?什么不急太?监急!”

    男人一时下?不来台,还想再阴阳几句,倏然对上苏源泛凉的双眸,后?背汗毛倒竖,硬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讷讷嘟囔:“我就这么一问,你个婆娘可真凶。”

    然后?自觉缩到?了角落里。

    半个时辰后?,牛车抵达福水村。

    路过苏大石家,苏源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下?意识往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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