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差点儿没被憋死。
“作死的小蹄子,赶明儿非得撕了你的嘴不可!”路嬷嬷狠狠啐了一口,目光跟淬了毒似的。
转过头来,那一脸的恶意却又化为了满满的委屈悲苦,径直往屋内而去。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嬷嬷来了啊。”本也就没什么胃口,单若泱索性放下手里的碗筷,淡淡笑道:“这一大早的嬷嬷怎么不多睡会儿好好歇歇?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这话落在路嬷嬷的耳朵里却愈加委屈了,出口甚至略微带上了些许质问,“公主当初说过的,等到了公主府就叫奴婢安安心心享清福,怎么如今……”
单若泱面露愕然,“如今不正是在叫嬷嬷享清福吗?每日里什么都不用嬷嬷做,想睡到何时起便睡到何时起,想吃什么喝什么只要不算太出格也都满足嬷嬷了,甚至跟前还有小宫女伺候着,嬷嬷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路嬷嬷傻了眼。
她以为的享清福那是高高在上掌控着整个公主府,府里上上下下一切全都由她安排管理,公主驸马尊着敬着,底下的奴才人人争先恐后奉承着。
可现在呢?
每日里什么活儿都没有,甚至都无需到公主跟前来伺候,远远儿的单独一个小院儿的确很不错,住着很是舒坦,身边几个小宫女伺候得也很是精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过着,真真就跟老封君似的。
起初那段时间她的确是被这好日子给乐得找不着北了,可渐渐的却隐隐发觉了不对之处——莫说掌控整个公主府作威作福,她简直就成了公主府的边缘人物。
这叫哪门子的享清福?哪个想要这种福气了?
先前找机会试探几回想将管家权要过来,却都被一通甜言蜜语给哄得团团转,直至如今冷眼看着风铃和无忧那两个丫头愈发得意起来,她实在是坐不住了。
原想着许是太委婉了公主不能了解她的真正需求,那索性就直白些讨要也罢,却哪想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回复?
刹那间,路嬷嬷的心里生起一个惊人的猜测,“莫非你一直都在糊弄我?”
“嬷嬷何出此言?”单若泱歪歪头,不解道:“本宫说出宫后要叫嬷嬷安心享清福,如今本宫自问也做到了呀,嬷嬷怎会觉得本宫在糊弄你?”
许是表情语气都太过诚恳,以至于路嬷嬷一时之间都分辨不清真假了。
屋里屋外的一众宫女太监听见这番对话更是觉得这个路嬷嬷实在不知好歹,太过恃宠而骄。
试问天底下除了她以外,旁的还有哪个做奴才的能被主子照顾到这个份儿上?
这样的待遇都还嫌不满足,胆敢跑来质问指责主子,那是还想怎么的?
真要叫主子将她供起来当府里的老封君、每日给她晨昏定省不成?
简直荒谬。
就在这时,萧南妤打从外边儿走了进来。
“都先退下罢。”单若泱摆摆手。
一众宫女太监立时躬身退去,连带着杵在那儿的路嬷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得也随大溜儿。
临出门前,一双眼睛止不住连连往萧南妤的身上瞟。
“那是谁?”路嬷嬷随手抓了个小宫女问道。
公主一见她就打发了所有人,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要说?
看那通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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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度也不像是普通人,穿着打扮更不是什么丫头奴才,打哪儿冒出来的一个重要人物不成?
路嬷嬷憋了一肚子的疑问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答复,却哪想被她抓住的那小宫女并不配合。
“嬷嬷快松手,你抓疼我了。”小宫女用力掰开她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子,冷着脸没好气道:“主子的事儿哪里是咱们做奴才的私下能胡乱议论的?嬷嬷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您若真那么好奇想知道,直接问公主去就是了,抓着咱们这些小人物为难作甚?”
路嬷嬷被气了个仰倒。
风铃那死丫头不给她面子也还罢了,怎么说也是主子跟前最得脸最受器重的大宫女。
可如今竟连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都敢跟她甩脸子,可见她在这府里是真真一点地位都没有。
享清福?这就叫享清福?
见了鬼的享清福!
路嬷嬷气恼极了。
尤其这一下突然惊觉自己竟对府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就如同一个瞎子聋子……气恼之余便不免尤为惊惶。
也就是这一时半会儿没她什么事儿,倘若哪天被突然想起来了要叫她做点什么——眼下她这样的处境还能再做得了什么?
一旦没了用处,可就甭想什么好果子吃了。
思及此,路嬷嬷不由打了个寒颤,回头再次看了眼那间屋子,暗暗咬紧了牙。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得想想法子。
殊不知,屋子里的那两人也正说起她呢。
“那是谁?好奇心太重的奴才不是不堪重用的便是心怀不轨的,公主还是小心提防些的好。”
“还真叫你说中了。”单若泱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将路嬷嬷的身份以及自己对她的种种怀疑和盘托出。
听罢,萧南妤也皱起了眉,“这种情况来看,公主的揣测不无道理,此人身上问题极大,毫无疑问。所以公主将她留在身边是想捉贼拿赃?等她有所行动好顺藤摸瓜?”
见她点头,萧南妤不由目露不赞同,道:“她在公主身边二十年也未曾真正做过什么恶事,顶多就是日常为难您羞辱您叫您不好过,可见背后指使之人安排她在公主身边的用意大抵也不是为了谋害您。”
“既是如此,公主又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捉贼拿赃?难不成就一直这样跟她周旋着苦等?恕我直言,公主如今既是想要做大事,精力便不该再分给这等小人物身上,您该学着狠狠心快刀斩乱麻了。”
单若泱揉脑袋的动作一时就僵住了。
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甚至很清楚自己这样的做法实在算得上一个“蠢”。
其实对待路嬷嬷这种经不住细想、随便一扒就能扒出满身疑点的奴才,直截了当叫人拿下严刑拷问便是。
只要狠得下心,连训练有素的死士都极有可能挺不住招供,否则也大可不必被抓就要想方设法一死了之了。
更遑论是路嬷嬷这样的普通人?
哪怕是真有什么把柄软肋被人捏在手里,真到那个时候她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一套刑具用下来,便是死鸭子也能活活被撬开嘴。
可偏偏,她的确就是有意无意忽略了这个最简单最省事省时的法子。
说到底,她并不是这个封建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尊重生命”这四个字是刻在骨子里的,实在做不到动辄见血,甚至高高在上肆意主宰他人性命。
可丞相和萧南妤父女二人的话却又犹如一记记警钟不断在脑海中敲响回荡,震耳欲聋。
单若泱沉默了许久,直到外头风铃都已归来回话。
“我先去一趟宫里。”走到门外,单若泱面无表情随口吩咐了一句,“路嬷嬷为奸人所指使,背叛本宫居心叵测,将其拿下严刑拷打,务必令其招供。”
……
到达景福殿时,周景帝似才刚刚醒来不多时,一桌子丰盛到过分奢靡的早膳还在冒着热气呢。
一见她与往常不同,如此大早便过来,周景帝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黑,无甚好气地问道:“今儿又来给朕找什么事儿了。”
“要打仗了。”
“你说什么?”周景帝大惊失色,忙不迭追问,“哪里要打起来了?是前朝余孽卷土重来了还是有反贼揭竿而起了?有多少人?打到哪儿了?”
“……”
合着也知道自个儿不受待见,容易引起民怨揭竿而起呢?
单若泱无语极了,回道:“是倭国和高丽,约莫一个半月后会联手入侵东部沿海地区。”
这两个国家的国土面积都小的可怜,真真就是弹丸之地,国内可耕种土地就更少了,物资实在匮乏得厉害。
今年这个冬天不仅仅是大周朝冷得邪乎,还发生了重大雪灾,那两个弹丸之地也未能幸免,一个严寒下来国内那点可怜的物资早已消耗殆尽,百姓都饿得吃雪啃树皮充饥了。
一个属强盗的,一个属小偷的,自己家穷得叮当乱响之下第一反应自然就是去抢去偷呗。
不巧,大周朝就是这个被选中的冤大头。
东部沿海地区离着近,抢掠颇为便利,况且那里不仅有“鱼米之乡”,还有“粮棉油之库,水果水产之乡”,可谓十分富饶,落在那群眼珠子都饿绿了的强盗小偷眼里真真是要馋哭了。
当下便一拍即合,派出大军联手打算狠狠抢掠一波,以暂缓本国困境。
在梦里,整片东部沿海地区在毫无所觉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仅诸多城镇被抢劫一空,百姓无辜惨死着更不知凡几。
那群鬣狗不仅生性贪婪,更是骨子里流淌着残忍嗜杀的血液。
甫一踏上大周朝的土地就仿佛进入了自家的乐园一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放肆狂欢。
一整个梦里,单若泱的眼前都是一片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色,恨不能冲进去提刀一顿乱砍,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仍是胸闷气短悲愤至极。
然而,周景帝听见她的回复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不是那等乱臣贼子要来推翻他就好。
遂一脸轻松随意道:“那都是惯例了,不用担心,他们回回也都是抢完就走了,不会继续打进来的。”
事实上拿大周朝当储备粮仓的又何止那两只鬣狗?
还有北边那一大片的胡人呢,年年都要来抢掠一通,早就已经习惯了。
单若泱都惊呆了。
死老头儿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就这么躺平任抢?”
“各地方都有驻军,届时他们自会前去御敌。”
单若泱才不信他这鬼话,所谓“御敌”大抵也不过是意思意思抵抗一下,不至于真就大开国门任人进出罢了。
再者说,这回倭国和高丽都是饿狠了的,几乎可以说是倾巢出动放手一搏,就凭当地驻军那点人够什么用?
给人送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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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他不了解这回事件的严重性,单若泱还尤为仔细地描述了一番梦里的情景。
然而周景帝却作出一副极其无奈的表情,“大军但凡一动就要开始烧钱,到头来旁人抢走的甚至还不如大军烧进去的多,折腾这一通何必呢?”
“况且我大周朝的好儿郎们的使命是保卫国家、保护朕,对待这种抢一波就跑的强盗实在不值当叫他们去做太多无谓的牺牲。”
“杀鸡焉用宰牛刀?”
那一脸理直气壮的表情,让人恨不得跳上去给他邦邦两拳。
说穿了,他就是觉得旁人不过来抢一波百姓的钱粮就跑罢了,又不是来抢他的江山的,更不会长驱直入京城,根本不会动摇他的皇位,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舍不得往里头砸钱。还什么杀鸡焉用牛刀?真真是笑死个人了。
若这会儿告诉他反贼要来了,都还没影儿的事他都保准儿能一蹦三尺高,立马叫全国所有的将士全都动起来,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将反贼悉数歼灭不可。
成亲这么长时日,夫妻夜话之时难免也不止一回听林如海感慨过曾经的周景帝如何英明如何勤政爱民,回过头来再看面前这个左脸“昏庸”右脸“摆烂”横批“醉生梦死”的死老头儿……
单若泱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吃仙丹吃坏了脑子。
“父皇,儿臣知晓您通过省亲别院捞了不少银子,几百万总是有的。”
“你从哪儿听的消息?”周景帝的脸“刷”一下就变了,狐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狗腿子。
丁有福见状慌忙下跪解释,“皇上明鉴,绝不是奴才多嘴多舌传出去的!”
“父皇不必管儿臣是如何知晓的,总之暂且除了儿臣这个意外知情者以外也没有旁人了。”单若泱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着说道:“父皇心里比谁都清楚,回回预知梦皆是上天给予的启示,您当真想要违背天意吗?”
“你竟敢威胁朕?大胆!”周景帝咬牙,狠狠瞪着她直哆嗦。
反正也不是一两回了。
单若泱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等待答复。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周景帝败下阵来,怒道:“朕一会儿就叫武安侯进宫商议,你滚!赶紧给朕滚!”
这不就结了?
明知总是躲不过的,偏回回就是要垂死挣扎一下,真就是个爱财如命的死昏君。
不过武安侯?她可不想将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给这个人。
想到自己掌握的一些消息,单若泱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迟疑几番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不谈,果断告退家去。
“这哪里是朕的好公主?分明就是个讨债鬼!”周景帝指着门口的方向唾沫横飞,一脸憋屈恼恨,“回回朕才好不容易弄点银子回来,还没捂热的功夫转头她立马就能追在屁股后面往外掏,朕当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不成?”
“她竟还胆敢要挟朕?合着朕若是拒绝了她就要将省亲别院的真相公之于众?简直放肆!”周景帝气得浑身发抖。
这事儿若叫人知晓了,他这个帝王的颜面还往哪儿搁?这跟直接伸手进人家口袋里抢钱又有什么区别?那些嫔妃和其背后的母族非得跳脚不可。
“她就是吃定了朕拿她没法子,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可您还真就没法子啊。
丁有福不禁苦笑,小心翼翼地劝慰:“长公主也是一心为大周着想,为了皇上您着想……”
“住口!”周景帝现在是一点儿也听不得她的好话。
一心为大周着想他承认,上天的警示不能置若罔闻他也承认,但……他就是气不过!
只要想想他那损失惨重的私库和空荡荡的国库他就气得要死,尤其,“昨日国师才说要修一座摘星台,这会儿她将朕的银子全都掏走了,朕要拿什么来修?”
所谓摘星台,顾名思义也能想象到了,必定是一座极其高耸的建筑,其工程量之巨大暂且还不好估量。
“这……不如再等等?”
“不成!”周景帝不假思索一口回绝,道:“国师说了,摘星台有利于朕更好地汲取日月之精华,有利于修行,此乃重中之重,绝不能延后!”
话说得很是坚定绝对,可问题来了,上哪儿弄钱去?
想到这儿,周景帝便头痛不已,忍不住又将单若泱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道:“去请武安侯。”
而被骂的对象单若泱却是丝毫不知对方的无能狂怒,甫一回到府里,便打发人将萧南妤请了过来。
“有桩事还得麻烦丞相找人去做一下。”先是将自己的预知梦长话短说又讲述了一遍,接着说道:“如今他的意思是想派武安侯带兵前往,只是武安侯……我并不希望他去。”
“为何?”
单若泱微微眯起双眼,声音寒意凛然,“我一直就怀疑我外祖父那件事跟老武安侯脱不了关系。”
萧南妤明显有些诧异,却并不显吃惊。
“怎么,难道你也这样怀疑?”
“不是我。”萧南妤摇摇头,说道:“我隐约记得我爹曾经在家里嘀咕过一嘴,只道老武安侯此人嫌疑颇大。”
毕竟定国公一死,他的获益最大,且那之后定国公的至交以及忠实的拥趸也接连被各种由头处置了,却唯独虽无弟子之名却有其实的老武安侯留了下来,并身居高位备受重用。
但凡有双眼睛有点脑子的都免不了要怀疑其中的猫腻儿。
当然了,这里面还有深层的东西就不好大咧咧地说出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揭过这个话题。
“这些年没什么正经战事,武安侯府的名望也大不如前,这个时候就别叫其再出来冒头了。”大周朝能带兵打仗的又不止他家一个,看见他通过自己去建功立业,那她非得活活呕死不可。
萧南妤倒也赞成,“方才公主说需要我爹找人去做一件事,莫非公主手里有武安侯的把柄?”
“不错,武安侯吃空饷长达十数年。只要叫人弹劾上去,这回他必定能被压下来,也刚好趁这个机会证实一下某些猜测。”
吃空饷本就是大罪,更何况周景帝还是个爱财如命的性子,倘若知晓有人敢吃空饷从他的兜儿里捞钱,那人指定不死都得脱层皮。
这个时候就看他会如何收拾武安侯了。
倘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甚至是不顾一切也要硬保下武安侯,那不必多说,指定有问题。
十有八/九还牵扯十分重大,一旦曝光绝对会举国大震动的那种,以至于周景帝再如何恼恨也不敢轻易动武安侯分毫。
“吃空饷?”萧南妤惊愕地瞪大了眼,旋即面色凝重起来,连声问道:“究竟吃了多少?这消息是否确定真实可靠?”
单若泱脸色难看地点点头,“起先不过是因着单若水的公主府起了疑,原还以为是李贵妃私下里做了点什么,我便随口叫驸马悄悄多关注了些,想着抓点什么把柄好发挥发挥呢,哪想到头来竟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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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武安侯的身上。”
当初的公主府还差了足足好几十万的缺口,可绝不是什么小数目,便是再如何看重李贵妃和单子鸿,那一大家子无论如何也绝不可能乐意掏出这样一大笔钱来给单若水盖劳什子的公主府。可偏偏的确就是武安侯掏出来的。
这笔钱绝对来路不正。
当时林如海就下了定论。
随后一直就在暗中悄悄调查武安侯,未曾想查到的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
“对外宣称足有三十万大军的武安侯,手底下其实只有二十万罢了。”
竟是吃下了足足十万的空饷,这胃口不可谓不大。
萧南妤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十数年、足足十万大军的空饷,这是多大一笔数目?他冒险捞这么多究竟是想干什么?”
手里有兵权又疯狂捞了这么多银钱粮草,还能是想干什么?
“这样若皇上还不捏死他们武安侯府,那可真就再没什么好辩驳的了。”顿了顿,萧南妤忍不住轻声呢喃了一句,“若能彻底扳倒武安侯,这二十万大军……”
话未说完,但单若泱已经领悟到了她的意思。
说实话,她自然也馋得很,只不过,“若老武安侯与他当真是那一条绳上的蚂蚱,那此事必然十分不易。”
“这倒也是。”萧南妤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转而又笑道:“不过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毕竟眼下公主手里也没有将才可用。”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后,萧南妤拿到证据后便立即去联系了丞相。
当天下午便有御史弹劾武安侯吃空饷一事,证据确凿,满堂哗然。
周景帝更是万分震惊,拿着证据的手都在哆嗦,看着看着竟是两眼一翻,活活气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便是一场雷霆震怒,“来人,将武安侯绑来,朕要亲自问问他!”
上午才领了命正准备要出征的武安侯就这么被五花大绑压进了宫里。
乍一见那份证据,武安侯也是吓得一哆嗦,面对帝王盛怒之下的连番质问却终究也只哑口无言,根本无从辩驳。
周景帝是当真气疯了,甚至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给了武安侯一脚,“这些年朕待你们一家子可不薄,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你这个混账!朕要摘了你的脑袋!”
“来人……”
“皇上,老武安侯求见。”
“叫他进来!朕倒要听听他究竟还有什么好说的!”
很快,门外走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只见此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子也微微有些佝偻了,却仍一身肃杀之气不减分毫,俨然就是个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煞神。
赫然正是武安侯府的定海神针——老武安侯。
“微臣参见皇上。”
也不知究竟是身体过于虚弱还是活活被气的,周景帝只连连喘着粗气,将方才那份证据“哗啦”一下尽数甩在老武安侯的脸上。
“你自己仔细看看,这就是你儿子干的好事!”
老武安侯却并未拿起来细看,淡然自若道:“此事另有隐情,还请皇上屏退左右容微臣细细道来。”
“为何要屏退左右?”便有大臣忍不住出声质问,“此事非同小可,势必要给满朝文武及天下百姓一个交代,我等自然也有权知晓真相。”
老武安侯也未曾看他,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仍旧看着面前的帝王,淡淡道:“其中牵扯到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周景帝气得直发颤的身子猛地就僵住了,似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冷冷地盯着老武安侯瞧了半晌,最终还是咬牙遣散众人。
“皇上?”众大臣不解,纷纷抗议。
奈何周景帝的态度却异常坚决,“都退下!”
无法,众人只好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不满乖乖退下,倒是有那个别精明之人已然琢磨出了一点门道。
只叹:“武安侯府到底是不同的,且瞧着罢,指定没事儿。”
丝毫不出所料。
也不知老武安侯究竟私下与周景帝说了些什么,总之在严防死守的景福殿内密谈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武安侯成功被他老子领了出来。
身上五花大绑的绳子早就没了,整个人除了衣衫稍显凌乱一些也并未见有任何不妥,未曾缺胳膊少腿儿,甚至就连爵位、官职都未曾受到任何影响,只不过罚奉三年罢了。
罚奉三年。
闹出这样大的事儿,到头来竟只罚奉三年!
连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都谈不上,根本就丝毫无关痛痒。
大臣们纷纷上奏表示愤怒质疑,但周景帝却对个中缘由绝口不提,问也只有一句“另有内情”敷衍了事。
再问得急了,他便拿出帝王的威严来强势镇压,叫人万般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砰。
单若泱忍不住抄起手边的砚台扔了出去,从齿间恨恨挤出三个字,“周景帝!”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不偏不倚全都正中猜测!
除了定国公一案,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要命的大事是能够叫一国之君如此忌惮的。
这个垃圾狗男人,口口声声多爱璟贵妃,可算算时间,当初定国公府一族覆灭之时恰恰正是璟贵妃才生完孩子没多久。
合着闹了半天,人家前脚才刚给他生下一个女儿,他搁后边儿立马就将人家的母族抄了个精光?
也难怪璟贵妃甚至连才那点大的女儿都顾不上就毅然决然奔赴了黄泉路,搁谁身上谁也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这种垃圾狗男人也配说爱?什么时候“爱”竟如此廉价了?
更何况定国公为大周朝的建立流了多少血?又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
便是将太/祖从皇陵里刨出来问问,他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没有定国公的存在又究竟还能否有他的大周朝!
这个周景帝,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等无情无义之徒!
知晓她心中的愤怒,萧南妤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面色冷凝道:“我虽未曾见过定国公,自幼却未曾少听我爹提起过,每每提起无不是赞不绝口肃然起敬,更多惋惜痛心之哀叹。”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忠君爱国的大将军,宁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万不该落此下场。”
“那位……实在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
帝王的心狠冷酷应当是建立在明辨是非的基础上,而非见着个人就觉得人家功高震主,要杀之而后快。
非但薄情寡义、心下狭隘至极,且还胆小如鼠毫无帝王之风。
“公主切勿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路还长着呢,当心一着不慎。”
“你放心。”单若泱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冷笑道:“有朝一日本宫定要亲自送他下去赔罪!”
萧南妤暗暗松了口气,抽出一本折子,“既是如此那咱们就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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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掌灯时分,门外的风铃突然出声打断了二人。
“公主,路嬷嬷招了。”
萧南妤顿时就笑了,“瞧瞧,这不就快得很。”
单若泱对此不置可否,起身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走罢,随我一同去瞧瞧。”
“公主不怕了?既是严刑拷打,指定少不了皮开肉绽的,没准儿眼下已是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公主可别被吓哭啊。”那一抹关心却藏在了这戏谑之下。
“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也就是嘴上能跟本宫逞逞能,还不定谁被吓哭呢。”单若泱嗤笑着白了她一眼,转而正色道:“走罢,见识见识也好,总归是要适应的。”
公主府内并未特意设立什么牢房,不过只是临时找了间偏僻的屋子用罢了,刑具什么的更是不知打哪儿来的。
单若泱没过问,原还以为顶多也不过只是些皮鞭啊烙铁之类的东西,却哪想一踏进屋子就被那琳琅满目的刑具给吓了一跳。
小小一间房里,墙上、地上都是凌乱的刑具,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大多见都未曾见过,就更叫不出名儿来了,不过仅看着就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可怖席卷全身。
敏锐的观察力更让她无法忽视,其中不少刑具上已经被殷红的血色浸染了,甚至在滴答滴答往地上滴血。
原本干净华贵的地板上此刻却脏污不堪,飞溅的血迹令人头皮发麻,打从进门开始就疯狂往鼻子里钻的血腥味更浓郁到令人作呕。
仅不过如此,单若泱的脸就已经变成了惨白一片,腹内仿若翻江倒海般难受至极,只能死死咬紧了牙关,以防不慎当场吐了出来。
就在这间屋子最里面的角落,一个人影正蜷缩成一团。
破破烂烂的衣裳几乎已经不足以蔽体,不难看出里面皮开肉绽的惨状,还有一些似乎是新鲜的伤口,正不断流出粘稠的血液。
许是听见了动静,瞧着已然没了大半条命的人艰难地抬起头来,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双眼里迸发出来的光芒竟是如此强烈。
“公主!”路嬷嬷拼了命地朝她爬过来,似是意图抱住她的双腿,却不想还未等近身便被一旁的太监猛地飞出去一脚。
“放肆!”
“公主!”路嬷嬷吃痛忍不住又蜷缩了身子,却还是死死盯着她,哭道:“奴婢知道错了,求公主看在奴婢伺候您二十年的份儿上饶奴婢一命吧!”
单若泱冷眼看着她,不曾搭理,只对着旁边的太监说道:“将供词拿来给本宫看看。”
小太监立即将之双手奉上,“奴才再三审问过了,这里便已是全部。”
三张纸的供词,密密麻麻全是字。
大致一眼扫过去,单若泱就不禁冷笑起来,“李贵妃?”
路嬷嬷哭道:“是,都是武安侯府抓了奴婢的家人要挟,奴婢万不得已才会那般苛待羞辱公主,奴婢不是自愿的啊!”
单若泱不予理会,神情依旧淡漠。
然而等看到最后一页时,脸色却忽的冷了下来。
“当年陷害定国公的那几封信是你父亲放进书房的?还有本宫的母妃……竟不是自尽而亡?”
“不,不是的……没有,奴婢不知道……”路嬷嬷只一叠声的否定,却是磕磕巴巴好半晌也未能解释出个所以然来,神情更是慌乱至极,压根儿就不敢正眼瞧人。
“不是?没有?不知道?”单若泱怒极反笑,“你方才还说是武安侯府抓住了你的家人威胁你,那你倒是说说看,当年的定国公府连一只会喘气的狗都死得透透的,缘何你们一家却到了武安侯府手里?”
“这是你亲自画押的供词,你还想狡辩不成!”
自知难以辩驳,极度的惊慌之中路嬷嬷只得绞尽脑汁求生,忽而眼睛一亮,大喊道:“奴婢可以出面指认李贵妃和武安侯府,只求公主饶奴婢一命!”
“饶你一命?本宫今日若是饶了你这条狗命,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定国公全族?又如何对不起本宫那无辜被害的母妃?”
“你放心,不用等很久,李贵妃和武安侯府那一群人以及你心心念念的至亲,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会下去陪你。”
“来人,将这个狼心狗肺的叛徒吊死在这房梁之上!”
单若泱目光灼灼死死盯着满脸仓惶灰败的路嬷嬷,一字一句恨恨道:“本宫要亲眼看着你百般痛苦挣扎而死,一如当年你对本宫的母妃所做那般!”
第43章
此前单若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亲自下令将一个人折磨到面目全非,而后再将其杀死。
亲眼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的面前终结,那种冲击无疑是极其巨大的。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被活生生吊死的人。
挣扎、失禁、眼珠暴起充血……甚至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舌头竟可以伸出来这样长。
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唇齿之间都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味道,无数次想要拔腿落荒而逃。
但最终她还是脚下生根一般,硬生生扎在了原地,强行逼迫自己睁大双眼看着这一切,甚至由始至终都未曾眨一下眼。
她怕这一眨,便再也没有勇气睁开了。
“回公主,已经没气儿了。”
许久,她听到太监这样回复。
这才缓缓将视线下移,看着已经被放在地上、睁大了双眼死不瞑目的路嬷嬷,红唇轻启,冷漠道:“扔去乱葬岗。这辈子作恶这样多,临到头好叫那些饥肠辘辘的野狗野狼饱餐一顿苟活一阵,勉强也算是给她自己积点德了。”
那太监闻言却毫不见异样,反倒笑着奉承道:“公主真真是菩萨心肠。”
“……”若非知晓他没那胆子,单若泱简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讽刺自己了。
再一看屋内其他几个太监,那神情却也都大差不差,竟丝毫不觉她这样令人死无全尸的行为有何不妥,全然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单若泱沉默了。
第一次无比清晰直观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当真是不同的。
踏出这间变得阴森可怖的房子,外面月色很美,空气中都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清甜香气。
二人面面相觑,将对方那一脸惨白似纸的模样尽收眼底。
“得,看来咱们是谁也别笑谁了。”单若泱故作轻松地翘了翘嘴角。
萧南妤轻哼一声,咕哝道:“我要回去歇着了,今日的晚饭省了。”
别说吃不下晚饭了,才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单若泱就忍不住吐了个天昏地暗,直到吐得胃里再没什么东西能吐出来了,都还在止不住的犯恶心。
白惨惨的脸色更是没眼看。
风铃心疼得不行,一面麻利地端来茶水漱口,一面不禁嗔怪道:“公主何必亲自看这一趟呢?有什么只管吩咐下去就是了。”
“不逼自己一把,本宫怕是这辈子都不能认清现实。”
单若泱不由苦笑,“他们说的没有错,这种情况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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