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兮的倩影。
贺七娘静静看着清冷的月晖徐徐落下,一点点沿着许瑾的身形倾洒,及至攀延上台阶,最终停在离她两步开外的檐下。
已经到嘴边的嘲讽与拒绝,竟是渐渐的,悄悄的,消散在这满庭月晖之中。
反正她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头帮得上什么忙,索性,她就按以往的日子过呗。
“那我先去把灯熄了。”
低头看眼衣衫,贺七娘
“不用,就现在。”
月色在许瑾的发间融为点点银光,贺七娘的视线不自觉凝结在他的眉眼之间,见他于阶下,眉眼温柔,向她伸出手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骤然于齿间泄出一口淤塞的气,贺七娘卸去肩头绷紧的力,随即耸了耸肩,往前迈了一步。
轻巧跃下台阶,无视于许瑾朝她伸出的手,贺七娘像一只灵动的鸟,振翅飞过他的身边。
“不走吗?”
领先于许瑾几步,贺七娘见身后的那道影子仍未动弹,不免有些不解。
侧身回头,她偏了偏头,眉心因疑惑,而微微蹙起。
“这便来”
许瑾浅笑着摇摇头,随即大步上前,走到她身侧。
二人并肩来到拴着牲畜的棚子,又从小门绕过,进到一墙之隔的另一边,贺七娘这才发现,原是在这处,竟栓了好几匹身型矫健的马儿。
这七歪八绕的布局,贺七娘倒的确是凭借于此,更生出了几分感慨。
初学骑马,是栴檀教的她。之后彼此不见的时日里,她倒是没有放弃这件事,只要有空闲,就会叫康令昊教她。
到现在来说,让她独自骑马跑上几里路,那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但显然,有神通广大的人,好似对此并不知晓。
见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并接过他原本打算牵引在手中的缰绳,并引着马儿在原地踏了几步,许瑾的面上,却是由惊诧、思索、及至眸色沉沉。
“七娘这是?”
“哦,康大教的。”
不以为意地丢下一句话,贺七娘驱使马儿掉转了方向,借着月色往巷口行去。
不过走了几步,她便清晰地听到身后马蹄的动静。回头瞧一眼骑马缓缓跟上来的许瑾,贺七娘无声地啧了一下嘴,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在他同她并排之后,将视线别扭地移开,开口道。
“就是有一件事我还是想说”
“何事?七娘但说无妨。”
“你那啥,顶着这一脸大胡子的时候,能不能,别跟以前那样说话啊?还有,你也别那样笑。”
“实在是看着,有点奇怪,还有些渗人”
作者有话说:
许狗眼中的自己:一脸温柔的笑脑婆别怕我带你去玩儿
七娘眼中的许狗:卧槽!这胡子笑得黑黢黢的怪吓人
第6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阿兄为何不陪绮娘◎
跑过一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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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到小院时,贺七娘只觉心头的郁郁之感都已随夜风消退,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继而, 连带着前头那原本被忽视了的睡意,也霎时涌上来, 使得她把马鞭搁好了之后, 就掩唇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脑子里困得不行。
抬脚跨过门槛,贺七娘抬头看一眼尤未拂晓的天色,抻了个懒腰, 按住脖子转了转脖颈,自打算回屋去小睡一会儿。
没成想, 今夜骑马跟在她身后, 已是沉默了一路的许瑾,这时倒终于是开口说了话。
“七娘,这几日你可出去逛一逛,不必担心栴檀所说的事。”
先前在外跑马之时, 二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 自也全然没有提及此事。
本意之上,贺七娘虽不知许瑾是因她前头那番嫌弃的话而不快, 还是因为旁的事情, 叫他没有说话的心思。
但跑马时彼此之间的沉默, 对于今夜的贺七娘来说, 倒是正合适。也给了她一个, 可以自由自在, 无拘无束, 借夜风思索的机会。
这会儿子, 突然听得许瑾此时所说,贺七娘不免有些惊讶地转过脸,不大理解地朝他看去。
“眼下这个时机,我要是在外头大摇大摆地闲逛,难道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面对这桩可能发生的无妄之灾,她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
贺七娘并不想因为她的存在,给许瑾这头的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她打心底里觉着,就这样待在铺子里给大家帮帮忙,招呼招呼生意,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都是些早就做习惯了的事情。
“不会。难得到这里来,你若是想去,就去玩吧。”
定定看向说完这话后,便转身去给马儿食槽里添食儿的那道身影,贺七娘不置可否地轻声应了一下,便也晃着手回到了暂住的屋子。
至于出不出门什么的,贺七娘觉得,还是等许瑾他们这头忙得差不多了再说吧。
面对这帮子对于边塞诸城百姓来说,恶名在外的突厥人,虽说是帮不上忙,但她能保证自己不去添乱,也行。
净过手脸,贺七娘扯过被褥,将她整个人从头到尾罩在里头,翻来滚去捣腾了片刻,这才慢慢的安定睡去。
次日。
贺七娘睡眼惺忪地从被褥里钻出来时,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换好衣裳,揽镜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发髻,贺七娘穿着昨夜那身胡服,脚踩鹿皮短靴,快步去到了前头的铺子。
才靠近与铺子相连的小门,她便隐隐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正在里头絮絮叨叨。
不大确定地打起门帘,贺七娘自帘后探头。
那家伙怎么会跑来?
贺七娘自帘后步出,还不待她同铺子内的管事他们道安,她就见着条柜前后的两道身影,俱是同时直起身来。
见果真是她猜想中的那人,贺七娘抬手按了按睡得有些发僵的后脖颈,一言不发地抬脚朝条柜走去。
“起了?走,带你去外头吃早食去。”
条柜前,兴冲冲的康令昊一手理着没绑好的护腕,一面乐得咧嘴笑着,已是往贺七娘这处迎来。
在他的身后,满脸胡子的许瑾也自账册上移开眼,冲难掩讶异的贺七娘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跟着康令昊一块儿出去。
看懂许瑾的意思,贺七娘抬手挠了挠耳朵,也没说到底去不去。
但一偏眼,见康令昊还在龇牙咧嘴地同护腕上的绑带斗争,倒也是习惯性地走上前,接过皮革绑带的头,就着他老老实实举起的手,垂眼替他绑了起来。
二人凑得近了,又还尚且在铺子里,贺七娘手下绕着绑带,口中已是问道:“你怎的过来了?”
康令昊似乎也知道铺子里管事他们的身份,这会儿一面摊开右手交由贺七娘帮忙,一面同她解释。
“那谁昨晚叫人给我送了信,让我这段时间负责护着你在城里玩儿。你快想想,想去哪儿玩?待会儿我就带你过去。正好你会骑马了,咱们出去也方便。”
康令昊这个护腕绑起来有些麻烦,莫说他刚才单手折腾了半天也没弄好,便是贺七娘这会儿用了双手,都有些折腾不好这绕来绕去的绑带。
下意识将身子更往前倾了一些,她想将绑带从后侧的孔洞里绕出来。
嘴里正在嘀咕,埋怨他次次都用这种麻烦死了的护腕,催康令昊赶紧换一换,贺七娘眼角余光内的光线,却是骤然一暗。
听着康令昊如临大敌般叫唤了一声“你过来干什么”,下一刻,贺七娘的眼底便闯入一只修长的手。
怔怔抬眼,原是许瑾不知何时,已从柜后走了出来。他站停在她身旁,眼下正探手从她手中将康令昊的手腕接过去。
“你干嘛?”
一人拽着手腕往前,一人僵着手腕往后。
贺七娘举着已经空了的手,莫名奇妙地看着面前两个陡然僵持住了的男人。
“帮你。”许瑾冷冷地说。
“不要你帮!”康令昊奋力往后扯着手腕。
“那你自便。”
闻言,许瑾突然松开手,叫原本奋力往后的康令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都没能站稳。
“贺”
下意识就要同人告状,康令昊才开口,那未出口的叫嚷,就已在贺七娘和许瑾陡然瞪来的眼神里销声匿迹。
忿忿不平地努了努嘴,康令昊梗着脖颈,嘴硬地挣扎。
“我要让绮娘帮我!”
“她还未用早食。”
“那,那我也要她帮我绑。”
“康大郎君”
许瑾懒懒地掀起眼帘,看向康令昊的眼神,落在贺七娘眼中,莫名觉着有些凉飕飕的。
“干嘛?”
“你还是三岁孩童吗?”
许瑾双手环胸,语气和表情平淡得叫人有些冒无名火。
“不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康令昊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不大理解。护腕上没能完全绑好的系带,在他脸旁轻轻晃动。
见状,许瑾别过脸,嘴角一头微翘。
“呵!”
“诶?诶!不是,狐狸你几个意思?你呵什么?你什么意思你?”
康令昊瞬时将手指到许瑾面前,气势汹汹,像是恨不得将手指戳进他的嘴里。
另一头,贺七娘已然接过管事递来的,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和胡饼。
她二话不说坐到条柜前,慢悠悠地啃着饼子,看戏一般,静静欣赏康令昊在许瑾面前一顿没得用处的嗷嗷叫唤。
而被人这般指着的许瑾倒不见恼怒,只是顺势将手指捻住那几根垂在他眼前的皮革绑绳,手指灵活地穿梭,很快将它们绕过成排的孔洞,然后左右的食指勾住绳头。
抬眼看向面前已经因他这般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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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面上显出理亏神色的康令昊,许瑾冲他弯眼笑了笑,然后绷紧双手,捻着绳头,各向两头用力
“嗷!”
“狐狸!你这么用力干什么?你要勒死老子吗?”
下一刻,康令昊已是猛地收回手,护在自己的手腕,气红了脸。
“手腕不能勒死人。”
“那你这么用力干嘛?”
“绑紧,牢固。”
“你就是故意报复老子!是不是?你绝对是故意的。”
“呵。”
“啊!你个死狐狸,你”
挥开康令昊再次伸到他面前,却已经被绑好了护腕的手臂,许瑾在康令昊的恼怒跳脚中,慢悠悠地掏出袖中的帕子。
随即,当着康令昊的面,垂下眼,一根一根,慢悠悠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贺七娘见着这一幕,莫名想到之前还在洛水村时,她去为许瑾送饭食时的情形,刹那间,她只觉嘴里的胡饼都嚼得她牙疼了。
不忍心地咽下口中的饼子,果然,下一刻,她就见许瑾已是慢吞吞地将帕子丢到一旁,扭头同正抱着木质托盘靠在墙角偷笑的管事瞥了一眼,并轻飘飘吩咐道。
“取下去洗洗,脏了。”
在他的对面,康令昊已然愣住。
不明就里的视线在自个儿手臂、许瑾的手、还有嘴角马上都要压不住了的,正老老实实取了帕子准备送到后头浆洗去的管事身上,绕来绕去
过了一会儿,铺子外路过的行人,俱都听着了一声怒吼。
“你个死狐狸!你!你!老子迟早,老子迟早”
“迟早会长大的。”
不轻不重留下一句话,许瑾自脸都被怄得胀红了的康令昊身旁走过,来到已经捧着汤碗笑得浑身发颤的贺七娘身旁。
许瑾见她笑得开怀,本是习惯性地想要显露笑意,却是猛然想起昨夜她所说的话。顿时,他的嘴角一僵,连带着唇上黏着的胡子,都奇怪地翘起了一角。
这头,贺七娘捧着汤碗,已经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花。见了许瑾朝她走来,却也是好整以暇地等着。
她倒想看看,许瑾还打算怎么四两拨千斤地气死康令昊。
结果,贺七娘便发现眼前这身影正缓缓靠近她时,却又身形一顿,连带着眉眼间也露出了些许的不自在。
颇有些困惑地眨眨眼,未待她细想,许瑾抬手攥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随即恢复平静,很是淡然地同她说道。
“这几日,我会忙些事情,不能陪着你。康令昊身手不错,也对黑沙城有些了解,你且放心跟着他去玩儿。”
此前轻松愉悦的气氛,使得贺七娘玩心突起。
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单手撑上条柜,她偏了偏头,眼巴巴看向跟前面色平静的许瑾,捏着嗓子,娇滴滴道。
“阿兄为何不陪绮娘?阿兄不是说,要将绮娘放在阿兄的视线之中,才更安全吗?”
话音落下,铺子内已是陡然间的一片寂静,众人俱都停下手边的活,好奇望来。
瞧着面前明显有些回不过神来的许瑾,贺七娘刻意抿直的嘴唇再是忍不住地翘起,噗的一声,猛地笑了出来。
随着这声笑,铺子内静止的一切,乍然被注入了活力。
除开犹自气得连连磨牙的康令昊之外,俱都各自回过神,满是善意地偷笑了一下,然后自去忙碌。
而原本愣住的许瑾,在回过神之后,也是微往她跟前走近了一步,继而开口。
“绮娘如此,阿兄,很是欢喜。”
二人之间的距离自此拉近,贺七娘于鼻间隐隐嗅得一丝青竹林的香气。眉心骤然一跳,她顿时将倚靠在条柜前的身子站直。
起身,并忙不迭往左横跨了一大步,贺七娘避开许瑾那双沉沉望来的眼眸,冲环胸站在其身后,眼里像是恨不能射出几把小刀的康令昊招呼道。
“康大,走啊!”
眼瞅着康令昊在路过许瑾身侧时,仍是不怕死地朝他丢了个挑衅的眼神,贺七娘颇有些不忍直视地移开眼,望向门外。
果然,下一瞬,身后已是响起一声极其明显的“啧”,并混着康令昊暴跳如雷的咆哮。
“不是!你等着,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今儿非得跟你交交手,老子不信了,我”
头痛地踮脚揪住康令昊的后领,贺七娘拽着这人,同许瑾点了点头,便是二话不说往门外走。
“不是,你绮娘你松手,你不要拦着我!”
“是是是,我不拦着你,让你自寻死路去吗?”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老子打不过他?”
“不,我只是觉得在这之前,你已经要被气死去。”
“呃”
“你松手!”
“干甚?你要去找死?”
“不是,你太矮了,你这样卡住我脖子了。老子快被勒死了!”
“滚!”
目送贺七娘和康令昊吵吵闹闹地离开,许瑾眼底的笑意在他们跨出门槛的一瞬,消失殆尽。
管事见机上前,忙是禀告。
“郎君,咱们的人会暗里一直跟着娘子和康大郎君,您请放心。”
“嗯。”
冷冷应了,许瑾转身走回条柜内,再度提笔。账册之下,宣纸露出一角,其上,却是用突厥文字书写的一封书信。
提笔写完,许瑾将信纸叠好,递给管事。
“将信交给栴檀,放回暗道。一切计划加快,通知阿史德家族,看好他们的人。”
“是。”
管事躬身接过书信,细细封好放进衣襟,正欲抬脚离开,突又想起一事。
“郎君,关于娘子的父亲,属下们打听到了一些新的消息。”
“嗯?”
“那位,眼下也在黑沙城,且去了大王子府上,现下,是府中小郎的武师傅。”
“”
沉思须臾,许瑾手指搭在条柜上叩了几下。
“让我们的人暗中盯着,不要让人出事。必要的时候,帮把手。”
作者有话说:
许狗:小样儿?给老子斗?阴阳死你
七娘:嘶好惨
第6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贺七娘从旁瞧着, 许瑾他们日日忙碌,三不五时,就总会从铺子里突然消失一两个时辰, 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出现。
跟着康令昊在城里转悠了两日,贺七娘借口身子乏累、又听不懂外头大多人说话, 实在没得什么意思, 便是在许瑾纵使百般掩饰, 却仍是明显自此稍显安心的眼神下,不再往外去了。
自那之后,她每日于身后缀着个尾巴一样, 早早就已从落脚的邸店搬来此处同住的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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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
绕来绕去,将后院到底有几丛草都数清楚之后, 贺七娘干脆用帕子包好头发, 系上围裙,在铺子内帮着招呼起了来来往往的主顾们。
她对店里售卖的酒水如数家珍,不过几日,倒是将他们这批运来的酒水卖了个七七八八, 小小地赚了一笔银钱。
卖酒、登账、等许瑾他们回来用饭, 就这般过了七、八天,贺七娘敏锐地察觉到, 这两天登门的客人里, 已然没了之前或是衣着华贵, 或是趾高气昂的那批人。
探头瞅一眼街角, 手持弯刀、纵马快速跑过的一波波突厥人, 时不时奔腾而过, 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与喧嚣间, 她业已窥得了城内的风声鹤唳。
又是这般过了两天, 他们这条街上,好些消息灵通的铺子都已落下木板,白日里都不再做买卖了。
许瑾和管事皆不在铺子里,贺七娘靠在条柜后看着空荡荡的街,想到隔壁的胡商言里言外点拨的,王庭里头已经乱了的消息,她索性也当了这个家,吩咐伙计将木板架起,学着隔壁左右铺子的举动,闭店歇着。
因此,等到许瑾和管事他们带着人,从牲畜棚子后头的小门绕出来时,一抬眼,便瞧着了被贺七娘招呼在后院里歇着,零星散开的几人。
见着这一幕,许瑾并未多言。
只是绕开一天天不肯罢休,闹腾个不停地康令昊,如之前每次外出那般,从怀里掏出小小一包,由油纸细细包好的糕点果子,放到贺七娘手中。
这一趟,亦是如此。
贺七娘接过那包犹还带了许瑾体温的糕点在手中,见他对康令昊视若无睹,自带着一身尘土的管事他们进了书房议事,她这才捧着那小小一包,将它们凑到鼻下。
嗅了嗅,上头沾染的淡淡的铁锈味道,让贺七娘断定,她方才在许瑾探手而来的那一瞬,在他身上所闻到的血腥味,并不是她的错觉。
仔细回想过一遍许瑾方才的面色,贺七娘在康令昊难掩怒气的絮叨中,敛下眉眼,将外头裹了好几层的油纸解开,从里头捻出小小一块糖糕,放进口中。
清甜的味道瞬时填充在舌尖,房檐之上,天际突地飞过一排啼鸣不休的寒鸦。
贺七娘循声望去,午间尚且热烈炙烤大地的日头早已悄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墙头,看上去直教人心头发慌。
晚间,用过饭食。
贺七娘听着四下呼啸而起的风声,打算今夜早些歇下。
还不待走到门前,已有好些日子没同她单独相处过的许瑾已是快步走到离她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轻声唤她。
“七娘。”
“嗯?”
猜他或许是有话要说,贺七娘停下推门的手,侧了身子,朝身后看去。
许瑾的身后,是院内四处渐渐亮起的灯火,影影重重,在他身前投下一片暗影。贺七娘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扫过他的唇瓣,果不其然,较之午后见的那面,更添了几分苍白。
心尖被无形的手攥紧,搭在门前的手指无意识蜷起,贺七娘轻声问道:“怎么了?”
“今夜恐生变故,你,莫怕。”
院内的灯影落在许瑾身上,往前延伸,手下的影,堪堪落在贺七娘的裙袂之上。
移开视线,夜风吹过,将耳后别着的发丝拂落,正是半垂着眸子,贺七娘身前骤然覆下一道影。
许瑾抬了手,往她耳畔而来。
明明还隔着寸许的距离,那迎面覆在脸颊旁的暖意,却叫贺七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双眸随其手指移至右侧,她见着许瑾的手指停顿在她耳畔,距离她的面颊,只剩最后半寸。
他的手指微动,修剪得宜的指甲在灯火下,被染上一片暖色的光。
指腹一侧,延至虎口,是贺七娘曾经触碰过的,据说是常年握刀才会生出的茧子。
然后,许瑾撤回了他的这只手。
就着他的动作,贺七娘轻抬起手,将乱在眼前的发丝别到耳后,然后应了句。
“不会。”
话已出口,可就连贺七娘自己也说不清,这句不会,到底是不会害怕,还是不会自这片灯影中抽离。
“嗯,去吧。”
抿唇朝他笑笑,贺七娘转过身,进到屋子。随后,将房门掩起,双手背在身后抵住房门,脊背靠在门口,长叹了一口气。
视线之中,案上还搁着那剩了大半的糕点油纸包,贺七娘侧了脸,将额角靠上凸起的门扉,隔着门上透光的雕花薄纱,偷瞧门外。
那道影子,还在外头。
没有动
过了好一会儿,侧耳听得外头除开风声之外再无动静,贺七娘侧转了身子,将肩头与额角尽数靠上紧阖的房门,放任视线落在裙下露出的鞋尖。
她于心中告知自己,到底他也是阿瑜的堂兄,便是客套两句,也没什么。若是他已然离开,此时听不到,那更是不要紧的。
唇瓣翕动,贺七娘终是开口。
“你受伤了?”
并未打算能够得到回答,贺七娘靠在门后,脚下不自觉地用鞋尖踢着屋内铺地的石砖。
下一刻,外头呼啸鼓噪的风声中,却是响起清润一如往昔的那道声线,近得仿佛就在她耳畔一样。
“无事,小伤。”
猛地抬头,贺七娘这才发现,房门之前的那道影子,犹然还在。
身子倏地站直,贺七娘一手按在砰砰直跳的心口上,双眼瞪大望着门外,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腰后撞上搁着花瓶的桌案,这才不得不停下。
外头的人像是听到了屋内怪异的声响,因而往前走了好几步。
贺七娘瞪眼看着门上投下的倒影越来越近,忙是喊道:“你站住。”
声音因过于突然,过于紧张,而稍显尖利。可贺七娘掌下满是自己越跳越急的心跳,耳中更是嗡嗡作响,险些要听不清外间的动静。
“七娘?”
“没事!没事,我只是撞到了花瓶。”贺七娘似是听到了外头想要推门的动静,因而忙是慌忙开口,朝许瑾解释了一句。
随后,她转身朝榻前快步走去,并朝外头嚷道:“你既受了伤,就快去歇着。”
“我累了,我先睡了。”
踢掉鞋履,贺七娘掀开榻上叠得齐齐整整的被褥,二话不说就钻了进去,并将自己团成一条。
面前是暗色的墙壁,贺七娘不敢转过身,生怕会再次看到那人投在门上的影。
半晌过后,门外的许瑾终是柔声道:“那好,七娘,你好生歇息。我在,莫担心”
我担心什么?我一不会担心你的伤,二不会担心所谓的变故,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贺七娘将被褥扯到耳上,双手攥着布料覆住双耳,心头腹诽,却是一声不吭,只当她已入睡。
就这般保持着这个姿势,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浑身僵得有些酸痛的贺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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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这才转过身,平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的帐子,忽然抬起双手盖住脸,并捣腾着双腿,在被窝里拼命踢打。
此间夜色愈深,莫说人言,便连枭鸟的叫声,都已然停歇。贺七娘在榻上翻来翻去许久,终是拥着身前的被褥,整个人变得迷迷糊糊的。
陡然间,却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夜的静谧。
瞬时清醒的贺七娘猛地翻身坐起,双手掐住被褥,侧耳仔细听外头的动静。
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密集的马蹄声清晰可闻,隐约之间,自门外还可见火光时不时跃过,并伴随着她听不懂的语言,正在外头高声叫嚷着。
忙起身下地,穿好鞋履。
贺七娘往门后走了一步,到底又折回来。她探身从枕下摸出前些日子,康令昊陪她在外头闲逛时,她因为觉着好看而买下的那柄小匕首,飞快塞进衣襟。
又摸出一件厚实的外衫穿上,她深吸一口气,在门外细密响起的脚步声中,一把打开房门。
院子里,许瑾他们果然已经起身。
没有点火把,他们尽数穿着黑衫,趁夜色从隔壁那间无人居住的院落中,牵来一匹匹骏马。
见了贺七娘的身影,已经摘掉那碍眼胡须的许瑾敛去满脸的肃杀冷意,微弯了眼角,走到她身边。
“吵着你了?”
语气如常,好似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摇摇头,贺七娘按了按衣襟内藏着的小匕首,咽下一口唾沫,仰头看向身侧的许瑾。
“这是?”
“本打算等收拾好之后再叫你的。”许瑾笑笑,继而说道:“七娘,我们回家。”
院外,一片让人不安的吵闹,隐约间,似乎远处还有厮杀惨叫的动静传来。
院内,许瑾眉眼噙笑,束发戴冠,手上也再度戴回那两枚戒子,很是稀松平常地同她伸出手,说出那句“我们回家”。
似被蛊惑,贺七娘原本拢在袖中,因不明的紧张而攥紧的手一点点松开,带着掌心里微薄的汗意,她将手,搭进许瑾的手心。
眼前之人展颜而笑,微翘的眼尾,恍惚好似那个盈满麦香的午后,他于她身后推开窗,她怀抱着小酒坛,慌张抬眼时所见的一样。
手指被人握住,略用力地握了握,不疼,却将掌心的暖意一点不落地沿她的指腹传递过来。
一时之间,贺七娘只觉身旁匆匆跑过的人影,压低的交流与话语,尽数离她而去。她的眼前,只剩下正浅笑着与她对望的人。
“狐狸,我的人昨日已经全部出城,刚收到传信,他们会在约好的地方等我们汇合。趁乱,咱们赶紧走。”
康令昊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火急火燎般跑来,手上捏着一只送信的鸽子,和一张小小的纸条。
听着他的声音,贺七娘下意识便想要抽回手,结果,不过施了一分力道,那覆在她手上的暖意,却是随之加重些许力道,阻下她的动作。
像是全未察觉到康令昊落在他们交握双手上的眼神,也没发现贺七娘想要收回手的打算,许瑾单手接过纸条,展开看了看,然后转头同身旁的管事吩咐道。
“出发。”
一行人利落地翻身上马,贺七娘也不想在这时闹性子,也是麻利地借助许瑾的搀扶,钻进马车。
浓黑夜色在车窗外飞驰后退,见了路上那些慌张失措,同样大包小包收拾着往城门处跑的百姓,听到那些哭喊、叫嚷,贺七娘深吸一口气。
看来,许瑾他们筹谋的事,今夜已经如愿了
一行人马不停蹄离开黑沙城,将城墙上的火光抛诸身后,贺七娘将身子紧紧贴在车厢内壁上,借以稳住身形。
手臂上,是许瑾扶住她的手。
那手紧紧环着她,手的主人,却是面色冷凝地注视着窗外,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
直至马车缓缓停下,车外,康令昊同人说话的声音,由一开始的欣喜及至慢慢变得严肃,甚至到后面,难掩怒意。
贺七娘这才见着视线中,许瑾绷紧的下颌线松懈一分,连带着衣襟掩盖下的喉结,也上下动了动。
他在车外那片明显已是拔刀相见的寒光清响中,环住贺七娘手臂的掌下紧了紧,继而笑着伸手为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柔声道。
“七娘,莫怕。”
作者有话说:
好想好想跑高速啊唉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第6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许瑾你是疯了吧◎
生了厚茧的指腹沿着靠近鬓发的耳廓摩挲而过, 本也算不得特殊的动作,现下只因许瑾这样简短的四个字,那叫人无端有些酥痒的触感, 便在无形间缠在耳后,消失得格外的慢。
搭在裙上的手, 缓缓蜷起。贺七娘按捺下想要蹭蹭脸颊, 驱散这片酥痒的冲动, 颇有些别扭地将视线移开,斜落在裙沿,喃喃细语。
“怕倒也是不至于。”
余光仍可见许瑾的目光正专注地落在她面上, 贺七娘被他指腹划过的脸颊连带耳廓,俱缓缓生出一股烫意, 烫得她喉头微颤, 说出口的话语都险些带上颤音。
“你,快些吧。我想早些回去。”
“好,七娘等我。”
本还担心许瑾会因她眼下的异常而久不收回他的手指,所幸, 听过贺七娘的催促, 连同着车外已然破口大骂的康令昊的声音,他终是移开视线与手指, 转而抬手在车壁上轻叩了两下。
凉风蜂拥而至, 马车紧闭的车门, 被人从外打开。
那风过于凛冽, 一时涌入, 吹得贺七娘不得不偏过脸, 抬手挡在眼前, 这才不至于被风卷着尘沙落进眼中, 徒添麻烦。
眼前忽有影动,耳畔,是康令昊勃然大怒的骂声。
“我康家待你不薄,你眼下竟是与突厥狗贼狼狈为奸,你如何对得起祖母?”
贺七娘在遮挡的手掌后微微抬眼望去,身前,是原本尚且在旁的许瑾不知何时已然挡在了她身前,替她遮住戈壁怪石间呼啸的风,也替她挡住了对面那些人的视线。
车前,康令昊搭箭挽弓,正气势汹汹地将箭矢上的寒光对准马车对面的一道身影。
贺七娘凭借着许瑾的有意遮挡,双按在他落在坐塌上的衣摆上,悄摸从他身后探出双眼,看向康令昊箭矢所指之处。
重重火把的光亮之下,一张尚算熟悉的脸在随风而动的火光中或明或暗地显现,贺七娘垂眼思索过片刻,想起这人赫然正是康令昊所领护队里的人,她隐隐记着,这人似乎还是队中的副手。
一个信赖的人背叛了自己,也怪不得,康令昊眼下会这般火冒三丈。
但显然,对面将他们一行人重重包围住的,与火把下寒光隐现的弯刀与弓箭,也并不会给康令昊发泄心头怒火的机会。
两方各自亮着手中武器,却是对峙在这片黑夜之下的戈壁荒野,暂无人率先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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